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三部曲 之 《瘋人院》 華苞篇

這是一間瘋人院。
這里的人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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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苞 一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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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巧克力,”
巷子里傳響著一聲一聲的呼喚,聲音的主人正在崩潰邊緣試探。“巧克力,求求你回來好嗎……”
天空一碧如洗,好像用清水洗過的藍寶石一樣,沒有一朵云彩,地上卻印著人失落的影子。
“…巧克力……為什么要離開我……”急切的語氣,漸漸轉換,像變換的天氣一樣,忽然就只剩下凄涼的抽泣,一遍一遍。
枯葉吹過幾片,落在腳邊,內心完全崩潰的人坐在巷子里,抱著雙腿顫抖,目光呆滯,美麗的臉頰上一點淚痕都沒有。那人穿著一件藍色外套,長袖子上縫著一條條細細的流蘇,臉長得像個娃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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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秋風吹襲,沒扎好的發(fā)絲被吹亂,花苞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離開讓人傷感的小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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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哭,不可以哭,父親說過,臨走前囑咐過自己,長大了,不應該隨便掉眼淚。
不可以再為這些瑣碎的事情哭了……自己還有什么遠大前程要拼搏的,像狗狗走丟了的這種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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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偏愛的事物,一個個都要離自己而去,為什么,為什么自己不值得永久擁有這些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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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傷感,帶著失落,帶著泄氣,帶著無奈。低著頭,再也不能抬起,看一看映著秋天的天空。
如果能忘記,那該多好。
父母的離異,父親的離世,朋友的背叛,課業(yè)的沉重,寵物的失蹤,等等等等的生活雜事,那些困擾著自己的一切事物,如果有個機器可以按下一個按鍵清除掉所有關于這些煩人的記憶,那該多好。
不希望什么了,不在意什么了,只要笑著活著就好了。
像父親所說的,長大了,總該自己承擔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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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花苞抬起頭,露出他標志性的甜美笑容,闊步走入宿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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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噩夢終于傳入花苞耳里。
巧克力死了,尸體找到了,在前幾天自己躲著的巷口里,是病死的。
幾個舍友和花苞的感情還算不錯,知道他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在未通知花苞之前就先把巧克力的尸體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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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是不允許擅自在房里養(yǎng)動物的,巧克力是花苞在校園里尋獲的一只流浪狗,喂了它幾塊餅干后就跟在自己身后跟回了宿舍。只有小小的一只,皮膚病有點嚴重,可是長得很可愛?;ò牡厣屏迹胂胍卜挪幌滦陌研×骼斯妨粼谕饷?,于是偷偷帶回了宿舍。三個舍友一邊是覺得小流浪狗還挺可憐的,一邊也是熬不過花苞的撒嬌,于是四個大學生在宿舍里悄悄養(yǎng)起了那只被叫做巧克力的小狗。四個人輪流喂養(yǎng),還要想盡辦法不讓巧克力發(fā)出聲音以免被發(fā)現(xiàn),舍監(jiān)進行突擊檢查的時候他們就想辦法把巧克力偷運出去,舍監(jiān)走了才帶回進來。
巧克力一直藏得好好的,可是皮膚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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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來,巧克力失蹤了。
再后來,巧克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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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在被告知了消息后,坐在床上,呆若木雞,像一個壞掉了的機器人,目光空空洞洞的,沒有哭沒有喊,完全就像是,壞掉了。
舍友們被沒有反應的花苞嚇到了,搖了搖他想要把人搖醒。
“花苞啊,你沒事吧。”
“想哭哭出來啊,你這樣子嚇死人了,像僵尸一樣?!?/span>
“喂喂喂,花苞美人,別這個樣子,憋著情緒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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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呆滯的目光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重新抬起,然后揚起了一個笑,用手把面前三個人的頭都拍了一下。
“你們三個搞什么啊,像三只哈巴狗一樣看著我……”
三個舍友呆了一下,有點不能適應。
