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敘事和去人格化的宣傳成為了他在那個時代的代價，我們在他生日的這一天懷念他，不僅因為他是第一個進入太空的人類，更因為他風趣、可愛、高尚、勇敢

1961年，4月12日10時57分，背著降落傘的加加林在距離返回艙3公里處的伏爾加河畔著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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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fā)現(xiàn)加加林的是一名當?shù)剞r(nóng)婦和她的孫女。

她倆親眼看見一個穿著亮橙色奇異服裝、戴著白色鋼盔的“外星人”從天而降，驚慌失措，連牽著的牛都不要了就準備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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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們往哪兒跑，我是自己人！”加加林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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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農(nóng)婦事后回憶：她以為是火星人入侵地球了。

這就是這篇故事的開始，我們在談論一個無法重復的時刻，一個和列昂諾夫的首次太空行走和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塵土一樣，成為人類值得永遠銘記的時刻，一個前無古人但后有來者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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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一個我們的同類，一個地球人，第一次離開賴以生存的母星前往未知的太空，然后順利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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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整個世界幾乎對他一無所知，但很快他將成為凱旋的巨星，并將在這個光環(huán)下?lián)碛懈嗟南矏偤屠_。

加加林出發(fā)前

對于冷戰(zhàn)時代而言，加加林作為太空第一人的政治意義絕不低于飛往宇宙的科學意義。

他成為蘇聯(lián)對內(nèi)、對外宣傳的有力手段，他的雕塑和畫像隨處可見，他的故事人盡皆知，他的形象被包裝成英雄。

這種宏大敘事和去人格化的宣傳成為了他在那個時代的代價，但私下的加加林從來是一個“毛意盎然”的可愛人物。

因為他，那些被歷史鍍金的神圣時刻，實際上充滿溫度和趣味。

所有的照片中，他幾乎總是在笑

01

太空歌王加加林

在薩拉托加附近著陸后，加加林回到莫斯科，飛機前鋪上了紅毯。

在走紅毯時，姐姐卓雅看見他走路時腳后拖著什么，“仔細一看，是他的一只鞋帶！”

加加林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他后來說自己走紅毯的時候祈禱著千萬不能被鞋帶絆倒，這比在太空還揪心，所幸沒有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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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帶事件被記錄在案，在今天的紀錄片中能看到：航天員的專職攝影師蘇沃洛夫曾經(jīng)考慮過是否要刪掉這個鏡頭，最終在加加林的竭力堅持下，這一鏡頭得以保存，從而保存了加加林可愛而真實的一面。

走紅毯 / В.Генде 攝

加加林很喜歡唱歌，在朋友中間唱，在北極地區(qū)的軍官合唱團唱，甚至在齊步走的時候也要唱《從歐洲到亞洲》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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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空的時候，他哼起來“祖國聽到/祖國知道/他的兒子在空中飛過”。后來一位記者問他那首歌是事先規(guī)定好的表演嗎，他說：

“不，這是由于感到幸福。您知道，歌是脫口而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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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候，作為預備航天員有包括離心機、缺氧等多種考察同時也是考驗人體極限的訓練，其中有這樣一項任務：

將受訓者鎖在“密室”，即帶有氣閘的密封大罐子中，里面只有少量生活必需品，醫(yī)生通過升高或降低氣壓觀察受訓者狀態(tài)。

加加林同樣參與過這項訓練，據(jù)他自己所述，雖然身體上沒有大礙，該訓練依然讓人覺得“太緊張、不舒服”——因為沒有時間觀念、不能讀書、沒人聊天。

蘇聯(lián)的記者奧布科娃參觀過一次加加林訓練，她記到：加加林可以通過麥克風對外面當班的人說話，但他并不期望得到答復......

