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法師降臨高塔
FAIR,_Occasionally_GIRL.

1

一月二十日到二月十八日出生，水瓶座的你，今天不管是愛情事業(yè)還是財運都是銳不可擋！不論什么事情最后一定會有好結(jié)果，快去買張彩券吧！不過可別因為太受女生歡迎而挑戰(zhàn)三劈、四劈的游戲哦?

「……好啦，我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jié)果，我早就知道了。」

七月二十日，暑假第一天。

冷氣壞掉的某「學(xué)園都市」學(xué)生宿舍單人房，熱氣支配了整個密閉空間，讓上條當麻無言以對。起因似乎是因為昨天晚上的落雷，搞壞了八成以上的電器，連帶地也讓冰箱里的食物全滅了。想要吃碗存糧泡面，卻不小心把面全都翻倒進了梳理臺。好吧，那只好去吃外食了。正在找錢包的時候卻踩碎了銀行卡，本來打算干脆繼續(xù)睡回籠覺算了，卻接到了一通電話?！干倒仙蠗l，該補習(xí)嘍?」電話中傳來班主任的熱情呼喚。

在電視上跟氣象預(yù)報一樣從畫面邊緣閃過去的星座占卜，本來就知道不會準。但是差距大到這個地步，實在讓人笑不出來。

「……我早知道啦，我早知道會有這種結(jié)果?？墒俏揖筒荒鼙г挂幌聠帷?/p>

占卜從來不準，「小魔法」從來沒收到效果。這就是上條當麻的日常生活。本來以為自己這種倒霉到鬼打墻的體質(zhì)是家族遺傳，但是后來卻發(fā)現(xiàn)老爸中過彩券的四等獎（約十萬圓），老媽曾經(jīng)投飲料販賣機連續(xù)中獎，玩到停不下來。接著又懷疑自己其實該不會跟這兩個人沒有血緣關(guān)系吧？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又沒有妹妹，也沒有什么「王位繼承權(quán)路線」可以選擇，搞這種多余的伏筆是能怎樣？

說結(jié)論吧?？傊蠗l當麻就是不幸。

不幸到人生簡直就像個荒謬的大笑話。

但是，上條可不會永遠消極下去。

上條從不依賴「運氣」，這也意味著他擁有非常強的行動力。

「……好吧，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銀行卡跟冰箱?！?/p>

上條撓著頭環(huán)視自己的房間。銀行卡只要有存折就可以補辦，但麻煩的是冰箱。而當下最迫切的問題，就是早餐要怎么解決？反正暑假的補課，還不就是那些能力開發(fā)課程，一定會被迫吃些藥錠藥粉之類的，空著肚子吃那些東西的感覺一定不好受。

唉，去學(xué)校的路上再到便利商店買點東西好了。上條這么想著，脫掉用來當作睡衣的T恤，穿上夏季制服。如同全國的無腦學(xué)生一樣，上條也用了嗑藥般的徹夜玩樂方式，來迎接暑假第一天的到來，如今正因為睡眠不足而頭疼?！敢粋€學(xué)期整整四個月份的蹺課，只要用一個禮拜左右的暑假補課就能補回來，真是賺到了！」上條盡量往好處想。

「天氣真好，曬個棉被吧——」

重新振作起開朗的心情，上條如此喃喃自語，打開了通往陽臺的紗門?，F(xiàn)在拿出去曬，等到補課回來，棉被一定變得香香軟軟的了。

嗯，不過再看仔細一點吧，這個位于七樓的陽臺，兩米遠的前方就是隔壁棟的墻壁。

「天空為什么這么藍～前途為什么這么灰暗～」上條不自禁地唱起歌來。

好憂郁。本來是想讓自己開朗才決定曬棉被的，現(xiàn)在反而讓自己更憂郁了。

加上一個人在搞笑，旁邊甚至連個幫忙吐槽的人都沒有，那種孤獨感真是無可言喻。但是，上條還是將床上的棉被抱了起來。如果連曬個棉被都做不到，真的是死不瞑目了。就在這時，上條腳底突然踩到一個柔軟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包在透明塑膠袋里面的炒面面包。由于是從冰箱里面拿出來的，現(xiàn)在一定也酸掉了吧。

「……等一會兒該不會突然下雨吧？」

心中那股不好的預(yù)感不知不覺脫口而出，但是上條還是帶著棉被穿過紗門走向陽臺。

這時上條才發(fā)現(xiàn)，陽臺上已經(jīng)曬了一條棉被。

「？」

這里雖然是學(xué)生宿舍，但是構(gòu)造跟一般的套房公寓沒什么兩樣，而上條住的是單人房。也就是說，會在這個房間的陽臺的欄桿上曬棉被的，除了上條當麻以外不會有第二個人。

再仔細一看，原來曬在那里的不是棉被。

曬在那里的，是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子。

「啊？」

原本抱在手中的棉被掉到地上。

真是詭異，而且一整個莫名其妙。女孩簡直就像是昏倒在欄桿上似的，腰部靠著陽臺的欄桿，身體彎成兩半，雙手雙腳都垂了下來。

年紀大概……十四或十五歲吧？感覺應(yīng)該比上條年輕個一兩歲。似乎是個外國人，不但皮膚非常白，連頭發(fā)也是白的……不對，頭發(fā)是銀色的。由于頭發(fā)非常長，身體上半身又是倒的，所以頭整個被頭發(fā)蓋住了，看不到臉。如果站起身來，頭發(fā)應(yīng)該可以到腰部吧？

而穿的衣服則是……

「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sister修女……不，不是指妹妹啦?！?/p>

這種衣服叫什么來著？修道服？反正就是教會修女穿的那種衣服。看起來就像是一件長度到達腳踝的連衣裙，但是頭上的帽子卻有別于一般，是用一塊布包起來的。但是一般修道服應(yīng)該是黑色的，而這個少女身上穿的修道服卻是純白的。質(zhì)料應(yīng)該是絲質(zhì)吧，再加上修道服的每個角落都有金色的刺繡，所以即使是同樣剪裁的衣服，看起來的感覺就跟一般修道服完全不同。簡直就像是暴發(fā)戶最喜歡的那種畫了金線的西式茶杯。

忽然，少女那美麗的手指抖了一下。

原本垂著的腦袋，慢慢地升了上來。像絲一般的銀色長發(fā)自然地往兩側(cè)分開，就像拉開窗簾一樣，少女的臉孔出現(xiàn)在上條眼前。

（嗚……哇啊……?。?/p>

這女孩的長相還滿可愛的。白色的肌膚配上綠色的眼睛，讓從來沒出過國的上條感到非常新鮮，看起來就像是個洋娃娃似的。

但是，讓上條開始慌張的理由卻不是因為她長得可愛。

而是因為她是「外國人」。上條的英語實力，曾經(jīng)被英語老師下了一個評論：「你就鎖國一輩子吧！」如果這個不知道是哪國人士的美少女是個推銷員，不管她賣的是是羽絨被還是什么玩意，上條大概都會不由自主地掏出錢包吧。

「我…………」

少女那有點干燥的可愛嘴唇，緩緩地吐出話來。

上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再次踏在炒面面包上。

「我肚子餓了?！?/p>

「……………………………………」

有一瞬間，上條以為是自己太蠢，把對方說的外國話聽成日語了。就像聽不懂歌詞，就自己隨便亂唱的呆瓜小學(xué)生一樣。

「肚子餓了。」

「……」

「肚子餓了。」

「………………」

「我說……我肚子餓了……」

看著一直維持僵硬狀態(tài)的上條，銀發(fā)少女似乎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下沒救了，真的沒救了。為什么怎么聽都覺得她在說日語？

「啊……呃……」上條凝視著曬在欄桿上的少女說道：「怎么回事？難不成你打算告訴我，你是路過這里不支倒地的路人甲？」

「也可以說是掛掉了。」

「……」這少女的日語還真溜。

「如果你能夠讓我飽餐一頓，我會很感激你?！?/p>

上條看了一眼腳下，那塊被自己踩爛的酸臭炒面面包。

他決定不管這個女的是什么來路，總之別跟她有任何牽連。上條胡思亂想著：就讓她到遠方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吧，他把扁掉的炒面面包連塑膠袋一起遞到少女嘴邊。上條心想：聞到這種味道，再怎樣的怪人一定也會逃之夭夭吧？就像在京都，如果主人拿出茶泡飯就代表「送客」——

「謝謝你。我要開動了?！?/p>

炒面面包就這么被大口大口的咬著。包含塑膠袋，以及上條的手掌。

就這樣，上條今天也在不幸的哀號中，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2

「首先請容我自我介紹?！?/p>

「……你不如先解釋為什么會掛在我家陽臺吧——」

「我的名字叫茵蒂克絲INDEX?！?/p>

「最好有人會相信這是真名啦！什么茵蒂克絲?。磕俏沂遣皇歉纱嘟心恪耗夸洝槐容^快？」

「如你所見，我是個神職人員。啊，這里是重點喲。不是梵蒂岡體系，而是英國清教[注]那邊的?！?/p>

「我聽不懂那是啥玩意啦，還有不要逃避我的問題！」

「嗯……關(guān)于禁書目錄INDEX的事情有點難解釋呢。啊，我的魔法名是Dedicatus545。」

「喂？喂喂？請問我這會兒是在接收哪個星人的電波?。俊?/p>

看著上條不屑地開始用小指頭挖耳朵，茵蒂克絲咬著自己的姆指指甲?？磥硪е讣资撬牧?xí)慣動作。

我干嘛要跟這種人圍著玻璃矮桌面對面，正襟危坐搞得跟相親一樣？

現(xiàn)在的時間，上條差不多該準備去學(xué)校參加暑假補課了，但是他又不想把這個莫名其妙的女生就這么留在自己房里。

而且最糟糕的是，這個自稱叫茵蒂克絲的銀發(fā)少女，好像還很喜歡這個房間，一副想要躺下來打滾的神情。

難道這也是上條所召喚來的「不幸」？如果是的話，那真是夠不妙的。

「所以，如果你能讓我茵蒂克絲吃得飽飽的，我會非常感激你?！?/p>

「我干嘛要那樣做？我增加你的好感度有什么好處？要是因此觸發(fā)了奇怪的條件，開始進入『茵蒂克絲路線』的話，還不如砍掉重練算了！」

「呃……請問這是流行語嗎？對不起，我好像聽不懂你在說什么?！?/p>

不愧是外國人，不懂日本的宅男文化。

「可是如果你把我趕出去的話，我大概走個三步又會不支倒地嘍？」少女說。

「……不支倒地？那關(guān)我屁事?！?/p>

「到時候我會用最后的力氣寫下遺書，包括一幅你的畫像?！?/p>

「什么……？」

「如果我被人救起的話，我可能會說自己是被監(jiān)禁在這個房間里，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連這身奇怪的變裝，我都會說是你逼我穿的?！?/p>

「你竟敢威脅我！其實你很懂宅男文化吧！」

「？」

茵蒂克絲歪著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第一次看到鏡子的小貓咪。

真是敗給她了。怎么有種只有自己是下流胚子的感覺？

你等著！想吃是不是！上條怒氣沖沖地走向廚房。反正冰箱里面那些東西現(xiàn)在都臭掉了，把那些東西都塞給她吃，對上條的荷包而言也不痛不癢。于是上條把剩下的食物都丟進平底鍋，像炒青菜一樣整鍋炒了起來。反正加熱之后，吃下去大概不至于死人吧？

話說回來，這女孩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學(xué)園都市里面當然也是有外國人，但是這個女孩并沒有這里的居民所特有的一種「感覺」。但是若說她是從外地來的，那也很奇怪。

學(xué)園都市在表面上雖然打的口號是「聚集數(shù)百所學(xué)校的城市」，但在實際運作上卻比較像是「一大間到處都是學(xué)生宿舍的學(xué)校」。范圍可以涵蓋東京的三分之一，外圍有如同萬里長城的墻壁所包圍，雖然比不上監(jiān)獄那么森嚴，但是要隨隨便便就進來倒也沒那么容易。

看起來似乎沒什么在管制進出，其實工業(yè)大學(xué)以實驗?zāi)康臑榛献?，打上天空的三具人造衛(wèi)星卻無時無刻不在監(jiān)視整座城市。所有進出的人都會被追蹤調(diào)查，只要發(fā)現(xiàn)城市里出現(xiàn)跟大門進出紀錄不一致的可疑人物，警備員跟各學(xué)校的風紀委員馬上就會出動……

不過，或許是因為昨天那個嗶哩嗶哩少女引來烏云落雷，所以人造衛(wèi)星才沒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闖進來吧？上條心想。

「對了，為什么你會晾在我家陽臺的欄桿上？」

上條將醬油不斷倒進那充滿惡意的大鍋菜里面，向少女發(fā)問。

「我不是晾在那邊。」

「那不然是怎樣？別跟我說你是隨風飄啊飄的就掛在那兒了。」

「……情況好像有點像?！?/p>

原本只是說笑的上條，不自覺地轉(zhuǎn)頭望向少女。

「我本來想從那一幢的屋頂跳到這一幢的屋頂，結(jié)果掉下來了。」

屋頂？上條看了一下天花板。

這里是廉價學(xué)生宿舍叢聚的一個小角落，長得一模一樣的八層樓高宿舍整齊排列。光看陽臺就可以知道，建筑物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兩米。想要以助跑跳遠方式從那個屋頂跳到這個屋頂，的確并非不可能的事。不過……

「真的假的？屋頂可是八層樓高哦？一個不小心你就得準備投胎了！」

「嗯，自殺的人連墳?zāi)苟疾荒苡心亍！挂鸬倏私z給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回答，接著又說：「可是沒辦法，那時候我想逃命只有這樣做了?！?/p>

「逃……命？」

聽到這個充滿危險信息的字眼，上條不禁皺了眉頭。但是茵蒂克絲卻像小孩子一樣「嗯」了一聲，繼續(xù)說：

「有人在追殺我。」

「……」

搖晃著平底鍋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其實本來能跳得過去，但是跳到一半的時候背后被擊中了?！?/p>

自稱茵蒂克絲的少女，似乎笑了一下。

「結(jié)果就往下掉，掛在你家欄桿上了。真是對不起。」

既非自嘲亦非諷刺，她只是對著上條當麻單純的微笑。

「被擊中……？」

「嗯？啊……不用擔心我的傷勢啦，這件衣服有『防御結(jié)界』的效果哦。」

「防御結(jié)界」又是什么？是防彈背心嗎？

少女轉(zhuǎn)了一圈，像在炫耀自己新買的衣服似的，看起來的確不像受傷的樣子。但是，她真的被「擊中」過嗎？若說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說不定可信度還更高。

