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時相逢未染霜
八月初四,官歷上的好日子。大批的來客聚集在建安城唐府正院之中,潯陽唐氏的族中長老們都到了。不為別的,在任掌家唐止外女歸族入冊的大時候,怎么能不出席。
對于眾多出席的建安高門來說,有不少是特意來看看這出有些不明所以的大戲要怎么唱下去的。且不說這女娃兒來歷有些晦暗不明,竟是讓唐止力排眾議換來的唐氏身份,連長安李氏都大喇喇地送來了不合制的賀禮,說是一并補賀十三娘及笄之喜——在場眾人不由得對這唐家十三娘多了幾分好奇。
“珊姐姐,這位新姐姐已及笄了么?”唐珊與一眾閨閣娘子坐在偏堂里,問話的這個一臉懵然的白凈少女,是平素與之交好的建安府尹康可卓膝下獨女,小字華婄。
此時的大盛,雖然不似前朝一般出仕必為氏族,卻仍是難以避免地朝中高門盤踞,氏族互婚而難以分割。似建安府尹康可卓這般,寒門出身卻身居要位的仍是少數。話雖如此,這各門各氏卻絲毫不敢托大,說不得什么時候皇室便厭倦了這般受制于氏族之狀,憤而摧之。大盛朝并不與前朝相似,如今的帝王皇室不過是一般將門出身,論起門庭淵源,甚至比不得建安城朱巷里任一戶。
沒有了格外青睞的高門大戶,卻還有著各種如流水般的消耗,早年間便已聽聞好幾家門風尚古的真正大族,都在如風卷浪拍的大勢下轟然倒塌。這種時節(jié),仍是一味固守成規(guī),將要面對的只能是族敗家亡。
當年的建安大家,如今只剩下已基本出了仕門的王氏。而前朝時遷居建安的潯陽唐氏,也早不再是天下將門,一門心思撲在了商道之上。唐止這一代,幾乎人人都投身茶鹽之途。逐漸的,朝中越來越多的寒門學子經由科舉而進入仕途。不止如此,先皇甚至動過頒布禁令不準高門子弟出仕的念頭。幸而皇室中仍有一支高門的巨大助力,后宮嬪妃——先帝的一后四妃中,除了皇后出自漸已沒落的陽臨蕭氏,還有錦州鄭氏的貴妃,昆吾夫人的胞妹淑妃也是出自沒落大門閔郡甘氏的??梢苑Q得上是和先皇風雨同路的先皇后,跪而相求“勿矯枉而過正”,這才為天下門閥子弟保住了一絲機會。自那后,高門子弟保留了出仕可能,卻也只能與天下眾人一般參加科考來換取這個可能性。
所以說,此時的高門大戶,早已不能自恃所謂身份,而不與寒門出身的官吏來往。須知沒有了任何特權的高門大戶,不過是些大得出奇的靶子罷。似建安府尹這般的地方父母官,賞臉出席唐家小輩的宗冊之儀,他家的大娘子自然是穩(wěn)穩(wěn)地坐在女眷上席中。
“這,我也不清楚的。”唐珊掩嘴笑道,“大伯父既說是行十三,估摸著總該比顰娘、可娘要大的。”
唐家循古法,女子及笄后才起名入冊,這顰娘、可娘便是唐家的十六娘和十七娘,次年才滿十三,只有個家里人喚的閨名。
這入冊大禮如同及笄一般,有贊者有正賓,一套流程下來好不繁瑣。如此這般一番,涼日花終歸是有了另一個名字——唐玭。因為沒有進學,便也沒有再為涼日花取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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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玭兒。”唐止破天荒地來了唐玭的小院,“你們先下去吧。”柳敷等人得令退下了,屋里只剩下這對格外陌生的父女。
“不知父親何事而來?”涼日花有些忐忑,莫非知曉了自己正在準備離去的事情?
