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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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青麟巷》這種長篇電視劇，是不可能按照劇本時(shí)間線來拍的。拍攝遵循就近原則，怎么方便怎么來，后期剪輯來調(diào)整劇情線。

除了焦作影視城，劇組還選定了兩個(gè)外景地。所以，大的拍攝順序按照地點(diǎn)景別來劃分，配合場地和主要演員的檔期，把一個(gè)選址對(duì)應(yīng)的劇情全部拍完，直接奔赴下一個(gè)選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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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于季如風(fēng)而言，這也是難點(diǎn)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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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成品，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的，是一個(gè)從頭到尾豐富完整銜接流暢的“謝無衣”，而在如風(fēng)手里的，就只是一塊一塊的拼圖。

一上來就得演40歲的謝無衣，演了大半個(gè)月小一個(gè)月之后，換個(gè)地點(diǎn)，搖身一變，又變成了20歲的謝無衣。所以，他必須得對(duì)謝無衣這個(gè)人物整個(gè)時(shí)間脈絡(luò)里生平大小事件和心態(tài)變化了如指掌，而且狀態(tài)切換必須得自然到位，這樣才能保證后期按照正確的順序剪輯的時(shí)候，不會(huì)給觀眾造成這個(gè)人物“斷檔”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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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了，這些對(duì)于老演員來講，屬于基操，司空見慣，但對(duì)于第一次接觸長篇且第一次挑大梁演男主的季如風(fēng)而言，不得不說，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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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機(jī)第一場戲，就是一場雙男主年近不惑的戲，在原著小說接近尾聲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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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shí)，蕭景煜已經(jīng)登基十余載。他和謝無衣之間，也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一種，兩個(gè)人都不樂見的，很微妙的狀態(tài)——就像在懸崖上走鋼絲，稍一不慎就會(huì)粉身碎骨，再無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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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同心同意的君臣，相約白首的枕邊人，早已離心離德。蕭景煜每天最擔(dān)憂的，就是手握重兵，在朝野和民間都極具聲望的鐵衣侯一旦背叛了他，他會(huì)是什么樣的下場。臥榻之旁酣睡了一只猛虎，哪怕在他面前收起了爪子，也讓他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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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fēng)和岑宵羽換好了戲服，秦卓朝他們走了過來，“第一場，別緊張。進(jìn)一個(gè)新的組，總得有個(gè)磨合的過程。劇情和臺(tái)詞都熟悉了吧？”

“嗯?！眱蓚€(gè)人不約而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

“行，那先走一遍吧，有問題再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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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轉(zhuǎn)向身邊的執(zhí)行副導(dǎo)演，“群演那邊，就位了么？”

“嗯，已經(jīng)過了兩次戲了，開拍么？”

秦卓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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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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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巷》八十一場一鏡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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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國犯境，昭德帝不顧群臣勸阻，沒有把帥印交給鐵衣侯，而是欽點(diǎn)了年輕將軍韓鉞掛帥出征。

謝無衣心下清楚，皇帝急于在軍中培植自己的勢力，扶自己的人上位，和他這面“謝”字的帥旗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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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韓少將軍治下不嚴(yán)，心腹之人中有人倒戈，帶著大軍的機(jī)密信息投向了敵陣。

頃刻間兵敗如山倒，戰(zhàn)場的走向劃向了不可逆轉(zhuǎn)的悲情結(jié)局——二十萬將士，折損殆盡，多少年輕的生命化為腐朽的尸骨，永遠(yuǎn)地留在了異國他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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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帝背負(fù)雙手，靜立中庭。滿朝文武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成兩排。

帶走了二十萬人，只帶回了一萬人，敗將韓鉞，正跪在大殿之上，低著頭，面容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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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許久，蕭景煜開口了，“謝侯，可否網(wǎng)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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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皇帝的意思，是要留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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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dāng)初韓將軍少年傲氣，鋒芒太過。出征之前，就在同樣的地方，他曾立下軍令狀，若不得勝還朝，提頭來見。

君前之言，豈能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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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一將功成萬骨枯。

主帥一念行差踏錯(cuò)，換來的就是戰(zhàn)場上的累累白骨。士卒的生命，本不應(yīng)該被拿來作為磨煉將軍心志，磨挫將軍銳氣的工具。

今日留他一命，那些枉死的士卒，可有誰來留他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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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將者，要用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這個(gè)道理，謝無衣不及弱冠便懂?？纱蟮钌瞎蛑倪@位韓將軍，似乎直到現(xiàn)在，依然不懂。

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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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謝無衣上前兩步，語氣平緩，但卻異常堅(jiān)定，“慈不掌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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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煜轉(zhuǎn)過身來，直視著謝無衣，瞳光變了幾變，突然變得陰鷙起來，“謝侯所言‘慈不掌兵’，掌的究竟是我蕭家的兵，還是你謝家的兵？”

謝無衣望著眼前人，周身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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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眼前的這個(gè)人，早已不是那個(gè)從早到晚跟在自己身后叫著“無衣哥哥”的晉王殿下，也不再是那個(gè)在千軍萬馬之中牽住他的手，對(duì)他說“朕信你”的少年皇帝，更不是那個(gè)在寢宮拽著他的衣袖，蠻橫無理地說“朕喜歡你，朕要你留下”的，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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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昭德帝蕭景煜，是坐擁萬里江山的帝王。

