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品味
一到蘇州城,便有姑蘇味。
這是我對姑蘇第一感覺,也是自己的實心話。蘇州與其他城市相比,確有與眾不同的風(fēng)味。蘇州不產(chǎn)名酒,姑蘇味卻似酒般的醉人。
你先看大街上的華樓美廈,大都是近幾年拔地而起。揚州飛檐翹角的歇山頂多,而蘇州的卻是馬頭山墻多。這正和仄仄的巷陌里那粉墻黛瓦的古屋相映成趣,流溢著江南水鄉(xiāng)的情調(diào)。
你走進(jìn)巷陌去吧,依然是一聳聳古塔,一道道小河,一座座小橋,組成了玲瓏別致的風(fēng)貌。“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歷史仿佛在這兒住了足。蘇州的河、巷、橋是融和在一起的。而水巷兩岸的古建筑,似乎更有看頭。你不妨站到西門黃鸝坊橋上看,那橋堍下有曲曲折折的浣衣石埠。兩岸蒼邁古樸的石駁堤上是矮墻古窗,窗下岸壁上還楔著一塊塊石條,組成了懸空坡道石埠。那兩邊枕著河而居的家,晾衣竿互搭窗上,有的一家分居兩岸,中間架起河廊。那清清的河水不停地流著,一只小木船槳聲柔柔地?fù)u過來了。船艙里放著一只大篾籮,船頭立著一個操網(wǎng)兜的人,其實他不是在打魚,而是在用網(wǎng)兜搜羅水面上的菜葉紙片,并一路告誡在古窗上探頭張望的孩子們,別把紙屑再扔到河里去。我們在大街上??匆姶驋唏R路的,誰見過在河面上打掃衛(wèi)生呢?原來蘇州人的眼里,水港子也是小胡同。
蘇州小巷里的古木花樹之繁盛,也為全國所少見。你從巷陌里左右住家看,眾多的小院里都有花木盆景,有的古窗上還藤影朦朧,別有佳趣。
自然,蘇州最誘人的還是千姿百態(tài)的園林。一座姑蘇城曾有二百多個園林,聽說,現(xiàn)在還有一百五十多個。論山石的自然渾樸,當(dāng)推環(huán)秀山莊;論建筑的宏精幽深,當(dāng)推留園;論布局的開闊疏朗,拙政園為冠。但我更喜歡小巧精致的網(wǎng)獅園、怡園、藕園和拙政園內(nèi)的枇杷園,它們似乎更有姑蘇情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姑蘇味不就是小家碧玉的娟秀味嗎?它不僅體現(xiàn)在清雅園林上,小橋流水上,花墻漏窗上,盆景寸木拳石上,也體現(xiàn)在吳儂軟語、方俗風(fēng)習(xí)上。有人說蘇州話缺少丈夫氣,姑蘇城本身不就是一個婀娜多姿、顧盼生情的女性形象嗎?
蘇州的姑娘長得苗條纖巧,加上俏麗旖旎的吳音,輕盈婀娜的衣著,更顯柔媚靈秀。蘇女的刺繡在宋代就很有名,在刺繡研究所我見到了活脫脫的貓繡、魚繡,更覺得繡女將自己的靈氣都繡進(jìn)去了。我還想起古代的香袋、絲粽、荷包、錢搭、扇袋,這些姑蘇錦繡小玩意兒。蘇州的小玩意確實夠多,難怪《紅樓夢》里的薛蟠帶了一箱到大觀園,還使蘇州姑娘黛玉睹物感傷呢。姑蘇的燈彩、扇團(tuán)、摺扇、檀香扇、姑蘇的彩紙玩具……都透著姑蘇的娟繡味。
據(jù)說姑蘇城外寒山寺的鐘,敲擊一下余音竟長達(dá)三分鐘。蒼茫的鐘韻在深巷里悠揚,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情調(diào)!但你走進(jìn)市中心繁華的美食大街,就完全是另一種情味了,既是古代的,又是現(xiàn)代的。那繁燈絮語的餐館酒樓,閃爍著富麗之美,本為饕餮家們傾慕的地方。那姑蘇小吃,更富水鄉(xiāng)澤國的風(fēng)味。
也許正是因為蘇州吃食豐富,再加上可玩的園林勝地,蘇州人便有落了個愛吃愛玩的“蘇州空”的俗稱。我倒有點懷疑,說此話的人,是出于一種缺少審美感覺的心理格局吧。
誠然,歷史上豪紳巨富到蘇州吃喝玩樂,他們醉生夢死,心地空虛,說他們“空”是對的,但就我接觸的蘇州人,絕無此種頹唐的情緒,他們衣著整潔,待人溫和親切,彬彬有禮,而骨子里卻很有素養(yǎng),很有藝術(shù)見地,令人想到“柔中寓剛”這個詞。怪不得蘇州出了那么多的文人畫土,說“蘇空頭”實在冤枉了蘇州人!
說蘇州人愛玩,這倒應(yīng)該說他們的審美情趣確實要濃厚一點。要不,蘇州的古園林也就不可能保存到現(xiàn)在了。
說蘇州人愛吃,這也并不假,否則陸文夫?qū)懖怀觥睹朗臣摇穪?。但也并不是說蘇州人動輒上茶館酒樓。我總覺得蘇州人在吃了上也有著那么一股靈氣。歲時節(jié)令,他們總是翻著各種花樣,什么春餅夏糕啦,秋酥冬糖啦,什么元宵湯,清明青團(tuán),端午笠粽,七月巧果,八月蘇餅……這猶如歌唱家有他特有的“花腔”。這種吃食上的“花腔”,各個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不過蘇州算是個佼佼者吧。
蘇州是人杰地靈的風(fēng)雅之地,談姑蘇味,還不能忘記蘇州的方寸印刻和盈尺縞素。蘇州的古玩字畫比比皆是。蘇州的文物商店氣勢宏偉,街上個體古玩字畫店更是鱗次櫛比,而且店名古雅,你從網(wǎng)獅園出來,數(shù)十步之內(nèi)便有墨緣堂、玩石室、天賜閣、一山房、枕河齋等等十余家古玩店,這在全國也很少見。
蘇州不象其他的城市,片面的追求現(xiàn)代化的洋樓建筑,拆掉環(huán)橋古屋,建造積木式的大街。他們寧肯另造一座新城,也要保持住蘇州老城的姑蘇味。有人說那是歷史凝滯的包袱,但我說,那包袱里包的不正是吳文化的精粹凝匯的姑蘇味嗎?試想想,一座二千五百年的“錦繡古城”要是失去了自己特有的情味,它還存在嗎?
醇醪的姑蘇味是錦繡江南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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