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xué)同班同學(xué)兼舍友結(jié)婚，當(dāng)然是要去賀喜。

來到烈士陵園，曾經(jīng)是一班舍友駐足等待之地，昔日匆匆，一別數(shù)載，恍然已五六年了。如今此處依然幽靜閑散，濕漉漉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停著幾輛面包車，對面有檔西瓜店，堆著好長一排的西瓜，碧綠碧綠的。

估計是新娘子結(jié)婚前一天足不能出戶，于是前任班長飯米帶著他的女友來了。乍再見，胖了點，黑了點。神情如昔，內(nèi)斂依舊。女朋友是純良聰慧型，樸素。我們互道問候，一邊走一邊詢問，我十分好奇新郎模樣，可是飯米也只知道廖廖。兩旁村舍儼然，一只黑狗沖著我不住狂叫，一個女孩沖我點點頭，我也笑著回了禮。飯米驚訝地問：“你認識她妹妹？”我坦白：“不，只不過是她沖我點頭，我也打個招呼罷了?！贝蠹逸笭枴?/p>

新娘子的娘家比較傳統(tǒng)，只一層磚房，三房一廳，廳中神位掛鐘端正。另兼一個獨立的燒柴廚房與一個獨立洗手間，天井上用一張巨大的的塑料紙蓋著，一個小小的水井隱藏在墻角下，屋檐正中被燕子大剌剌地筑了個安穩(wěn)巢。顯然此家老人想著四個女兒將來必都出嫁從夫，房子再大也是空著，因此不再留心修飾。新娘子容光煥發(fā)，皮膚細膩，不斷地招呼賀喜之客。屋里堂外滿是客人，幾個小孩無時無刻地在大聲嚷叫以助氣氛，我們幾個熟識的同學(xué)擠在一堆閑聊，大約都是些誰誰結(jié)婚啦，誰誰戀愛啦，誰誰生子啦，誰誰去哪里發(fā)展之類的。盈姐和鳳姐接踵而至，盈姐啥也沒變，照樣白白嫩嫩的，鳳姐倒是豐滿了些，也有了魚尾紋。我想自己臉上也定然是風(fēng)霜之色難掩，皺紋橫生。每個人都說我瘦了，其實也老了，只不過大家都不說這一句而已。我們閑得無聊，拿著兩本厚厚的婚紗照仔細欣賞。果然人物上妝別具妖嬈，只是服飾差了點，不合身。我心想中國人怎么愛花那么多錢珍藏這瞬間的人工美麗，倒不如買個照相機留些生活剪影還來得合算實在些。

晚飯在長長的等待之中開始了?？上Ф际切├涞舻牟?，好歹塞了一碗飯，算完成任務(wù)。接著興武也來了，胡亂塞了些飯菜。大家商量著待會打的出去城區(qū)唱K住店，誰知家主人說這里打的困難，只好在新娘四妹的帶領(lǐng)下逛了村道，七折八拐，黑乎乎的，只有幾間簡陋的發(fā)廊透著些明亮的光。幾個男生就在一旁大發(fā)諷喻，評點價格與級別，仿佛平時常光顧。我瞧著盈姐的頭發(fā)，不盈一寸，飯米的也只是寸把長的樣子，可見保養(yǎng)得相當(dāng)仔細。一路潮濕，雨猶未盡，兩旁建筑物漸漸嶄新，大多是二、三層的私人建筑?？梢姰?dāng)?shù)?a target="_blank">農(nóng)民的富裕，只是道路坎坷不平，難撫盈姐心中的正義，出言聲討。我辯論說此乃村委會的不得力，富己卻不及人，無為民之心，無政治之理。終于走到所謂的大街，一眼望去盡是流動攤販，地上垃圾零亂，兩旁店鋪的燈光支撐著這條漆黑夜里的雜市。我料定今晚無聊，于是跑到盜版書攤買了本言情小說，飯米的女友也買了本。我掏出錢包想付錢，誰知只有兩個五毛孤零零地留著。飯米也熱心，一起便付了。盈姐看著我買言情書冷哼一聲，我明言這乃文學(xué)之啟蒙書籍，不可棄。而鳳姐則說她近來只見帝王小說，言情在大學(xué)中已看厭了。繼續(xù)往前走，路過一家小超市，鳳姐與飯米等進去買洗漱品，興武也進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商品質(zhì)量太差了又折出來，擔(dān)心當(dāng)晚住宿的地方有無熱水毛巾類。四妹還挺機靈，趕忙打電話詢問，回訊說都有，于是各人才略略放心。拐彎回程，依舊是黑黝黝的村道。

