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耶夫:走向沖擊的道路(1957)

本文摘錄自1956年蘇聯(lián)列寧格勒出版社出版的《彼得格勒十月武裝起義》中譯本。
我的一生的生活道路使我走向了沖擊冬宮的途徑。我是在百萬大街長大的。本來這條街叫波戈莫洛夫,但是納爾瓦區(qū)外的人卻這樣叫。這條街是用石塊鋪成的,點著煤油路燈,有“設(shè)備完善”的踏板道。街兩旁的房子多半是木板造的,里面住著鍋爐匠、模型匠、鐵匠和其他的“百萬富翁”。
我小時候遇到的血腥的禮拜日(1905.1.9)還記得非常清楚。一個陽光很好的嚴(yán)寒早晨,父親托著我和我們住宅里的其他住戶一起,向百萬大街走去,由那里轉(zhuǎn)往普梯洛夫工廠。工廠里已經(jīng)黑壓壓的站滿了人群,所有的人都向納爾瓦關(guān)移動,手里拿著教堂的教旗和圣象。我們也跟著前進。父親把我扛在肩上。我們行走著,聽到前邊什么地方有了喇叭聲。父親還爬起來,因為他年輕時曾在軍隊里服務(wù)過,知道情況不妙。
“阿列克謝,”父親驚惶地向走在我們旁邊的鐵匠說:“就要開槍了,我知道吹喇叭的意思。”
“你怎么啦?......還能朝著圣象開槍?”
“莫非,你以為他們還會發(fā)慈心?”
喇叭聲又響了。
“躺下!”父親喊叫說,“躺下!”
他把我從肩上拉下來放在馬路上,用自己的身子掩護住我。喇叭的信號第三次響起來了,接著就聽到干巴巴的噼啪聲。人群呻吟起來并向后退。靠近我們的一些人四散跑開了,把教旗、圣象和沙皇的畫像丟在骯臟的雪堆里。
“瓦西里,”靠近我父親躺在馬路上的列昂節(jié)夫低聲說:“瓦西里,好像我受傷了。”
父親把他拉到木板墻跟前,交給走近我們的青年女教師,趕快把我拖過木板墻,自己也接著跳過墻來。我們躲藏在化學(xué)巷里的熟人的小屋子里。
我們晚上回到家里,母親正在哭泣中。原來,她已經(jīng)跑過幾處醫(yī)院,在血腥禮拜日的犧牲者中間尋找過我們。
這一天,像銘刻下似地永遠(yuǎn)深印在我的記憶里。


到了我進普梯洛夫?qū)W校的時刻,我在那里和瓦夏·阿列克謝耶夫要好起來。雖然我們都是小孩子,但在五月一日總是要穿大紅襯衫,走到其他的學(xué)校,找上同年齡的孩子們,拋開功課和他們玩槌球戲和打棒戲。
經(jīng)過三年的學(xué)習(xí),父親把我送到木匠鋪,我開始自立生活了。除了我以外,父親還要養(yǎng)活八個小孩。
我在薩哈洛夫的木匠鋪里(在瓦西里耶夫島上)度過了我的最初的大學(xué)。我睡在鉗工臺上,頭下枕著衣服,給定貨主搬運家具,在師傅的打罵下學(xué)習(xí)本事。
當(dāng)?shù)谝淮问澜绱髴?zhàn)開始了的時候,我離開了木匠鋪。有一次,瓦夏·阿列克謝耶夫碰到了我,他建議說:
“到我們普梯洛夫工廠去當(dāng)個鏇工吧。在車床上工作,不叫你使刨子了。”
我到了有寶塔的工場里,在鏇床上工作。通過瓦夏·阿列克謝耶夫,和具有革命情緒的工人們接近了。有一次,我去找伊萬諾維奇·格扎,他是吃飯后來的。
“瓦夏·阿列克謝耶夫叫我來找你?!?/p>
格扎是個高個子,瘦瘦的,用他的深陷的眼睛很注意地看著我。
“很好,他對我講過你,要小心,不必害怕!”
