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呼倫貝爾草原狂奔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沈渝什么都沒有想，也什么都不敢想。清晨的草原靜謐得讓人心慌。沈渝不顧一切地跑，任憑心跳聲把自己吞噬，淹沒。 明明步行七分鐘就能到達的湖，怎么會這么遠，路為什么這么長。 昨晚他又一次夢到林好溪，還是他離開前的那個夜晚，他們在醫(yī)院的花園相擁，不過這次，他一直抱不緊她，她望著他笑，卻離他越來越遠，眉眼漸漸淡成月光。 沈渝不信鬼神，但他真的好想，好希望那些被信仰著的神啊，能聽到他的祈禱，哪怕再給他半個月的時間也好。 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就太好了。 小湖泊終于在遠方出現(xiàn)，草原和天際相接的地方，終于出現(xiàn)了曙光。 他手忙腳亂地打開相機，第一次沒有精心地構(gòu)圖，在朦朧的黎明拍下剛剛能辨清輪廓的湖面，把照片發(fā)送給她后，終于栽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青草香在他的鼻尖縈繞。 他恍惚記得，他不安地在夢中醒來的時候，接到了醫(yī)院陳阿姨的電話。 大概意思是，林好溪昏迷，在搶救。陳阿姨說得太著急，哽咽著怎么也交代不清楚，而他瘋了一樣沖出蒙古包，向那汪小湖泊狂奔的時候，腿都是軟的。 太陽慢吞吞地在天邊露出一點點光，磨磨蹭蹭地挪上天際，最后整片地，不遺余力地把陽光潑灑在湖面上時，整個湖泊都變成寶藍色。 草原的風(fēng)啊吹得那么溫柔，卻幾乎把他的整顆心都穿透。 林好溪，日出真的好美。 你看到了嗎。 天亮了。 生日快樂。 02 十七歲的沈渝盯著眼前的女孩，覺得很不可思議。 明明是萍水相逢，明明是他貿(mào)然靠近打擾了她，她卻一點都不生氣，還主動伸手自我介紹。 這在當(dāng)時的沈渝看來，是完全不能被理解的事情。 他的十七歲一團亂麻，父母每天都要吵架，抑郁癥確診，被迫休學(xué)一年，日復(fù)一日的心理診療，同學(xué)背后的竊竊私語…… 他甚至沒有弄清楚自己的人生是在哪一步出了問題。只覺得初春的陽光曬到他的身上，都弄丟了溫度。 但十七歲的林好溪毫不猶豫向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林好溪，交個朋友？” 見他一直沒有反應(yīng)，林好溪又重復(fù)了一遍。 她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剪得干干凈凈，寬大的病號服袖子被挽到手肘，頭發(fā)柔順地搭在肩上，望著他笑，眉眼彎彎。 “沈渝?！? “那我們以后就是朋友啦?！? 她的掌心干凈利落地擊中他的掌心，做了個標準的隊友間加油的動作。 這個女孩，真奇怪。 但沈渝第一次有了交朋友的想法。 03 “沈渝，太陽距離我們有多遠？” 沈渝和林好溪躺在醫(yī)院的草坪上看云，她指著天空問他。 “一千五百零四億米。” 直腦筋的沈渝一點都不懂得制造浪漫，現(xiàn)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的只有地理課本上面太陽系的插圖。 “你教我地理吧？” 沈渝一愣，側(cè)過頭看著林好溪的眼睛，但林好溪很認真。 “好?！? 沈渝看著桌子上堆得高高的各種資料，不禁掩面。 他知道林好溪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女孩子，但沒想到她的行動力這么強。 中國地理，世界地理，地理圖冊，世界地圖冊，看得他腦袋發(fā)暈。他站起來，越過這些書，意味深長地盯著藏在書后面的林好溪。 “一時激動，就多買了點?！绷趾孟s縮脖子，嬉皮笑臉。 “好了好了，不重要不重要，快開始吧沈老師，我準備好了?！彼M力地把書搬到旁邊的地上，在里面抽出一本。沈渝差點暈過去。 初中地理教材。 “我們既然要開始學(xué)，就一定要從最基本的學(xué)起，我相信沈老師肯定還記得這些知識，畢竟……畢竟……畢竟知識就是力量嘛！”她歪歪腦袋，想了半天，給出了不算太完美的解釋。 “如果說我們把地球比作雞蛋的話，地殼就像是蛋殼，地核就像是蛋黃，地殼對整個地球來說只有薄薄的一層，大約十七千米……” “停停停，地理難道不是講世界上都有哪些好看的山啊湖啊海啊？我又不去地核，換一個換一個?！? 在換了很多個章節(jié)之后，沈渝終于明白了，這丫頭完全不是想學(xué)地理，只是想看看外面的山水。 