可是……

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她真的掛在我家七樓的陽臺欄桿上。

如果……這少女所說的都是真的呢？

到底是「誰」攻擊了她？

上條開始思考。

從八層樓高的建筑物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需要多大的勇氣？能夠掛在七樓的陽臺，是多么的幸運？不支倒地，代表了多少的涵義？

「因為有人在追殺我」。

笑著這么說的茵蒂克絲，她的表情背后又蘊含了多少復(fù)雜的故事？

上條對茵蒂克絲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對于她說的那些話，也是聽不太懂。而且就算茵蒂克絲從頭到尾詳細跟他解釋，他也大概連一半都無法理解。甚至也不會想去理解不懂的另外一半。

但是，上條理解到一個事實。

那就是她掛在七樓陽臺的這個事實。一個弄不好，她可能會摔在柏油路上的這個事實。這個事實，讓上條牽掛不已。

「飯……」

茵蒂克絲的臉從上條的身后探了過來。她手上以握拳的方式握著筷子?？磥硭m然日語講得流利，筷子卻還不會用。

她興奮地看著平底鍋，那種眼神簡直就像是在下雨天，從濕掉的瓦愣紙箱中抱出來的小貓咪眼神。

「…………………………啊。」

平底鍋里，是用了跟垃圾沒兩樣的食材所做出來的「炒青菜（有毒）」。

看著這個饑餓的少女，上條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面，天使上條（平常都跟惡魔上條一起出現(xiàn)）正在痛苦掙扎。

「啊……呃……我、我說啊，既然你肚子那么餓，就別吃這種男生用剩菜煮出來的難吃東西了，不如我們?nèi)ゴ蟊姴蛷d吧！或是叫外賣也行！」

「人家等不及了啦……」

「……啊……嗚……」

「而且看起來不難吃啊。這是你不求回報為了我而做的料理，一定很好吃的?！?/p>

這時的茵蒂克絲真的就像個修女，發(fā)出閃耀的微笑。

毫不理會整個胃袋正在翻滾的上條，茵蒂克絲握著拳頭，用筷子撈起了平底鍋內(nèi)的食物送進嘴里。

嚼啊嚼。

「看，果然不難吃。」

「……真、真的嗎？」

嚼啊嚼。

「你好體貼哦，為了幫助我消除疲勞，故意弄得比較酸吧？」

「咦？呃……酸、酸嗎……」

嚼啊嚼。

「別擔心，我敢吃酸的。謝謝你。你好像我哥哥哦?！?/p>

燦爛的笑容。茵蒂克絲專心地吃著，臉頰上還沾著豆芽菜。

「……唔……嗚嗚、嗚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急忙用音速把平底鍋舉高。他看著一臉不滿表情的茵蒂克絲，心里想著：地獄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你也肚子餓了嗎？」

「……?。俊?/p>

「如果你肚子不餓的話，能不能把這些菜都給我吃？我等不及了……」

茵蒂克絲的眼神由下往上看著上條，嘴里咬著筷子的前端?？粗冻鲞@種神情的茵蒂克絲，上條下了一個決心。

這是神的旨意。自己搞出來的東西自己就得負責吃掉。

這回跟是否不幸完全無關(guān)，純屬自作自受。

3

上條當麻把那些熱熱的「垃圾」都塞進嘴里，面露微笑。

自稱茵蒂克絲的少女，則是露出不滿的表情，啃著餅干。由于她是用兩手拿著餅干在啃，看起來就像只松鼠。

「……對了，你說有人在追殺你，到底追你的人是誰?。俊?/p>

好不容易從地獄回來的上條，開口就問了最重要的一個關(guān)鍵問題。

當然，上條并不打算去為一個才認識三十分鐘的女生淌這趟渾水。但是事到如今，要完全裝作局外人，似乎已經(jīng)辦不到了。

反正就假好心一下吧，上條心想。雖然無法幫她解決任何問題，但至少自己可以說服自己「我盡力了」。

「嗯……」少女用似乎有點口渴的聲音說：「我也不知道?；蛟S是『薔薇十字Rosenkreuzer』或是『黃金黎明S∴M∴』吧。雖然猜得到是那些組織，但是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而且名字對他們來說也沒意義。」

「他們？」

上條一頭霧水地重復(fù)著。對手是集團，是組織？

但是被追趕的茵蒂克絲本人卻是非常的冷靜，「嗯」了一聲之后說道：

「他們是魔法結(jié)社?！?/p>

…………………………………………

「啥？魔法……？呃……那是什么玩意？我有沒有聽錯？」

「啊……咦……？呃……我說的日語很奇怪嗎？我的意思是MAGIC！MAGIC CABAL！」

「……」被她用英語一解釋，上條更迷糊了：「那是啥鬼玩意?。磕阏f的是那種神秘的新興宗教，打著『不信奉教祖的人會遭天譴』的教義，讓別人吃奇怪的藥然后加以洗腦的組織？那聽起來還真是有夠危險咧?！?/p>

「……你有點取笑的意思吧？」

「呃……」

「……你有點取笑的意思吧？」

「——抱歉啦，我辦不到。要我相信魔法的存在實在是辦不到。雖然我對引火能力、透視能力之類的『異能之力』很熟悉，但是講到魔法，我真的無法相信?！?/p>

「……？」

茵蒂克絲歪著腦袋思考著。

如果是個擁抱科學(xué)萬能主義的一般人，這時候一定會大喊：「世界上沒有科學(xué)無法證實的東西！」

但是，上條的右手卻真的存在著某種「異能之力」。

只要擁有這種名為「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的超常「異能之力」，即使是只在神話中出現(xiàn)的神跡，也會完全化于無形。

「在這座學(xué)園都市里，超能力并不稀奇。只要把藥打進靜脈，脖子上通電流，耳朵聽著耳機的特殊節(jié)奏，任何人的腦袋都可以『開發(fā)』。一切都可以用科學(xué)來解釋，誰又能不承認它的存在？」

「……你說的我不太能理解呢?！?/p>

「不用懂！總而言之，超能力是貨真價實理所當然的！」

「……那魔法為什么不行？魔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茵蒂克絲一臉不滿的表情，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家批評你家的寵物只是只雜種貓一樣。

「呃……我這么說好了，你知道猜拳嗎？咦，等等，猜拳是世界共通的文化嗎？」

「……應(yīng)該是日本文化吧，不過我知道。」

「假設(shè)連續(xù)猜拳十次就連輸十次，你覺得這會有理由嗎？」

「……唔?！?/p>

「當然是沒有理由，對吧？但是人類就會以為是有一股力量在操縱！」上條用充滿無趣的口吻說著：「一般人都會覺得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倒霉，這之中一定有種看不見的法則存在。而當一個人這么想之后，假如再混進了『占星』的要素，那會怎么樣？」

「……例如說，『你是巨蟹座，現(xiàn)在運勢不好，還是別賭了吧！』之類的對吧？」

「在我們生活周遭的『魔法、神秘力量』之類的東西，其實就是這么產(chǎn)生的。人們想象自己的運勢有種看不見的法則，把一些偶然發(fā)生的瑣事當成命中注定，這就是『魔法』?！?/p>

茵蒂克絲就像心情不高興的貓一般嘟著嘴巴，好一陣子才說：

「……看來你也不是毫無理由的不相信?！?/p>

「是啊。但是，就是因為認真思考過，所以才無法相信那些荒謬的說詞。誰能相信童話故事書里面的魔法師真的存在？如果花費MP就可以讓死人復(fù)活，誰還玩超能力開發(fā)？完全沒有科學(xué)根據(jù)的『魔法』要我怎么相信？」

至于那些不相信「超能力」的存在的人，則只是群笨蛋而已。

在這座學(xué)園都市，「超能力」已經(jīng)是種常識，可以用科學(xué)來合理解釋。

「……可是，真的有魔法！」

茵蒂克絲嘟著嘴巴說道?；蛟S，「魔法」對她而言已經(jīng)如同心靈支柱，就像「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對上條的意義一樣。

「好啦，隨便。那他們又為什么要追你——」

「……是真的有魔法！」

「……」

「真的有魔法！」

看來她無論如何都要上條承認這一點。

「好吧，那你告訴我，魔法到底是什么？可以從手中放出火球嗎？就算沒有受過我們的超能力課程，也可以放出火球嗎？你表演一下讓我見識見識，那我可能就會相信吧?！?/p>

「我沒有魔力，所以沒辦法使用魔法?！?/p>

「……」

這跟那些說「攝像頭會讓我分心，所以沒辦法折彎湯匙」的冒牌超能力者有什么兩樣？

話說回來，其實上條的內(nèi)心也很復(fù)雜。

雖然嘴上說絕不可能有魔法這種東西，但是其實上條對自己右手的能力「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的來龍去脈卻也是完全不了解。到底是怎么辦到的？在那看不見的空氣中，到底有什么力量？即使是位居世界超能力開發(fā)最高峰的學(xué)園都市，也無法借由身體檢查找出上條的這種「能力」，所以他才被貼上「等級零無能力者」的標簽。

而且并非在接受符合科學(xué)原理的開發(fā)課程后才獲得，而是右手與生俱來的能力。

雖然他老說著「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魔法」，但是自己卻確實擁有超越常識的「非現(xiàn)實」力量。

……但是總不能因為如此，就作出「既然世界上真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那魔法也說不定真的存在呢?」這種毫無根據(jù)的結(jié)論吧。

「……真的有魔法！」

上條「唉」的一聲，嘆了一口氣。

「好吧，假設(shè)有魔法好了，」上條說。

「假設(shè)？」

「假設(shè)有魔法好了，」上條無視她的插嘴繼續(xù)說下去：「那你又是為什么被那些人所追趕？跟你的服裝有關(guān)系嗎？」

上條指的，就是茵蒂克絲身上所穿的純白絲質(zhì)金線刺繡超豪華修道服。換個說法，其實就是在問「是否牽扯到宗教信仰」。

「……因為我是禁書目錄?！?/p>

「啊？」

「我想他們想要的，一定是我所擁有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吧。」

…………………………………………

「……為什么我是越聽越迷糊了？」

「為什么我越說明你越是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你是個很容易不耐煩的人哦？」

「好吧，我來歸納一下好了。那個『魔道書』我不知道是啥玩意啦，不過是『書』沒錯吧？跟語文字典一樣的東西？」

「嗯，哀邦之書、所羅門的小鑰匙、無名之書、食人祭祀書、死靈之書……有代表性的大概就這些吧。死靈之書因為太有名了，亞流與偽作非常多，或許可信度不高?！?/p>

「呃……我不管書的內(nèi)容到底是什么啦……」

上條硬是把后面要說的「反正還不是寫些廢話」這句話吞了回去。

「你說有十萬本——在哪里？」

只有這一點，無論如何必須弄清楚。十萬本書，都可以蓋一間圖書館了。

「意思是說，你身上帶著某間倉庫的鑰匙嗎？」

「不是，」茵蒂克絲搖搖頭說：「十萬三千本書，我現(xiàn)在都帶著喲?！?/p>

……什么？上條皺起眉頭。

「……難不成你接下來要說，只有笨蛋看不見那些書？」

「就算不是笨蛋也看不見啦！要是被大家看見就沒意義了?！?/p>

茵蒂克絲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摸不著邊際，感覺好像自己在被她耍著玩似的。上條稍微往左右看了一下，哪有什么鬼魔道書，只有散落在地板上的游戲雜志、漫畫、以及被丟到房間角落的暑假作業(yè)。

「……唉……」

一直在忍耐的上條，現(xiàn)在終于忍不下去了。

說不定連「有人在追我」這件事，也只是她的妄想。如果是自己胡思亂想，結(jié)果真的從八層樓的屋頂跳出去，然后還跳失敗結(jié)果卡在陽臺上，這種人可千萬別跟她有任何瓜葛。

「……相信有超能力，卻不相信有魔法，這樣不是很奇怪嗎？」茵蒂克絲嘟著嘴巴不滿地說：「而且超能力有那么了不起嗎？就算擁有一點特別的能力，也不可以因此瞧不起別人啊！」

……

「嗯，你說得是沒錯啦！」上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錯，你說得對。不過是一些小把戲，卻被拿來把人分等級，這種想法的確很糟糕！」

上條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

右手不會發(fā)出火焰或閃電，不會發(fā)光也不會發(fā)出聲音，手腕上當然也不會浮現(xiàn)奇怪的紋路。

但是，上條的右手卻可以消滅任何的「異能之力」。不論善惡好壞，就算是出現(xiàn)在神話中的神跡等級能力也一樣。

「不過，對這城市里面的人來說，超能力就像是一種心靈支柱吧，所以你就別太追究了。而事實上，我也是這群團體中的一分子?！?/p>

「知道就好，笨蛋！哼，干嘛要把頭腦里面弄得亂七八糟，湯匙明明用手就可以折彎了?！?/p>

「……」

「哼，舍棄了自然本色，追求后天皮相的男人有什么好臭屁的？哼?！?/p>

「……我可以堵住你那張盛氣凌人的嘴巴嗎？」

「暴、暴力是嚇不倒我的！」茵蒂克絲看起來就像一只心情不高興的貓：「而且你從剛剛就開口閉口都是超能力，你自己又會什么了不起的超能力咧？」

「……呃，關(guān)于這個……該怎么解釋呢……」

上條感到有點困擾。

自己很少有機會跟別人說明關(guān)于「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這個能力。而且由于這個能力只對「異能之力」有反應(yīng)，所以如果對方根本不接受「異能與超能力」這種概念，那再怎么說明也是枉然。

「嗯，就是我的右手……啊，我先聲明，這可是天然素材，可不是合成上色的哦！」

「哦?！?/p>

「只要用這只右手這么一碰……任何特殊能力，管他是核爆等級的火球還是戰(zhàn)略級的超電磁炮，或者神的奇跡都會被消滅，就這樣?！?/p>

「……咦——？」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看見什么神奇幸運水晶石的郵購目錄似的！」

「哎喲……連神的圣名都沒聽過的人，跟我說什么可以消滅神的奇跡，這樣我有點為難呢——」

茵蒂克絲竟然用小指挖著耳朵嘲笑著。

「……唔，氣死我啦！沒想到我竟然被一個說什么『魔法是真的存在，只是我無法證明給你看』的冒牌魔法少女給嘲笑，我真的火大了……」

聽到上條當麻的這句嘀咕，茵蒂克絲似乎也生氣了。

「我、我才不是冒牌魔法少女！魔法是真的存在的！」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啊，萬圣節(jié)混蛋！到時候我就用我的『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把你的魔法消滅，看誰厲害！你這滿腦子發(fā)大夢的幻想狂！」

