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杏樹
庭院還是清幽。
五十多年前,庭院還不是庭院,只是一塊荒蕪寂寞的草地,自然生長著雜草與野花,自然而滅,自然而生。后來,我爺爺在這塊草地上的中央栽了兩棵樹,一棵是杏樹,另一棵還是杏樹。兩棵杏樹緊依于一起,之間約有一米的距離。爺爺回憶說,第一年春天,杏樹沒有開花。第二年春天,杏樹沒有開花。第三年春天,杏樹開了幾支花。爺爺失望至極,欲于第三年的冬天伐了兩棵杏樹當(dāng)木柴燒火。許是機(jī)緣巧合,爺爺于第三年的冬天帶著十一歲的父親去山東濟(jì)南做一筆小生意,這事便擔(dān)隔了下來。第四年春天,爺爺從濟(jì)南回來,許是杏樹也怕了爺爺,初春季節(jié),花兒滿枝頭,潔白的花,翠綠的葉,兩棵杏樹爭芳斗艷,煞是好看,若是初雨過后,便送來縷縷淡淡芬芳,爺爺大喜,決定讓它們一直長著。到了四月,杏樹結(jié)了果子,不摘青的,青的太澀,果皮呈一點(diǎn)微紅的,可以摘下,如果焐上幾天再吃,那杏肉就更加甜了。此后,這杏樹年年春天花枝滿頭,碩果累累。這樣過了十幾年,爺爺回憶說,那年夏天,有一天傍晚急風(fēng)暴雨,一棵朝西的杏樹被大風(fēng)吹倒了,另一棵朝東的杏樹活了下來。之后,爺爺在那朝西的杏樹地方又栽了一棵杏樹,結(jié)果長勢不佳,伐了后,便栽了一棵棗樹,長勢仍舊不佳,許是朝東的杏樹一直在懷念那朝西的杏樹,不愿讓其他樹生于那地吧。爺爺伐了那棗樹,從此再也沒在那地方栽過一棵樹。那時,庭院還不是庭院,只是一塊荒蕪寂寞的草地上長著一棵寂寞的杏樹,它一直寂寞地長著。
二十多年前,庭院終于成了庭院,父親以杏樹為中央在草地四周圍上蘆葦欄,約有現(xiàn)在的兩個籃球場那么大,樣子倒是十分簡陋,卻成了最初的庭院。后來,父親勤心開墾,還是以杏樹為中點(diǎn),把庭院分割成四塊地,分東南西北大小均勻,東邊的一塊地種了些蔬菜,有青菜,菠菜,蘿卜,辣椒家常菜等;南邊的一塊地種了些花草,有白百合,黃水仙,小蒼蘭,金魚草,萬年青等;西邊的一塊地搭了幾排空架子,父親說這便于藤類植物的攀附,但不宜太多,于是只種了葡萄,葫蘆;北邊的一塊地本是圈養(yǎng)一些雞鴨的,后來爺爺建議,這家禽養(yǎng)的臟,容易弄亂了庭院,不如栽些樹,烈夏可蔽陰,寒冬可擋風(fēng),正好陪陪那杏樹,這些年它太孤獨(dú)了。于是父親在那北邊的地上栽了四棵樹,一棵樹是棗樹,一棵樹是桃樹,一棵樹是石榴,一棵樹是梨樹,爺爺不喜歡梨樹,因為梨是“離”,不吉祥,一年后伐了梨樹,栽了一棵梧桐。此后,庭院一下子熱鬧起來,尤為到了每年春天,真是花開滿院,香溢滿園,滿院關(guān)不住這春色啊,各色的花,各色的草,招蜂引蝶,父親最喜歡那鶴望蘭,這花開得端莊大方、艷麗而又嫵媚,又不失清新、高雅之感,頗讓人喜愛。我倒喜歡小蒼蘭,小蒼蘭花色鮮艷、香氣濃郁,除白花外,還有鮮黃、潔白、橙紅、粉紅、雪青等,小小花朵兒十分惹人憐愛。爺爺獨(dú)獨(dú)喜歡那棵老杏樹,花開幾十年,一直依舊旺盛,爺爺老了,杏樹也老了,我不知其解,多次詢問爺爺為何獨(dú)愛這老杏樹,爺爺?shù)幕卮鹨馕渡铋L,等你像爺爺一樣歲數(shù)了,你就會明白其中的緣由。許是對歲月匆匆逝去的一種懷念或感嘆吧。
到了夏天,也有它的妙處,西邊的地,總是常去的,幾排空架老早纏滿青藤,幾支牽?;槺闩矢蕉?,小小花朵向陽,可愛極了。當(dāng)然少不了葡萄,葫蘆的修飾了,我倒不是很喜歡這些一串串晶瑩飽滿的葡萄以及一只只色澤淡黃的葫蘆,我喜歡在下面蔽陰乘涼,綠藤下面,擺放一只陳年老久的藤椅,躺在上面,手捧一本書,不看書時,一個人安靜地與這些花這些草這些樹這些藤陪伴,欣賞庭院的風(fēng)景,陣陣涼風(fēng)襲來,四周沙沙的響,如果來些微雨,感覺會更好。
秋天來了,要吃棗子了,小時候,喜歡用竹竿胡亂的撲打,那棗子一顆顆的掉下來,像是下了一場急雨,酸酸甜甜的棗子,口味頗佳,后來父親嫌秋季的庭院少了什么,便在南邊的地栽了兩株桂花,十月桂花飄香,那香真是又醇又濃,鄰舍的人聞香而至,總是禁不住向庭院張望幾眼。冬天的庭院顯得有些落寞冷清,但這并不妨礙臘梅傲立枝頭的姿色,小時候,冬天常下雪,雪滿庭院,另有風(fēng)致,堆雪人,玩雪球,梧桐枝頭上的雪總會不經(jīng)意掉入脖子里,涼涼的,卻是開興,爺爺泡一壺?zé)岵?,坐著,一邊?xì)細(xì)品茶,一邊靜靜看書,腳邊還臥著一只狗,累了,就在庭院走走,走到老杏樹邊,摸摸它,又笑笑回去。等到隆冬過去,寒雪初融,春水漸漲之時,那庭院又重新煥發(fā)新的生命,庭院又開始熱鬧了。
五年前,庭院四周砌起來了兩米高圍墻,范圍卻縮小了一半,保留了西北兩塊地,并伐了兩棵樹,一棵樹是石榴,另一棵樹是桃樹,桂花樹移至老杏樹旁,與老杏樹依墻而立,架子也沒有拆,青藤依舊在,梧桐越長越高,茂盛的枝葉仿佛是一把天然的巨傘,把整個庭院遮蔽住了,在原來北邊的地方栽了幾株青竹,給庭院添了一些清幽。爺爺于幾年前去世,如今我也很少在家,可每次到家,總會去那庭院看看,看看那棗樹,看看那青藤,看看那老杏樹,有時用手去摸摸那老杏樹的枝干,就像摸到爺爺?shù)氖?,不禁讓我眼睛突然濕潤,抹著眼淚,一轉(zhuǎn)身,才突然發(fā)現(xiàn)時光已走了五年,或者二十多年,或者五十多年,老杏樹還是那棵老杏樹。(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2010年7月11日中午于常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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