“花苞?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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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么事啊?”花苞站了起來,繞過三個人,若無其事地擺擺手,“死了也不能復活,算了算了。只不過是回到原點而已……會沒事的……”
聲音漸漸淡去,花苞走出了房間關上了門,留下三個舍友在房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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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原點而已……
回到,沒有巧克力的日子……就像之前一次次的得到、失去,回到原點,就像重來沒有得到一樣……適應,應該,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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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沒事的……笑笑就好了……最壞的事情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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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花苞一個人走在校園的林道上,看著楓葉被吹落,滿地都是金黃色。身旁走過一對對的情侶。手牽著手并肩走著,有說有笑的,女的偎在男的懷里,有些還在打情罵俏,校園里的秋天氣氛很好。
花苞依舊穿著那件藍色的流蘇外套,里頭搭配一件白色短袖,再加上一件黑色破洞褲,顯出他修長的腿型。長發(fā)在后腦勺隨意扎起,雜亂的發(fā)絲和過長的劉海絲毫不影響美麗的容顏,尤其那雙滿是委屈的眼睛,想哭但又哭不出來的感覺,走在滄桑的林道上,身邊的人成雙結對,他一個人卻贏得了滿分的回頭率。
走著走著,突然就走不下去了,站在原地,彎下腰低著頭,雙手扶著膝蓋,輕輕呼吸。
眼眶里打滾著淚水,卻硬生生地把它們憋回去。
身邊的人有些不住停下來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抬起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把人都打發(f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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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明白,沒有人明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的感受。
得到,而輕易的失去……最后,什么都沒有留下,只有回憶。
命運玩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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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草場邊,那棵望天樹下。
并不是赤道國家,校園里竟然中得出一棵望天樹,也不知道是什么由來,也沒人在意。
樹長得并不高,也許是氣候和土壤的關系,葉子也不如熱帶雨林里的那般茂密,很多人常常忽視掉它的存在,只因它只是校園里眾多植物中很不起眼的那個。
H大的校園是出了名的像個植物園一樣,到處都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植物,校園每一個轉角都是另一道風景。
楓樹啊桃花樹啊,一并而存,每一條林道上于不同的季節(jié)中,都會賦予H大校園不同的色彩,總讓人滿意。
然而花苞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那些火紅色金黃色的楓葉了,燃燒著那個秋天,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于是就來到了望天樹下。
要說那棵長不高的望天樹有什么特點,也就是樹干上系了一個秋千。
秋千看起來很古老了,木板都有腐朽的痕跡,許多學生不敢坐,唯獨花苞覺得還挺安全的,一蕩一蕩也蕩過了幾個歲月,秋千并沒有壞掉。唯獨,越蕩越孤獨。
秋千朝西,望去就可以看見寂寞的夕陽戀戀不舍地落下,似乎還想多逗留幾些時刻,于是留下了一片彩色的余暉掛在天邊,久久不散去。
如夢如幻,叫人不想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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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坐在秋千上,輕輕地蕩,想把秋天和空虛感都蕩走,寂寞它卻越蕩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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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 有些難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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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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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完全懵住,轉過頭,看見一個男子穿著一件黑色襯衫,靠在樹干上,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他。
花苞對華的第一印象是,華的眼睛很好看。
很黑很深邃,但其中有星星點點的光亮,像一片浩瀚無際的星空,少不了星輝的點綴。
看久了覺得不對勁,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是一位音樂系的風云人物,那位人長得帥、會彈琴、會作曲、唱歌又好聽的學長。
花苞曾經(jīng)看過一次華的演出,簡直無與倫比的完美,仿佛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與他相仿的完美的人了。
但當下的花苞實在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被華的那一句話深深的打住。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卻像雪崩一樣,花苞的內心一下子垮了。好像多年堆積的情緒,在一瞬間全部崩塌,所有的夢幻與現(xiàn)實之間,一下全碎了,碎成滿地的碎片。
花苞愣了愣,看著華,然后露出淡淡的笑容。