我開始擔(dān)任地下的委托任務(wù)了。
靠近工廠處,有哈巴洛夫的報紙亭,他是我們的人。
在冬天的深夜里,我們來到格列爾街、里戈夫卡街和伊萬諾夫街,我們從那里的分發(fā)所得到報紙,帶著報紙回到哈巴羅夫處。早上六點鐘的時候,在大門過道出賣報紙,偷偷把布爾什維克的傳單夾在報紙里。
瓦夏·阿列克謝耶夫是作這件事情的靈魂,他在自己的周圍團結(jié)了一小群青年工人。冬天,當(dāng)禮拜六的時候,我們常常聚集在沃洛哥德斯可—亞姆斯基村的一個小木房子里,或者夏天坐著漁船,沿著葉勉里亞諾夫卡河劃向海灣,把船靠在長滿灌木叢的海軍渠的高防水堤岸旁。就在以上的地方,我們高聲朗讀高爾基的“母親”、別德內(nèi)依的寓言和李卜克內(nèi)西所寫的馬克思主義的小冊子。
1917年2月間,彼得堡的各工廠罷了工。走向街道上的人民群眾的激憤越來越增長了。普梯洛夫工廠的布爾什維克的地下組織派瓦夏·阿列克謝耶夫去告訴駐在工廠附近的哥薩克百人團首領(lǐng),叫他不要派百人團驅(qū)散游行示威者。
我和瓦夏去了。
我們走上木樓梯,進了一間擺滿了吊床的房間,看到一些哥薩克。
“你們的大尉在哪里?”
他們引我們?nèi)ヒ娝麄兊拇笪?。赤紅色胡子的哥薩克大尉坐在那里蹩著眉頭。
“嗯,你們干什么來啦?”
我們向大尉說明,我們是起來反抗專制制度的人民大眾派來的,軍隊已經(jīng)和人民大眾合在一起了,最好哥薩克百人團不要到街上去,否則就會被解除武裝的。
哥薩克大尉的臉紅了,握緊拳頭威脅要逮捕我們,但我們并沒有十分恐嚇?biāo)?/p>
“當(dāng)然,你可以逮捕我們,不過,你還是向窗子外邊看一看?!?/p>
大尉向窗子外邊斜視了一眼,看到人群擠滿了街頭,我們安安靜靜地在玩弄鞭子的哥薩克的注視下走過去,下了樓梯,走出街道。
‘“弟兄們,不要害怕,哥薩克不會出來。”
各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群眾大會。有些地方解除了警察的武裝。情況更清楚了。格扎帶著轉(zhuǎn)向人民這方面的士兵大隊沿別捷爾戈夫公路走來。
我們在什列梅契甫公園跟前遇上了這個大隊,我們和這些起義的士兵們已經(jīng)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因此便從他們那里得到了武器。我得到一支卡賓槍。我們向地方警察局推進,占領(lǐng)了該局。將近早晨時,我們開往立陶宛堡,從堡里釋放出政治犯人。
在普梯洛夫工廠里,我立刻被選為車間委員會的青年代表。





4月3日這一天的印象一生都留在我的腦子里。納爾瓦區(qū)傳來了消息說,工人階級的領(lǐng)袖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晚間要來彼得堡。我們集合起來,唱著歌,通過全市走向芬蘭車站。
車站廣場已經(jīng)完全被人民群眾擠滿了。我們聽到了車站拱門下邊的歡迎的喧嚷聲,這聲音突破廣場傳到了臨近的街道上。
列寧在廣場上登上裝甲車,發(fā)表了他的有名演說,他在演說中號召大家完成社會主義革命。接著,我們緊緊地手牽手,一橫列接一橫列跟隨在伊里奇的裝甲車的后邊。在克舍辛斯基街的小獨屋的附近,我們又聽到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講話。
5月12日,伊里奇來到普梯洛夫工廠,登上了建筑在輾鐵車間旁邊的講壇。列寧的講話是有力的,簡潔的,有說服力。他有時候揮動他手里拿的工人帽。
他說:現(xiàn)在正進行得狂熱的世界大戰(zhàn)是一種掠奪性的戰(zhàn)爭;勞動者應(yīng)當(dāng)為爭取獲得蘇維埃政權(quán)而斗爭,只有勞動者的這種政權(quán)能夠真正解決和平、面包和自由的問題......
