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啦！是不是等很久了？”

“哦！我來啦。嘿嘿～”意識到自己的口誤，她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手。

“難得你主動說要出來，多久我也得等啊。”我雙手合十，故作虔誠地說：“感謝煙花。”

“我有那么宅嘛？”她撅起嘴，在我腰上掐了一把，“別尬黑昂?！?/p>

?

能說服她主動外出的事物不多，煙花算是其中一個，說起來動物園、游樂園、科技館這些，一般都是小朋友比較喜歡的場所，她卻總是樂此不疲，一出來就玩不夠，她說這是童真童趣，要是我多點評兩句，她又要說我是個不懂生活的老頭子了。

可能也正因如此，她一直很受孩子們的歡迎，從小就是孩子王級別的人物，不管是闖禍了被父母“通緝”，還是默寫被老師罰抄打手板，她總能幫你把風(fēng)波平息，把心情平復(fù)，所以小一點的孩子就總愛跟在她屁股后邊跑，年長一些的有什么煩心事也喜歡和她傾訴。

“其實我也不確定自己當(dāng)時是不是幫到他們了。我在家里最小，平時都是喊別人哥哥姐姐，突然被別人姐姐、姐姐的叫，怎么說呢，就想讓自己變得更可靠一些……”

“好不辜負(fù)他們的信任、或者說依賴？”

“對，就差不多是那種感覺，具體我也說不太清?！彼⑽櫭架P躇著。

“不過你現(xiàn)在當(dāng)不了姐姐啦，小朋友們都喊阿姨了，最多認(rèn)你當(dāng)個干媽，哈哈～”她沒再說話，我腰上又一陣吃痛。

?

她平時很少和人發(fā)脾氣，總是嘿嘿呵呵的傻樂，有時還會附和著別人自嘲，但其實她并不是什么樂天派，也會感到迷茫和焦慮，只是不愿意在人前表露出來而已。“感覺你就像蓮子”我說，“外表脆脆甜甜的，但把苦澀都藏在自己心里了。”

她搖搖頭，“你知道有一類人，是全身心地投入，不需要品嘗，只看到就能給人帶來快樂、幸福和力量的。”她的眼睛撲閃著，像被晚風(fēng)吹拂的星星，“就和煙花一樣?！?/p>

?

第一次一起看煙花是在一個夏夜，具體時間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那天的煙花看得也算不上真切，印象最深的是她和我講了許多自己的事情，一個人跨省參加考試、一個人深夜坐公交車、一個人回家吃大蒜充饑、一個人買了六個水桶、一個人搬沙發(fā)拎六十斤的行李……

她平時雖然健談，卻也不是那種分享欲爆棚的類型，我當(dāng)時感到有些意外，“之前有時候感覺你很閉塞，可這時候又很放開?！?/p>

“只和你說了而已?？赡?，覺得比較投緣？”她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剛點燃過煙花的火柴，站起身，背著手往前踱了兩步，“就這些？沒什么其他感想嗎？”

“現(xiàn)在你不是一個人了?！?/p>

她頓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莞爾一笑，那是我見過最燦爛的煙花，甜甜的、帶著檸檬香氣的煙花。

?

有次她買回一組水母煙花，說在網(wǎng)上看了視頻特別好看，我和她說網(wǎng)上的說法你別太當(dāng)真，好多都只是為了炒作營銷，她自信滿滿地和我打包票，喊我出來一起看，說這八十大洋一定花得物有所值，結(jié)果那煙花比曇花還短，她還沒來得及錄像就放完了。這件事我笑話她好久，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看到八十的價簽還會不自覺地咬牙切齒，本來我還想和家里當(dāng)個段子講講，但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怕長輩責(zé)備她亂花錢，也就作罷。

?

那之后又出了許多新款式的煙花，有精心設(shè)計了各種造型的，有一邊轉(zhuǎn)圈一邊放音樂的，她又有些心癢癢，跑過來跟我介紹，我說就第一次一起看那個就挺好，那個傳統(tǒng)禮花彈，她努努嘴，“想不到你還挺戀舊的嘛。”我裝作沒聽懂，順著說：“對啊，我一直是很專情的人啊?！彼朔籽哿滔乱痪淅项^子走開了。也許吧，可能我并不是戀舊，而是確實上了年紀(jì)沒那么多精力去適應(yīng)新事物了。

?

后來由于到城市工作的緣故，越來越少見煙花，放煙花這個活動也逐漸留存在記憶里了，連帶著年味也淡了許多。她又不知道從哪看來的手勢煙花，嚴(yán)格來說，她第一次給我展示的根本不能稱之為“手勢”煙花，當(dāng)時她輪起膀子轉(zhuǎn)圈的樣子給我?guī)砹藰O大的震撼，“你這是……跟哪路大仙學(xué)的？”

“怎么啦？生活總得有點儀式感嘛！”她并沒意識到問題的重點，我只好攤牌：“你確定你學(xué)的是手勢煙花？不是流星錘？”

在我的示范下，她學(xué)會了只用手就能做出的手勢煙花，還配上了“咻～～啪！”的音效，每到一些小節(jié)日或者需要給彼此加油打氣的時候，都能看到一朵小小的煙花從掌心升起，可能有些幼稚，但對我們來說卻剛好，我偶爾也會揶揄她，“給你八十塊，再放一朵吧?！?/p>

?

我掏出一張紅色紙幣塞到她手里，“還能再放一次煙花嗎？”她彎起眉，眨了眨眼睛，“多給二十，不用找了。”

看著她慢慢攥起拳頭，又緩緩攤開，嘴唇翕動，元氣活潑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咻～～啪！”，我抬頭沖她笑了笑，卻并沒有對上她的視線，她一臉凝重，盯著自己的手，顫抖著攥起拳頭，可這一次，煙花沒有在空中綻放，而是無力地墜回地面，像一顆被引力拽下枝頭的蘋果。

?

回憶的潮水逐漸褪去，眼前是她也曾看過的天花板。

“你還欠我一朵煙花呢?！蔽夷剜?，慢慢閉上眼睛，看到她又踩著小碎步跑到我面前，背起手說：

“你來啦！是不是等很久了？”

煙花易逝，人情長存，希望這份情感可以維系得長久一些，即使終有一天光點散于天際，當(dāng)煙花再度升空，我們?nèi)阅芑叵肫甬?dāng)初帶給彼此的感動，和留存心底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