“玭兒,你是否跟隨蠻人義親習了武藝?”唐氏乃是將門,只這唐止便擅長槍法兼唐氏獨門身法,雖然與涼日花見面次數不多,卻還是從她的步履中看出她身有武藝。
“阿爹教了我一些。”涼日花還是喚昂卡為爹,卻不是故意為之,這十幾年的習慣要是說改就改了,豈不可笑。
唐止輕聲笑道:“不必擔心,我沒有責你之意,只是好奇你這身功夫的路數,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使給我瞧瞧?”
“在,這里?”涼日花愣了,心想自己也沒看著唐璉唐珊她們有習武???難道自己猜錯了,這南國娘子們也是可以隨意學武的?
其實,有昆吾夫人的倡導,女子習武也不再是登天難事,何況是唐氏這般素來尚武的家門。奈何唐氏向上三代便已不再人人習武,至唐止這代,便只有各房嫡出修習家傳武學。到了唐起唐璉這代更甚,只族中負責護衛(wèi)商船的子弟仍在習武,而唐氏的家傳武學則是擇優(yōu)繼承,以待相傳。
“你隨我去習武場吧。”唐止喚人準備車馬。
“唐家還有習武場?”涼日花奇而問道,“怎么從未聽人提過?”
“你的姐妹們都不習武,習武場也早已是公中所用,自然不會提起。”
父女倆乘車到了南城的唐家商鋪,早有人得了通報出來相迎。唐止這房雖然小輩都沒有參與族中產業(yè),卻是如今唯一的官家,更不用說唐止這位家主多年的經營,族里自然是將這房視作頭首的。
唐家的習武場在自家商圈的后邊,一路上見到的年輕后生,與之前見到的果不一樣,大多身形健碩而皮膚黝黑的。
“這些都是你的同宗族親,他們修習的便是咱們唐氏的武藝。”唐止泰然受著各人的行禮,“一會兒,也讓你看看。”
“你也是會的吧?”涼日花看唐止,“咱倆喂個招試試么?”
唐止頓了步子,像是被涼日花這個提議嚇到了,笑著拍拍涼日花的肩頭:“好呀,不知道玭兒擅使什么兵器呢?”
“我沒用過兵器。阿爹只教了身法和吐納,還有一套掌法。”涼日花想了想,“不過,阿爹說這套掌法是劍掌相通的。”
“哦?”唐止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從來沒細問過,玭兒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長大的,聽她這樣說來,這個養(yǎng)大她的蠻人,似乎不太一般。劍本是漢人慣用禮器,世人極少用來作為兵器。
“你養(yǎng)父,不是蠻人?”唐止問道。
涼日花心想,終于是記起要問問我過去的日子了:“阿爹是漢人,不過不記得到大漠之前的事情了。”
“名字來歷也不記得了?”唐止追問道,“這樣說來,玭兒的官話和文字也是他教的了?”
唐止對涼日花這個養(yǎng)父很是起了好奇:“年后,我就帶你回次大漠。”
看著涼日花驚異的模樣,唐止笑了笑:“怎么也該去交代一聲,也要好生感謝一番的。”
“你,不去看看我娘么?”涼日花淡淡的問出這幾個字,卻是死死盯著唐止不愿移開視線。
唐止半響沒有言語,兩人卻已到了習武場前。
“到底——當年是為什么?”涼日花小跑兩步追上唐止,“竟是絲毫容不得她?連命也不能留下?”
“什么叫連命都不能?”唐止本來是一臉漠然的靜立,聽到這里卻是臉色大變,“我是命唐滿一路護送她到了怒京的,唐滿回來后并沒有說路上出了事。”
“這——我也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爹爹遇到阿娘的時候,阿娘是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藥石難醫(yī)了。”涼日花邊說邊盯著唐止,心說這里邊似乎有些事情還繞著呢。
“你義父也不知你娘是如何受的傷?”唐止臉色已然大變,“或者是病,不是傷?”