一些日子過去，密室外的人都知道這是加加林測試的最后一天，但他本人對此一無所知。

在實在太無聊的情況下，加加林對著艙內(nèi)有限的幾樣物品，即興唱起了：

“我的電極啊/一個有著黃色的電線/另一個有著紅色的電線”。

檢查身體和跑步機訓練

在載人航天之前，蘇聯(lián)發(fā)射了一個叫做“伊萬.伊萬諾維奇”的“人”進入太空作為測試，這也就是為什么有傳言說加加林并非第一個航天員。

但實際上伊萬.伊萬諾維奇只是一個人體模型，與此同時，為了測驗在太空講話的音質(zhì)而又不被誤解，東方號的負責人決定給這個人體模型錄一首歌在太空中播放。

“不行”，負責安全的官員拒絕了，“他們（西方）會認為我們的航天員瘋了，不干正事卻在唱歌。”（此處點名一下在天上唱歌的加加林同志）

奧列格.伊萬諾夫斯基的應對方式是：“那我們就放一首合唱，沒有人會認為我們發(fā)射了一整支合唱團上天的?！?/p>

最終結果：蘇聯(lián)人錄了一支背景是合唱的紅菜湯菜譜在天上放。

02

冷戰(zhàn)和檸檬片

1961年4月末，加加林開始了出國訪問之旅，目的地既包括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亞、芬蘭在內(nèi)的蘇聯(lián)的衛(wèi)星國，也包括當時被視為“敵人”的資本主義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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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加加林出訪英國，英國政府只派出特布爾這樣一位大英帝國勛章獲得者去迎接他，不是首相麥克米倫，不是外交大臣或者科技部長，理由是“加加林不是國家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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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官方的態(tài)度是冷淡的，加加林卻“受到群眾近乎歇斯底里的歡迎。歡迎隊伍排列在從機場進入城區(qū)的每一處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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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熱情改變了政府的態(tài)度，安排他最后增加一天日程去白金漢宮同女王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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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加林見英國女王是歷史上一次真實的“恰檸檬”事件：作為一個農(nóng)家小子，當時他在白金漢宮喝完茶，順帶把茶里的檸檬片吃掉了。

女王為了圓場，不得不帶著大家也這么做。

恰檸檬現(xiàn)場??

同樣，在1962年5月21日出訪日本時，加加林受到了熱烈歡迎。

盡管在訪問期間美國同樣把宇航員送上了太空，日本人民對這位蘇聯(lián)航天英雄的歡迎沒有任何減弱。

“加加林少佐”?。。ㄍ蝗恢卸?br/>

在日本訪問期間的畫風

在東京，有記者問了他一個充滿偏見和誘導的問題：你為什么給孩子買了一大堆日本的毛絨玩具，是因為在蘇聯(lián)這些東西不能帶回家嗎？

加加林回答道，“我經(jīng)常帶禮物回家給我的女兒們，這次想用日本的娃娃給他們驚喜，但現(xiàn)在這件事明天就會登滿所有報紙，你毀掉了兩個小女孩的驚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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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加加林待人隨和而又工作認真，在國外訪問的時候，不論高貴貧賤的人，他都熱情接待，而且尊重世界各國的習俗，他成為蘇聯(lián)的一張寓意和平友好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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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羅廖夫評價：“他的笑容驅(qū)散冷戰(zhàn)?！?/p>

在古巴見卡斯特羅

他同樣也是這樣對待家人的，并沒有為自己的身份選擇任何特權，他關懷妻子，要求自己的孩子們健康的成長。

帶娃的加加林

“不要把她們教育成公主，而要教育成真正的人，”在執(zhí)行航空任務前加加林出寫信，準備出現(xiàn)意外時可以留給妻子：“你可以自己選擇是否改嫁”，“我的信就像是遺言一樣，但我不認為這將是遺言。我希望你永遠收不到這封信，我今后會為這一刻的膽怯感到害羞?！?/p>

03

下了飛船，

先打盤臺球

日子久了，扮演一個完美外交家的游戲讓加加林厭倦。

他曾經(jīng)和朋友透露“許多文章、許多記者采訪都在問那次飛行，他們把我塑造成一個超級英雄。我其實和所有人一樣都要犯錯，也有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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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個普通人，從來沒變?！痹谝淮涡侣劙l(fā)布會上他這樣強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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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加林很喜歡打臺球，甚至連在下了飛船去莫斯科路上的休整時，也要和朋友玩上幾局。

打臺球

他熱衷于攝影，家中收集著數(shù)十臺他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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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訪問摩爾多瓦的某家酒莊時，他在地下的酒窖獨酌了兩天，臨別時不知是喝多了還是開玩笑，提筆寫下：

“……這些藏酒配得上一屋子的獎章，如果因此地球上的金屬不夠，我可以到月球或別的星球去弄來作為補充……——加加林”

更過分的事情發(fā)生在1961年9月份，他從黑海的某個療養(yǎng)院的二樓摔了下來。

蘇聯(lián)航空方面的負責人卡馬寧第一時間趕到了現(xiàn)場（他在前一天剛剛批評了玩兒得過分的加加林和季托夫），現(xiàn)場的血跡嚇了他一跳，他以為這位航天員同志想不開、開槍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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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加加林被藤蔓絆了一下只是頭骨骨折。隨后塞瓦斯托波爾的一位海軍軍醫(yī)趕過來幫他剔除了碎骨縫合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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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怕有腦震蕩后遺癥，加加林被強制臥床休息了幾天。三天之后，他靠著枕頭從床上撐起來，向護士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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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夠了，我要干點兒什么。麻煩您關一下門，我要來個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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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他想要飛行，