突然又一瞬間,在華的注視下,花苞覺得自己很虛假。那個笑,明明就不是發(fā)自內心的,為什么要這樣笑。為什么,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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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讓你難過的事嗎?”華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花苞覺得自己的心酥得一塌糊涂。
“你可以哭出來,會好受點?!?/span>
華很認真的注視著他,雙眸中滿是關愛的神情。
他頓了頓,又繼續(xù)說,“如果你堅持不哭,我也不強迫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人有時候也沒有必要過于堅強?!?/span>
華笑著,邁開步伐走近花苞,花苞只聽到滿腦子嗡嗡的作響,什么都想不到,只是內心的那根繃緊的弦,“啪”一聲的,斷了。
華張開手,輕輕地把人抱住,很溫柔,很小心地在維護花苞脆弱的心靈。
“想哭就哭出來吧。這里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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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終于不忍了。
抱著華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口處,鼻子一酸,“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華沒有說話,沒有安慰,只是靜靜地抱著他,任由他發(fā)泄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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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哭了好久好久,累了,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只看見一雙盛滿星辰的眸子,專注地看著自己。
良久,華開口問道:“感覺好多了嗎?”
花苞才反應過來,紅通了臉,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和鼻涕,小聲地回應:“好多了……不好意思,學長……獻丑了……”
華笑了笑,在花苞身邊的秋千上坐了下來,花苞往另一邊靠了過去,騰出位置讓華坐好,也沒有打算起開的意思。
“沒事?!比A接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弄得花苞的臉紅到了耳根?!敖粋€朋友吧?”
花苞兢兢地握住了華伸出的手掌,感覺一陣溫度傳遍了手掌心,一直延伸到了心臟處。一顆心在滾燙。
第一次,感覺有人接近了,而自己無法反抗。
但怎么辦?他會離開嗎?
看著華微笑的眼睛,花苞的話卡在喉嚨處問不出來。
華看他難以啟齒,安慰似的笑了笑?!澳阆胝f什么,說吧?!?/span>
花苞一臉驚訝。眼前的人已經(jīng)一次兩次的揭穿自己了,那么直接那么了當,卻又不讓人反感……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我想說話?”
“看你的樣子啊,一臉無措,你想問什么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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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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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間,這個問題顯得有點奇怪。剛謀面的兩個人,彼此都不熟悉,怎么就冒出了這么一句別扭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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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愣了一下,看著花苞逃避的眼神,一個笑容再次浮現(xiàn)。然后他搖了搖頭,“不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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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原是不再抱持任何期待,一聽見那句話,抬起頭,眼睛都亮了。終于露出了會心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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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承諾像那個秋天一樣,深深地埋在了落葉之中,隨著記憶,永久的封印在那個笑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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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起來很好看。”華靜靜地說,花苞好像愣住了一樣。
“但是你哭的樣子更是動人。”華笑道,伸手揉了一把花苞的頭。
氣氛變得融洽,天邊的那一抹云彩越發(fā)燦爛,那棵樹下的秋千上,兩個背影并肩坐著,構成一幅完美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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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H大校園爆出了風云學長談戀愛的消息。各種照片在社交網(wǎng)站上瘋傳,最火爆的是一張背影照,兩個人坐在校園的樹掛秋千上,長頭發(fā)扎起成個花苞的形狀的人把頭輕輕靠在身邊的人的肩上,兩人面向著夕陽,甜蜜的背影惹得多少少女心碎了一地。
華和花苞似乎對流言沒有什么反應,也沒有做過任何正面表態(tài)。
兩個人相會的時候,也沒有什么關于這類話題的對談,兩人以著非情侶關系的身份過著情侶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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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喜歡看夕陽,華也就天天帶著花苞坐在秋千上看日落,等到最后一絲云彩的光亮消失在天邊才把花苞送回宿舍,送到宿舍門口看著花苞進了去鎖上了門才離開,惹得花苞的三個舍友都紅了眼。
