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列國志(第一百六十七節(jié):稻妻城的“黃昏”(中))

稻妻城大敵當(dāng)前,國中所有有領(lǐng)地的大名、地頭們扎堆聚齊,但還是得按著三六九等分成上堂議事與堂下聽宣。雖然毫無意義,身著鎧甲的堂上武士們找了馬扎坐好,原本可以席地而坐的木地板顯得有些多余。
“珊瑚宮殿,您不是說胸有成竹嗎?現(xiàn)在怎么樣呢?至冬國的軍隊眼看就要打進城了!”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神里綾華的親哥哥、正四位上中務(wù)卿神里綾人。他的府邸與領(lǐng)地臨近被楓丹保王軍團占領(lǐng)的影向山,所以理直氣壯地斥責(zé)戰(zhàn)前到處放空炮的老中珊瑚宮心海。
“你...哼,敵人就在城外,你還在這里指責(zé)我一個弱女子?好啊,你家不是就在影向山邊上嗎?自己帶兵出城,自謀生路吧!”
珊瑚宮心海一臉憤憤不平,她原以為以稻妻國群島地形可以分散敵軍注意力,鳴神島重點分兵梯次縱深防御可以阻敵快速深入本島內(nèi)陸。
誰知道至冬國玩了個誘敵深入,水軍那群廣發(fā)物信以為真吃了虧...而且更可怕的是至冬國火炮似乎射程很遠(yuǎn),這是瑤光灘戰(zhàn)報中沒有詳寫的,意味著稻妻城墻上的雷電大炮根本打不著對面,對面一輪火力齊射就能平毀稻妻城堡。
“珊瑚宮殿,你以為我們能如何打贏呢?”“只要團結(jié)一致,沒有內(nèi)鬼就行?!?/p>
“這話什么意思?你在說誰呢?”“我沒在說誰!是非自在人心,公道自在天理!”
“珊瑚宮殿,你說的話太過分了!”“我怎么過分了?”“對啊,珊瑚宮大人哪里過分了?”......
就這樣,幕府的閣議吵了個不可開交。竹簾之后,一身朝服的雷電將軍巴爾卻是古井無波。
若非稻妻人,可能沒有聽說過“小田原軍議”這一典故。傳說古代稻妻的某位雷電將軍(豐臣秀吉)率兵,討伐不服約束的一位諸侯(北條氏政),后者被圍在居城小田原城,于是召集臣僚開會議事。
會開了,人聚了,可無論開了多少次會議,似乎上一次會議的內(nèi)容與這一次的沒有差別,天天上演著唇槍舌戰(zhàn)過后一片沉寂的詭異肥皂劇,直到那位將軍迫使諸侯切腹自盡,小田原城無血(不打攻城戰(zhàn))開城請降。
究其原因,與稻妻人的文化密不可分:其實此次與會的諸位幕府朝臣心知肚明,在五國聯(lián)軍展示了那么巨大的武力優(yōu)勢時,一味抵抗只能玉石俱焚。
如果雷電將軍巴爾作為這次戰(zhàn)亂的始作俑者,也像那個典故里切腹自盡的諸侯一樣承擔(dān)罪責(zé),那么其他人從輕發(fā)落的概率大大提升,畢竟總算出了一個背鍋俠。
反之,如果誰真的在這個時候說“我要負(fù)全責(zé),跟我沖”這樣的傻話,那么誰就得跟著背鍋。
無論是看似堅持主戰(zhàn)立場的珊瑚宮心海也好,貌似主降的神里綾人也好,他們其實在事前通過私下渠道交換了意見:在正式的幕府會議上唱雙簧,借著互相掣肘的皮面,誰也不出頭。
若非兩人需要維持在各自對立派系的領(lǐng)頭羊地位,沒準(zhǔn)兒私下他們還會把酒言歡。
他們兩人表面上唇槍舌戰(zhàn)你爭我吵,實際上全是在表演給竹簾后的幕府將軍看:你瞧,誰也沒本事服眾,你讓任何一個人來都收拾不了大局,只有你自己上,承擔(dān)全責(zé)才是正理。
首犯與從犯,乃至被“裹挾”的“盲流”,判罪是不一樣的。
也正是他們兩人的心照不宣,或從他處了解端倪,或從表現(xiàn)看出問題,總之其余的朝臣跟著吵來吵去。他們的目的更加純粹:誰言主戰(zhàn),戰(zhàn)后清算;誰言主降,戰(zhàn)后罵光。
最合適的法子,是既不擁護主戰(zhàn)派,也不擁護主和派,墻頭草們看勢頭左右橫跳,說著不咸不淡的話,提著不清不楚的主意,不能說一句話沒說,也不能說是擔(dān)上責(zé)任。
會議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所有人看起來真的是因為意見不合吵得臉紅脖子粗,實際上全是在拖時間:時間魔法,沒準(zhǔn)兒能拖出一個僥幸的奇跡出來?
