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豹純

封面圖作者：Fli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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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宇宙注意）

（一）

? 我向凜請了半個月的小長假，理由是因為在長期的、無趣至極的工作下，我的內(nèi)心已然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空虛。此刻迫切地需要排解這種無趣感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正是我自己。我知道，我需要暫時地放下大人的身份，好好地去遵從自己的本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但我也知道，肆意妄為是有限度的。或許我不該做些過頭……但誰又知道會遇到些什么呢？

? 憑著直覺，我坐上了通往紅冬的高速列車。在途中，百無聊賴的我在momotalk當(dāng)中反復(fù)瀏覽著不同學(xué)生給我發(fā)來的信息，但最后，我還是決定關(guān)上屏幕，以免讓那些念想影響自己，從而不自覺地拾回那份重量的擔(dān)子。

? 我轉(zhuǎn)念一想，不如來看這一路上的景色，畢竟在以往，即便在列車上，我也只低頭批改文件，一刻不停地忙碌著，自然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閑情雅致。如此般的念頭帶著瞳孔動了起來，目光透過車窗的玻璃，朝著天空升去，夕色所代表的赤紅在潔白的、宛如棉花一般輕柔的云朵上緩緩蔓延，直到某個臨界點的時候，那紅光調(diào)皮地從云上一躍而下，撒滿整片大地。原本被白雪覆蓋的大地也與云別無二致地染上夕色。我看著一片片火燒著的雪淡淡綻放出光芒，這現(xiàn)象便頗為有趣，但想起用平板記錄下來時，卻發(fā)現(xiàn)夕陽已然拂過視野盡頭的群山，不帶留戀的往世界的另一頭走去。

星與月理所當(dāng)然地接過太陽掌握天空的權(quán)利，它們飛快地將黑幕鋪開，以便天空作為自己的舞臺。而我與列車，便一同沉浸在這舞臺下。它們的演出，并無太陽那般火力四射。在他們的演出下，地面暗淡無比，雪也好似化作灰燼一般，灰暗、而不明朗。我觀起來，自然也沒夕陽光下那般有趣了。而收回念頭與視線沒過多久時，就正好到下車的時間了。

? 列車發(fā)出與軌道的摩擦聲，我的軀體承受著向前的壓力，而當(dāng)壓力消失，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時，到站的提示音就緊跟著響起。車門緩緩打開，冷氣想要擠進車廂，而車廂內(nèi)正打算流動出去的暖氣與其相撞在一起，車內(nèi)外的交界處頓時升起了絲絲白氣。

? 我起身拿下并背起背包、拖著行李，朝著車外走去。眼鏡在我走出車廂的時候，還余留著車廂內(nèi)空調(diào)所傳遞給其的溫度，于是鏡片便自然地籠上一層霧氣，這樣，我便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好在我并不急著離開，索性，我就站在原地，心里盤算著等霧氣消散些時，再動身離去。冷風(fēng)忽地吹起，使得我再感受到赤冬環(huán)境溫度的低寒。結(jié)合多次來訪的經(jīng)歷，我發(fā)覺，在這里，降雪總是源源不斷的。就算我搓著微微發(fā)紅的手，戴上手套的同時，也有雪花悄然無聲地落在我的手套上。于是我便在心中暗暗誹道:“還是像老樣子一樣啊?！保瑹o奈地嘆了口氣后，我打算看看車站附近的景色，我先朝著越過山丘的軌道看去（雖說軌道百般無異，理應(yīng)是沒什么趣味的。），前些時間載著我的列車如今又緩緩移動著，我低頭看了眼手表，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下一趟班次的時間，它，也該出發(fā)了。再久些，我已看不到列車的身子，只得淺淺瞥到它的尾燈發(fā)出的微微的光與輕快的、咯噔咯噔的行進聲。我想，列車在某種意義上，也與人相似。它時刻不停地前進著，從不回頭。和結(jié)束了一段感情，一個再也不會回頭的人的背影，也剩下大與小的區(qū)別。聯(lián)想到這樣背影的我，默不作聲地離開此地。