她……是不是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只一個念頭，沈渝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人狠狠地攥住，幾乎無法呼吸。他收起課本，讓她等他一會兒。 回房間拿出自己珍藏的那本攝影集和很久沒有碰過的相機，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重新回到他心里。 以前他快意人生，幾乎每個寒暑假都會被沈先生帶去一個不同的地方旅行，酷愛攝影的他在這期間瘋狂成長進步，十六歲拿到了青少年攝影比賽一等獎。 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會熱烈地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沸騰。 只不過后來，這些以為都像泡沫，他親眼看著它們破碎。 沈渝沒有耽擱太多時間，拿了東西就回到林好溪那里。林好溪半信半疑地打開那個黑色的相冊時，眼睛都在閃閃發(fā)光。 “你拍的？” “嗯?！? 他靠在門框上，側(cè)頭看著林好溪仔細地看他拍過的藍天白云青山綠水湖泊草地，感覺身體里一直空缺的一部分被迅速填滿。 很久沒有人在乎他的作品了。 其實小時候沈渝就注意到父母關(guān)系的不對勁，母親總是在父親回來的時候把自己關(guān)進房間里，父親也不常待在家里，摸摸他的頭就匆匆又離開。 那時候母親總是偷偷地哭，沈渝都知道，只不過他不敢戳破，害怕再往前走一步，再戳破一點點，整個家庭就要在風(fēng)雨飄搖中支離破碎。 于是他習(xí)慣假裝幸福。 但美好的假象總歸還是要被揭開的，盡管真相赤裸得幾乎把他毀掉。 十六歲的沈渝拿著獎杯興高采烈地跑回家，推門卻聽到玻璃炸裂的聲音。 那個下午好像很昏暗，他記不清了，玻璃碎了一地，母親和父親激烈地爭吵，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停留一秒。 天慢慢黑下來，他抱著獎杯坐在公園的人工湖邊，看鴨子成群地游過，直到繁星滿天，都沒有人來找他。 沈渝沒有哭，不過就是要一個人長大而已，他早就習(xí)慣了，只是沒想到，失去來得那么突然。 “你去過那么多地方啊?！绷趾孟蝗坏母袊@把他的思緒拽回。 “如果你想的話，等你出院，我可以帶你去。” “可以啊。” 林好溪長長的睫毛垂下，笑得勉強。 沈渝漸漸意識到，林好溪好像不能出院。而她身邊，甚至都沒有親人。 他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為什么沒有人陪她，但他突然就不想再離開這個女孩了。 遇見林好溪，是他整個十七歲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 04 凌晨三點，沒睡醒的沈渝被林好溪在病房里拖出來，安眠藥的藥效還沒過，他整個人都有點迷迷糊糊。 “快快快，祝我十八歲快樂！” 林好溪兩眼放光地看著他，沈渝有點哭笑不得。 這個女孩，活力四射到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 “十八歲生日快樂?！? 月光很亮很亮，林好溪帶他坐在醫(yī)院天臺，看了很久的月亮。 最后她說：“沈渝，回學(xué)校參加高考，好不好？” “這就是你十八歲生日的愿望？” “是?！? 其實沈渝的癥狀已經(jīng)好轉(zhuǎn)很多了，遇見林好溪之后，他的世界慢慢重新有了顏色，宋醫(yī)生告訴他，他可以回學(xué)校的時候，他微笑著拒絕。 他舍不得林好溪。 “我等你拿好成績，一直等你，我答應(yīng)你?！? 夜晚的天臺安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心跳，女孩的聲音清透如溪水，一直淌進他心里，沈渝有了重新開始的勇氣。 “好?！? 月色里女孩的眼睛像星星，沈渝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提前結(jié)束休學(xué)，卻沒有回家住。備考的那段時間，他結(jié)束學(xué)校里的課程之后，就去林好溪的病房，陪她聊天，念課文給她聽。 她喜歡看他做題，會幫他對答案，出錯時會假裝生氣，用筆輕輕敲他的腦袋。 空閑下來，沈渝和林好溪還是喜歡躺在草坪上看云。林好溪總喜歡問他關(guān)于學(xué)校的事。 “沈渝，大學(xué)是什么樣的？”