「好??！我就讓你見識一下！」茵蒂克絲氣鼓鼓地把兩手舉起來：「就是這個！這件衣服！它是一種名叫『移動教會』的終極防御結(jié)界！」

茵蒂克絲舉起兩手，讓上條看清楚她身上那件讓人聯(lián)想到高級茶杯的修道服。

「什么『移動教會』，我聽不懂啦！你從剛剛就在扯些什么禁書目錄、防御結(jié)界之類的專門術(shù)語，是不會為聽的人解釋一下啊？太不友善啦！你有沒有聽過什么叫深入淺出，因材施教??？」

「你、你自己根本沒有心想理解，還來跟我抱怨？」茵蒂克絲揮動著雙手：「事到如今，事實勝于雄辯！你可以拿廚房的菜刀來刺我的肚子看看！」

「好！我就刺給你看！……搞、搞什么?。∽詈檬谴探o你看啦！想害我嗎？」

「??！你完全不相信我對吧？」茵蒂克絲激動得肩膀上下起伏：「這件衣服包含了『教會』的所有必備要素，所以可以稱之為『以衣服為形體的教會』！包括布的織法、線的縫法、刺繡的裝飾法……全都經(jīng)過嚴密的計算！區(qū)區(qū)菜刀是無法傷我一根汗毛的！」

「我聽你在放屁……如果我真的刺下去，那就是有史以來最可笑的少年犯罪啦！」

「你果然不相信我……！這件衣服的布料可是正確仿制了杜林圣骸布，就是圣人被朗基努斯之槍貫穿時身上包的布呢。所以它的強度是教宗等級的，以你們的術(shù)語來說，就是核彈避難所的等級吧？不論是物理或是魔法攻擊，都會被它完全吸收……剛剛我不是說，我是因為背上被擊中，所以才掉到你家陽臺嗎？假如沒有這件『移動教會』，我身上早就開個洞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這小丫頭還真是聒噪！

上條對茵蒂克絲的好感度一口氣跌到谷底，翻著白眼看著她的衣服。

「……是，好了不起哦，不過既然這也是『異能之力』，那表示只要用我的右手一碰，你的衣服就會完蛋嘍？」

「那就得看你的能力是真是假嘍～呵呵……」茵蒂克絲不屑地笑著。

上條心想：「跟你拼了！」于是用右手抓住茵蒂克絲的肩膀。

……咦……還真的有一種很奇怪的觸感……感覺好像在抓云一樣，所有的沖擊都被柔軟的海綿吸收掉似的。

「……啊，慢著……」

腦袋瞬間冷靜下來的上條，開始思考起一個問題。

如果茵蒂克絲說的都是事實（雖然覺得很扯），這件號稱「移動教會」的衣服真的是用「異能之力」所織出來的，那會怎么樣？

如果那個「異能之力」真的被消除，那是不是表示衣服會散掉？

「不會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種突然要進入成人世界的預(yù)感，讓上條反射性地發(fā)出驚叫聲。

……

……

……？

「——————啊啊啊啊啊………………咦？」

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上條一邊覺得「媽啦，害我緊張了一下」，一邊又覺得好像有點可惜。

「你看你看！什么幻想殺手嘛！根本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茵蒂克絲把兩手叉在腰間，挺起她那小小的胸部呵呵笑著。

但就在下一個瞬間，茵蒂克絲的衣服就像禮物的緞帶被解開，全部散落到地上。

原本將修道服布料縫合在一起的絲線全部松脫，修道服變回了一塊塊的布料。只有罩在頭上的那塊布制帽子，或許是因為沒有跟衣服連在一起的關(guān)系，還保持著原本的形狀，但是那使得整體看起來反而更加有一股淡淡的哀傷。

少女手叉著腰，挺起她那小小的胸部，就這樣面帶笑容僵在那兒。

對，就是全身上下一絲不掛。

4

看來這位名叫茵蒂克絲的少女，有一生起氣來就會想咬人的壞習(xí)慣。

「痛痛痛……別在我身上亂咬啦！你是夏天集訓(xùn)時的蚊子嗎？」

「……」

她沒有回答。

身上只包著一塊毛毯的茵蒂克絲，正端坐在地板上，用一大堆安全別針，努力地（白費工夫）將變成一塊塊布料的修道服弄回原本的模樣。

一股糟糕又可怕的氣氛支配整個房間。

當然，并不是替身殺手馬上要攻進房間里來。

「……呃，公主殿下？打擾您一下，這里有一套區(qū)區(qū)在下的襯衫跟褲子……」

「……」少女用像蛇一樣的眼神來回答他。

「……呃……公主？」

上條當麻一邊想著這女孩的表情還真多，一邊繼續(xù)想辦法跟她說話。

「……干嘛啦？」

「剛剛都是我不好啦！」

上條沒有得到少女的回話，只得到一個飛過來的鬧鐘。就在上條驚叫的同時，巨大的枕頭也飛過來了。接著，更可怕的是連游戲機跟小型收錄音機都飛了過來。

「為什么發(fā)生了這么丟臉的事情，你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跟我講話！」

「呃……這個……那個……其實小的現(xiàn)在也很緊張，這該怎么形容呢……這就是青春吧？」

「你還在開玩笑……嗚嗚嗚嗚嗚嗚……！」

「是！是！……對不起！我錯了！我道歉！那是我租來的錄影帶，不是手帕！拜托你不要咬！」

上條當麻夸張地用五體投地的方式來跟少女道歉。

事實上，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光溜溜女生的上條，現(xiàn)在緊張得心臟好像快被捏扁似的。

幸好我臉上看不出來。上條心想。

但其實只是他自己這么認為而已。如果他去照鏡子，會發(fā)現(xiàn)其實一切都寫在他臉上了。

「修好了……」

帶著哭泣的鼻音，茵蒂克絲經(jīng)過地獄般的家庭手工時間，終于把純白的修道服弄回原本的形狀。接著把修道服攤開來一看……

……嗯，一件閃耀著幾十根安全別針的修道服。

「…………………………………………（汗）」

「呃……您真的要穿？」

「…………………………………………（默）」

「您真的要穿這個像『鐵處女』[注]的玩意？」

「…………………………………………（淚）」

「在日語里這叫『別針』……」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錯了！對不起！」上條立刻再度五體投地磕頭如搗蒜。而茵蒂克絲則是露出一種被欺負的小孩特有的眼神，用力咬著電視的電線，而且快要咬斷了。真是沒教養(yǎng)的小貓咪。

「我要穿！再怎么說我也是修女！」

茵蒂克絲發(fā)出謎般的怒吼，像毛毛蟲一樣在毛毯里磨蹭著開始穿了起來。唯一從毛毯里面露出來的臉孔，紅得跟炸彈一樣。

「……啊，你換衣服的模樣讓我聯(lián)想到學(xué)校的游泳課——」

「……干嘛一直看啦，你應(yīng)該轉(zhuǎn)過頭去才對吧？」

「看一下又不會死，反正剛剛那樣都看過了，換個衣服又沒什么?！?/p>

「……………………………………」

茵蒂克絲的動作停了片刻，但是她發(fā)現(xiàn)上條完全沒察覺自己又說錯話了，所以只好繼續(xù)換衣服的動作?；蛟S是她正專心地在毛毯里面穿衣服吧，連頭上的帽子已經(jīng)掉在地板上也沒發(fā)現(xiàn)。

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但是不說話，場面又很尷尬，就像跟陌生人一起搭電梯的那種感覺。

開始想要逃避現(xiàn)實的上條，腦袋里面終于閃過了一件事：暑假補課！

「哇啊！糟糕！我要去補課了！」上條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一邊說：「啊……呃……我現(xiàn)在得去學(xué)校了，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想留在這里，我就給你鑰匙。」

「把這女生趕出去」這個選項，已經(jīng)從上條的腦海中消失了。

既然茵蒂克絲的修道服「移動教會」對「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有反應(yīng)，這已經(jīng)證明她的衣服的確有「異能之力」。這樣看來，她所說的那些話也不見得都是在說夢話了。

比如她說她被魔法師追趕，從大樓的屋頂?shù)粝聛怼?/p>

比如她說她接下來也得繼續(xù)逃命。

難道在這個連超能力ESP/PSY都可以被理論化的科學(xué)之都，真的有一群像是剛從童話故事書中走出來的魔法師，正在胡作非為？

……就算不考慮這些現(xiàn)實面，光是看到茵蒂克絲這么沮喪，上條也想讓她在這里冷靜一下。

「……不用了，我要離開?！?/p>

但是，茵蒂克絲卻帶著沮喪的表情，緩緩地站了起來。她就像幽靈無力地飄過上條的身邊，似乎連頭上的帽子已經(jīng)掉在地上也沒察覺。上條想幫她撿，又怕自己右手的能力讓帽子也解體。

「啊……呃……那個……」

「嗯？你別想太多啦！」茵蒂克絲回頭說：「我不是因為生氣才要離開，只是如果我一直待在這里，那些人可能會追來。你也不希望自己的房間被炸掉吧？」

聽到茵蒂克絲輕輕松松地說出這么可怕的話，上條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茵蒂克絲慢慢地走向玄關(guān)，出了大門，上條慌忙地追了上去。心里想著至少該給她一點幫助，但是錢包掏出來，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三百二十圓。即使如此上條還是想把茵蒂克絲留住，于是又匆忙地奔出了大門口，結(jié)果是腳趾以音速直擊門框。

「啊……唔??！唔哦哦！」

茵蒂克絲回頭看了一眼抱著腳哀嚎的上條。因為實在太痛了，上條跳來跳去，結(jié)果手機從上條的口袋滑了出來。上條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手機摔在堅硬的地板上，液晶熒幕發(fā)出碎裂的聲響。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真是不幸……」

「這要說是不幸，也許只是笨手笨腳吧……？」茵蒂克絲微微笑了。「不過既然你的『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是真的，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什么意思？」

「嗯，這些魔法世界的事，說出來或許你也不會相信?！挂鸬倏私z呵呵笑道：「神明的庇佑、命運的紅線……這些東西如果真的存在，也會被你的右手給消滅掉吧?！?/p>

茵蒂克絲把扎滿安全別針的修道服在上條面前晃了晃，說道：「就像『移動教會』原本擁有的神力，也是來自于神的庇佑呢。」

「哼……什么幸運不幸運的，應(yīng)該都是機率與統(tǒng)計的問題吧？怎么可能真的……」

話還沒說完，手指觸摸到門把的上條突然感覺到一股靜電。上條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全身抖了一下，結(jié)果因為肌肉做了不習(xí)慣的動作，右后小腿抽筋了。

「————嗚嗚嗚嗚……」上條悶哼了將近六百秒。

「…………………………呃……修女小姐……」

「什么事？」

「…………………………請你解釋一下吧……」

「這道理很簡單啊，」茵蒂克絲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如果你右手的能力是真的，那只要你的右手存在一天，『幸運』的力量就會不斷被你的右手給消滅?！?/p>

「…………………………您的意思是說……」

「只要你的右手接觸到空氣，你就會一直不幸下去?」茵蒂克絲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太不幸啦啊啊啊啊啊！」

上條雖然不相信魔法，但是對于「不幸」這件事卻特別有感慨。因為上條的日常生活，倒霉到讓他覺得是不是有一股大宇宙的敵意在跟他作對。

而如此不幸的上條當麻的眼前，正站著一位純白的修女，閃耀著如同圣母般的微笑。

每個人都會告訴你，那是想拉你信教的眼神。

「如果要說不幸的話，你帶著這種能力出世就已經(jīng)是不幸嘍?」

面對著微笑的修女，上條不禁流下了眼淚……咦……等等，現(xiàn)在的重點好像不是這件事？

「不對！我現(xiàn)在不是要談這個！你……離開這里以后有地方去嗎？雖然我不知道來龍去脈，不過那些魔法師很可能還在附近晃來晃去吧？你要不要躲在我家比較安全？」

「我待在這里，會把『敵人』引來的?！?/p>

「你怎么能這么肯定？只要不做些引人注意的舉動，乖乖躲在房間里，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事情沒那么簡單?！挂鸬倏私z抓起自己衣服的領(lǐng)口說道：「這件衣服，『移動教會』，它是靠魔力來維持機能的。教會雖然管那個叫『神力』，但是其實跟『魔力』是相同性質(zhì)的力量。也就是說，敵人可以靠偵測『移動教會』的魔力來找出我的位置?！?/p>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一直穿著這件跟發(fā)訊機沒兩樣的衣服？」

「因為它的防御能力可是教宗級的……假如沒有被你的右手消滅的話?！?/p>

「……」

「『假如沒有被你的右手消滅的話？』」

「對不起啦，拜托別含著眼淚看我……話說回來，既然『移動教會』已經(jīng)被我的右手給毀了，那它應(yīng)該也失去『發(fā)訊機』的機能吧？」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會獲得『移動教會被毀』這個情報。剛剛我說過，『移動教會』的防御能力是教宗級的，換句話說就跟一座『移動要塞』一樣……如果我是『敵人』，雖然不知道『要塞』為何會失去機能，但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吧？」

「等一下！那我更沒理由讓你離開了！雖然我到現(xiàn)在還是不相信有魔法這種東西，但是既然真的有『敵人』在追你，我怎么能讓你到外面去冒險？」

茵蒂克絲愣了一下。

光看她這個表情，真的，真的，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少女。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下地獄，你也愿意陪著我？」

茵蒂克絲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是一種多么艱辛無助的微笑，讓上條在一瞬間為之語塞。

在茵蒂克絲這句溫柔的話背后，隱藏著這樣的涵義：

別再陷進來了。

「別擔心，我也不是沒有同伴。只要逃進教會里，教會的人會保護我的?！?/p>

「……哦？那、那個教會在哪里？」上條問道。

「倫敦。」茵蒂克絲說。

「也太遠了吧？你想逃到何年何月??！」

「嗯？啊，別擔心啦！日本應(yīng)該也有幾個分部吧?！挂鸬倏私z回答。

插滿安全別針的修道服微微晃動著，看起來像是被欺負得很慘的小媳婦。茵蒂克絲回答道：

「教會啊……對了，這座城市里好像也有個教會?！?/p>

一般人聽到教會，都會聯(lián)想到那種巨大的結(jié)婚會場，但是其實日本的教會都非常小。原本在日本，廣義的基督教文化本來就扎根不深，再加上國內(nèi)多地震，「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筑物」很難保存下來。上條在搭電車的時候偶然從車窗外看到的教會，只不過是個組合屋，屋頂豎起一個十字架而已……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暴發(fā)戶式的教會建筑，似乎也有點偏離正道。

「嗯……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教會都行……我所隸屬的是英國式的教派……」

「？？？」

「呃……廣義的基督教其實分成很多教派的。」茵蒂克絲苦笑著解釋：「首先可以分為天主教跟新教兩大派別。而我所屬的天主教教派，又可以細分為以梵蒂岡為中心的羅馬正教、以俄羅斯為據(jù)點的俄羅斯成教[注]、以圣喬治大圣堂為核心的英國清教等分支?！?/p>