涼日花也冷了臉:“是傷還是病,自然能分辨出來。阿爹說是血帶異色,估摸著是被擅毒的內家高手所傷。”涼日花說著看了看唐止的反應,繼續(xù)道:“且娘親對身上傷痛毫無怨色,阿爹這才猜測是被你或是唐家所傷。”
“我從未命人對你娘動手。唐家也無人知曉你娘的事情,除了我的侍從唐滿。”唐止迫切地希望涼日花能相信自己,卻也苦思著到底是誰會傷了蕭蕭。
“對了,這個——”涼日花像是記起了什么,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顆玉珠,“這個是不是你們唐家的寶器?”
唐止接了過來,卻是哭笑不得:“這,這不過是建安特產的一種雜玉,滲有異香,夜能生光。若是暖驅,能香飄數里。”
涼日花一怔:“這個,阿爹說是你們唐家的信物。”
“只怕是,你娘誤會了什么,也不知是否因此惹上了禍事。”唐止再無心思教涼日花唐家武學,將她交給一名老師傅,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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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多日,涼日花都沒能見著唐止,唐璉也不知父親早出晚歸在忙些什么。不過,唐璉倒是掛心這個十三妹,時不時會來看看她,帶幾本好書來給她讀。
這日,涼日花正打算去習武場找老師傅學新招,柳敷卻進來通報說唐璉來了,同來的還有外人,所以要涼日花梳妝得體了出來廳里相見。
涼日花只得換下便服,挑了條綰色的淺摺襦裙,搭的是牙白的交領短襟,上面繡著鴉青的纏枝,頭上只壓了支翠身纏銀的梳篦,雖不是時興的打扮,卻也端莊得體,左右生得白凈清雅的涼日花也不適于濃重的裝飾。
自從入冊后,三不五時地有別家府閣千金上門探看,涼日花已經習慣見外客,只今日卻是找了唐璉做引,大約是唐璉的相識。
一邊幫涼日花換衣,柳敷一直在說著情況:“越少爺也在,還有一人卻是不識。”
涼日花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點頭。
換好衣裳,涼日花來到廳里。還未抬頭相看,已經聽到了唐璉的聲音:“十三娘來見過——”
涼日花應聲抬頭,一眼看去笑意揚起:“真的是你啊。”
牙白的圓領長袍上云紋淺淺,玄色玉帶和頭上牙色軟巾愈發(fā)襯得眉目俊秀。大盛皇商最年輕的執(zhí)事,官拜戶部主事的李恪淺笑著起身,卻是不合常禮地對著幾步開外的涼日花拱手一揖:“多年不見,風采依然。”
唐璉在風簾后笑了出來:“四郎找到我這說是要見見你,當面謝過當年恩情,也是來討債的。”
坐在下首的是唐越,還未換下書院的盤領襕衫便跟著一道來了涼日花這里:“十三娘,振澈兄直道當年多得你相助,才能順利南歸。想來,生在關外雖是風沙難擋,女子們卻必然不比南國,隨心隨性許多。”說著,唐越看了眼風簾后的同胞姐姐,“只可惜,你也回到了這樣的地方……”
一時,廳里靜了下來。這段日子以來,涼日花與唐璉唐越姐弟親近了不少,也聽得柳敷言語間的一些。唐璉身為唐氏家主嫡長女,唐止對她的婚事也沒有主掌的權力。多年前,族里早早便為她定下了長安李家的婚事,兩家長輩定下婚約,甚至直接將婚書呈交了入冊,以防生變。
雖然唐璉胞兄——在長安做官的唐起一力反對,也做主壓下了婚書,卻無法和李唐兩家龐大的根系相抗,只得這樣拖著。如今李家七少已行冠禮,唐璉也拖到了近桃李之年,再不嫁便壞了閨譽。年后,大約就要出閣了。