屋里還是有不少賓客往來，我們見無處可坐，就先告辭去住宿地，仍由四妹帶領(lǐng)。來到一間三層半的私人樓房前，頂上掛著大大的“住店”牌子，上面寫著“熱水，電視，上網(wǎng)”。四妹解釋說這家店是她的一個親戚租給別人再轉(zhuǎn)租來開住店的，樓下一家蛋糕店里的蛋撻超級好吃，對面的一列大排檔十分出色。我們上得樓去，由一個胖胖的女人分配，開了二、三、四樓五個房間。房子狹小，每層都有公用浴室，墻壁由白粉刷就，敲之有聲，方知是由空心木板間隔而成，幾個小房都只是一張木床，一張小學(xué)生用的書桌，床上白色的被套有許多污跡，一看就知道許久沒清洗，只有一間稍大的房子里有一臺舊式電視。興武與我同住一層，第一件事是檢查有無熱水裝置，開了花灑試了一下，連道：“還好，還好，有熱水。”于是各人就房休息。我拿衣服沐浴。誰知開了花灑后才發(fā)覺熱水滾燙，而且無法調(diào)控，想用冷水卻又不可得。幸好旁邊另外有個水龍頭，可以用毛巾沾一下熱水又沾一點冷水擦洗。折騰了近半個小時，原本的浴室變成的蒸汽房，全身又布滿了汗，我只好權(quán)當(dāng)洗完了。出來告訴興武，他進去試了一下水溫，卻道溫宜適宜，我大奇，也探了一下，果然溫度回降，難不成另有機關(guān)？后來興武還是重復(fù)了我的痛苦，想來這花灑欺負生人，不肯好好工作。扎好頭發(fā)下二樓的盈姐處，果然大伙都聚在一起打撲克。才知道原來二樓的水時冷時熱，四樓的是冷水，只有三樓的燙得可煮雞蛋。我無言，坐下參加戰(zhàn)局，氣氛熱烈。只是一交手就知道女生都是嫩貨，飯米觀顏察色，適時地放水，維持大家的好心情。只有興武不住地嚷著去吃宵夜，我在一旁嘲笑他的饞嘴，倒是鳳姐體貼他真是餓了，剛才的殘羹冷灸吃不飽。說著海哥與他女友還有健仔也到了，各自回房休息，我們這幾個打牌的深夜一點鐘去吃宵夜。大排檔還挺熱鬧，我卻尤其提心吊膽，祈禱不要遇著黑社會才好，據(jù)說這些村落混黑道走偏門的人挺多。點了幾樣菜，味道還挺不錯，回憶起大學(xué)吃宵夜的情景，一種久違的感觸爬上心頭。席間興武問起了史艷文的奉女成婚，飯米與盈姐臉上有點掛不住，或許這就是同胞之誼，哥們間有人被坑了誰也不光彩。我想改變話題，便問鳳姐與盈姐結(jié)婚后房子落在哪里。鳳姐說建在東莞，不準備在深圳發(fā)展。我又問房子是建在國有地還是集體地塊上，鳳姐解釋了一大通，卻沒有答到點上，料想她并不知道其間的差別，盈姐臉上更掛不住了，飯米也不出聲，我顰眉斂聲，心想鳳姐一世精明，沒有房子不肯結(jié)婚，到底卻也是被盈姐給坑了，在宅基地上建了座房子敷衍，并沒有向鳳姐言明其中分別。然而轉(zhuǎn)念鳳姐也是幸福的，盈姐為了娶她居然還真的建了座房子，想是真心愛她疼她，自始至終，不達目標(biāo)不放手。不禁有點感嘆果然是性格鑄造命運，出來幾年立見分曉：飯米深沉內(nèi)斂，凡事包容有度，同學(xué)之間交誼頗深。如今女友在側(cè)深情款款，工作雖不見起色，卻仍然耐著性子不竭余力四處打探；盈姐家有小資，大學(xué)時就奮力追求鳳姐，每堂課都坐在旁邊唱情歌，終于抱得美人歸；鳳姐處事精明，最講實際，只是許多社會法則在她那講不通，常常給人以語塞之感，如今再見依然如此，不過她總算得嘗所愿，出來幾年，房子老公都有了，這是許多自詡高素質(zhì)的女生夢想而不可得的；興武雖然出來闖了幾年，卻依然稀里糊涂，天真不解人事，只顧滿足口腹之欲，估計前年帶出來的女友現(xiàn)在沒戲了，支支唔唔不肯明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宵夜完畢，各自回房睡了。我因喝了幾杯茶睡不著，起來看了一個鐘頭的言情小說，四點多的時候終于睡著了。一覺起來已是九點半，不出所料仍是飯米上來叫門。盈姐抱怨昨晚買的毛巾掛在走廊卻被新來的客人拿了。我匆匆洗漱，還是慢了，他們已在蛋糕店吃完早點，我買了兩個蛋撻一個蛋糕一瓶奶，居然被飯米說吃得真多！我心想他們的胃量怎么那么小。后來因為是盈姐付錢，我才不好意思起來。離開蛋糕店百來米，我突然記起昨晚的小說忘在被子里了，趕忙和飯米回去取，冒失之態(tài)令飯米心嘆一點沒變。是的，我真的沒變，只是不再稚嫩年輕，懂得世事滄桑了。折回來發(fā)現(xiàn)他們在玩槍打氣球，我剎時童心大起，拿起來就射，居然連連得分。他們看我玩得興起，轉(zhuǎn)身離開，我也只得跟著走，一路來到烈士陵園，便順道進去參觀。園內(nèi)樹木整齊，空氣清新，登上高高的烈士紀念臺，涼風(fēng)陣陣，后邊是許多園藝種植地。健仔指著一處紅花植物問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嗎？”“紅花雞蛋果。”我想也不想就回答，順道笑他的學(xué)業(yè)不扎實。他笑了笑，一臉唏噓，是的，我想起來了，他當(dāng)年確實學(xué)習(xí)不用功。但用功又怎么樣呢？出來社會不是憑學(xué)分高低的，我們大都轉(zhuǎn)了行，而且都混得挺艱難。如今的坎坷在我們進大學(xué)校檻的那一剎那就決定了，假若大學(xué)里有良師指導(dǎo)一下還有轉(zhuǎn)機，可惜四年就這么懵懵懂懂地混了過去，如今我們只能憑著一股韌性在人間跋涉。