「……如果搞錯了跑到別派的教會里面，會怎樣？」

「會吃閉門羹?！挂鸬倏私z繼續(xù)苦笑：「俄羅斯成教跟英國清教都只在『本國之內(nèi)』盛行，所以在日本，英國清教的教會非常稀少。」

「……」

上條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說不定，茵蒂克絲在餓到不支倒地之前，早已經(jīng)拜訪過非常多的「教會」了，只是每次都吃閉門羹，逼得她繼續(xù)逃命。那種感覺一定不好受。

「別擔心，只要找到英國式的教會，就是我贏了?！?/p>

「……」

一瞬間，上條想著自己右手的「能力」。

「喂！……如果遇到什么困難，可以再來找我沒關(guān)系?！?/p>

結(jié)果還是只能選擇跟她說這句話。

即使，自己是個連神都可以殺死的男人。

「嗯，肚子餓了的話，我會再來的?！?/p>

茵蒂克絲露出了向日葵般的燦爛笑容。那如此完美的笑容，讓上條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旁邊一架清掃用機器人靠了過來，繞過茵蒂克絲，繼續(xù)往前駛?cè)ァ?/p>

「呀啊啊！」

完美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茵蒂克絲整個人向后倒，簡直像是腳抽筋似的全身抖了一下。咚的一聲，后腦勺狠狠地撞上了墻壁。

「————！有個奇怪的東西若無其事地冒了出來……？」

茵蒂克絲含著眼淚尖叫，甚至連用手撫摸后腦勺都忘記了。

「你自己才是最奇怪的東西咧！那玩意只是清潔用的機器人啦！」

上條嘆了一口氣。

清潔用機器人的大小跟形狀就像個大鐵桶，底部裝有小小的滾輪。就像大型清潔機一般，靠著底部的圓形抹布的轉(zhuǎn)動來清潔地板。為了避開行人與障礙物，上面裝有攝像頭。穿迷你裙的女生都恨死了這玩意。

「……原來如此，日本不愧是科技大國，已經(jīng)進入連使魔都機械化的時代了?！?/p>

「喂？」莫名其妙開始佩服起日本的茵蒂克絲，還真讓人覺得有點發(fā)毛?！高@里是學(xué)園都市，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這些玩意啦！」

「學(xué)園都市？」

「是啊，東京西區(qū)開發(fā)較緩慢的區(qū)域一次全部收購，建立起這座『城市』。這個『學(xué)校之城』包含了數(shù)十間大學(xué)與數(shù)百間小學(xué)、初中及高中?！股蠗l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城市里的居民有八成都是學(xué)生，看起來像公寓的建筑物其實都是學(xué)生宿舍?！?/p>

這座「學(xué)園都市」不只教導(dǎo)學(xué)生念書，暗地里還進行著超能力與肉體的開發(fā)。

「……所以街上的景色會有點不一樣。廚余自動處理機、到達實用等級的風力發(fā)電機、還有剛剛的清掃機器人……這些大學(xué)研發(fā)出來的實驗性產(chǎn)品滿街都是。這里的科技文明等級大概比外面還先進個二十年吧?！?/p>

「嗯……」茵蒂克絲看著清掃用機器人，說道：「這么說，這座城市里的建筑物，都是歸『學(xué)園都市』管轄嘍？」

「是啊……所以如果你想要找英國教會，勸你還是到城市外面去碰碰運氣吧。在這個城市里面的教會，大概都是些神學(xué)或榮格心理學(xué)的教育機構(gòu)吧?！?/p>

茵蒂克絲「哦」的一聲點了點頭，這才想到要用手撫摸剛剛撞上墻壁的后腦勺。

「……咦？啊……咦？我、我的帽子不見了！」

「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嗎？剛剛就掉了啦?！?/p>

「咦？」

上條的意思是「剛剛你在毛毯里換衣服的時候就掉了」，但是茵蒂克絲卻似乎聽成「剛剛你被清掃機器人嚇到跌倒的時候就掉了」。茵蒂克絲于是在走廊地板上東摸西找，但是卻又沒看到帽子，頭上因此冒出非常多的問號。

「??！對了！一定是那個電動使魔！」

完全朝錯誤方向思考的茵蒂克絲，朝正要消失在走廊轉(zhuǎn)角的清掃機器人狂奔而去。

「……呃……現(xiàn)在這是啥鬼狀況？」

上條看著自己房間的房門，茵蒂克絲的帽子還在里面呢。接著又看了一下走廊，茵蒂克絲已經(jīng)不見人影。還真是沒情調(diào)的離別方式。

這讓他有種毫無根據(jù)的預(yù)感：即使世界毀滅，這家伙大概也會莫名其妙就存活下來吧？

5

「來～老師做了講義，現(xiàn)在發(fā)下去嘍——這就是今天的補課內(nèi)容哦——」

進入這個班級已經(jīng)一個學(xué)期了，到現(xiàn)在上條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一年七班的班主任，月詠小萌是個站在講桌后面，學(xué)生只能看到她頭頂?shù)钠婷罾蠋?。身高一三五厘米，?jù)說曾經(jīng)想坐云霄飛車，卻因為安全性考量而被拒絕。不管誰來看，都會覺得她應(yīng)該是個適合頭戴黃色安全帽背個紅書包，配備直笛的十二歲小學(xué)生。這位小女孩老師，真是學(xué)園七大不思議之一。

「雖然老師不禁止大家說話，但是老師說的話也要聽進去哦——老師很用心地連小考的題目都準備好了，要是考不及格的話，就要罰玩透視游戲嘍——」

「老師，你說的是那個蒙著眼睛玩撲克的游戲嗎？那是透視能力系的專業(yè)課程哦！看不見手上的牌還得連續(xù)贏十次，不然不準回家，我上條當麻認為，這樣會搞到早上都沒辦法回家啦！」

「是啊——可是上條你的開發(fā)課程學(xué)分數(shù)不夠，反正遲早得玩透視游戲嘛？」

上條在心中對這個「上班族老師」的職業(yè)性笑容實在沒轍。

「……唔，看來小萌很喜歡阿上哦！」

坐在上條隔壁，藍發(fā)戴耳環(huán)的班長（男），對上條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你不覺得那個正在開心踮著腳尖寫黑板的老師，對我有敵意嗎？」

「……什么？那么可愛的老師，就算她給你幾科不及格有什么關(guān)系咧？被那樣的小女孩責罵，你一定可以獲得很多經(jīng)驗值啦！」

「……你這個被虐狂加戀童癖！真的是沒救了啦！」

「啊哈——！戀童癖『只是』我的喜好之一而已，我并不是『只』喜歡小女生哦！」

就在上條正打算回他「你這只雜食動物」的時候——

「那邊那兩個！再繼續(xù)聊天就請你們玩『哥倫布的蛋』哦！」小萌老師說。

所謂「哥倫布的蛋」，就是將生雞蛋倒過來直立，不使用任何支撐，要讓它在桌上立起來。就算是念動力系的學(xué)生，也得拼到腦血管快爆炸才能夠控制雞蛋不倒下去（因為如果念力太強雞蛋會破掉，所以難度超高）。而且，沒成功的話一樣會被留到隔天早上。

上條跟藍發(fā)耳環(huán)這下只好猛盯著講臺上的月詠小萌，幾乎連呼吸都忘了。

「這樣了解了嗎～？」

好可怕的微笑。

小萌老師最討厭人家提到「小」這個字眼，但是卻又喜歡人家稱贊她「可愛」。

不過小萌老師卻不太在意自己沒被學(xué)生當老師看待。當然，部分理由是因為這里是學(xué)園都市。這里的人口有八成是「學(xué)生」，可以說是個「小孩的國度」。所以在這里，對于那種「不夠盡責的老師」的評價，比外面的學(xué)校更嚴苛。更何況在這里，學(xué)生的優(yōu)劣高低評斷基準，除了「功課」之外還有「超能力」。

在這里，老師的職責只是「開發(fā)」學(xué)生的超能力，老師本身并不具有任何超能力。體育老師跟教官之類的教職人員，都是些活像參加過外籍兵團的怪物，光是用自己的鐵拳就可以對付擁有超能力的學(xué)生，但是教化學(xué)的小萌老師當然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我說阿上啊。」

「干嘛？」

「被小萌老師罵，會不會讓你覺得興奮咧？」

「會興奮的只有你啦，白癡！夠了，你閉嘴！我們這些沒有念動力的要是被抓去玩生雞蛋，恐怕整個暑假都完蛋啦！你這個假關(guān)西腔可別害我！」

「假、假關(guān)西腔？干嘛說偶假關(guān)西腔？偶真的素大阪人叻！」

「閉嘴！你這個稻米之鄉(xiāng)出生的！我已經(jīng)夠煩了，不要再讓我花心思吐你槽！」

「偶、偶偶偶才不素稻米之鄉(xiāng)出生的咧！啊、啊……章魚燒真好吃～」

「別勉強自己去當關(guān)西人啦，你有辦法吃飯只配章魚燒嗎？」

「你、你在說什么啊，就算素大阪人，也不會粗飯只配章魚燒啦～」

「……」

「應(yīng)該不會吧……應(yīng)該不會……等等……可是……咦……到底素會不會咧？」

「露餡了吧，假關(guān)西人！」

上條嘆了一口氣，望向窗外。

早知道補課這么無聊，就應(yīng)該陪在茵蒂克絲身邊才對。

雖然茵蒂克絲所穿的修道服「移動教會」，的確對上條的右手有反應(yīng)（用「反應(yīng)」這樣的字眼或許溫和了點），但并不表示上條就相信有「魔法」存在。茵蒂克絲說出來的那些話，十之八九是瞎掰的吧？就算不是瞎掰，也可能只是把一些自然現(xiàn)象誤認為魔法而已。

但是……

（……漏網(wǎng)之魚看起來總是特別大只。）

上條又嘆了一口氣。與其被關(guān)在這間沒有冷氣的悶熱教室里，倒不如隨著茵蒂克絲進入魔法與劍的幻想世界還有趣得多。而且現(xiàn)在參加活動，還附贈一位可愛（講美麗總覺得有點勉強）的女主角。

「……」

上條想到了茵蒂克絲留在自己房間內(nèi)的修女帽。

結(jié)果還是沒有還給她。真的要還，其實是有機會的。就算茵蒂克絲已經(jīng)跑得不見蹤影，如果當時認真去找，應(yīng)該馬上就可以找到她。就算真的沒找到，現(xiàn)在上條也應(yīng)該還拿著修女帽在街上亂晃才合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上條只是想要為兩人之間留下一點羈絆吧。上條心中偷偷地期望，她有一天會回來拿她忘記帶走的東西。

因為那個白色的少女，笑容是多么地完美。

如果不留下一些羈絆，感覺她好像會如同幻影一樣，從指縫消失。

上條只是在害怕這件事。

（……怎么回事？）

突然變得羅曼蒂克的上條，想到這里，突然察覺一件事。

上條雖然覺得這個掛在陽臺的少女講話很毒，但是其實自己并不那么討厭這名少女。對于以后可能跟她再無瓜葛，甚至覺得有一點點可惜。

「……」

上條在嘴里「嘖」了一聲。早知道現(xiàn)在會后悔，當初就應(yīng)該堅持把她留下的。

話說回來，她所說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到底是指什么東西？

追趕茵蒂克絲的那些「魔法結(jié)社」（……「結(jié)社」？這么說他們是有限公司嗎？）據(jù)說就是為了得到這「十萬三千本魔道書」而追趕她。至少她是這么說的。而茵蒂克絲，則帶著這「十萬三千本魔道書」四處逃亡。

而且，她的意思并不是她手上握有某個塞滿書的倉庫鑰匙或地圖。上條曾經(jīng)問她「那些書在哪里」，而她的確回答的是「都在這里」。但是，上條卻連一本書都沒看到。更何況，上條的房間也塞不下那么多書。

「……她指的到底是什么？」

上條不禁歪著腦袋思考。既然茵蒂克絲的修道服「移動教會」對上條的「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有反應(yīng)，那這么看來她所說的也不是百分之百都是假的……

「老師，上條一直在看窗外女子網(wǎng)球社女生的裙子哦！」

聽到藍發(fā)耳環(huán)那硬梆梆的假關(guān)西腔，上條才「??？」的一聲，把意識拉回教室里。

「……」

小萌老師沉默不語。

看來小萌老師對于上條當麻同學(xué)沒有專心上課這件事情，感到非常的震驚與難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少女在十二歲那年冬天，突然發(fā)現(xiàn)圣誕老人原來都是假的一樣。

上條才剛這么聯(lián)想，全班同學(xué)已經(jīng)向上條投以充滿敵意的視線?？磥磉@些人都是兒童人權(quán)保護團體的準會員。

明明只是暑假補課，上條卻還是被留到平常放學(xué)的時間才被釋放。

「……我真是不幸?！?/p>

上條望著夕陽中閃閃發(fā)光的發(fā)電風車三枚葉片，喃喃自語。由于校規(guī)禁止夜游，因此基本上學(xué)園都市內(nèi)的電車跟巴士，末班車都是在放學(xué)時刻。

沒有趕上巴士的上條，只好慢慢地在炎熱的商店街上走著。一架警備機器人通過上條身旁。警備機器人的造型也是看起來就像個大鐵桶下面裝著輪子。功能類似移動式防止犯罪監(jiān)視器。一開始原本是由小狗型機器人改良而成，但是小狗造型太容易聚集小孩圍觀，造成移動上的困難，因此這類作業(yè)用機器人最后全都改成鐵桶造型。嗯，這理由其實還挺好笑的。

「啊！終于被我找到了，你這家伙！等、等一下！給我站住！我在說你啦！快給我站??！」

被夏天的熱氣蒸得受不了的上條，正一邊看著緩慢前進的警備機器人，一邊想著：「茵蒂克絲那時候追趕清掃用機器人，不知道追到哪個天涯海角去了？」他完全沒有察覺，后面的聲音是在喊他。

上條只是覺得后面似乎很吵，于是往后看了一眼。

后面，站著一個初中生年紀的少女。及肩的茶色長發(fā)在夕陽下，閃耀著如同正在燃燒般的紅光。少女的臉頰也被染得通紅?；疑陌亳奕?、短袖上衣與夏季用薄毛衣……看了好久，上條才終于認出她是誰。

「……啊——又是你啊，『嗶哩嗶哩』?！?/p>

「不準叫我嗶哩嗶哩！我的名字叫御坂美琴啦！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記住?。课矣浀媚銖牡谝淮我姷轿?，就一直叫我嗶哩嗶哩對吧！」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上條開始回想。