? 街道上燈火通明，時不時傳來人們的喧嘩、嬉戲的聲音。有時我路過幾個熱鬧的店外，想要透過玻璃窺探店內(nèi)的情景時。溫?zé)岬呐瘹鈪s為隔著店內(nèi)外的它蒙上一層厚厚的水汽，我只得看清店內(nèi)的她們模糊的動作與身形。而在另些店內(nèi)時，我甚至能看清不太牢固的燈泡搖晃著，像是江上，僅僅一個漁人用著槳前行的小船一樣。它發(fā)出的光，照著玻璃的影，而玻璃透出一層更淺的光，打在外邊，被雪覆蓋的路面上。我有時感到累，就呆站著這片淺光下。也不知為何，就莫名能感受到一陣淡默的溫暖，使我呼吸冷冰的空氣時，也感到溫和、舒適些了。

? 邁了許久的步子，我總算看到那個預(yù)訂的小旅館的影。加緊步伐，走入店門內(nèi)，暖風(fēng)猛烈地拍打我的棉衣——我總算不用遭那些冷風(fēng)了。我面上浮現(xiàn)些許鮮紅，整個人的精氣神看就像添了柴的火一樣上升，但我卻還是感到勞累。以至于和老板三言兩語地寒暄后，我就帶著行李上樓，沒吃晚飯，僅僅是隨意擺放行李完，我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 （二）

? 清晨的白光毫不客氣地掰開我的眼皮，讓我從夢鄉(xiāng)中歸來。重復(fù)日常的清洗后，我更進一步拉開房間的紗簾，讓陽光透射的更進來些。曬了一陣子太陽后，一陣平和感自內(nèi)心升起，但胃卻偏偏不爭氣地不讓我繼續(xù)感覺那陣平和，我只得拖著說不上輕盈的身體，灰溜溜地下樓拿早飯去了。

? 久違地拿起面包火腿這類食物，我狼吞虎咽起來，畢竟現(xiàn)在的我孤身一人，也就不用顧忌是否會影響學(xué)生了。拿起餐巾隨意地擦掉了嘴邊的殘渣后，我開始與身旁的人們閑聊些簡單的話題。

? “赤冬的山很美呢。若身體素質(zhì)好的話，可以試著去爬爬看。在山頂上瞭望遠方時有的成就感，是很令人滿足的。”旁邊的一個登山老將不知何時插入了對話，向我建議道。“如果身體素質(zhì)沒那么好，可以試著去那片廢棄區(qū)旁的小山試試。如果遭遇一些意外的話，更容易被救的?！闭f著，她朝我露出一口銀牙，像是鼓勵的樣子。我沉默著，默認了她的話。畢竟比起學(xué)生們，我的身體確實弱了些…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去登山，也起到消磨時間的作用了。這種念頭驅(qū)使著我踏上了路途。只是我卻未曾料想到，意外很快地將要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 時間很快地自我而去、消失在這空際的宇宙當(dāng)中。我獨行著，迎著正午放著稍暖光芒的太陽，緩緩行于大片大片的、數(shù)不盡的、相互堆積的雪上。此刻，我正身處半山腰，距離登頂，花費的時間也無需太多了。我認真地注意腳下，以免踩到尖銳的石子及那些正在冬眠的動物。一次又一次抬起步子，一些雪就難免被我抬腳的力帶飛，像是柳絮猛地被狂風(fēng)吹起一樣，飄散于天空中。

? 我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她融在我的掌心中，像是說出再也不見的人流下的一滴眼淚，無聲息地落在對方手中一樣。我揮揮手，水滴落在雪覆著的地面，像是她慢慢地返回人群當(dāng)中，沒有對我有一絲留念。

? 再往上走些，路上就看不到花花草草了。但，就算放朵耐寒的花在這僅有雪片的世界，那花的顏色，也應(yīng)只余無情的的白吧。

? “這樣的世界，真的會有春天嗎？”我在心中對自己如此發(fā)問。

? 這場雪仍不停息地下著，風(fēng)也染上其溫度、氣勢般吹拂著山腰。我想，大雪與一場封閉著水的雨，也沒什么差異。她們不都會令人感到窒息，不適嗎？直至我倏然地感到，風(fēng)與雪變得更加狂暴與咄咄逼人時，我才明白為什么說，暴風(fēng)雪比起暴雨，更易傷人。不安感浮現(xiàn)于我的心頭，在體力不支或心中的那份勇氣徹底倒在嚴(yán)寒的脅迫下前，我盡全力，試圖逃離這塊僅僅只有雪的世界。只可惜，狂奔反而更加消磨我的體力。在逃離的過程中，一個念頭曾讓我害怕地回頭看去，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留下的腳印，在遠走出幾步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幸的、被雪與恐懼包圍的我只得繼續(xù)前行，否則連我自己，都會如我的腳印般，消失不見吧。