游完烈士陵園，麗清與麗嬋也來了，還帶來兩個其他院系的同學(xué)。麗清更圓潤了，女生中唯一沒變老的只有她，麗嬋卻是打扮得挺漂亮，仍是一副靦腆的樣子。相互道了一番別情，往飯店走去，此時還沒有賓客，我們就分了兩個空桌打撲克，自得其樂。少時賓客緩聚，豬BABA也趕來了，我拉著他介紹完畢，一群人的眼睛都在探詢。也許是大家都好奇我這人到底會花落誰家。

又是一頓飯，我改不了依然是最慢那一個。天空下起雨來，大家很快的都回到新娘子家。新娘子正在化妝，不得見。我們又只好就著廳里擺滿水果的桌子打撲克。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深深地感謝發(fā)明撲克游戲的人，衷心敬佩他的偉大。大家依然在好奇豬BABA，眼光不住地往這邊瞟，我頭一次明白原來自己以前是如此惹人注目的。等到新娘子的房門終于開了，我們乘機溜進去道喜，順便把利是奉上，隨后一起擁著新娘照了張相。后來說是十二姐妹要進屋，房門便又關(guān)上了。

新郎在滂沱大雨中徐徐來到。只穿了件西褲，上身的襯衫可能在途中被東拉西扯弄得有點衣冠不整，若不是他手里捧著兩束花，我還真瞧不出他就是新郎。此時雨勢兇猛，屋內(nèi)人多，我們只好站在天井外的大塑料帳下，撐著傘看破門接新娘。人群把新娘的房門擠得水泄不通，我們站在最外圍，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只看見一個小小的相機舉高了拍錄像，從畫面里倒還能時不時地看見新人的圖像。大約圍了半個多小時吧，一雙新人被擠弄完畢，終于出門。一個打傘遮住新娘，兩個小孩在后面抬著婚紗冒雨前行，身后是一隊人拿著些電風(fēng)扇消毒碗柜之類的，大約是陪嫁品。我倒沒留意新郎哪去了，大概走在新娘前面的就是吧。

雨下得更猛了，我們一班同學(xué)以天黑路遠難回為由先告辭，大伙三三兩兩的就散了，只剩下一屋子的冷清。我因昨晚不知吃了些什么不衛(wèi)生的東西從住宿地就開始腹泄，一路尋廁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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