偶爾花苞嘴饞,拉著華去咖啡館吃甜點,華一邊打趣著他說他肥了,一邊還是乖乖的買了花苞最愛的蛋糕和冰淇淋,看著人吃的開心,會心一笑也不再說什么。
有時候吃完了夜宵也很晚了,花苞纏著華說非不要回宿舍去,于是兩人出了校園打了公交車去到郊外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上,躺在一起數(shù)天上的星星。
這樣的日子好像永遠都不會累。
看了好多次的星空,花苞依舊堅持認為最美麗的星空,在華的眼里。尤其是看著自己時的神情里。
那雙眸子里是滿滿的自己,滿滿的自己,身后的星光燦爛,如同永不消逝的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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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像是在戀愛,
更像是,陪伴。
華在利用時間和耐心,一點一滴的縫補花苞那顆破碎的心;同一時間,花苞利用瘋狂與歡笑,填補了華的生命中的不光彩。
兩人每次看著星空的當兒,也更多地在認識彼此,讓彼此的距離更靠近一些。很近很近,一伸手,就可以觸及那雙滿是溫柔和關愛的手掌。
沒有接吻,很少的牽手,更多的是,鼓勵和安慰的擁抱。
因為恰恰,在花苞最需要人靠近的時候,華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
華為相反,遇見花苞,可以不過是個美麗的遇見,恰恰在茫茫人海中,想停下來休息片刻的時候,一個需要自己的關愛和保護的人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很奇妙的關系,卻像化學反應一樣形成了堅不可摧的化學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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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華,”
“嗯?”
兩人并肩躺在星空之下,銀河在他們頭上游過,無風無聲,只有彼此的心跳。
“我想多看幾眼星空,在這什么都善變的人世間里,我想看一下永恒?!?/span>
“怎么突然這樣說?”
“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有些難過?!?/span>
“怎么啦,苞兒?發(fā)生了什么事嗎?”華伸手溫柔地拭去身邊的人美麗的臉蛋上的淚珠,很輕很輕地說:“你知道的,在這里,你可以不必堅強?!?/span>
“我只是覺得……我好像太依賴你了……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走了……那我該怎么辦……我好難受……我想抓緊的東西,總是很輕易地從指縫間飄走……我怕有一天,你也像那些記憶一樣……”
華想了想,“苞兒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嗎?我不會離開?!?/span>
“可是,你不會忘了嗎?你忘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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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的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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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兒,你看見天空的那些星星嗎?”
“嗯,星星怎么了?!?/span>
“有些星星,早已死去了,它們穿越好幾億光年來到我們眼前,除了光芒什么都沒有留下。我們現(xiàn)在看見的,也不過是他們幾億光年前曾經(jīng)發(fā)過的光?!?/span>
“……可是它們,好耀眼。”
“其實它們和我們一樣,曾經(jīng)只是這世界上,七十億分之一的渺小存在。我們總是以為我們可以擁有的是一片星空,永恒,但其實到最后我們擁有的都只不過是那些像光芒一樣的回憶。它,早就不存在了。”
華牽住了花苞的手,感受到了人一剎那的顫抖。又哭了。
“那些星星,那些光芒,無論它們的結果如何,我們只要記得,那顆星星曾閃耀過。盡管它早已死去,我們抬頭卻還看得見那片星光,證明它是如此耀眼?!?/span>
花苞已泣成淚人,緊緊握著華的手,不愿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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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我說過的話,記得我的存在。記得它曾經(jīng)存在,記得它耀眼的樣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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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啊,我都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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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 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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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的,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我守護如泡沫般脆弱的夢境,
快樂才剛開始,悲傷卻早已潛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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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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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人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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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世界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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