嗯，對。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也正被不良少年纏上。原本上條想發(fā)揮浦島太郎[注]的精神，上去勸那群少年們不要搶一個柔弱少女的錢包。結(jié)果那個少女卻反而對他發(fā)飆?！赋乘懒?！不要干擾我跟別人打架！」少女說著就對上條放出電擊。當然，上條用右手把她的攻擊給化解了。少女的反應(yīng)則是愣了一下……咦？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效？那這招呢……咦？也沒效……最后，就發(fā)展成今天這種局面。

「……咦？為什么？明明沒那么難過，怎么有股哀傷的感覺啊，媽媽？」

「你干嘛兩眼凝視遠方啊……？」

剛下課的上條非常疲累，于是他決定對眼前這個嗶哩嗶哩敷衍過去。

「一名少女正看著兩眼茫然的上條。這個少女就是昨天的超電磁炮少女。她對于打輸他非常地不甘心，所以常來找上條報仇，但是每次都鎩羽而歸?！?/p>

「……你現(xiàn)在是對誰說明??？」

「這名少女雖然態(tài)度強硬又不服輸，但是其實很怕寂寞，在班上是動物股長。」

「別隨便亂掰奇怪的人物設(shè)定！」

御坂美琴氣得兩手亂揮，路上的行人都不禁轉(zhuǎn)頭看她。會引人側(cè)目也是理所當然，畢竟美琴身上所穿的那件看來平凡的夏季制服，可是學(xué)園都市中的明星學(xué)校前五名之一，常盤臺中學(xué)的制服。以氣質(zhì)優(yōu)雅著稱的常盤臺中學(xué)大小姐們，即使在擁擠的車站中也特別顯眼。但是眼前這少女的言行，感覺起來卻像是會坐在電車地板上玩手機的那種學(xué)生，當然會讓周圍的人覺得驚訝。

「咦？對了，嗶哩嗶哩你干嘛？今天不是七月二十日？你怎么穿著制服？去學(xué)校補課？」

「嗚……你、你管我！」

「我知道了，一定是放心不下動物飼養(yǎng)區(qū)的小兔子吧？」

「你不要隨便把動物加進我的人物設(shè)定里啦！臭小子，今天一定要讓你好看！等一下你就會像被通電的青蛙兩腳發(fā)抖，趁現(xiàn)在趕快寫遺言跟分配財產(chǎn)吧！」

「不要?！?/p>

「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動物股長?！?/p>

「你——這家伙還敢繼續(xù)戲弄我！」

咚的一聲，初中少女的腳用力踏在人行道的紅磚上。

那一瞬間，周圍行人的手機都發(fā)出刺耳的破裂聲。商店街的有線電視立刻斷線，連附近的警備機器人都發(fā)出嘎嘎的詭異聲響。

初中少女的頭發(fā)發(fā)出如同靜電般的劈啪聲。

明明是血肉之軀，卻可以發(fā)出超電磁炮的超能力Level 5少女，如同野獸般露出虎牙笑了。

「哼！如何？這樣有沒有讓你的腦袋清醒點……嗚……！」

上條慌慌張張地，用手把自信滿滿的御坂美琴整張臉給蓋住。

（閉、閉嘴！拜托你不要說話！你沒看見手機被弄壞的那些人正在冒著殺氣?。∫潜话l(fā)現(xiàn)是你干的，可是要負責賠給人家，還有那個有線電視不知道要賠多少錢咧?。?/p>

上條向著平時只有在圣誕節(jié)才會想到的上帝拼命祈禱，同時腦中還浮現(xiàn)出那位銀發(fā)修女。

或許是他的祈禱奏效了，周圍沒有人向上條及美琴這邊靠過來。

正當上條松了口氣（但是手掌下的美琴已經(jīng)快窒息了）的時候……

『——警訊！警訊！錯誤No.100231-YF。偵測到違反電波法的攻擊性電磁波。確認系統(tǒng)異常。有可能是電子恐怖攻擊事件，請各位不要使用電子器材！』

幻想殺手跟超電磁炮顫抖著回頭看。

倒在人行道上的大鐵桶，正一邊冒煙一邊發(fā)出些讓人聽不太懂的信號。

下一個瞬間，警備機器人開始響起巨大而尖銳的警報聲。

當然要逃了。

鉆進小巷，踢翻了塑膠水桶，嚇走了黑貓，不斷地往前跑。上條一邊跑一邊想著：「等等，不對，我又沒做壞事，干嘛一起跟著跑？」但是心里這樣想，腳底還是只能繼續(xù)跑。記得以前某個電視節(jié)目中曾經(jīng)說過，一架警備機器人造價要120萬圓。

「嗚嗚……我真不幸！全都是因為跟這種人扯上關(guān)系！」

「不要叫我『這種人』！我的名字是御坂美琴！」

在小巷的深處的深處的深處，兩個人終于停下腳步。

或許是拆掉了整齊排列的大樓中的其中一幢而形成的，這里的地形是個四方形的廣場。很適合拿來打三對三斗牛賽。

「吵死了，嗶哩嗶哩！還不都是因為你昨天招來落雷，我家的電器設(shè)備都被搞壞了！現(xiàn)在你還想怎樣？」

「誰叫你那么惹人厭！」

「你到底在氣什么啦！我有碰過你一根汗毛嗎？」

昨天，上條用右手把美琴的一切攻擊都擋了下來。不只「超電磁炮」，還包括聚集了鋼筋鐵砂所形成的「如鞭之劍」、以內(nèi)臟為攻擊目標的強力電磁波、以及最后的絕招——真正的「落雷」。

但是，每一招都無法傷到上條當麻分毫。

只要是「異能之力」，上條當麻就可以將之完全消滅。

「那是你自己拼命攻擊，結(jié)果累垮了而已吧？明明是自己耐力不足，不要把錯推給我啦！」

「～～唔……！」美琴氣得咬牙切齒說道：「那、那根本不算我輸！我、我連一拳都沒被打中！那樣應(yīng)該算平手吧！」

「唉，不用啦，算你贏，反正就算我現(xiàn)在揍你出氣，壞掉的冷氣機也修不好了?！?/p>

「唔……！你、你給我站?。】炷贸瞿愕恼姹臼赂覍Q！」

看著一邊揮舞雙手一邊吼叫的美琴，上條嘆了一口氣……

「你確定我可以來真的？」

美琴說不出話來。

上條的右手輕輕握拳，然后又打開。光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御坂美琴全身冷汗直流。連退后一步都不敢，只能僵在那里。

上條可以若無其事地將美琴的所有絕招都擋住，但是美琴卻連上條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都摸不著邊際。對于上條，美琴其實充滿了「未知的恐懼」。

美琴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上條當麻可是承受了御坂美琴整整兩個多小時的攻擊，身上卻毫發(fā)無傷的男人。一想到「如果他認真起來不知道會多厲害」這點，就讓美琴恐懼不已。

過了一會，上條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

美琴像是終于掙脫束縛似的，終于可以一步一步往后退。

「……為什么我……這么不幸……」看到美琴這么害怕，上條反而有點沮喪。接著說道：「房間的電器設(shè)備全毀，早上遇到冒牌魔法師，晚上又遇到嗶哩嗶哩……」

「魔、魔法師……？那是什么……？」

「……」上條稍微想了一下，說道：「……嗯，到底是什么??？」

平常的美琴，一定會大喊「臭小子你瞧不起我嗎？還是你的怪能力把腦袋也給燒壞了？」接著就放出攻擊電磁波。但是她現(xiàn)在卻只敢小心翼翼地窺探上條的臉色。

當然，上條只是嚇唬她一下而已。沒想到她怕成這樣，反倒讓上條有股淡淡的哀愁。

（……魔法師……）

上條突然開始回想。跟那個純白的修女講話的時候，這個字眼好像出現(xiàn)得很自然。但是現(xiàn)在她不在了，上條才更加體驗到這個字眼距離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有多遙遠。

為什么跟茵蒂克絲在一起的時候，自己能夠如此輕易地說出這個字眼？

難道有股神秘的「氣氛」，讓上條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相信了她？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上條毫不理會身旁那個如今像小狗般直發(fā)抖的嗶哩嗶哩御坂美琴，一個人自言自語。

跟茵蒂克絲的緣分就這么斷了。世界這么寬廣，「再次偶遇」是無法期待的。現(xiàn)在再去思考「魔法師」到底是什么，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即使如此，上條卻無法忘懷。

上條想起自己的房間中，她忘記帶走的那頂純白修女帽。

她唯一所留下的，兩人之間的「羈絆」，不斷牽動上條的心，讓上條煩躁不安。

連上條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牽掛。

他明明是個連神都殺得死的男人。

6

三百二十圓……今天沒辦法吃大碗牛丼了。

「…………………………中的啊……」

平?？偸撬顾刮奈某灾膸毂拘≌f一樣大小便當?shù)纳倥畟?，或許無法體會吧。對于正在發(fā)育期的男孩子來說，中碗的牛丼只能稱之為「點心」。

打發(fā)了御坂美琴，進了牛丼屋吃完「點心」的上條，帶著剩余的全部財產(chǎn)30圓（含稅），在太陽下山前回到了宿舍門口。

一個人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剛放暑假，大家都上街玩瘋了的關(guān)系吧。

宿舍外觀看起來就是個典型的套房式公寓。方形的建筑，墻壁上沿著走道整齊排列著房門。連著鐵棒的金屬扶手旁，并沒有貼上用來「防偷窺狂」的塑膠板，因為這里是男生宿舍。

學(xué)生宿舍是縱向的，往前方延伸出去。玄關(guān)跟另一側(cè)的陽臺，由馬路這個方向來看是在側(cè)面，也就是在宿舍與宿舍的縫隙之間。

大門雖然有自動上鎖系統(tǒng)，但是相鄰的宿舍之間只有兩米間隔，就像茵蒂克絲今天早上那樣，只要從別幢宿舍跳過來，要入侵是很簡單的事。

進入大門，穿過原本是管理員室的倉庫，搭上電梯。這里的電梯比工地用來搬貨用的還要狹窄且骯臟，寫著代表屋頂?shù)摹窻」字按鈕，被鐵板封印起來了。這是為了阻絕每天晚上都會在屋頂來來去去的那群羅密歐與朱麗葉。

電梯發(fā)出如同微波爐般的金屬聲，停在七樓。

電梯門發(fā)出嘎嘎聲響，緩慢地往兩側(cè)分開，不耐煩的上條，推了電梯門一把走出電梯。雖然是七樓的高度，卻沒有大樓風。而且或許是隔壁宿舍靠得太近所造成的壓迫感，讓上條感覺似乎比平地還要悶熱。

「嗯？」

上條終于發(fā)現(xiàn)了，在直線的走廊遠端，自己的房間門口，聚集了三架清掃用機器人。三架都聚集在同一個地方是很少見的事。這間宿舍所配備的清掃用機器人，總共也才五架而已。這三架清掃用機器人都以一定的頻率前后震動，看來是正在清潔一塊非常臟的污垢。

……不知為什么，上條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這些大鐵桶機器人的清潔能力，就算是粘在地板的口香糖也可以靠通過一次就連根拔起。到底是什么樣的污垢，讓三架機器人陷入如此的苦戰(zhàn)中？難道是為了拋棄處男而假裝不良少年的隔壁鄰居土御門元春喝醉了酒，把我家房門當成電線桿吐了一地？想到這種情況，上條就不寒而栗。

「到底是什么……」

人類都有種對恐怖的東西感到好奇的愚蠢機能。

上條無法控制自己的腳一步、兩步地往前走去。終于，他看見了那個東西。

奇妙少女茵蒂克絲餓昏在那里。

「………………………………呃……」

雖然有些部分被機器人擋住而看不見，但是這個趴在地上，安全別針閃閃發(fā)光的白色修道服，任誰來看都知道是這家伙又不支倒地了。

三架大鐵桶不斷用身體撞擊著茵蒂克絲，但是她卻動也不動。這跟正在被都市內(nèi)的烏鴉啄食的景象，真有異曲同工之妙，看起來有夠可憐。事實上，清掃機器人應(yīng)該懂得避開行人跟障礙物才對，這表示連機器都不把茵蒂克絲當人看待，真是太凄慘了。

「……我真是……不幸啊……」

雖然嘴里這么說著，但是假如眼前有面鏡子的話，上條當麻一定會被自己的表情嚇一跳吧。任誰來看，都會用笑容滿面來形容他。

畢竟上條心中還是有不安的。就算關(guān)于「魔法師」的事情不是真的，也可以解釋成一個孤零零的少女，正在被一群隸屬詭異新興宗教的人所追趕。

看她如今又若無其事地，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實在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而且就算不理會這些表面的借口，光是能夠再見到她，就是件讓人高興的事了。

上條突然想起來，她唯一遺忘在這里的那件東西。那頂純白的修女帽。如今對上條來說，那頂修女帽簡直就像個靈驗的魔法道具。

「喂！你又在這里干什么啦！」

他呼喊著開始往前跑。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上條的心情像遠足前一天睡不著覺的小學(xué)生。一步一步靠近她，那種感覺就像是超大作RPG游戲的發(fā)售日，自己正興高采烈地要跑去購買。為什么會那么興奮，連上條自己也不明白。

茵蒂克絲還沒發(fā)現(xiàn)上條來了。

上條當麻看著茵蒂克絲的這副德行，覺得這個姿勢真是太適合你了，實在是忍不住好笑。

接著上條才發(fā)現(xiàn)，茵蒂克絲是倒在血泊之中。

「……啊……？」

一瞬間，上條感覺到的不是震驚，反而是疑惑。

剛剛被清掃機器人所擋住，所以沒看見。趴在地上的茵蒂克絲，背上靠近腰部的地方，有一道水平的傷口。傷口非常筆直，簡直像是使用尺跟刀片在瓦愣紙板上切割出來一樣。及腰的銀色長發(fā)最前端，也被整齊地切斷了。連這些銀色的頭發(fā)，都被傷口所流出的血給染成了紅色。

上條在一瞬間，甚至沒有想到這是「人血」。

前一分鐘跟后一分鐘，如此大的現(xiàn)實落差讓上條思緒陷入混亂。這些紅紅的是……番茄醬嗎？肚子餓得快昏倒的茵蒂克絲，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番茄醬要吃？這個想象中的畫面實在是太好笑了，上條忍不住就要笑出來。

但是，上條笑不出來。

怎么可能笑得出來？

三架清掃用機器人發(fā)出嘎嘎的聲音，不斷前后移動。它們在清潔地板上的污垢。從茵蒂克絲身上流出來，不斷在地板上擴散的紅色液體?？雌饋砭拖袷钦谟皿a臟的抹布不斷翻弄著傷口，要把茵蒂克絲身體里的東西全部吸出來似的。