可惜,城外傳來的飛報一個接一個,奇跡越來越?jīng)]有希望:
影向山上架設(shè)的至冬國大炮居高臨下,對下面幾乎所有的稻妻軍目標(biāo),包括將軍居城稻妻城開炮,如離島直接火光沖天,多少房屋化為焦土;
五國聯(lián)軍的艦隊連續(xù)不斷炮轟稻妻城外城的城郭,硬生生用炮火平毀了外城寬大的石制城墻,廢渣甚至填平了原本寬廣的護城濠溝,死傷枕籍;
鳴神島與其他島嶼的聯(lián)系完全被切斷,因為五國海軍掌握了制海權(quán),封鎖了鳴神島所有的海岸,即使再微不足道的走私小船也是一炮命中灰飛煙滅......
雷電幕府的會議,依舊在拖時間。只不過奇跡越來越渺茫,甩鍋的可能越來越大。
大家“努力”了,大家“議論”了,得怪“時局”不利,“流年”不吉,起碼會議的不斷延長,證明了大家“努力”的成績有目共睹不言自明,失敗也是大家“被迫”的,鍋是雷電幕府這個集體、雷電將軍這個首領(lǐng)背,責(zé)任無法具體更輪不著他們這些朝臣頭上。
盡管會議之上所有人幾乎是換著花樣說了一堆前轱轆不轉(zhuǎn)后轱轆轉(zhuǎn)的車轱轆話,表現(xiàn)個各自希望青史留名的“忠義”“名節(jié)”,卻于實際戰(zhàn)局乃至政局毫無裨益。
不裝一裝盡忠言事的樣子,后面怎么好輕松甩鍋之余表現(xiàn)自己呢?
要說絕對沒有成果,也不盡然:與會朝臣在一件事上達(dá)成了空前一致,即稻妻國不能沒有雷神。
沒有雷神,沒有巴爾,對他們而言是兩回事。雷神這一職務(wù)可以由其他人來充任,巴爾這個存在可以作為始作俑者甩鍋出去。
竹簾之后,雷神巴爾悄悄地留下冰冷的眼淚,眼淚滴在榻榻米上很快消失無影。
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dāng)?shù)溃慌佹鞠ブ?,紛紛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蒼生涂炭。
諸臣世居?xùn)|海之濱,初舉血統(tǒng)入仕,理合匡君輔國,安稻妻興雷國。何期陽為忠孝,陰作私計!罪惡深重,天地不容!
然而,巴爾究竟是個雷神,正如提瓦特之外,那個到海底“看帝都”的安德天皇(源平合戰(zhàn)平氏軍閥于壇浦之戰(zhàn)失敗后,年幼的安德天皇被平清盛之妻平時子為免被俘抱著跳海自盡)。
“孤意已決,深鑒于世界大勢及帝國之現(xiàn)狀,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時局,茲告爾等臣民,孤已飭令雷電幕府通告至冬、蒙德、須彌、納塔、楓丹五國,愿接受其聯(lián)合公告?!保ㄔ蜑檎押吞旎实摹督K戰(zhàn)詔書》)
會場上吵得面紅耳赤的朝臣們表面上裝出誠惶誠恐或口呼圣明,心底里全是如釋重負(fù)喜笑顏開:終于,巴爾這廝肯出來替大家伙背鍋了。這就對了,若聯(lián)軍要你非死不可,明年的今天我們肯定給你墓碑灑水獻花(日式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