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昨日圣上見我，多半是起了疑心?！?/span>

白梁鶴負著手，踱步于中堂，房檐下立著一個人，著裝奇特詭異，寬大的黑帽檐遮住面目，他隱藏在黑暗中，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

“飛鳥盡者，良弓藏也。這么多年，你不該不懂這個道理?！?/span>

白梁鶴點頭，又搖頭，“不可，若是我就此離開，他將沉沒在朝廷的無底深淵中，此地勾心斗角，至正至邪之人皆無落腳之地?！?/span>

“凡夫俗子而已，真的值得？”

“你我不都是凡人，哪有貴賤之分？”白梁鶴嘆了口氣，“我倒情愿不要這長生，踏踏實實地做人，尋一所老屋，生老病死。

“只是這世間，不能沒有主持公道之人。我居于此也不過是找一人替我，此子光明磊落，倒是合適。

“我已經(jīng)活得太久太久啦?！?/span>

他嘆了口氣，緩緩坐在太師椅上，喃喃自語著閉上眼，陽光明媚，他仰躺著，仿佛一個衰弱的老者。

中堂靜悄悄的，惟余白梁鶴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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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

今日朝上，圣上下旨賜陳柯羽任兩廣總督，領(lǐng)擊遼大軍，一月后啟程。

旨意一下，眾臣嘩然。

一個乳臭未干的青年怎擔得起擊遼之重任？當即便有臣子上奏反對，然而圣上心意已決，即刻宣布退朝。

然而，太子太傅白梁鶴被貶為庶民的消息卻在第二天響徹整個開封。

是百姓所擁戴的，所敬佩的，認為他怎么也不可能作惡的白梁鶴，白太傅。

皇帝在他的宅邸里搜出了千兩黃金，珍寶琳瑯滿目，足以招募一支上萬人的軍隊。

有人傳言是進士陳柯羽上奏告密的，他曾在白府侍奉過白梁鶴多時，知曉其中藏品萬千，為得皇上恩寵出此決策。

也有人說是當年寶元事變陸豐余黨懷恨在心，以家臣之名潛伏于白太傅家中。

眾說紛紜，各有各的道理。

那時正值深秋，大風四起，偌大的太傅府空蕩蕩的，宛如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嗚嗚地低吼著。

皇帝的判決書很短，寥寥幾字。

貶為庶民，發(fā)配蠻荒，永不可回京。

似乎是念在諫議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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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梁鶴身著粗布麻衣，半坐在囚車上，烏黑的頭發(fā)竟出現(xiàn)一絲蒼白。他望向遠處的天空，渺渺茫茫。

他長輸了一口氣，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與車夫說話。

“你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該活幾年呢？”

回答他的只有急促的鞭聲與呼嘯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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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國家意味著什么？”

“你我如此拼命，到底是為了國家繁榮昌盛，還是為日后青史留名？”

陳柯羽跨入舊太傅府，耳畔突然響起他的話。

他握了握拳，卻輕蔑一笑。

真是嘲諷啊，當年不可一世的太子太傅如今被貶為庶民，這華貴的府邸也將不久易主。

他慢慢地向前走，腰間玉佩相撞，叮當作響。

府中的物件大多已經(jīng)搬空了，只留下幾件沉重的家具。

他坐在那把他曾經(jīng)坐的太師椅上，抬手卻撲了空。

他下意識地想要拿起茶杯。

他無奈地笑了笑，笑自己不識時務。

明明是為國家掃清了一塊毒瘤，怎么，怎么好像有些失落。

他望向高處。

驀地，有人跨入了太師府。

陳柯羽回首，竟是一個宮女。

明明是宮女服飾，卻有別樣的感覺。

“白大人有東西留給你，他說，我過得很好，不必牽掛?！?/span>

檀木制的木盤里，有一封信和一個瓦罐。陳柯羽打開瓦罐，沁香撲鼻。

是上好的雨前茶葉。

他緩緩展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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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貳

陳小友：

展信安。

我已經(jīng)年紀大啦，已經(jīng)忘掉很多很多東西啦，可唯獨記得我父母被權(quán)臣殺害，死不瞑目的場景，從那時候，我發(fā)誓，一定要做一個很好很好的臣子，為國謀福利，為民造安生。

于是我發(fā)奮讀書，擠破腦袋進入朝廷，卻發(fā)現(xiàn)這烏泱泱的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只是皇帝的棋子，身懷大義者，卻被捆綁得動彈不得。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我明白，這要很多代人的努力才能徹底改變，我能做的，不過是救助一家一戶，扶起一花一草。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找到了我，他說我有資格加入一個組織，叫千面佛。

佛有千面，能救百姓于水火。

他拿走了我的一個東西，賜予我永生。

他說，你現(xiàn)在就是佛，你要拼命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出生于秦，至今不知其年，已經(jīng)對所謂的大義麻木。

可我看見了你，那般純粹，仿佛當初的我。

我想，把這份責任交給你，應該不會有任何閃失。

這壺茶，是你愛喝的雨前。

白梁鶴

安

“自此，你便是佛千面的一員，你的職責是匡扶正義，救萬民于水火，我拿走你的一個東西，賜你永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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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老陳，老陳？”有人在喊他。

陳柯羽猛地睜眼，周東在他的面前展開一份報紙，“你老小子別睡了，來任務了?！?/span>

他揉揉眼睛，眼角似乎有些濕潤。

他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