? 只可惜，不像登山時那般注意腳下，我連雪藏著的坑洼都未曾發(fā)覺。被其弄至摔倒在地，而后，無法控制地失去了意識。在世界變得一片漆黑前，我告訴自己，要真這樣死去，那我可真是窩囊。

? 只是當(dāng)感受到溫?zé)?，及自己的生命仍存在時，我的內(nèi)心閃過喜悅、激動、以及其他很多的情感。我想睜開雙眼，去確認我現(xiàn)在在哪，又或是誰救了我，她為什么要救我這類事。但眼皮的腫痛卻使我偏偏只能呆在黑暗的世界中。

? 知道自己暫時失去了視覺，接下來我也只能憑其他感覺與思想了吧。伸手觸摸自己，我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被人照顧著，身上被人裹上了一層毛毯，摔傷和凍傷比起剛被救下時，也應(yīng)該好上不少了。雖說如此照料，我的身體還是被凍的有些發(fā)冷，我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感知溫度的能力沒有因此喪失，不然，連人的溫度也感知不了了。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了溫?zé)醾鱽恚刮业纳眢w放松下來，沒之前那般寒顫了。

? “有火源嗎？”我心中暗暗嘆道，看來對方對如何在這種環(huán)境中生存也是有所研究的，不然，也難以生出火來了。

? 確定好火源的方向后，我試著一點點地挪動身體，盡力向它靠去，好讓我身體對冰寒的感覺蛻的更快一些。

? 而正當(dāng)我有所行動之際，莫名的，火盆被拖動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我知道，火源拉進了，變得更靠近我。而這，是一個同我一起的人做的。現(xiàn)在，我能聽清木頭在火里緩慢燃盡的聲響，這聲響像是能使我安心下來的一曲歌謠，令我無論是外是內(nèi)，都感受到它傳來的溫度。

? “這樣，是不是更暖和些了呢？”為我拉進熱源的那人，講起了話。

? 霎時，我心中便驚了，竟是一個女子將我從那種危險的地方救回。雖說我感到好奇的事不止一個，但首要的，是她為什么會從那種地方路過呢？雖說這對我來說可能是種幸運——不然我此刻早已埋身于冰雪，也無法感受到如今的溫暖了。但我仍是有好奇心的，面對這種極端環(huán)境，就算再厲害的生存專家，也應(yīng)該盡量避開的。她為什么偏偏要面對呢？

? 像是感到我內(nèi)心存在的疑惑似的，對方自顧自念叨起來。

“是呀，忘記自我介紹了呢?！彼⑽⑼ｎD了一陣，隨后自顧自地介紹起自己來。“我的名字叫間霄時雨，是227特別班唯二成員中的其中一位...”。

? 聽著她的叨念，我從記憶的角落挖出這個名字有關(guān)的東西。例如227班，例如和香曾告訴我，這個班的設(shè)立是一種處罰……如此一翻尋，我便回想起，和香曾提起過她們的名與事。

? “是了……原來是她呀，學(xué)生們的身份，我是不會記錯了的?！蔽胰绱藞孕胖?，但問題卻悄然浮現(xiàn)于我的心頭?！以撊绾蚊鎸λ?？以老師的身份？還是以一個平凡的男人身份？…至少現(xiàn)在，她和我并不熟識的。

? 我不知該如何選擇。

（三）

? 這幾天來，我一直受著時雨的精細照料——即使我沒肯告訴時雨我的名字和身份。當(dāng)時她問起我這些事，我只沉默著，裝出暈倒的樣子?？创┪业膭幼鳎靼孜业南敕?，她只是一笑了之，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也就不主動提起這幾件事了。她愿意這樣做，我是十分感激的。因為這樣，我就沒必要那么快做出令我犯難的選擇了。

? 有的時候，時雨會為我涂上治凍傷的藥膏，我能感受到有東西在我的全身上下劃過?；蛟S是因為那樣涂比較方便、還能節(jié)省資源和清洗起來比較簡單的緣故吧。我猜測，那擦拭藥膏的東西就是她的指尖，而非其他的事物。