「住、住手！快住手！可惡！」

上條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急忙抱住了一架聚集在重傷的茵蒂克絲旁邊的清掃用機器人。但是清掃用機器人為了避免遭到偷竊，本身就做得很沉重，再加上馬力十足，實在很難拉開。

當然，清掃用機器人只是在清潔「不斷在地板擴散的污垢」而已，并沒有真的碰到茵蒂克絲的傷口。但是在上條的眼中，這些清掃用機器人就跟聚集在腐爛傷口上的蒼蠅沒兩樣。

雖然上條已經(jīng)盡了全力，但是光一架就讓人覺得又重又有力的清掃用機器人，現(xiàn)在有三架，實在很難全部拉開。而且對付其中一架的時候，另外兩架又會向「污垢」移動。

即使是連神都能殺死的男人，一樣無計可施。

連這樣的玩具，都沒有辦法對付。

但是茵蒂克絲卻沒有嘲笑他。

因失血過多而變成紫色的嘴唇，一動也不動。甚至讓人懷疑，她是否還有呼吸?！缚蓯海】蓯?！」腦袋一片混亂的上條不由自主地怒吼：「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開什么玩笑！你快告訴我到底是哪個家伙干的！」

「唔？就是我們『魔法師』干的啊？」

所以——這個從背后傳來的聲音，當然不是出自茵蒂克絲之口。

上條用力轉(zhuǎn)身，一副馬上要上前拼命的姿勢。電梯……沒人。但是旁邊的逃生梯口卻站著一個男人。他似乎是走樓梯上來的。

這個皮膚白皙的男人，身高將近兩米，面貌似乎比上條還年輕。

年紀……大概跟茵蒂克絲一樣，十四、五歲左右吧。看他的身高，應(yīng)該是個外國人。至于他的服裝……則是如同教會的神父般，穿著黑色的修道服。但是找遍全世界，大概也不會有人相信這人是個神父。

或許是他站在上風處的關(guān)系吧，上條跟他之間的距離至少有十五米，鼻子卻已經(jīng)可以聞到甜甜的香水味。及肩的金發(fā)被染成如同夕陽般的紅色，左右十只手指上都戴著閃閃發(fā)亮的銀戒，耳朵上戴著惡心的耳環(huán)，口袋露出手機吊飾，嘴角咬著一根已經(jīng)點火的香煙正在不斷搖晃，最夸張的是右眼瞼下方還有條碼型的刺青。

這名奇怪的男人可以說是神父，卻也可以說是不良少年。

男人站在走廊上，以他為中心，周圍的氣氛很明顯的不太對勁。

在這里，似乎上條過去所認定的常識都不再適用。在這里，世界似乎被完全不一樣的規(guī)則所支配。這樣的奇妙氣氛，如同冰冷的觸手般不斷向外擴散。

上條最初的感覺，不是「恐懼」，也不是「憤怒」。

而是「困惑」與「不安」。簡直像是在語言不通的國家被偷了錢包一樣，充滿絕望的孤獨感。如同冰冷觸手般的感覺，慢慢地在身體里面擴散，心臟漸漸凍結(jié)。這時候上條才想到。

這個人，就是魔法師。

這里似乎已經(jīng)變成了另外一個「異世界」。在這里，魔法師這種特殊的角色是存在的。

上條一眼就看得出來。

雖然自己到現(xiàn)在還是不相信「魔法師」這個字眼……

但是眼前這個人，很明顯的不能用自己的世界的常識來加以思考。

「唔？嗯嗯嗯……這下可砍得真重啊……」

魔法師一邊搖晃嘴角的香煙左顧右盼，接著說道：「雖然知道是被神裂砍的……但是一路上都沒看見血跡，本來還安心了一下呢。」

魔法師看著聚集在上條當麻背后的清掃用機器人。

茵蒂克絲大概是在別的地方「被砍」，掙扎著逃到這里來，最后終于不支倒地吧。一路上應(yīng)該到處都留下血跡，但是后來都被清掃用機器人給清潔得干干凈凈。

「可是……為什么……」上條不禁喃喃自語。

「嗯？你要問她為什么會回到這里？誰知道呢，或許是忘記東西了吧。對了，昨天擊中她的時候，她頭上還戴著修女帽，不知道后來掉在哪里了？」

眼前的魔法師，用了「回到這里」這樣的字眼。

換句話說，茵蒂克絲今天一整天的行動，都在他們的監(jiān)視之中。甚至連修道服「移動教會」的帽子掉了這件事，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茵蒂克絲說過，魔法師可以偵測出「移動教會」的魔力。

她也曾說過，這些魔法師就是靠著偵測茵蒂克絲「移動教會」的「異能之力」來追蹤她的。一旦「信號」中斷，魔法師們也會知道這代表「移動教會」被破壞了。

但是茵蒂克絲自己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然而，她還是不得不依賴「移動教會」的防御能力。

可是……她為什么又要回到這里來？「移動教會」已經(jīng)被破壞而無法發(fā)揮功能，何必再回來拿那頂帽子？「移動教會」既然已經(jīng)被上條的右手給毀了，回收那頂帽子又能怎么樣……？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下地獄，你也愿意陪著我？』

一瞬間，所有的片段都串聯(lián)起來了。

上條想起來了。被留在上條房間里的那頂「移動教會」的帽子，還沒有被上條的右手碰過。換句話說，那頂帽子還在散發(fā)魔力。她一定是擔心魔法師們會追蹤魔力來到上條的房間。

所以，她才冒著極大的風險「回到這里」。

「……你這個笨蛋?！?/p>

根本沒必要冒這樣的風險?！敢苿咏虝箷黄茐模揪褪巧蠗l的錯。遺忘在房間的修女帽，其實上條也早就察覺，只是故意放著不管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茵蒂克絲根本沒有必要保護上條的人生，既沒理由也沒義務(wù)更沒權(quán)利。

即使如此，她還是決定要回來。

為了一個陌生人，一個才認識三十分鐘的上條當麻這個人。

為了不讓上條當麻卷入自己與魔法師之間的戰(zhàn)爭，她賭上了性命。

她就是覺得必須回來。

「——你這個笨蛋！」

茵蒂克絲一動也不動的背影，更讓上條感到無比的憤怒。

之前茵蒂克絲曾經(jīng)跟上條說過，上條「不幸」的原因全是來自于右手。

上條的右手會在無意識間，將「神的庇佑」「命運的紅線」之類微弱的「異能之力」消除。

如果上條沒有隨隨便便就用這樣的右手碰她，修道服「移動教會」就不會壞掉，她也不用冒著危險回到這里。

不，這些都還不是重點。

不管上條的右手有什么能力，不管「移動教會」是否壞掉，都不構(gòu)成她回到這里的理由。

全部都只因為，上條想要一個「羈絆」。

如果那時候就把帽子還給她，現(xiàn)在也不會變成這樣。

「唔？唔唔唔？別這樣嘛，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啦！」魔法師晃動著嘴角的香煙說道：「『那東西』又不是我砍的，是神裂砍的。而且神裂應(yīng)該也沒打算把『那東西』砍成重傷吧?！阂苿咏虝痪哂薪^對防御能力，那種程度的攻擊，本來應(yīng)該可以毫發(fā)無傷才對……真不知道『移動教會』怎么會被毀了？除非圣喬治之龍再度降臨，否則教宗級的結(jié)界應(yīng)該絕不會被破壞才對啊……」

魔法師說到后來有點像是在喃喃自語，而且笑容也消失了。

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馬上，他又開始搖晃嘴邊的香煙。

「為什么……」上條不由自主地，問出了根本不期待對方會回答的問題：「為什么……？其實我根本不相信魔法這種東西，也無法理解魔法師到底是什么樣的生物……但是……你們的世界之中，應(yīng)該也有正邪之分吧？應(yīng)該也有想保護的東西以及守護者吧……」

上條非常清楚，身為一個假惺惺的偽善者，其實根本沒資格問這些問題。

畢竟上條當麻曾經(jīng)拋棄了茵蒂克絲，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即使如此，上條還是非問不可。

「你們一大群人，追著這樣一個孤零零的小女孩，還把她砍成重傷……你們做出這種事，為什么還能堅持自己的正義？」

「我說過了，砍傷『那東西』的又不是我，是神裂?！?/p>

但是，魔法師卻回了他一句這么簡單的話。完全沒有任何愧疚感。

「不過，不管有沒有受重傷，反正該回收的還是要回收?！鼓Х◣熣f。

「回……收……？」上條沒聽懂這句話。

「嗯？啊……原來如此。剛剛從你口中聽到『魔法師』這字眼，我還以為你什么都知道了呢！看來『那東西』很怕把你卷入這事件之中吧？」魔法師吐出了一口煙，繼續(xù)說道：「沒錯，就是回收。不過正確來說并不是回收『那東西』，而是回收『那東西』所帶著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p>

……又是「十萬三千本魔道書」。

「對了對了，這個國家的宗教觀很薄弱，所以你可能還是聽不懂吧?！鼓Х◣熞贿呅?，一邊用覺得無聊的聲音解釋：「Index-Librorum-Prohibitorum——用你們國家的話來說，可以翻譯成『禁書目錄』吧。目錄上都是些教會認定『只要看了一眼就會讓靈魂受到污染』的邪惡書籍。你想想，就算教會發(fā)出公告說世界上有很多危險的書，但是大家不知道書名的話，也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來看不是嗎？所以教會才故意讓『那東西』帶著十萬三千本『邪書范本』，等于是個邪書集中管理處。對了，我勸你要小心點哦，『那東西』身上所帶的書啊，對這個宗教觀薄弱的國家的人來說，只要看了一本就會變成廢人呢?！?/p>

但是茵蒂克絲身上明明一本書都沒有。她穿著身形線條那么明顯的修道服，就算把書藏在修道服底下，也應(yīng)該看得出來才對。更何況一個人怎么可能帶著十萬本書走路？十萬本書……都可以蓋間圖書館了。

「開什么玩笑！哪有什么書？」

「就是有。就在她的腦袋里?！?/p>

魔法師若無其事般地說著：

「你聽過『完全記憶能力』這種東西嗎？據(jù)說是『只要看過一眼的東西，就可以在瞬間記憶下來，而且一輩子都會記住，一個字也不會忘記』的能力。簡單地說，就像是個人形的掃描器?！鼓Х◣熡靡环N絲毫提不起興致的口氣笑著說：「這并不是我們的魔法，也不是你們那種超能力，單純只是種體質(zhì)而已。在她的腦袋里啊，收藏了大英博物館、羅浮宮美術(shù)館、梵蒂岡美術(shù)館、華子城遺跡、貢比涅古城、圣米歇爾修道院……這些世界各地的『魔道書』，原本都是被封印起來，根本偷不出去的，但是她卻可以用眼睛將這些書給『偷』出來，保管在自己腦袋中，就像個『魔道書圖書館』一樣?！?/p>

天底下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

什么魔道書，什么完全記憶能力，全都太荒謬了。

但是，重要的并不是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重要的是，眼前有個少女被「相信這些事情都是事實」的一群人給砍傷了。

「不過她本身無法產(chǎn)生魔力，所以是無害的?！鼓Х◣熡淇斓鼗蝿又爝叺南銦熣f道：「看來『教會』那些人也不是笨蛋，故意讓她無法使用魔力。不過，這些事情反正都跟身為魔法師的我沒有關(guān)系?？偠灾蚁霃娬{(diào)的就是，這十萬三千本書是很危險的，要是被能使用魔法的人帶走就麻煩了，所以我們是來保護她的?！?/p>

「?！o……？」

上條一陣錯愕。如今茵蒂克絲已經(jīng)倒在血泊之中，而眼前這個人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字眼。

「是啊，保護。就算『那東西』本身還有些道德跟良心，但是應(yīng)該也禁不起拷問與藥物折磨吧？一想到這樣一個女孩子要是落在那些壞人手中，你不覺得心痛嗎？」

「……」

上條的身體某處，開始劇烈顫抖。

這并不只是單純的憤怒。上條的手臂上，甚至起了雞皮疙瘩。眼前這個男人，完全相信只有自己是對的。他活在完全看不到自己的錯誤的生活之中。看著這樣的男人，上條感覺自己像是跳進塞滿幾萬只蛞蝓的浴缸一樣，惡心感席卷全身。

上條腦中浮現(xiàn)了一個名詞：宗教狂熱集團。

這些人竟然為了一些毫無根據(jù)的「妄想」而傷害他人，讓他的憤怒到達頂點。

「你這個混蛋————！」

如同要呼應(yīng)自己的憤怒似的，上條感覺到右手也開始發(fā)熱起來。

原本半步也移動不得的雙腳，如今動得比腦袋所想的還快。由血肉所組成的笨重身體，像炮彈般朝魔法師飛去，他的右手緊握著，幾乎要把五根手指頭捏碎。

上條的右手一點用處都沒有。沒辦法打倒不良少年或增加考試分數(shù)，也沒辦法用來把妹。

但是上條的右手卻非常好用。至少還可以拿來扁眼前這個混蛋。

「我的名字叫史提爾·馬格努斯。不過這種時候，或許我應(yīng)該自稱Fortis931吧……」

魔法師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嘴角微微笑著，晃動香煙。

接著魔法師似乎在嘴里小聲地念了些什么，然后用如同要介紹自己飼養(yǎng)的心愛黑貓似的表情，對上條開始解釋：「這是我的魔法名。你可能沒聽過魔法名這玩意吧？不知道為什么，我們魔法師在使用魔法時，是禁止使用真名的。這只是以前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所以我也不知道理由……」

雙方的距離約十五米。

上條當麻只用三步，就把雙方的距離拉近了一半。

「『Fortis』這個字翻譯成日文就是『強者』。不過語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們魔法師之間，喊出魔法名并不只代表將要使用魔法，更代表著……」

上條當麻以很快的速度，在走廊上又踏出兩步。

但是魔法師的笑容依然沒有消失?；蛟S對他來說，上條還不足以讓他收斂起笑容。

「……殺戮之名，吧？」

魔法師史提爾·馬格努斯取下嘴邊的香煙，用手指往旁邊彈了出去。

香煙帶著火星水平飛出，越過金屬制的扶手，撞上隔壁大樓的墻壁。

一道橙色的線條緊追在香煙之后，撞上墻壁冒出火花。

「火焰啊Kenaz——」

史提爾小聲念了咒語之后，橙色線條轟然一聲炸了開來。

簡直像是在消防水管中灌滿汽油之后點火一般，出現(xiàn)一條直線狀的火焰之劍。

墻壁上的油漆逐漸焦黑，就像拿打火機燒相片的感覺一樣。

不用觸摸，光是用眼睛看，就有種眼睛要被燒焦的錯覺，讓上條不禁停下腳步，舉起雙手保護著臉孔。

上條的雙腳，簡直像是被釘在地板上一樣。

他腦中閃過一抹疑問。

「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號稱可以消滅任何「異能之力」。就算是超能力者Level 5御坂美琴那招連核子避難所也可能擋不住的超電磁炮，也難逃抹滅的命運。

