小人物的江湖事-第六章
第六章
人販子李緣到底是什么人?鄰居只知道他是個人販子,在街尾的院子里住。平日如果在街上見不到他,一準是誰家的孩子要倒霉了。能聽見套驢的平板車吱呀吱呀響,那準是誰家的孩子要變成別人的了。李緣帶來的孩子里大多是窮苦人家主動賣的,家里維持不了生計,養(yǎng)不活那么多張嘴,不賣孩子剩下的人就要餓死。也有不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父母雙亡親戚不要,淪落成乞丐的,被李緣騙走換了錢了。真正拐的尋常人家的孩子也有,一般是找上門來提要求的買主,說要多大的,要男要女,要聰明點的等等,李緣就會去拐。能賣上好價錢的孩子要盡快出手,否則就會出很多變故。好看的聰明的經(jīng)了李緣的手,過幾天就會面黃肌瘦受打擊變得一副傻樣,所以越快出手越好。
李緣的記性很好,每次去窮鄉(xiāng)僻壤拐人都會故意走些彎路,一是讓被拐的孩子找不到家,二是去看看哪有能賣好價錢的孩子,這些他都能記到腦子里。誰提了要求,他會去想合適的,然后定好買主幾天,到時間買主從家里等著,李緣到了家孩子直接脫手,不在手里停留,是個十足的職業(yè)人販子。
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這個缺德的人販子,平日里沒人靠近他的院子,他自己也不會主動招惹這些鄰里街坊。年紀逐漸大了,也沒人愿意把女兒嫁給這么一個人。自己一個人過了大半輩子,也干了半輩子損陰德的營生。人老了,人販子的活兒也有點干不動了,想著有個人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有多好。見了那么多骨肉分離的場景:有母親哭著要搶回襁褓中的孩子,哭得肝腸寸斷,卻被收了錢的丈夫拉住了;有孩子死命掙扎不要離開家,但大人屋門一關(guān)不聞不問;還有大人小孩一句話不說,默默經(jīng)歷這永世別離。李緣見得多了,厭了。起初還要喝個伶仃大醉在家悶個三五天,后來酒也不喝了,扭頭就奔下一家。這次李緣似乎又覺得自己心底的欲望在燃燒:對,得有個孩子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人們總希望惡人不得好死,但是惡人又希望自己長命百歲。但希望似乎從來都不會干涉現(xiàn)實,但又在不經(jīng)意間忽隱忽現(xiàn)。但這次希望出現(xiàn)在了李緣面前——劉安金。劉安金被李緣帶回了家,那個曾經(jīng)充滿絕望與哭嚎的牢籠。劉安金對此一無所知,不知道義父的身份、姓名也不知道這里發(fā)生過什么,只知道這兒要變成自己的家了。
李緣這趟出來之前,已經(jīng)把屋子收拾過了,那些個虐待孩子的工具早就處理掉了,給孩子也預(yù)備好了被褥床鋪,衣服普通人家的景象。
劉安金終究是剛經(jīng)歷過一番變故,也是臉蓬垢陰沉,一副被拐賣的樣子。小驢車時隔多年又吱呀吱呀響了,街坊又知道有孩子倒霉了。有街坊看見劉安金,雖然蓬頭垢面但模樣身材都不錯,暗暗罵了一句:“又是一筆缺德財?!币矝]了后續(xù)。
劉安金到了義父家,義父叫他到身邊,講道:“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義父我年事已高,這兒里里外外都要你操持,趕了幾天路你也累了早歇著吧。”
“是,義父?!?/p>
“你的屋在西邊,去吧?!焙⒆幼饕靖嫱耍瑒步鹎澳_出了屋,就聽見李緣說:“安金,你義父我是人販子……”
“我知道了……”
劉安金出奇地平靜,讓李緣有些不知所措。
劉安金退出了屋子,留下李緣一個人在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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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xù)-第六章
劉安金出了屋門,不知道往哪走了。西邊,哪里是西邊???看著相對的兩間屋,劉安金心想進一間屋看看吧,推門就進了東邊柴房。里面有成捆的干草,是存著用來鋪床底的。地上零散有鋪著的干草,劉安金一看,準沒錯啊,是這里,跟自己家犯錯被罰睡的地方?jīng)]什么兩樣。劉安金來之前早就做好了準備,可能會跟什么人家,遭受什么樣的待遇,都已經(jīng)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劉安金躺在干草上,不多時疲憊感襲來,劉安金睡去了。
那么說劉安金知道什么是人販子嗎?
知道,但也僅限于父母講的嚇唬人的故事而已:“人販子會把你從父母身邊拐走,以后就再也見不著爹娘啦!”一般到這兒,見劉安金害怕,劉易就不再往下說了,郭氏也只是在一旁笑而已。至于人販子到底多可怕,多缺德,劉安金不知道。
半夜李緣起來去看劉安金,不知道是職業(yè)習慣還是放心不下。推開西邊的房門一看,床鋪上沒人,李緣嘆了口氣,“有緣無份??!”轉(zhuǎn)身進了屋。
五鼓天明,劉安金起床在院子里掃地、打水、收拾院子,吵醒了李緣。李緣來到院子來,問劉安金:“兒子,昨晚睡哪兒了???”“那間屋??!”劉安金指了指柴房。李緣當時就笑了:“哈哈哈哈……傻孩子,那是柴房!”劉安金尷尬的手里的掃帚都掉了。
自此以后,李緣對劉安金視如己出,但那都是后話了。
劉安金抽回思緒。
劉安金要想過串閑話的大媽一關(guān),對于以前的他來說勢比登天。但義父李緣教會了如何與這種人打交道。這種人就像是個提供情報的線人,想知道什么先從這種人下手。但最大的難點,是如何獲取這個大媽的信任和好感。
“投其所好,再夸獎兩句,讓大媽放下戒心,再聊點一些村里事兒,最好自己再成為某些事情的中心,就能打開大媽的話匣子。和大媽打交道就得讓大媽覺得她有本事,有用處,問她準沒錯!”這是李緣的經(jīng)驗之談。
“大哥,我去會會那個大媽吧,她人現(xiàn)在何處?”