? 有一次，在她的指尖劃過我的鼻尖時，我忍不住深深呼了口氣，而恰巧的，那通出的氣被她有所感覺。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停頓了幾刻，于是，我便著急地催促起來。

? “怎停下了？我還痛著呀?！?/p>

? “你這人，真不知廉恥。明明清醒了，卻依舊一副懶散樣?；蛟S，我應(yīng)讓你自己摸著黑來涂的?！彼袷怯行┎粷M似的，向我抱怨道。

? “看不清，涂不準(zhǔn)的。你瞧，眼睛這邊，還紅腫著呢?！蔽疑陨苑磽袅怂脑?，她便服軟似的繼續(xù)擦拭起來。

? “你這人呀…”她不再抱怨了。

? 我感到一陣瘙癢自涂抹的地方傳來，像是某種小昆蟲一次又一次咬著那塊皮膚一樣。而時雨則是安慰我起來：“這藥，會產(chǎn)些癢的感覺。記著，不要碰傷口。不然，藥膏被抹掉，發(fā)揮不出功效的。那樣，好，也就好的慢些了?！甭犃怂脑?，我打算盡力抑制起那行為來。但有時，卻還是任性地擦掉些，因為我想，要是傷好了，可能就要與她分別了。

? 她只是重新涂好傷口上的藥，摸著我黑中帶白的頭發(fā)。像是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她輕柔地講道：“走了，也不是壞事。你和我不一樣的?！比讨鴤趥鱽淼酿W，我由著自己的任性，搖了搖頭。

? 我或許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四）

? 再些日子后，雖做許多事情仍不方便（例如進食需要她幫忙，如廁也是如此，這樣一想，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但之前的凍傷所帶來的痛苦，不再像以往那般觸動我的神經(jīng)。我相信，再過些日子，我將康復(fù)了。而在現(xiàn)在，我打算將更多的時間用于與時雨的交談上，來了解這個，現(xiàn)有些孤獨的女孩。

? …今日的夜里。

? 屋外的暴雪自晝至夜都未曾有著片刻停息，寒風(fēng)連帶著憤怒地拍打著舊校舍的大門；一粒一粒的冰渣子就像戰(zhàn)機所投放的導(dǎo)彈，不偏不倚地命中各自的目標(biāo)，像是屋頂?shù)耐咂惖模贿€有些“啞彈”，恰巧地從壞掉的玻璃窗內(nèi)丟入房內(nèi)，發(fā)出嘎啦嘎啦的，掉在地面摩擦、滾動的聲音。

? 這雪、這冰、這風(fēng)，就想把時雨搭建的這個小世界毀滅，它們恐怕這樣想：“就算再不濟，也要讓它成為沒有生命存在的屋子吧?！?/p>

? 而時雨像是熟視無睹般，對發(fā)顫的我問道：“還感到冷嗎？那…我再加些柴火進去？”

? 我無言地點頭，隨之聽見木頭丟入火爐的聲音，房內(nèi)的溫度隨著火焰高度的攀升而隨之上升，而一些靠近火源的冰雪，便貪婪地吸收那熱量，直至自身化為一灘水污，才肯罷休。

?“能睜眼了嗎？我看，眼已沒那么紅腫的樣子了。”時雨一邊這樣說著，一邊雙手走到我身旁，她捧起我的下巴，像是在端詳著凍傷處的樣子。她無意中，會把呼出的氣吐到我的臉上，我覺得，她吹出的風(fēng)，堪比秋夜時坐在林后的小亭子里吹來的迎面風(fēng)一樣，令人安逸、放空自己。區(qū)別在于，夜風(fēng)冷，而她的呼吸熾熱。

? “睜眼看看吧?！彼f著像是在引導(dǎo)我的話：“雪下的厲害，和害你受傷的那天一樣。你，害怕她們嗎？”

? 我默然，整個人像是沉寂的死水潭，無論風(fēng)再怎樣吹拂，也無動于衷。雖然沒有直接否認她的話語，但也卻微微側(cè)頭，不讓她的視線直接落在我的面部。

? 像是讓我警醒般，她把我的臉正了回來，時雨正言道：“就算害怕，也有些東西是不得不面對的?！鳖D了頓，她接著湊到我的耳邊，小聲地講道：“至少，先看看我的樣子吧?！蔽抑?，現(xiàn)在她的眼正毫無偏移地看著著我的臉。在她那強烈的視線中能感到她蘊含的，對我的期望。心中某種破土而出的情感的萌芽，就像杰克的豆莖那般飛快地成長。而那感情，也促使我將眼簾拉開來，好讓我能看清面前人兒的樣子。