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沒那么美好?！? 時間踮起腳在他們的談笑間溜走，沈渝在宋醫(yī)生那里得到了父母離婚的消息，母親改嫁，他以后要跟沈先生一起生活。 無所謂了，反正他們只給了他接受的權(quán)利。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變得更近。 林好溪好像瘦了，沈渝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她需要吃的藥由一種變成好多種，藥的名字他一個都不認識，這些都讓他不安。但林好溪還像以前那樣愛笑，只是臉色慢慢變得蒼白。 “放心啦，在你沒有帶我出去旅游之前，我可舍不得死掉。” 面對沈渝的詢問，她總是這樣搪塞過去。 要快點變得更強大，然后帶林好溪去更好的醫(yī)院。 十八歲的沈渝終于迎來高考。 那天很多考生的家長送行，人群里，他沒有找到沈先生的身影。 他笑自己總是奢求太多，但是在進場之前，他看到了林好溪。 他頓住腳步，她在人群里努力地蹦蹦跳跳，發(fā)現(xiàn)他看到她后，認真地比劃“加油”的手語。 口罩遮住她大半張臉，只露出那雙能給他一切希望的眼睛。 他知道醫(yī)院不允許她出來，她是偷偷溜出來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換下病號服，白色的長裙很合身，她就站在那里，眸中帶著笑意。那一刻他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讓他陪她再久一點，更久一點，就好了。 沈渝高考發(fā)揮得很好，成功考入心儀大學(xué)的攝影專業(yè)。那個漫長的暑假，沈渝陪林好溪過了第二個生日。 那天他提前準備了生日蛋糕，把生日帽戴到她頭上后，剛想伸手去拿“19”的生日蠟燭時，被她半開玩笑地阻止。 “林好溪永遠十八歲?！? 他跟醫(yī)生溝通了很久很久，他們才答應(yīng)讓沈渝帶林好溪出醫(yī)院一個下午，她一路上嘰嘰喳喳像個小孩子。 沈渝笑，十九歲的人了，好奇心還是那么強。 “NONONO，保持童心才是最困難的事，你不懂?！绷趾孟趩诬嚭笞蠐u頭晃腦。 如果可以的話，沈渝希望時間可以一直不流淌，他就這么一直騎單車載著她，天長地久地一直騎行下去，風(fēng)啊樹啊花啊草啊都溫溫柔柔地變成淡淡的粉色，世界飄搖又旖旎。 林好溪站在田埂上，對著天空大喊：“林好溪永遠十八歲！” 沈渝站在她身后望著她。 還是那套白色的裙子，讓他的心軟成一朵飄過的云，她回過頭讓沈渝跟她一起喊。 “林好溪永遠十八歲！” “林好溪，我喜歡你！” 林好溪怔怔地看著他，他側(cè)過頭看著她笑，那一瞬間他們的內(nèi)心冰火相融。 林好溪特別討厭在別人面前哭，但是，對不起，這次她真的要撐不住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哭喊著問他為什么要喜歡她。 她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可能下一秒就會死掉，但是沈渝還有美好的前程，他還有很長的未來。 如果只有她喜歡他的話，只要能跟他待在一起就可以很開心，就算她離開了也不會有人難過，可是，他怎么能喜歡她。 沈渝任憑她哭著捶打自己的胸口，她的力氣很小，很輕易地就被他抱進懷里，折騰累了，林好溪就抱著他，哭到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林好溪，別怕。會沒事的?！? 聽著他的心跳聲，林好溪慢慢平靜下來。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大膽一點好了。 她知道人生不會給她太多的時間去猶豫。 終于，她在近乎絕望的喜悅里踮起腳，雙手勾住他的脖頸，閉眼吻上他的唇。 林好溪和沈渝一樣，是被大人扔在醫(yī)院的孩子，沒有人在乎他們的童年怎樣，而他們在日復(fù)一日的恐慌和孤單里慢慢學(xué)會忍耐，直到遇見對方。 其實林好溪膽子很小，她很怕打針，也討厭吃藥，但是小時候的她就一直在醫(yī)院里生長，忙碌的醫(yī)生護士沒有時間安撫她的情緒。 畢竟，一個連父母都不操心去管的孩子，沒有人愿意多花一點心思。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林好溪懷揣著自己看不見的未來，被逼著逗自己開心。 