唐家兄弟如此做事,也是因為這李家七郎名聲在外——年少時不事詩書也罷了,卻是一心禮佛,經書滿室,在長安伽耶寺誦經的時間長過在家中。若不是被府里狠下心來扣在家里好幾年,怕早在寺里受灌持戒了。
“阿越,七郎如今已好了許多。”李振澈正色道,“他不過是個執(zhí)拗性子,幼時感懷佛法,便一心深研至精通。我是知曉他的,最是聰慧,自曉得這世上除了精妙佛法外,仍有眾多妙義,便自行領悟了。此番折騰下來倒也是好事,族里為七郎在萬瀾閣求了個閑差,他便在閣里遍覽群書,已不是當初的模樣。”
唐越微一嗤鼻,卻也不好再說什么,這門婚事已經再無別途。李振澈自然是好的,有他當家一天,唐璉的日子倒也不至于難過。
氣氛凝然,涼日花忙走到風簾后。見唐璉倒是面色如常,對著自己報以一笑,小聲道:“我無事,莫嚇著了。”
“振澈兄,今日不是尋來有事對十三娘說?”唐越見天色不早,估摸著唐止要歸家了,不愿多生事端,示意李振澈明說。
李振澈看著風簾后那個站著的身影,頓了頓才道:“涼——十三娘記得還金之約罷?只是,這金得還予他人了。”
“怎么?”涼日花一愣。
“回到長安的次年,少年便持金前來自贖。見其執(zhí)著求去,又知世妹當時不過一時惻隱,便任其購去了身契。”李振澈笑道,“這四十金銖的債已經易主。”
涼日花輕嘆一句:“他倒是脫身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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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涼日花一直等著唐止的交待,到底蕭蕭的死和他有沒有相關。卻始終等不見唐止。
終于在過了將近半月后的暮間,唐止命人把涼日花帶到主院書閣。
“父親。”涼日花上前行禮后靜靜立著。
唐止仍在寫著什么,擱筆后方抬起頭,讓涼日花坐下:“唐滿十年前便已脫籍離去。我命人四處尋他,卻毫無蹤跡,想來你娘的事情與他脫不了干系。”
涼日花一臉茫然,原來這個故事還未結局——本來以為是父輩的情纏義結,卻還有許多未能解開的謎。
“我已派人去漠上接你養(yǎng)父,希望能有新信。”唐止起身走到案前,“家學練得如何?”
涼日花起身回道:“只練了扶風杖。”
“哦?你特意挑的這項?”唐止樂了,“這是我從你叔爺處搶來的技擊術。據他說乃他與一蠻人青年同創(chuàng),你倒是會挑。”
涼日花也笑了:“難怪,老師傅聽得我挑這項,卻是一臉不忿。”唐止在女兒面前,漸漸卸了平日里的家主模樣,親切了不少。
回到自己院子的涼日花,在林邊風亭坐著發(fā)愣,素來不愛飾簪子,便還是只壓了柄纏銀貼翠的梳篦在腦后,尾上系條艾綠綢帶,直垂到腰間。身上是上月新制的對襟襦裙,水綠窄袖襦衣上勾著工筆芙蓉,月白綢裙是唐璉知曉涼日花懼熱,特意命人改制的。這一身最得柳敷喜歡,硬是讓涼日花搭著條黛藍冰紗的披帛。如此在涼風竹下靜坐,裙擺繞著披帛欲追揚起的綢帶,卻接住了幾片飄落的竹葉。
坐得半晌,便已是小夜。涼日花只是癡癡想著一些人一些事,柳敷送來了些糕點茶果,擱在亭中桌幾上便走開了。自家娘子時不時發(fā)傻的習性,已經是這偏院里上上下下都知曉的了。到了這般時候,退到不遠處靜待涼日花自己醒過神來便是。
“柳敷她們在院門外吃酒呢,說是潯陽舊府里送來了新釀。”涼日花伸手從桌幾上的琉璃盤里拿起一只朱果,放入口中,“出來罷。”
竹林里幾聲簌簌,轉出一人。
“又被娘子發(fā)覺了。”謝喆一臉不以為意,大大方方地走進風亭坐了下來。“十三娘靜坐為何?”
“無甚,水邊涼爽。”說著便起身走到蓮池邊,池中水芙蓉開的正盛,“聽講,你還是行伍中人?”