? 我看清了她的眼，她的眼，如同極帶偶爾會產(chǎn)生的極光一樣絢麗燦爛，半紫半藍的雙眸間，更有極星藏于其中。而在我睜眼后，這眼中亦倒映出一雙烏黑的眸，那眸中，一半閃爍著某種欲望，另一半?yún)s頻頻傳出逃避的光。

? “呀，我就想，你肯定會睜眼的。”時雨以一種輕快的口吻說著話，像是在表達她開心的樣子。但同時，她又拉開與我之間的距離。原本觸手可及的臉頰，如今卻遠去了。這也好，畢竟，我是沒有付出的。她卻已經(jīng)對這樣的我給予了足夠多、足夠多的東西。

?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不知為何而沉的臉色，便開口轉(zhuǎn)移起話題來?！斑@里，有酒喲？要不喝些進去？用于暖暖身子的話，適量些，也不會醉的?！彼Ｏ聛恚ь^向看不清顏色的天花板，似若非若地喃喃自語著。“我很喜歡喝酒呢，因為啊，在這冰天雪地里，要是身體寒下去的話，心也會跟著冷下去吧？雖然，照顧病患的時候，我也擔(dān)心得不敢喝酒就是了?！毖援?，時雨打開酒瓶的蓋子，一時間，酒香四溢，那香味的沖擊，活像是坐在餐廳時，剛出爐的熱乎的食物端到面前，亦或蹲在夜來香前頭，濃郁的味道遍布全身時的感覺一樣。

? “酒啊，上次喝，也真是好久前了。”我感慨一句后，就看見時雨遞來的玻璃杯——充滿著劃痕、有些老舊、卻依舊再被用著。

? “孤男寡女，你我喝醉的話，不擔(dān)心出事嗎？”我稍稍打趣起時雨，卻依舊接過杯來，稍飲了一口。果不其然，這并非什么太烈的酒。“畢竟是病人嘛?！蔽倚闹邪底韵胫?，但身體，確實如她說的般，暖些了。

? “呵呵?！睍r雨笑了幾聲，“若是那樣，我也就認命了。只不過，我倒看你沒色心的樣子，明像個正人君子般的?！?/p>

? “過幾天，一起去看雪吧？看天色，后幾天的雪，可能小的連我的指頭都比不過呢?！睍r雨把酒瓶的塞子重新塞上，向我說道。本來我的注意力還集中于舌尖的，她這么一說，便轉(zhuǎn)移到她身上了。

? 我才注意到，她身上是有些獸的特征的，水靈的、藍與黑色交織的圓圓的耳朵，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引人注目。與其同色的大尾巴，跟著風(fēng)的節(jié)拍，像古舊的木制時鐘的擺子一樣，有幅度地搖晃著。

? 我盯著這光景，有些癡了。

? “和女孩子說話的時候發(fā)愣，是很不禮貌的哦？”她的話，把我驚醒了。這次，是她反過來說我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次，會注意的。還有，一言為定。”

? “嗯?！睍r雨這樣，輕聲答應(yīng)著。

（五）

? 雪確實像時雨說的那般，變得小、緩與…不緊不慢。我甚至能看清雪花飄落的樣子，那感覺，就像是被陣風(fēng)帶起的塑料袋，在天空中漂浮陣子后，才緩緩降下。我這樣在心中一類比，就算我曾對她們有些陰影，感覺，便也沒那么強烈了。

? “你那天走的，可以說是比較難走的、坑洼多的路了。一般那情形，我都不走那條路的?！睍r雨在前頭，領(lǐng)著我走在較為安全的山路上。她停了停步子，接著說：“那雪也倒太急了，我以前，從未見過的?！?/p>

? 我附和般的點了點頭，畢竟，我也從未料到，赤冬會有那般激烈的雪。

? 再過些時候，太陽已偏移了不少，我和時雨也在山頂上，找了些較平的石頭坐下，閑的無事地看著暖陽照耀的、我們目光所能及到的全部。

? 時雨緩緩打開自己背著的背包，我不禁回憶起上山前，我與她的交談。

? “這么多東西，要帶上山嗎？”