長大已經(jīng)很累很累了，如果還怨天尤人，林好溪可能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活不過十八歲。 那天林好溪跟沈渝說了很多話，她講到她的家庭，講到她在醫(yī)院外度過的短暫的童年，講到關(guān)于她的一切，卻唯獨沒有講，她還能在這個世界上停留多久。 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05 沈渝決定推遲一年入學(xué)，是在林好溪被送進搶救室之后。 看著全身都被插滿儀器的林好溪，沈渝怕得全身都在戰(zhàn)栗。 那天她站在醫(yī)院的梨花樹下，沈渝打開相機想要定格她十九歲的春天，聚焦后，沒來得及按下快門，林好溪突然倒下。 翩然如一朵早落的梨花。 他記得自己幾乎要跪倒在手術(shù)室門口，需要家屬簽字的時候，他瘋了一樣地懇求醫(yī)生允許自己為她簽字。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救活她，救救她，求你了。 那天的夕陽遲遲不肯落山，固執(zhí)地掛在天邊哭紅了眼。 秒針走過的每一步都像是煎熬。 沈渝不明白，為什么上天總是喜歡開玩笑，像林好溪那樣的女孩子，為什么要這樣被一點點地，一寸寸地，摧毀，消耗。 如果活著是一場需要付出代價的游戲，他多希望被懲罰的只有他自己。 林好溪終于脫離危險。 沈渝像擱淺了太久的魚，重新被扔回海里，每一口呼吸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但是林好溪的意識一直不太清醒，即使在昏迷中醒過來，也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安靜到讓他窒息。醫(yī)生說林好溪的求生欲很強，這些都是藥物作用，讓他不要擔(dān)心。 他怎么能不擔(dān)心。 林好溪，你看，春天還沒有結(jié)束。 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你不是說過，在我沒有帶你出去旅行的時候，你舍不得走嗎。 只要你醒過來，以后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只要你好起來。 …… 梨花片片飄落，林好溪靠在病床上看著在她床邊睡著的沈渝。 他瘦了。 她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腦海里一片模糊的影像，理不清，她就索性不想。 老天真是足夠慷慨，六歲就被斷言活不過十八歲的她一口氣活到十九歲，本來以為這次真的要結(jié)束了，她卻又醒了過來。 能再見到沈渝，真好。 但以后呢，如果她真的離開了，沈渝怎么辦。 林好溪第一次對活著有了貪念。 “沈渝，去旅行吧?！? 背靠背坐在月光下，她猶豫很久，終于開口。 “你不是推遲一年入學(xué)了嗎？這一年你可別想偷懶，你要出去，看更多的山，更美的湖，而且，要拍更多更好看的照片，做成更厚的影集給我看。” 她的語調(diào)輕松，沈渝卻聽不出歡喜。 他率先起身，繞到她面前，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分不清是月影，還是盈在眼眶的淚。 她站起來，冰涼的指尖撫過他緊鎖的眉心。 “你呀你呀，就成為我的眼睛，去代我擁抱星河好溪吧。” 她的名字里，有好溪兩個字，她自己卻沒有見過幾條真正的小溪。 真是諷刺。 沈渝想要拒絕，卻被她用吻阻止。 他沒有閉眼，看到被月光鍍得晶瑩的淚珠在她臉頰滾落。 林好溪讓他離開，是怕他輕易地舍棄自己的未來。 走吧，沈渝，去追逐你的夢想，順便與我分享，觀覽壯闊山河的歡愉。 或許是出于對他的虧欠，沈先生沒有阻止他旅行的想法，除了給他提供資金外，還安排了陳阿姨去照顧林好溪。 于是沈渝在半年的時間里，走過羚羊峽谷，馬爾代夫，亞龍灣，美人魚島，布萊德湖…… 最后一站，是呼倫貝爾草原的呼倫湖。 每到一個地點，他就會和林好溪通視頻電話，聽她在電話里夸張地大呼小叫。并且拍下一張照片，郵寄給她。 林好溪格外喜歡水，有?；蛴泻牡胤?，總能讓她激動到尖叫聲快要把沈渝的耳膜穿破。 沈渝對此只能無奈地笑，她一驚一乍，可是他就是喜歡她。 很喜歡很喜歡。 到達呼倫貝爾的時候，剛好是她生日的前一天。他按照慣例和她通話，她的話卻很少，只讓他用手機對著那片安寧靜謐的湖面。 沈渝發(fā)覺不對勁的時候，林好溪激動的聲音又在電話里傳來。 “交給你個任務(wù)，我聽說呼倫貝爾有好多不太出名的湖，只有當(dāng)?shù)厝瞬胖?，你要不要為了表示對我的愛，找到一個呀？” “沒問題?！? 