我聽了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話,特別歡欣。
群眾大會結(jié)束以后,列寧坐在汽車上,工人們包圍了他,一直把他送到納爾瓦關(guān)。




布爾什維克為爭取蘇維埃政權(quán)的斗爭開展起來了,彼得堡組織起來赤衛(wèi)軍。在普梯洛夫工廠的工人里進行了挑選工作,精選工人參加赤衛(wèi)隊。我登記作了機關(guān)槍手。我們在工廠的射擊場上進行練習(xí),白天晚上巡邏工區(qū),保衛(wèi)領(lǐng)導(dǎo)工人階級進行武裝起義的黨的第六次代表大會。
10月24日晚上,瓦夏·阿列克謝耶夫來到青年工人俱樂部,又歡愉,又激動,他把我們召集起來說:
“明天就要出動了?!?/p>
我們由俱樂部回到工廠,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工人弟兄們。我從工廠沒有回家,趕快轉(zhuǎn)向自己的機槍隊。這一個晚上我沒有睡覺,一直在準(zhǔn)備著用“馬克西姆”進行戰(zhàn)斗。窗外是嘩啦啦的秋雨聲??斓皆绯康臅r候,通訊員從赤衛(wèi)軍的區(qū)司令部跑來:
“出來站隊!”
我穿上短外衣,束好皮帶。
“喂!柯什卡!參加最后這一次決定性的戰(zhàn)斗吧!”我對我的二號機槍手康斯坦丁·瓦西科夫說。
我們從二樓上把機關(guān)槍運到院子里站好隊,遵奉命令跟隨在開往冬宮的部隊的后邊,一面唱著“同志們,勇敢地齊步向前!”的歌子走過黑暗的街道。我們到達了海軍街。這里,指揮部隊的一個水兵命令我們移向海軍大廈方面。在亞歷山大花園和海軍大廈之間,面對著冬宮的花紋鐵柵欄,已經(jīng)有了一行一行的散兵線。我也在那里架起了我的機關(guān)槍。
是陰暗多雨的一個秋天。散兵線已經(jīng)有時向士官生射擊了,我們用機關(guān)槍的火力掩護著散兵線的射擊,等待決定性進攻時刻的開始。
黃昏了。探照燈的光亮向著廣場、冬宮和士官生架起的柴垛上搜索。接著,聽到了從涅瓦河方面來的隆隆的轟擊聲......這是“阿芙樂爾”號開炮了!隨著大炮的射擊,立刻爆發(fā)了“烏拉”聲,各方面都聽到了這樣的喊聲。從大本營拱門的下邊,從海軍大廈里跑出來水兵、赤衛(wèi)軍和士兵們,他們由柴垛切過來,打開了冬宮的大門,爬上窗戶,向冬宮的深處前進。
經(jīng)過沖擊,我進入約爾丹的入口處。我正為建筑物的美麗而驚嘆的時候,忽然由樓梯上走出來一些前政府部長們。
我們的激動心情還沒有冷靜下來。
“小伙子們,到斯莫爾尼去!”有誰這樣說。
我們到了斯莫爾尼。差不多每一個角落里都在開群眾大會。斯莫爾尼大廈的前邊點燃著篝火。我們在這里看到了普梯洛夫工廠的同志們,他們告訴我們說,斯莫爾尼現(xiàn)在正舉行著全俄羅斯蘇維埃第二次代表大會。莫非,再沖向那里嗎?早晨前后,我回了家,解開帶手槍套子的皮帶,脫下外衣,立刻疲倦地躺倒了。
“你整整三晝夜到哪里去了?”父親問我。
“誰都知道在哪里,”我回答說,“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冬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