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子減緩咀嚼，頓了頓告訴攤主，她們剛剛認識。

攤主淡淡回了句，這樣啊。似乎不覺得驚訝。

“你這么瘦，得多吃點肉。歡迎經常光臨。”他剛做完攬客宣傳，麻衣那邊將比臉干凈的空碗遞過來，倒計時才走過一半。攤主無奈的表情中帶著習以為常，給她盛第二碗。

“跟這家伙交朋友會很辛苦吧？首先旺盛的食欲就不像人類。”攤主端過去的碗被麻衣搶走，他嘆了口氣，繼續(xù)跟百合子講話?！坝洃浟σ膊诲e?！?/p>

百合子停下送到嘴邊的肉，對攤主后面的話發(fā)出疑問。

“記憶力？”

“是的，之前有一次只有她跟我兩個人，我說了句感覺無聊，結果她就開始滔滔不絕的給我科普北歐神話體系。我原本以為她是超級英雄的電影迷，覺得她會說電影對原本神話故事，漫畫之類的改編背刺之類?！睌傊飨肫鹪浡L的夜晚，頓時滄桑了許多。“她給我說了一大串沒聽過的神話人物，梳理他們之間的登場、關系，那時候我剛感覺有些不對。在之后她就對我講述了神靈們不同版本的故事，起因來源，以及年代、地域因素對神話的發(fā)展影響。”

說著攤主抬頭仰望星空，“那時候她給我的感覺就是，她能給我指出天上每一顆星星的名字?！?/p>

百合子感嘆了句確實厲害，把叉子上的肉送進嘴巴里。

“厲害吧，她期間不知道怎么還用上了大段的法語，要不是我學廚的時候在法國呆過，都不知道她說了些什么?！睌傊鳠o言搖搖頭，疲倦的按了按鼻梁，“簡直是行走的多語言百科全書?！?/p>

麻衣摸著頭，嘿嘿笑道，“也不用這么過分夸我啦?！?/p>

“哼?！睌傊鞑灰詾槿唬D頭對百合子吐槽：“可是這家伙在菜品評鑒和制作上毫無才能，簡直是毀滅性?！?/p>

“有那么夸張嗎？”麻衣替百合子說出了心里話。

“你還好意思說，比起食物的‘量’，你根本不在乎‘質’?！睌傊鞒錆M怨氣地叉腰，毫不留情數落起麻衣?！皩σ幻麖N師而言，你太令人窩火。明明擁有只要品嘗一次，就能指出各種原料食材、佐料，詳細的料理方式，卻無法用別人聽得懂的語言進行描述形容，也做不到獨自還原菜式，甚至還會偷吃食材！”攤主忿忿地咬緊牙齒，隨后給百合子通俗形容，“就像一個人知曉汽車的每一個細節(jié)構造，但做不到將其組裝在一起，還沒法正確跟別人講解模樣?！?/p>

“組裝汽車我可以，但是電路板什么的有些困難?！?/p>

“這是形容啊，形容懂不懂，笨蛋?！?/p>

“好過分，我好歹是常盤臺中學的學生，你罵我笨蛋是不是太過分了?！甭橐锣狡鹉橆a抗議。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大小姐貴族學校的學生，總之在我這里，你就是笨蛋?！睌傊鬣嵵亟o予百合子忠告，“千萬別吃這家伙做的任何東西，即使她吃的津津有味，也不要放心嘗試。我懷疑她有滿級毒抗性?！?/p>

攤主捂住上半張臉，不愿想起麻衣在他指導下做出的料理，非常后悔一時的沖動。

“你到底是怎么把那種東西幸福的吃下出去的？”

“我只要有吃的就很幸福?！甭橐虏患偎妓餍浴?/p>

百合子微笑看著被攤主訓斥的麻衣，被她坦誠天真的幸福宣言感染。一直以來，孤獨行事的她都感覺幸?？鞓吩缇土粼谛r候長時間駐留的實驗室里，被冰冷與恐懼生生從身體上剝離，再也感受不到。

我是不是把愉快和開心想的太復雜了。也許它們從來沒有離開過身體，只是認為自己不能得到它們，而始終抗拒。

也許……至少在你身邊，我可以享受快樂吧。

“你果然還是笑起來更好看?！?/p>

麻衣的聲音將百合子帶回現實。

“就是因為她這么奇怪，才會想要跟我交朋友吧。”百合子不再束縛躍動的心，回復店主的提問。

攤主糾結思索許久，終于放棄似的攤手，“如此說起來，我也不能堅定的說自己足夠正常?！?/p>

“是啊，有這么厲害的手藝，誰會在深夜擺攤?！?/p>

攤主不理會麻衣，繼續(xù)跟百合子說道：“請照顧好我們的朋友，她可是我不可多得的客人，很難再遇到了。也許再也不會遇到了?！眰械恼Z氣化作涼意不那么明顯的夜風，稍縱即逝“如果可以的話，你試試說服她別再染蹩腳的黑發(fā)了?！?/p>

“？”

“星光可不會將自己染成黑色?！?/p>

“那是我的自由吧?！甭橐聦⒖胀脒f給攤主，擦了擦嘴巴，“我也要吃牛排。”

“你還沒吃飽啊?！?/p>

“快了快了，吃完牛排就差不多了?！?/p>

“你今天不準備早點回去嗎？”

“還有些事要等等?！?/p>

“什么事？”

“秘密?！甭橐仑Q起纖白的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不可說手勢。

“哼，故弄玄虛。”攤主專心準備料理，不再跟麻衣和百合子說話。

麻衣轉過去面對百合子，問：“百合子你喜歡星星嗎？”

“星星？”

“嗯，星座之類的?！?/p>

“沒特別研究過，怎么了？”

“星星很有趣哦，連接著過去現在和未來。我們現在看著星星，和過去的某個人，與未來的某些人是否相連了呢。永遠無法相識所知的人被微妙的聯系著，是不是很浪漫呢？”

百合子沉吟半晌，苦笑道，“不是很理解?！?/p>

“嗯……”麻衣手撐著凳子邊緣，歪頭露出苦惱的模樣，反芻自己的話。“確實不好理解，我自己也不懂。不過現在這里一起看星星的我們或許就是我感覺到的那份浪漫的終極形態(tài)。我看到未來的意義。

“三點十七分……

“差不多了?！?/p>

麻衣喃喃自語。百合子疑惑地看她，余光掃到了攤主放在桌上的計時器，左上角好像是正常的時鐘，和麻衣報的時間一致。她看了時間嗎？

“老板，請我們喝瓶飲料吧。我要和百合子慶祝今天成為了朋友?！?/p>

被呼喚的攤主沒做什么反應，轉手給麻衣盛了一大碗面湯。

“呃……好摳門。百合子你要嗎？”

“我還是喜歡喝咖啡。”

麻衣還是沒發(fā)現百合子把咖啡藏在了哪里。

算了。

“要來了！”

“什么？”

“流星雨?！?/p>

百合子聞言轉頭，密集的星光拉著長長的軌跡，以漆黑的夜空為畫布，書寫浪漫的畫作。

……浪漫。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干杯！”

麻衣一口氣干掉了面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快，快點許愿啊，百合子。”麻衣說著閉上眼睛，雙手交握抵住額頭，虔誠的模樣宛若教堂中溫柔光芒中的圣女。

百合子愣神望著，流星雨再也不能闖入她的眼簾。

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她對著好友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