? “是呀，因為，山頂?shù)木吧珪苊赖陌??！彼ь^看向稍遠些的、像是穿上雪白婚紗的，那座小山。

? “你曾未看過的？”

? “為了尋些吃的東西和那些要燒的柴火，我才上山的?！彼噶酥福缜熬投逊旁诳盏靥幍哪绢^。我想，時雨選的位置很好，那些木頭，不會被那些雨雪所碰到的吧。

? “那感情好，我也是第一次的。”

? 也不知怎的，心頭莫名有種慶幸升起，也不記得當(dāng)時我在慶幸什么，但確有此事。只不過，登山的勞累，使我將那原因拋在腦海的某一處角落，暫且丟棄了。

? …

?“你看那邊。”時雨稍稍斜頭，沿著我指頭所指向的方向所望。日光斜射著，照亮一個寂寞的小鎮(zhèn)，一條經(jīng)過這小鎮(zhèn)的、筆直的軌道，與一個背著扁擔(dān)的人。他緩緩地行在樓房間，時不時停下步子，看起來，就像是無助地四處張望，但他的周圍，也只有仍在運行的、被風(fēng)化到破舊無比的交通燈勉強回應(yīng)著他。

? 忽地，離此地更遠些的，一座鐘塔敲響，鐘聲清脆、明亮，將回蕩傳至那人的耳中。我們與他，便一同朝著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陪他一起呆滯、發(fā)愣。

? “他，是迷路了？還有，那小鎮(zhèn)怎沒人的？”從呆滯中回過神來，我問起時雨這事來。

? “那小鎮(zhèn)，前些日子已頒了拆遷令，居民早就收拾東西離去了，也不會留在這里吧？除了拆遷令外，還有…”時雨似乎對這些事清楚不過，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 “那，那人又會怎樣了？”聽了時雨的解釋后，我有些擔(dān)心那人地問道。

? “那人啊，跟著也會走吧。雖說耗更多些體力、時間?！睍r雨轉(zhuǎn)過頭來，蘊著極光般的眼眸如鏡子般，倒映出了我的身影?！澳阋苍撨@樣的，呆著這里，也沒趣?！睕]有繼續(xù)說話，時雨轉(zhuǎn)而從背包里抽出一瓶伏特加（表皮雖有些磨損，但依舊看得清是什么酒的。），拿開瓶器熟練地將塞子拔出，不聞味，我也知道，這酒是很烈的。

? “別喝太多，要是醉了，便有可能墜下山了?！蔽铱粗N著笑意的眼，認真講道。

? 沒有聽我講話，時雨直接拿起酒瓶，不帶猶豫地任由伏特加流入喉中，“咕…咕…，哈啊～?！辈⒉辉谝庾约汉染茣r的不雅，喝完，她只隨性地拿手套擦了擦嘴角，傻笑了起來。她的臉色，頓時間就火紅了起來…就像是之前我所看到的，那被夕陽所照亮的雪一樣。

? “有你在，我不怕的。”時雨笑著講，“不過，你倒好，說看雪景的，倒看鎮(zhèn)上去了。…你往我身后看看。這才是雪景呀?！?/p>

? 聞言，我便起身，坐到時雨的身旁。她這回沒有拉開距離，而是伸出了慣用手，與我那粗糙的、與她相比大了不少的手相扣。只不過，那時我不是很在意，因為我以為這只是她怕自己醉了，防止意外的行為而已。只是沒想到，我正打算看她所說的、真正的雪景時，她熾熱的唇貼上了我的，那干燥，而又匱乏些許事物的唇。

（六）

? 那是在登山的前些日子。

? 窗外、飄飛的雪從未停止過，像是不斷重復(fù)播放的一段視頻一樣，無趣至極。聽著風(fēng)吹的聲音，我和時雨一同坐在火堆旁邊?；鸸庹粘龆说挠白樱雌饋?，那兩個影子就像是人行道上兩條延伸不斷的，黃色的盲道一樣。

? “之前聽你說，277不是有兩人的嗎？為什么，現(xiàn)在只有你一人了？”閑的無趣，我便先挑起了話題。然后，等著對方的回答。

? “噢，你問這個呀。和香…和香她，她這幾天去別的地方了，好像是要去夏萊附近的樣子，她說，是要半個月以后才回來?！睍r雨盯著燃燒的枝條，以隨意的語調(diào)回答著我的問題。