關(guān)滕一聽,賢弟有辦法,自己不用再費心去管這件他不擅長的事情了,開口說道:“村口那顆古樹那兒,這個時辰她一準在?!?/p>
“好,我去去就來!”說罷劉安金就奔廟門而去,又回來了。怎么回事兒呢?
不認路!
誰知道怎么從和尚廟往村兒里去啊,自己是被抗來的。劉安金又折回來去找關(guān)滕,關(guān)滕見劉安金回來:“解決了?”關(guān)滕一臉天真。
“你看見我廟門都沒出去,你說解決沒解決?”
這倆人都挺沒溜的。
關(guān)滕帶劉安金去了村口,指了指不遠的樹下說:“就是那大媽!”
劉安金二話沒說走向那大媽,邊走邊觀察,說是大媽,可年紀也沒有多大,打扮地很仔細。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用一塊藍色的碎花布包著,土布的衣衫有幾處淺淺的污漬,但不是很稱身,有些空褶皺,能看出腰間的帶子故意勒得很緊。眼角布著幾絲皺紋,眉毛精細,面色紅潤,洗得干干凈凈,看得出是又認真又干凈。
劉安金上得前去先施一禮,開口說:“姑娘,小生初到貴地想問問道路怎么走?!?/p>
大媽聽見被叫姑娘,不由得喜上眉梢,再觀瞧劉安金這小伙子,打扮得得體又有禮貌,十分討人喜歡?!斑?,小伙子真會說話,我這個年紀都能當你母親了,還姑娘呢,說吧,要去哪啊?大媽告訴你?!?/p>
劉安金見大媽高興的模樣就知道這事兒十有八九是能成了,只要能哄她開心,其他不是什么難事兒。。
“是這樣,我從村西那邊來,想到城里去投奔親戚,迷了路,不知道要往哪里去?!?/p>
“呦,到城里啊。那你可得快點兒了,否則你趕到就得關(guān)城門了,瞧見那兒了嗎,沿著路走到大路再往前一直走就能看見城門了?!?/p>
“唉……”劉安金長嘆一口氣,“我這慌慌忙忙趕路,還沒來得及休息呢,這山高水長的再往前走可能就走不動了,您村子里有地方能歇歇腳嗎,最好是有地方能住嗎?我明兒一早再去趕路也好啊,唉……”說完劉安金擺出了一副沮喪的樣子。大媽一瞧,熱心腸便上來了:“別急小伙子,大媽給你想轍……”大媽為劉安金想如何安排這行程。
劉安金見大媽這樣,難免有所觸動,這跟邢大媽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劉安金仰天長嘯?!斑线线?,怎么了小伙子,不著急啊,大媽給你安排?!?/p>
“大媽,其實我是有事兒瞞您……”劉安金覺得明白了大媽的性子,拋出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事兒呀?”
“大媽您認識關(guān)滕嗎?”
“認識啊,村那邊和尚廟里還俗的和尚,前幾天還在這兒鬼頭鬼腦呢,讓我給轟走了?!闭f到這兒,大媽提高了警惕,“你和他什么關(guān)系???”
“不瞞您說,關(guān)滕是來找我那逃難的親戚的,我得先關(guān)滕一步找到我那親戚,否則我身家性命可能不保!”
“呀!我說那關(guān)滕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吶,原來是要害人?。∧阏f的那親戚是男的女的???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俊边@可難住了劉安金,沒聽說啊,關(guān)滕、歐云逸都沒告訴過啊。但是歐云逸近日最大的事兒就是逃婚,這人多半就是歐云逸的情人。劉安金鼓足勇氣:“女的,是我表妹。”
“哦?那老崔家這幾天住著一個女的跟你年紀相仿,會不會是你親戚啊,我?guī)闳タ纯窗???/p>
“是嗎?太好了,我這就跟你去!”等大媽轉(zhuǎn)身,劉安金朝關(guān)滕比了一個手勢,關(guān)滕心領(lǐng)神會,跟著二人朝崔家走去。
“老崔,老崔?”大媽朝院子喊了幾句,屋子里出來一個老漢,回答道:“什么事兒???”
“老崔,你家這兩天不是來了個女眷嗎?這不,人家親戚找來了?!?/p>
“這事兒你都知道???”
“那可不是嗎,瞧,就是這位。”
劉安金先施一禮,稱道:“崔老伯?!?/p>
“就是你啊,姑娘已經(jīng)吩咐過了,進來吧!”
劉安金向大媽又施一禮:“謝謝大媽?!?/p>
“嗨,不用謝?!眲步疬€沒起來,這大媽掏出刀來就朝劉安金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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