就像人們口渴時想要水

加加林盡管在生活中有著一些聽起來不靠譜的表現(xiàn)，一旦回到飛行事業(yè)中，他就恢復了那個嚴肅認真、有著極高專業(yè)素養(yǎng)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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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航天科學發(fā)展，人們意識到即使身體素質(zhì)稍差的人也可以承擔飛行的任務，而從事飛船對接、出艙行走甚至更遠的登月事業(yè)，科學知識成為了航天員的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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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時期，美蘇在太空領域的競賽也在加劇，加加林希望盡快從外交事業(yè)中回到航空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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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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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與美國的競爭壓力，蘇聯(lián)的飛行器追求研發(fā)速度時忽略了一些細節(jié)。早在加加林作為第一個乘坐東方號的乘客返回地球時，他就發(fā)現(xiàn)返回艙和飛行器其他裝置的連線到了大氣層之后才被燒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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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加加林自己回憶，當時由于無法順利分離，返回艙旋轉(zhuǎn)得很厲害，“就像是芭蕾舞”，給他的彈射和跳傘造成了困難。

可是后來出于種種原因這處問題在上報后并沒有及時修正，導致同一年季托夫返航的時候遭遇了同樣的悲慘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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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悲慘的事情在六年后發(fā)生。

在與美國競賽摘月和十月革命五十周年獻禮的共同壓力下，倉促登場、毫無保障、幾經(jīng)試射失敗的“聯(lián)盟一號”，于1967年4月23日發(fā)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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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lián)盟一號”繞地球的前十七圈，左側(cè)太陽能電池板均沒能打開，導致遙測天線不能使用，使得隨后的發(fā)射和對接任務被臨時放棄，第十八圈時，飛船上的科馬洛夫終于成功的手動操控了飛船，準備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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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返航過程中，科馬洛夫卻沒有逃過最后一道危機：用于降落的主傘和備用傘均不能打開，返回艙在一聲巨響中墜落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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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有何種陰謀論或美化手法，太空競賽的壓力和由此帶來的悲慘后果，從來是不可質(zhì)疑和值得反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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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后，聯(lián)盟11號的三位宇航員在返回過程中集體死亡，死因調(diào)查結果為氣壓閥松動導致艙內(nèi)迅速失壓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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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如果有宇航服供氧就可以避免，但為了盡快實現(xiàn)載人空間站計劃，蘇聯(lián)有意識地在增加宇航員的數(shù)量（從2增加到3），從上升號開始，宇航員以運動服取代了笨重的宇航服，最終導致了這出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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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僅僅是蘇聯(lián)單方面面臨的問題，美國的阿波羅一號、挑戰(zhàn)者號也同樣面臨著大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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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67年科馬洛夫登上聯(lián)盟一號之前，他的好友、替補飛行員加加林，作為項目主管早就意識到倉促航天計劃的種種問題。

在飛船裝配過程中向上級反映失敗后，他在發(fā)射當天試圖強行登船來替好友執(zhí)行這項必死的任務，但未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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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馬洛夫的死使得成為國家宣傳角色的加加林喪失了乘坐飛船的資格——蘇聯(lián)經(jīng)受不起任何一次可能損失這位偉大航天員的意外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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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加林即將被提拔為將軍，承擔起航空項目的總負責人的任務，但是他認為如果自己沒有足夠的飛行經(jīng)歷，將無法給航空員們提供足夠的支持和幫助。

飛行員加加林

因此他依然堅持著參與米格飛機的飛行訓練，直到一年后的3月27日，他在一次駕駛米格15的飛行事故中犧牲。

葬禮

在一首紀念加加林的歌曲中，歌詞寫道：

地球正在席卷宇宙的廣闊空間/但它又像平常一樣環(huán)繞著太陽/我們地球人在上面生活/同時也在大膽想象/總有一天會漫步整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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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加林不是超人。

我們記得他，在他生日的這一天懷念他，不僅因為他是第一個進入太空的人類，更因為他風趣、高尚、勇敢的一生。

Happy Birthday, Yuri Gagarin.

С днем рождения, Юрий Алексеевич Гагарин.

責編 | 船長

作者 |?瓦志華，歷史細節(jié)強迫癥患者，對什么都好奇一點點

圖源 | 表情包1來自@LaNouvelleVag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