? “227原來能外出到很遠的地方？那你，為什么又要一個人留在這呢？”我好奇地，又問起她話，心里卻喜悅著，只要能同她說話，我就已十分開心了。

? “…我不想分她的心啦。那只好抱著祝福的心，一個人一會兒咯？”時雨有些無奈地回答起來，她用雙手捧起臉，仿佛累了似的。

? “一個人，很無聊吧？”

? “是啊，所以，我才慶幸啊。”

? “嗯？慶幸什么呢？”

? “雖說，聽起來不太好。但我真心，真心慶幸能遇到落難的你。你雖傷了，卻還愿意強打精神，陪我講話、開些玩笑。那時候我就在想，照顧你的日子，也比一個人的日子，有趣多了?！睍r雨的嘴角勾起弧度，她的眼轉(zhuǎn)向我，里頭滿是歡快。

? “明明應(yīng)該是我慶幸遇到你才對，不然，我就…。”我有些想爭辯，卻被她阻止了——時雨豎起她的手指，輕輕壓住我的嘴唇，似是讓我別說下去的樣子。我尊重她的想法，便也沉默了。

? “我累了，借你肩頭用會兒?！弊鐾赀@個動作，她便不將疲勞掩飾，不留戒心地靠在我的肩頭。

? 在火光的映照下，我能看清她偏白色的肌膚、她的脖頸。她那水色的長發(fā)拂過我的肩頭，宛若一陣清風(fēng)。只不過，擔(dān)心她被我盯著太久，會感到不舒服，我便忍住欲望，專而看向火堆。我發(fā)現(xiàn)，二人原本像是平行線的兩道影子，如今卻重合在一起了。

? 忽地，時雨的聲音微弱地響起，時雨她，好像在半睡半醒間向我提問。

? “我…我給你喝的…那酒…怎么樣…？”她的說話一停一頓，我從未聽過她這樣的說話。

? 但問題，總歸是要回答的。

? “很好喝啊，…有想要一直喝下去的感覺呢?！蔽野l(fā)自心底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 “…是么？那就好?！闭f完，時雨低下頭，而我，也看不見她的臉了。

? 因此此，我便又一次轉(zhuǎn)頭，這次不再注意屋內(nèi)的東西，而選擇透過窗戶往外看，映入眼簾的是和我當(dāng)日來赤冬時別無二致的事物，只不過，心境卻與當(dāng)時不同，現(xiàn)在，我卻有耐心，來欣賞起這有著星、有著月的夜空了。

（七）

? 看完雪景的第二日清晨，還在夢鄉(xiāng)中的我隱約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碰著我的臉。

? 我有些不耐煩地睜開雙眼，現(xiàn)在我眼中的是一張笑臉。

? “大清早的，在笑什么？”看見她，我心中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澆滅，同時卻起了些疑惑，于是，便問起她話來。

? “不知道吶，只是莫名有種，想笑起來的感覺吧?！皶r雨沒接著講話，只是站起身，轉(zhuǎn)了幾圈。

? “你…覺得怎么樣？”時雨試探地發(fā)問道。

? 我呆滯著，腦中滿是剛才的光景——沒有穿著平常的衣物，時雨今日，身著灰白色與黑色紋路相間的和服，樸素的、深藍色腰帶圍在腰間，顯出她纖細的身姿。外側(cè)為深灰、內(nèi)側(cè)淺紫的外套上，還繡著淺藍色的極光與如細點一般的星辰。和服的下擺隨著時雨自身的旋轉(zhuǎn)而飄飛起來，如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再后降于花叢中的蝴蝶一般，撥人心弦。微紅色的、系起她頭發(fā)的發(fā)帶，不知何時，已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

? “呆瓜，不是說過和女孩說話時，不要這樣的嗎？”時雨用袖子掩著嘴，笑話著我。

? “不自覺地，就看入迷哩?！蔽屹澷p著她的動人、她的美。她卻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只是轉(zhuǎn)過身，接著說道：“去鎮(zhèn)上吧？我看，你對鎮(zhèn)子是感興趣的。”

? “可那鎮(zhèn)子，不是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嗎？”