然而，有個重要的問題是……

上條并沒有見過「超能力」以外的「異能之力」。

也就是說，沒有實際測試過。

魔法呢？

對于「魔法」這種神秘的力量，上條的右手真的能發(fā)揮作用嗎？

「——賜與巨人痛苦的贈禮Purisaz Naupiz Gebo！」

用雙手保護臉孔的上條，面對的是微笑的魔法師。

史提爾·馬格努斯一邊笑著，一邊將灼熱的炎劍打橫朝上條當麻揮了過來。

在碰到上條的瞬間，火焰之劍失去形體，周圍的一切就像火山爆發(fā)般全部炸了開來。

熱浪、閃光、爆炸聲、黑煙四起。

「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點？」魔法師喃喃自語。

看著眼前像是才剛被炸彈炸過的現(xiàn)場，史提爾伸手在頭上撓了撓。事前，他已經(jīng)大致上確認過了。因為今天是暑假第一天，這里又是男生宿舍，所以住在這里的人幾乎都出門去玩了。但是假如有那么幾個沒朋友的關(guān)在宿舍里沒出去的話，那可有點麻煩。

眼前的視線，完全被黑煙與火焰所遮蔽。

但是，根本不必用眼睛確認上條的死活。剛剛那一擊可是攝氏三千度的火焰地獄，人肉遇到超過兩千度以上的高溫，在「燃燒」前就會先「熔化」。眼前這個人的命運一定也跟那融化成麥芽糖狀的金屬扶手一樣，就好像是有人吐在學(xué)生宿舍墻壁上的一大塊口香糖，與墻壁再也分不開。

史提爾松了一口氣，心想：「幸好剛剛故意激怒他，讓他離開茵蒂克絲身邊。要是剛剛他拿身受重傷的茵蒂克絲來當擋箭牌，事情可就麻煩多了?！?/p>

……話說回來，這下子沒有辦法回收茵蒂克絲了。

史提爾嘆了口氣。即使是史提爾，也沒辦法穿過眼前這道火焰之墻，走到茵蒂克絲身邊。如果另外一邊也有樓梯的話，當然可以繞過去，但是在繞遠路的這段時間，要是茵蒂克絲被卷入火焰之中，那一切都完了。

史提爾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接著，他再次試著看透濃煙的中心說道：

「辛苦你了，你失敗了。看來以你的程度，再來一千次也贏不了我?！?/p>

「你說……誰贏不了你？」

從火焰地獄中傳出來的聲音，讓魔法師一瞬間僵住了。

轟的一聲，出現(xiàn)一個旋渦，將周圍的火焰與黑煙都卷起。

簡直就像是火焰與黑煙的中央，突然產(chǎn)生一道龍卷風似的。

上條當麻就站在那里。

金屬扶手如同麥芽糖般融化，地板跟墻壁的油漆全部翻了起來，因高熱而融化的日光燈不斷往下滴——在這種火焰與灼熱的地獄之中，少年毫發(fā)無傷地站著。

「……真是的，對哦，我到底在怕什么啊——」

上條不耐煩地牽動嘴角，一個人喃喃自語。

「——把茵蒂克絲的『移動教會』搞壞的，不也是這只右手嗎？」

老實說，上條根本不了解什么是「魔法」。

不了解它的原理是什么，也不了解在那看不見的空氣之中，到底有什么樣的運轉(zhuǎn)機制。就算從頭到尾說明給他聽，他可能也只能理解不到一半。

但是，笨蛋上條卻知道一件事。

說穿了，不過就是「異能之力」。

被吹散的鮮紅色火焰，并沒有完全熄滅。

剩余的火焰圍繞著上條畫出一個工整的圓形，繼續(xù)燃燒著。但是……

「別擋路！」

上條一邊說，一邊用右手碰觸那些火焰。攝氏三千度的魔法之火，就在那一瞬間全部消失。

簡直就像是一口氣吹熄生日蛋糕上面的所有蠟燭。

上條當麻看著眼前的魔法師。

眼前的魔法師，對于這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開始像人類一樣感到恐懼了。

對，魔法師也是凡人。

挨揍一樣會痛，拿一把一百圓的便宜小刀來割，一樣會流血。

跟凡人沒兩樣。

上條已經(jīng)不會因害怕而裹足不前，不再緊張得身體僵硬。

上條的手腳，開始正常運作。

移動！

「————呃……」

另一方面，史提爾則對眼前這無法理解的現(xiàn)象感到恐懼，往后倒退一步。

依周圍狀況來判斷，剛剛那一擊絕對沒有失誤。這么說來，難道這個少年有辦法用肉身抵擋攝氏三千度的高溫？不，人類不可能有這種能耐。

上條當麻完全不在乎史提爾的迷惑。

帶著熱氣的右手握得像巖石一般堅硬，上條慢慢朝向史提爾，再前進一步。

「嘖！」

史提爾右手水平揮出，重新產(chǎn)生出來的炎劍像前一次一樣，用力打在上條身上。

再次發(fā)生爆炸?；鹧娓跓熕纳?。

可是火焰跟黑煙被吹散之后，上條當麻還是一樣站在那里。

……難道……他會使用魔法？

史提爾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語?？墒撬R上就否定了這個假設(shè)。別說世界上沒這樣的魔法，在這個只把圣誕節(jié)當作約會與做愛日的愚蠢國家，根本也不可能有魔法師。

而且……而且……沒有魔力的茵蒂克絲如果已經(jīng)跟「魔法師」聯(lián)手，她根本就不需要「逃走」。茵蒂克絲腦袋中那些東西，就是如此可怕。

她身上的那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甚至比核彈還危險。

生命一定會死亡，蘋果一定會由上往下掉，一加一等于二……這些世界上絕對不會改變的「法則」，都能夠用魔道書中所記載的魔法加以破壞、重組與創(chuàng)造。一加一會變成三，蘋果會由下往上掉，死去的生命一定會復(fù)活。

魔術(shù)師將能夠做到這種事的人，稱之為魔神。

并非指魔界之神，而是指魔法技術(shù)進入巔峰，達到神的領(lǐng)域的魔法師。

魔神。

可是，從眼前這個少年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魔力」。

只要是魔法師，一眼就應(yīng)該看得出來。但眼前這個少年，并沒有「與自己屬于同一個世界的味道」。

既然如此，他是怎么做到的？

「！」

史提爾為了遮掩全身的顫抖，再次向上條揮出炎劍。

但是這次，甚至沒有爆炸。

上條如同趕蒼蠅般地用右手把炎劍撥開。在那一瞬間，炎劍就像玻璃一樣裂成碎片，接著融化在虛空之中。

攝氏三千度的火焰之劍，被沒有經(jīng)過任何魔法強化的一只右手給敲碎了。

「…………啊……」

突然間，真的是突然間，史提爾·馬格努斯腦中想起了一件事。

茵蒂克絲的修道服「移動教會」的能力是教宗級的，它的結(jié)界威力可以媲美倫敦大圣堂。這道結(jié)界除非傳說中的圣喬治之龍再度降臨，否則絕不可能破壞。

可是，被神裂砍傷的茵蒂克絲，身上的「移動教會」早已經(jīng)完全被破壞了。

是誰做的？怎么做的？

「……………………………………」

上條當麻已經(jīng)來到了史提爾眼前。

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是拳頭可及的范圍。

「……構(gòu)筑世界五大元素之一MTWOTFFTO，偉大的始祖之炎啊IIGOIIOF……」

史提爾全身開始冒出冷汗。在他看來，眼前這個身穿夏季制服的生物雖有人類的外型，但在皮膚之下或許根本不是血肉，而是某種神秘而濃稠的物質(zhì)。想到這里，史提爾感到背脊發(fā)寒。

「……那是孕育生命的恩惠之光IIBOL，那是懲罰邪惡的制裁之光AIIAOE……」

「……帶來安穩(wěn)幸福的同時IIMHL，也是消滅冰冷黑暗凍寒之不幸AIIBOD……」

「……其名為炎IINF，其職為劍IIMS……」

「……顯現(xiàn)吧ICR，啃噬我身，化為力量MMBGP————」

史提爾的修道服胸口部分開始膨脹，一股內(nèi)側(cè)的力量將鈕扣都彈飛出去了。

轟然一聲巨響，那是火焰吸收了氧氣的聲音。從他的衣服內(nèi)側(cè)，飛出一塊巨大的火焰球。

而且那并不只是一塊單純的火焰球。

在劇烈燃燒的鮮紅色火焰中心，有如同重油般漆黑又濃稠的「核心」。這個核心長得像人形。持續(xù)燃燒的核心，讓人聯(lián)想到油輪在海上遇難后，海鳥被漆黑的重油搞得全身油膩骯臟的景象。

其名為「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其意為「必殺」。

帶著必殺之意的火焰巨神伸出雙手，如同炮彈般向上條當麻沖來——

「別礙事！」

咚！

上條不耐煩地反手一揮，感覺就像是要撥掉眼前的蜘蛛網(wǎng)似的。

史提爾·馬格努斯最后的絕招，竟然就這樣被上條給終結(jié)了。簡直就像是拿針刺破水球一般，火焰巨神般的重油人偶化為泡沫散落一地。

「……？」

但是，上條當麻卻沒有繼續(xù)往前踏出最后一步。當然那并不是有什么明確的理由。

只是上條看見，最后絕招也被消滅的史提爾依然在微笑。這樣的表情，讓上條不敢貿(mào)然踏出最后一步。

粘稠液體蠢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什么————？」

吃驚的上條往后退了一步，就在那一瞬間，來自四面八方的黑色泡沫集結(jié)在空中，再次塑出人形。

如果剛剛再往前踏一步，一定會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火焰襲擊。

上條對眼前的景象感到迷惑。如果上條的右手「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所宣稱的效果是正確的，那么就算是出現(xiàn)于神話中的神跡，應(yīng)該也會一擊潰滅。只要「魔法」也是屬于「特殊能力」，那應(yīng)該一碰就會「完全無效化」才對……

火焰中的重油開始蠕動，變換形狀，最后形成了如同巨人兩手持劍的外型。

不，那不應(yīng)該稱之為劍。那就像是一把可以輕松輾斃活人，超過兩米的巨大十字架。

巨人將握著十字架的雙手奮力上舉，如同揮動十字鎬般地朝上條的頭頂揮下。

「……！」

上條急忙用右手格擋。原本上條除了右手的能力以外，本來就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對于眼前的攻擊，他并沒有辦法看清楚并閃躲。

鏗的一聲，十字架與右手互擊。

這一次，巨人甚至沒有消失。上條感覺右手像是握著橡皮塊，但是手指卻漸漸抵擋不住。畢竟對方是用兩手，而上條卻只能使用右手。火焰的十字架開始逐漸往上條頭頂靠近。

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上條，這時候察覺到一件事。這個名叫「Innocentius獵殺魔女之王」的火焰軀體，的確對上條的「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有反應(yīng)。但是，它可以在消滅之后的瞬間馬上復(fù)活。消滅與復(fù)活之間的時間差距，或許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秒。

右手的能力，被封住了。

只要將右手一放開，恐怕上條就會被「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在瞬間燒成灰。

「——符文RUNE……」

上條的耳朵好像聽到了什么。

眼前的緊張局勢，讓上條無法回頭。但是上條一聽就知道是誰的聲音。

「——象征『神秘』與『秘密』的二十四個符號……日耳曼民族從西元二世紀就開始使用的魔法語言，據(jù)說也是古代英語的起源?！?/p>

上條雖然聽得出來那是茵蒂克絲的聲音，卻無法相信。

「什么……？」

茵蒂克絲明明已經(jīng)奄奄一息，為什么可以那么冷靜地說話？

「——攻擊『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是不會有效果的。只要沒有除去刻在墻壁、地板、天花板等各個角落的『符文刻印』，它就會不斷重生?！?/p>

上條當麻用左手抓住右手腕，勉強撐住了十字架的下壓。

上條心中帶著寒意回頭一瞥。

少女的確還倒在那邊。但是上條卻沒辦法稱「她」是茵蒂克絲。因為少女的眼神，就像機械般毫無感情。

少女每說一句話，背上的傷口都在流出鮮血。

但是少女卻完全不在意背上的傷，簡直就是個專門為了解釋魔法而存在的「裝置」。

「你、你……是茵蒂克絲……吧？」

「是的。我是英國清教內(nèi)，第零圣堂區(qū)『必要之惡教會』所屬魔道書圖書館。正式名稱是Index-Librorum-Prohibitorum，但簡稱為INDEX禁書目錄就可以了?！?/p>

對于魔道書圖書館、禁書目錄這樣的生存意義，上條感到全身發(fā)寒，甚至忘記自己都快被火焰巨神給殺死。

「自我介紹到此結(jié)束，容我回到關(guān)于符文魔法的說明。簡單地說，就好像夜晚映照在湖中的月亮一樣……就算再怎么拿劍砍水里的月亮也是沒有意義的。如果想要砍斷水中的月亮，就必須拿劍砍向空中那個真正的月亮。」

茵蒂克絲說明到這里，上條才想起來眼前這個敵人。

意思就是說，這不是「異能之力」的本體？就像照片跟底片的關(guān)系一樣，只要沒有消滅那位于某個角落持續(xù)創(chuàng)造出火焰巨神的「另一個異能之力」，火焰巨神就會不斷復(fù)活……？

即使是現(xiàn)在，上條依然沒有完全相信茵蒂克絲說的話。

世界上根本沒有魔法。這樣的「常識」已經(jīng)在上條心中根深蒂固。

而且，右手被「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封住，半步動彈不得的上條，根本也沒辦法試著照茵蒂克絲的話去做。茵蒂克絲如今倒在血泊之中，當然也不可能來幫忙。

「塵歸塵Ash To Ash」

在火焰巨神的身后，史提爾又從右手生出炎劍。

「……土歸土Dust To Dust……」

史提爾的左手，也出現(xiàn)了一把燃燒著藍白色火焰的炎劍，不帶一點聲音。

「…………吸血獵殺紅十字Squeamish Bloody Rood……」

伴隨著強而有力的呼喊聲，兩把炎劍水平從兩側(cè)襲來，如同一把大剪刀從左右要將上條連同火焰巨神一起撕裂。被「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封住右手的上條，根本無法防御。