——帝王心術(shù)，無欲，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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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衣后退半步，掀開衣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是臣逾矩了，臣知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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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蕭景煜眼神中閃過一絲錯(cuò)愕，就好像剛才斥責(zé)的話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不止皇帝，滿朝文武也俱是一臉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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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衣侯謝無衣，一手將蕭景煜扶上帝位的人。兩個(gè)人的夫妻之實(shí)朝野上下人盡皆知，只是沒有人敢宣之于口?？蓴[在明面上，在場所有人都清楚的是——多年以來，蕭景煜從來不讓謝無衣對(duì)他行跪拜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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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年已過，物是人非。他和他的“無衣哥哥”，終于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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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帝的眼神，從一瞬間的驚慌失措，到無法抑制的悲傷，到無力回天的深深的無奈，，最終，化成了一潭死水，“韓鉞，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革除軍中一切職務(wù)，杖責(zé)一百，回府閉門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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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侯，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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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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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從監(jiān)視器前站起身，朝著兩個(gè)男主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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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fēng)，你這兒倒是沒什么重戲，問題不大?！?/p>

如風(fēng)點(diǎn)點(diǎn)頭。

“小羽，，”秦卓的目光轉(zhuǎn)向岑宵羽，“你轉(zhuǎn)身之后，有一個(gè)很長的特寫鏡頭，眼神兒里的層次明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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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拉著岑宵羽，又仔仔細(xì)細(xì)地把角色的心路歷程和情感狀態(tài)掰碎了，好好分析了一通。岑宵羽認(rèn)真地聽著，時(shí)不時(shí)地跟著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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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巷》八十一場一鏡二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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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慈不掌兵。”

“謝侯所言‘慈不掌兵’，掌的究竟是我蕭家的兵，還是你謝家的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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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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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行。老毛病，表情太單薄，層次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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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并不像其他導(dǎo)演那么愛生氣。他主要是覺得，劈頭蓋臉一頓罵這種方式，對(duì)有些演員可能確實(shí)管用，可對(duì)另一些人，也許非但不奏效，反而會(huì)起負(fù)作用。

比如他眼前這位——

岑宵羽，雖然流量巨大，但這孩子的脾氣跟他的流量可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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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調(diào)教過的演員太多了，看人，一看一個(gè)準(zhǔn)兒。這小孩兒，你跟他生氣，絕對(duì)更壞事兒。不罵他，他都?jí)蛑鄙匣鸬牧?，再罵上幾句，只能把這孩子罵的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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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無奈了，除了多磨幾遍，讓他自己找找狀態(tài)，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

“前面的部分可以了，從昭德帝轉(zhuǎn)身說話開始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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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巷》八十一場一鏡三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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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宵羽還沒轉(zhuǎn)身，在攝影機(jī)沒給到的地方，如風(fēng)“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維持著“謝無衣”此時(shí)該有的姿勢，低著頭，靜靜地跪著，不發(fā)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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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卓看了他一眼，心內(nèi)一驚，眼中閃過一抹異樣，頓了一下，最終也沒多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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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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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巷》八十一場一鏡四次，ac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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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巷》八十一場一鏡五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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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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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巷》八十一場一鏡九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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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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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組不像電影組那么摳細(xì)節(jié)，這事兒情有可原——兩者的體量和內(nèi)容豐富程度，都相差太多了。

一部電影，90分鐘，長的也就兩個(gè)多小時(shí)，可投入的資金和人力物力并不小，自然有底氣把每一個(gè)細(xì)節(jié)都打造地極盡完美。

一部長篇電視劇，五六十集。如果像電影那么“精致”地拍，別說資方耗不起，劇組和制片方也搭不起如此龐大的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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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主演一直進(jìn)不去狀態(tài)，不止秦導(dǎo)，整個(gè)劇組都開始跟著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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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宵羽本人自然也急，可是越急，心里越七上八下的，整個(gè)人完全沒了章法，狀態(tài)非但調(diào)整不好，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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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姐在一邊看著，神色也是焦急萬分。

當(dāng)然了，謝嫣然一個(gè)藝人助理，自然沒那么著急劇的進(jìn)度，她純是心疼自己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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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邊不入戲不要緊，我弟弟膝蓋都要跪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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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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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謝無衣就是個(gè)背景板，如風(fēng)也懶得來回來地下跪，干脆就跪在地上不起來了。

一喊“action”，他就一秒把腰板兒挺的筆直，低下頭，畢恭畢敬，該怎么跪怎么跪，一喊“卡”，他就一秒卸了勁兒，軟噠噠地跪坐著歇會(hu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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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他其實(shí)只是想給岑宵羽“鋪”一個(gè)更真實(shí)的環(huán)境，方便入戲。

倒是可以找個(gè)替身替他跪在這兒當(dāng)背景板，可如風(fēng)很清楚，在岑宵羽的心里，季如風(fēng)才是“謝無衣”，他本人跪這兒，和別人跪這兒，效果差太多了。而且，因?yàn)檫@么點(diǎn)兒小事兒，他也不好意思跟導(dǎo)演開口，干脆就親身上陣了。

結(jié)果，如風(fēng)自己也沒想到，這環(huán)境一“鋪”“鋪”了這么久，他這一跪下去，就再?zèng)]起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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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回回地“卡”了太多次，全部時(shí)長加起來，如風(fēng)跪了快倆小時(shí)了，膝蓋都有點(diǎn)兒發(fā)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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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嫣然看不下去了，心里一頓罵弟弟“傻瓜”，但是嘴上也沒說重話，只苦口婆心地勸他，“你就別跟著跪了，攝影機(jī)又沒拍你！”

“現(xiàn)在一個(gè)大活人跪在這兒，還是我本尊，他都進(jìn)不去。這兒要是一個(gè)人沒有，更沒戲?！比顼L(fēng)也很無奈，“這條兒他今天還能走的過去么？”

“得讓他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會(huì)兒，”嫣然說，“他自己想不明白，你跪的再久也沒用?。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