“娘子可是向家人打聽了我?”滿不在乎的模樣讓人生氣,初月下,謝喆腰間一柄長刀露了出來。這個扎著袖口,衣襟松散的年輕男子,足上的長靴沾了些泥塵,未戴冠而將長發(fā)略略成髻在腦后,額前鬢邊的碎發(fā)散亂,正是一副衣冠不整樣。
“總得知道,到底是如何的浪蕩子,三番兩次調戲與唐玭。”涼日花拾起裙擺上的竹葉,兩指一彈便飄進了池中。
謝喆聽而一笑:“娘子入冊后得名玭么?卻可還有字?”
“不曾。”
“芙蓉不錯,莫若叫芙蓉罷。”自認擔得起這“浪蕩子”名號的謝喆毫不在意涼日花的挪揄,卻是想起給她起個字了,“喏,便是池邊那兩株,秋日便會開花。你家院里倒少,林苑秋湖邊最多,有幾株一日三變的醉芙蓉,似絕了娘子。”
涼日花低頭看了看襦衣上的工筆芙蓉:“便是這般模樣的,只是為何總是花呢?”
“怎樣?”謝喆探身問道,“再過兩月,林苑便有芙蓉花會。你家四娘子年后便要出閣,怕是會成花會主角,娘子便也一塊跟去湊個熱鬧罷?”
“不必你邀,大約也是會去的。”涼日花倚在扶欄上,頭上的綢帶在風里卷了又散,“倒是你,到建安也好幾月了罷,重聯營執(zhí)刀衛(wèi)原來便是如此清閑么?”
“呵呵,”謝喆扶額笑道,“這是在逐客罷?看來,娘子的家人消息還不算靈通。某沖撞了貴人,被勒令思過一年,這才來了南邊好生‘思過’。”
涼日花扭過頭來仔細看謝喆——斜飛長眉下微瞇著一雙點墨似的眼,鼻正口端。這是個少年得志的驕子,卻不見傲意。不修邊幅的表象下,似乎有點什么別的,卻不是才不過幾面之緣的涼日花能看清的。然而此般打破沉靜的不確然,讓涼日花心生向往,那是閨閣外的世界,更大更未知的世間。
第一次,涼日花對為女兒身心生忿意。卻也想到,自己已比唐璉唐珊好了許多,有十幾年的漠上日子不說,說不得什么時候便離去的計劃仍在眼前。
見涼日花若有所思,謝喆正想出聲打斷,卻被她搶了先:“在南國,女子能做些什么營生呢?”
謝喆一愣,才道:“總不過嫁人生子,操持家業(yè)罷。極少些能出仕入伍的,也有如秦樂娘般當家做些買賣的。”
“你家可是在長安?”涼日花的問題又變了,“我年后大約會送嫁家姊,到時可尋得著你?”
“我最是易尋,若沒出長安,不在嘉仁館飲酒便是在營里練兵,兩處都不在時就在諸紹穆處治傷罷。”
謝喆的笑有種讓人氣悶的奇效,大約是因為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或是略略一歪的嘴角。涼日花沒有答話,只是微微頷首。
聽得院門外傳來腳步聲,謝喆起身離去,走到林邊時回首道:“芙蓉花會時,記得拉著四娘子點。”音未落便閃身隱入竹影。涼日花細細想著最后這句話,“拉著”唐璉?這是要做什么?隱然感到的不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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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敷,這兩株便是芙蓉?”涼日花指著先前謝喆所說的兩株喬木,問正在收揀茶點的青衣女婢。
柳敷微一抬頭答道:“正是。家主不喜芙蓉,府里只有這兩株,還是大郎在家時植下的。聽說,原是大郎有個喚芙蓉的小婢——大郎十四時才出花,倒褪的順利,只可惜這芙蓉在伺候大郎的時候染上了,發(fā)的又急又兇,當夜就去了。大郎感念她的恩情,便命人從秋湖移來這兩株芙蓉花,也算是留個念想。”
涼日花不置可否,卻不想這兩株芙蓉也有自己的故事。聽聞唐起年前便會回建安,籌備唐璉的親事。因為科考的日程緊張,涼日花的冊禮唐起也未歸家,夫人陳氏代他出席,很是送了不少東西給涼日花,卻在涼日花的院子里黯了臉色。如今想來,大約是這兩株芙蓉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