（糟、糟糕……總之得先逃走——————?。?/p>

上條當麻甚至還來不及發(fā)出叫聲。

兩把炎劍撞擊火焰巨神，簡直像是融合成了一枚巨大炸彈，發(fā)出了大爆炸。

7

火焰跟黑煙散去之后，周圍一帶形同地獄。

金屬扶手如同麥芽糖般變形，連地板的瓷磚也像粘著劑一般地融化。

墻壁的油漆剝落，露出水泥墻面。

但是，卻不見少年的身影。

史提爾只聽到樓下的走廊，傳來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

史提爾一喊，周圍的火焰便再次聚集成人形，越過扶手往腳步聲的方向追去。

但是史提爾的內(nèi)心其實非常驚訝。在爆炸的前一瞬間，上條利用史提爾兩手之劍將火焰巨神切斷的一瞬間放開了右手，跳過扶手輕輕松松就逃走了。

往下掉的上條抓住下一層樓的扶手，將身體重新拉回走廊上。身上沒綁鋼索也沒任何保護措施，竟然就敢做這種事，看來真是個不怕死的家伙。

「不過……也罷。」

史提爾微微笑了。借由茵蒂克絲腦中的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知識，上條知道了符文的弱點。沒錯，史提爾的符文魔法必須先刻上「符文刻印」才能發(fā)動。反過來說，只要「符文刻印」被破壞，不管再強大的魔法也會失去效力。

「但是，那又怎么樣？」史提爾一派輕松的表情，說道：「你做不到的。你絕對沒辦法把這幢建筑物中的所有符文全部破壞。」

「會死！真的會死！這次我真的死定了！」

身上沒有綁鋼索就越過七樓扶手跳出去的上條，現(xiàn)在心臟還在蹦蹦跳。

跑在一直線的走廊上，上條開始左顧右盼。其實他還沒完全相信茵蒂克絲的話。他目前只打算先逃離「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的追擊，找個地方重整攻勢。

「該死！這是怎么回事？」

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上條卻不禁發(fā)出尖叫。

原來，問題并不在于符文到底藏在廣大學(xué)生宿舍的哪個地方。而是符文的位置實在是太明顯了。地板上、門上、滅火器上……如同電話卡大小的紙片，把整幢建筑物的每個角落貼得密密麻麻到處都是。

根據(jù)茵蒂克絲的說法（雖然很不愿意想起那張毫無感情的臉），這種魔法有如同干擾電波般的結(jié)界，而那些紙片就像是發(fā)出干擾電波的天線……應(yīng)該是這意思沒錯吧……？但是，難不成要把這幾萬張紙片全撕下來？

轟然一聲，那是火焰吸收了氧氣的聲音。由金屬扶手的另一邊，人形的火焰從天而降。

「可惡！」

要是再被捉住的話，可就沒有那么輕易能逃掉了！上條立刻往身旁的緊急逃生樓梯跳了過去。隨著不斷向樓下狂奔，上條看見樓梯的每個角落及天花板也貼滿了符文。說是符文，其實只是寫著詭異記號的紙片，用膠帶貼得到處都是而已。

這些紙片，一看就知道是用復(fù)印機大量印出來的。

這種假東西也能奏效？上條不禁想要吐槽?？墒亲屑毾胂?，少女漫畫附贈的塔羅牌也可以拿來占卜，而且就算是圣經(jīng)，不也是印刷廠大量印制的嗎？

（魔法這玩意真是……有夠過分?。?/p>

真想哭。整幢建筑物大概貼了幾萬張「符文刻印」。真的有辦法全部找出來嗎？而且自己在找的時候，史提爾會不會也在拿新的復(fù)印紙片到處亂貼……？

「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如同要切斷他的思路般，再次從天而降。

「可惡！」

上條放棄繼續(xù)下樓，向旁邊的走廊滾了過去?；鹧婢奚褡矒舻孛妫砩系幕鹧鏋⒃谒闹?。反彈起來的火焰巨神也朝著走廊飛去。

走廊是一直線的，單純靠跑步的速度，上條沒辦法把「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甩掉。

「……！」

上條看了一眼逃生梯入口，樓層數(shù)字顯示這里是二樓。

轟的一聲，「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直線沖過來，打算再次牽制住上條的右手。

「哦哦、哦哦哦哦！」

上條沒有使用右手，也沒有再往后逃，而是選擇用力跳過二樓的扶手。

上條跳出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下面是水泥地，而且停了好幾臺自行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運氣好在自行車之間的縫隙著地，但那是堅硬的水泥地。即使借由彎曲膝蓋來吸收沖擊力，上條的腳踝還是發(fā)出了難聽的聲音。二樓的高度雖不至于讓腳骨折，但是看來腳踝扭傷了。

轟然一響，頭上再次發(fā)出火焰吸收氧氣的聲音。

「！」

上條往地面滾倒，還踹飛了自行車。但是，卻沒有再發(fā)生任何事情。

上條不禁抬頭往上看。

「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緊貼著二樓的扶手，發(fā)出轟轟的聲音，一直盯著上條看。但似乎是被看不見的墻壁給阻擋住，它沒辦法再追擊上條。

看來，只有學(xué)生宿舍里面貼有符文。只要離開建筑物，就可以逃出史提爾的火焰魔掌。

見識到這些「規(guī)則」，上條感覺自己似乎更了解魔法那眼睛看不見的「機制」了。對手并不是像RPG的魔法師一樣，只要念個咒就什么都做得到。就跟上條所熟悉的超能力一樣，魔法也有本身運作的法則。

上條吐出了一口氣。

逃離了生死危機，上條突然感覺全身的力量在消失。上條不禁坐在地上。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類似疲勞的無力感。上條腦中甚至出現(xiàn)一種想法，只要我繼續(xù)往外逃，應(yīng)該就再也不會遇到這種危險吧？

「對了……報警……」

上條喃喃自語。為什么沒有想到報警？學(xué)園都市里面的「警察」是專門對付超能力者的特殊部隊。所以上條根本不用拼死去當神風特攻隊，只要交給警察處理就好了。

上條往口袋一掏，才想起來，手機已經(jīng)在今天早上被自己摔壞了。

上條將視線移向大馬路，尋找公用電話的蹤影。

不是為了從這里逃走……

不是為了從這里逃走……

『……即使我下地獄，你也愿意陪著我？』

但是茵蒂克絲的這句話，此刻卻深深刺在上條胸口。

明明沒做錯什么事……應(yīng)該沒做錯什么事……

即使茵蒂克絲在面臨相同的情況時，卻愿意選擇為了上條當麻而回到這里。但上條當麻還是不認為，自己有必要陪著一個才認識三十分鐘的陌生人一起下地獄。

「可惡……真不想陪她下地獄啊……」上條露出了微笑，「……看來只好把她從地獄拉上來啦！」

到這地步，也該相信她了。

管他魔法的原理是什么？管他在那看不見的空氣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就好像拿手機發(fā)短信，難道需要先看設(shè)計圖嗎？

「……其實想通了之后也沒什么嘛！」

既然知道該怎么做，那就去嘗試看看不就得了？

就算最后失敗了，也總比什么都沒做好。

轟的一聲，燒成橙黃色的金屬扶手掉了下來，上條慌忙地往地面滾倒。

雖然帥氣地決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想要救出茵蒂克絲，卻必須先解決那個火焰巨神才行。一個最現(xiàn)實的問題是，那幾萬張的符文刻印要怎么處理？真的有辦法把它們?nèi)克合聛韱幔?/p>

「……話說回來，為什么這家伙鬧成這樣，火災(zāi)警報器卻沒有響？」

原本只是隨口抱怨一下，但是一瞬間上條當麻的動作停止了。

火災(zāi)警報器？

建筑物里面設(shè)置的火災(zāi)警報器，一口氣全響了起來。

「？」

如同遭遇空襲般的巨大聲響，讓史提爾不禁往天花板看了一下。

不到一秒的時間，天花板上的灑水器便如臺風來襲般灑下人工雨。原本為了怕驚動消防隊，所以史提爾早就對「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下達避開警報裝置的命令。這么說來，是上條當麻把火災(zāi)警報器按鈕按下去的？

難道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澆熄「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的火焰？

「……」

這樣愚蠢的戰(zhàn)術(shù)讓史提爾連笑都笑不出來。倒是全身因此淋濕，讓史提爾感到非常不高興。

史提爾帶著怒氣，瞪著墻壁上深紅色的火災(zāi)警報器。

要讓警報響起很簡單，但是從這一端卻沒有辦法讓它停止。雖然暑假的學(xué)生宿舍幾乎都沒有人，但是消防隊一來，事情或許會麻煩得多。

「……哼……」

史提爾四下張望了兩眼，決定先把茵蒂克絲帶走再說。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回收茵蒂克絲，沒有必要那么執(zhí)著于殺死上條。而且在消防隊趕到以前，這個臭小子大概就已經(jīng)受到自動追蹤敵人的「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熱情擁抱，而變成漆黑的焦炭或白色的灰燼了。

（……話說回來，電梯應(yīng)該不會停了吧？）

記得以前曾經(jīng)聽過，遇到緊急事故時電梯似乎會自動停止運轉(zhuǎn)。對史提爾來說，這件事反而更讓他擔憂。畢竟這里是七樓，抱著一個不會動的少女下樓梯實在是件有點吃力的工作。

這時，背后傳來「?！沟囊宦?，如同微波爐的金屬聲響。史提爾松了一口氣，看來電梯還能使用。

但是，史提爾忽然驚覺。

是誰？是誰使用了電梯？

在這個暑假的傍晚時候，學(xué)生們?nèi)慷纪獬隽耍麄€學(xué)生宿舍幾乎是無人狀態(tài)，這已經(jīng)確認過了。既然如此，到底是誰，需要在這個時間搭電梯？

背后傳來嘎嘎的聲響，那是老舊電梯門打開時所發(fā)出的聲音。接著，又傳來「啪」的一聲腳步聲。只有一聲。踏在被灑水器給淋濕的地板上的這一聲腳步聲，回響在整個走廊。

史提爾慢慢地回頭。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體內(nèi)正在發(fā)出小小的顫抖。

上條當麻就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自動追蹤敵人的「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跑到哪里去了？）

史提爾的腦袋不斷空轉(zhuǎn)?！斧C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就跟戰(zhàn)斗機上的最新型導(dǎo)彈一樣，一旦鎖定，就絕對不會讓獵物逃掉。不論躲到天涯海角，三千度的火焰軀體都會筆直朝敵人前進，路上的墻壁、障礙物、甚至是鋼鐵，都會被融化。在建筑物里面東躲西竄，根本不可能甩得掉「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的追殺。

但是，上條當麻卻站在那里。

還露出一副天下無敵的表情站在那里。

「……符文這種東西，本來應(yīng)該是要『刻』在墻壁跟地板上的對吧？」沐浴在冰冷的人工雨中的上條說道：「……我真是服了你啦！你真的很厲害。如果你的符文真的是用刀子刻在墻上，那我可就一點勝算也沒有了。這點你大可以去跟朋友炫耀?！?/p>

上條當麻說著舉起右腕，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頭頂。

天花板。灑水器。

「……怎么可能！三千度的火焰軀體，怎么可能被這樣的水汽給澆熄！」

「白癡！跟火焰無關(guān)啦！你想想看你在別人家里貼的那些怪東西吧！」

史提爾想起來了。學(xué)生宿舍里幾萬張的「符文RUNE」，都是用復(fù)印紙印出來的。

紙遇水會變脆弱。這是幼兒園小孩子也知道的事。

只要使用灑水器將整幢建筑物灑得到處是水，再多的符文又有什么用？根本沒有必要在建筑物里面忙得滿頭大汗，只要按一個按鈕，所有的紙片都會完蛋。

「————『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

但是史提爾一喊，火焰的巨神卻又沿著走廊爬了過來，來到上條背后。電梯的門如同麥芽糖般地融化。

雨滴打在火焰的軀體上，發(fā)出嘶嘶的蒸氣聲，如同野獸的低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很厲害！你真是戰(zhàn)斗天才！但是你的經(jīng)驗不夠！復(fù)印紙可不像是衛(wèi)生紙，并沒有脆弱到一淋濕就完全糊掉！」

魔法師張開雙手，如同爆炸般地狂笑。

「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在魔法師發(fā)出「殺了他」的命令后，揮起了那如同鐵錘般的手臂。

「少煩我?！?/p>

上條只說了三個字。甚至沒有回頭。

上條的右手反手一揮，被右手碰觸到的火焰巨神，便發(fā)出可笑的聲音往四周炸了開來。

「什么？」

那一瞬間，史提爾·馬格努斯的心臟就在瞬時幾乎完全停止。

飛散四周的「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并沒有復(fù)活。如同重油一般的黑色肉片，散落在地板上，虛弱地緩緩蠕動。

「這、這怎么可能！為什么會這樣！復(fù)印紙應(yīng)該不會破掉才對啊……！」

「但是墨水呢？」上條說。

史提爾感覺上條的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好像花了五年似的。

「復(fù)印紙就算沒破，淋濕之后墨水是不是會花掉？」上條慢條斯理地說：「……嗯，不過看剛剛那樣子，應(yīng)該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吧！」

「獵殺魔女之王Innocentius」的碎片在地板上蠕動。

但是隨著灑水器不斷灑出人工雨，黑色的肉片開始一片片溶解在空氣中。在大雨的洗禮下，建筑物內(nèi)貼得到處都是的復(fù)印紙上的墨水逐漸被帶走?；鹧婢奚竦牧α?，也一點一滴的消失。

肉片一片接著一片地消失……終于連最后一片也歸于無形。

「Innocentius……獵殺魔女之王！」

魔法師的聲音，如同對著已經(jīng)掛斷的電話筒喊叫一般。

「接下來就剩下……」

上條的一句話，就讓魔法師全身顫抖。

上條當麻的腳，朝著史提爾·馬格努斯踏出了一步。

「Inno……centius……」

魔法師不斷呼喚，但是世界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yīng)。

上條當麻的腳，繼續(xù)朝史提爾·馬格努斯邁進。

「Innocentius……Innocentius……獵殺魔女之王！」

魔法師不斷吼叫，但是世界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

上條當麻的腳，開始像子彈一樣朝著史提爾·馬格努斯狂奔。

「……塵歸塵Ash To Ash！土歸土Dust To Dust！吸血獵殺紅十字Squeamish Bloody Rood！」

魔法師開始哀嚎。但是別說是火焰巨神，連炎劍也不再出現(xiàn)。

上條當麻的腳步，終于來到史提爾·馬格努斯跟前。但是上條沒有停止，繼續(xù)往前突進。

他握緊拳頭。

毫無特色的右手。只要對手沒有「異能之力」，就完全派不上用場的右手。沒辦法用來打倒不良少年，沒辦法用來增加考試分數(shù)，也沒辦法拿來把妹的右手。

但是這只右手，非常好用。至少可以拿來扁眼前這個混蛋。

上條的拳頭，埋入魔法師的臉頰。

魔法師的身體，如同竹蜻蜓般在空中旋轉(zhuǎn)，后腦勺撞上了金屬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