屏幕里林好溪溫柔地笑。 明明只有在火車上時沒有通視頻電話，她怎么好像又瘦了。 在當(dāng)?shù)啬裂蛉说膸ьI(lǐng)下，沈渝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這樣的湖泊，只不過到達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慢慢黑下來，整片湖的輪廓都模糊不清，電話里林好溪故意夸張地嘆氣：“啊～好可惜，差一點就能看到了呢?！? “沒關(guān)系，明天早上，我給你拍日出?！? “看完明天的日出，林好溪就要變成沈太太嘍?！? 掛電話前，他故意逗她。 “你討厭！” 沈渝在醫(yī)院出發(fā)前的那個晚上，他們在夜色里相擁，幾乎要把彼此融進身體，她久久地望著他，最后笑著說 “如果你回來那天我還活著，我就嫁給你。” “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于是他帶著期待出發(fā)，盡快地完成自己的行程。 在最后一項“特殊任務(wù)”的清晨，還有二十分鐘黎明的時候，沈渝接到醫(yī)院陳阿姨的電話。 命運太過殘忍，沈渝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它卻猙獰地把他心愛的人吞噬。那天是她的生日。 但她沒能看到沈渝為她找到的那片湖上徐徐升起的日出。 林好溪再也不會痛了。 只是人生太長太孤單，終于又只剩沈渝一個人了。 草原的天明亮得刺眼，沈渝一直記得林好溪的話。 “你要活著，好好活著，然后拍超級超級多照片給我，我跟你說，我很貪心的?！? 06 醫(yī)院為林好溪舉辦了簡單的葬禮，沈渝沒有去，他要以他的方式，和林好溪告別。 后來的半年，沈渝又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風(fēng)景，和把之前給林好溪看過的照片一起裝訂成圖文寫真集。 他在每一張照片的下面都寫下有關(guān)林好溪的一小段文字。 她很愛笑，笑起來左邊臉頰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她喜歡梨花，她說戀人之間相贈梨花，兩枝梨花就可以永不分離。 她喜歡海，看到海會像孩子一樣尖叫。 她像月光。 遇見她是沈渝十七歲那年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 …… 最后一張照片，是那天黎明到來之前，他慌亂中拍下的湖面，輪廓幾乎看不清，下面寫著兩行字： 林好溪，生日快樂。 永遠十八歲。 07 遇見沈渝的那年，林好溪其實過得很艱難。 之前還不時會來醫(yī)院的父親終于徹底消失，每天都要吃藥，行色匆匆的醫(yī)生，聊到她的病情的時候總是神色凝重。 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從來沒有奢望著活得更久一點。 因為太累，太累了。 沈渝就像是她十七歲生命里出現(xiàn)的奇跡。 她在他面前，總是能感覺到自己被需要。 他們都很孤單，笨拙地渴望被愛。 這一生，他們想要的從來不算奢望，只是陪伴而已，這樣的小小的，小小的愿望，命運也教會她放棄。 那段時間林好溪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在一天天變差。 于是她在生命快要燃燒殆盡的時候，計劃著與他的離別。 至少，她想讓他活下去。 沈渝不知道，那天高考送行，目送他進入考場后，林好溪虛弱到幾乎站不住，病魔真的太強大，她還是低估了它。 沈渝不知道，他去旅行的那半年，有很多次，和他通電話，林好溪都死死地抓住床單，努力不讓自己痛到失去意識。 沒關(guān)系，多痛都沒關(guān)系。 她愛沈渝，至少她還有沈渝。 我這孤冷的一生啊，沒有過幾分溫度，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暖日，我因為愛你，得到救贖。 08 他離開醫(yī)院前的那個晚上，兩個人緊緊相擁，幾乎把彼此揉進身體。她望著他笑，淚眼模糊中，她快要融進月光。 “沈渝，如果你回來那天，我還活著，我就嫁給你?！? “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愛你二字在他們之間，心照不宣。

羚羊峽谷：

馬爾代夫：

亞龍灣：

美人魚島：

布萊德湖：

呼倫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