? “唉，附近的鎮(zhèn)子，又不是只有一個，你真成呆瓜了？”時雨無奈地回答。只是，她一邊說著，一邊卻猛地轉(zhuǎn)過身來，用指頭彈向我的腦門。

? “哎呦！“我吃痛，不禁叫出聲來。

? “現(xiàn)在，清醒些了？”

? “清醒了…清醒了?！蔽疫B忙應(yīng)答，身怕再被時雨這么一彈?？吹竭@樣畏畏縮縮的我，時雨這次干脆不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就那般直率地笑了起來，將喜悅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

? 但那時的笑顏，已化作過去了。但我被時雨引導(dǎo)著坐上搖晃不停的列車上，閑的無趣的時候，那光景便直接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每到這，我便有些癡地笑了起來，引來的，就是我與她時不時響起的一陣嘮嗑。

? “哎，看來，要坐許久的樣子，這車，太舊、太慢哩?！睍r雨看著窗外緩緩流動的景色，不禁抱怨道。

? “要不，你再睡會吧？”扶著臉，在片刻地思考后，她這樣向我建議。而得來的回應(yīng)則是，我毫不猶豫地靠上了她的身子。

? “嗯——這樣，不會很難受嗎？”她問起我，像是擔(dān)心起我會不感舒適的樣子。

? “就算不舒服，也無所謂的。只要靠在你身上，其他東西，就罷了?！眱H僅是靠在她的軀體上，感受著她散發(fā)的溫暖，內(nèi)心都已得到許多慰籍。我想，無論什么時候，這樣動情的話，我都能對著她脫口而出吧。

? “呵呵?！拔译[約聽到時雨這樣邊輕笑著，邊撥弄我的頭發(fā)。困意襲來，我就這樣安心閉上了眼。

? 只不過，當(dāng)再醒來時，我整個人平躺在列車的金屬椅上，而那溫度不再。這時，我才發(fā)覺，時雨她，已不在這車上了。而且，看起來，像是老早就下車了的樣子。

? 我有些疑惑，時雨她為什么，不叫醒我呢？

? 看著車外緩緩落下的太陽，我決定出去找她。

? 破舊的車站并未來得及拆除，而新造的車站卻已建設(shè)的差不多了。新舊的交錯，就如同傳統(tǒng)建筑的四周建起數(shù)個高樓大廈一般，令人感到錯愕。

? 只是我的內(nèi)心懼怕著，見不到時雨這件事，心帶著身體動著、奔跑起來。打著光，照亮貨物的自動販賣機，閃著燈、提示下一時間列車的牌子，指著我、想要勸說我不要奔跑的巡視者……我準(zhǔn)備不管不顧地全部拋下時，卻聽到那巡視者似曾相識的聲音。

? “咦…？你不是那人去登山的家伙嗎？已經(jīng)過去兩周了，你不知道去哪里的事，讓好多家伙很擔(dān)心哦？”

? 我暫且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對方。

? “已經(jīng)過去兩周了？”我重新發(fā)掘到內(nèi)心的一種另類感覺。

? 原來，時雨她，為我做出了一種選擇。

（八）

? 在車站的一處候車點，我看到了時雨。

? 她坐著的長凳旁，堆著許多歪七雜八的空酒瓶及些下酒東西。但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坐在她旁邊，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

? “啊，老師，你來了?！睍r雨對此毫不驚訝，向我打起了招呼。

?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老師的？“我柔聲向她發(fā)問。

? “……若說憑著直感，你會信嗎？”時雨搖著半滿的玻璃瓶，看向天空。

? “時雨…我……”我還想多說什么，卻被她的話打斷了。

? “你看，這里，竟有極光呀?！彼@訝的話，令我也抬起頭。

? 淡藍夾雜著些許粉的極光，就如同漲潮的海水一樣流動著，將黑藍色的天空緩緩覆蓋，而閃著光芒的星，如今看的話，就像是偶爾插在極光的空隙間的寶石，為這美景增添了幾點光彩。

? 但我卻仍覺得時雨比這景象更加重要，我轉(zhuǎn)頭看向她，卻不自覺地陷入她的眼中了。她的眼似鏡，映出那綠色的天幕，而那天幕中，卻隱約有她的影。

? 雪又開始下了。

? 我聽著列車悠悠的鳴笛聲，親眼見證她的思緒升到這飄落雪花的天，溶于由遠方而來的，這片光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