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鋒刃》第二章

第二章
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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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克領(lǐng)邊境,霍布斯克林村
距阿爾道夫190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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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然降臨,但頭頂?shù)奶炜掌岷诙纬?。群星于夜空中閃爍,月亮圓潤而明亮。
此時,營火燃燒正旺,散發(fā)著烹調(diào)珍珠雞的濃郁芳香。沃爾克在一個小時前抓住了這些鳥,把它們的羽毛拔盡,放在熾熱的火焰上炙烤。肥膩的油脂從六只鳥的身上滴下,落在火上劈啪作響。
“聞起來真香,”凱勒舔著嘴唇說道。
“最起碼比平時的伙食強,”里切茨又灌了口米登領(lǐng)烈酒,補充道。鼓手是個老酒鬼了,這酒是他從前往瑞克領(lǐng)邊界的路上遇到的小販那兒弄到的。
“腌豬肉和粗燕麥粉也沒啥,”瓦維特伸展著自己的傷腿,嘶嘶抽著冷氣把它掰回原位,說道。
“對,要是你有個戰(zhàn)馬的胃,或者舌頭老得像皮革,就不用在意味道了?!眲P勒大笑,其他人也笑了起來。所有人中不包括布蘭德,他和其他人保持著一碼或兩碼的距離。他待在陰影中,用磨石磨著刀。偶爾,有火光從他眼中閃爍。
瓦維特低聲嘟囔著問候了凱勒母親幾句,然后繼續(xù)按摩腿上僵硬的肌肉。
空地周圍有幾處分開的營火。和善的喧鬧、低俗的歌聲和刀叉在盤子上的碰撞聲充斥著周圍。緩慢燃燒的篝火和煙斗噴出的煙霧彌漫在渾濁的空氣中。帳篷排成接近半圓的一排,長劍和長柄戟架在外面或靠在樹上。在野獸人被殲滅后,氣氛變得輕松起來、就連駐守在營地各處的哨兵們也滿臉輕松。這是段美好的時光,戰(zhàn)役期間很少有這樣的時刻。
“塔爾在上,你真是個好獵人,沃爾克,”里切茨吃到第一口珍珠雞后說道。他把它囫圇吞了下去,擦去胡須上沾著的肉汁,舌頭吐著熱氣?!盀樯赌阕詈髤④娛钱旉?,不是獵人?”
“行省騎兵的薪水更高,”沃爾克簡單的回答?!翱上]連隊會收我,”他苦笑著補充道。
現(xiàn)在輪到里切茨放聲大笑了,他笑得太厲害,以致于肩胛骨的傷口都震裂了。他抖了一下,按住血跡斑斑的繃帶。
“我可以給你看看,兄弟,”馬斯布萊克特提議道。和很多西格瑪教派的清教徒一樣,他也會一些外科醫(yī)生的手藝。他的父親將其作為職業(yè),并教授了兒子一些本領(lǐng),直到十年前死于瘟疫。自己崇拜之人的死給馬斯布萊克特帶來沉重的打擊,這個年輕人一度放浪形骸,直到他投身于宗教和對西格瑪?shù)男叛觥?/p>
“我很好,”里切茨厲聲說,氣氛突然急轉(zhuǎn)直下?!拔乙膊皇悄愕男值?。”
“我們都是西格瑪?shù)男值?,托爾斯滕。?/p>
里切茨拿著喝了一半的瓶子站起來,把剩下的珍珠雞撇在一邊?!皾L開,馬斯布萊克特,把你的布道留給別人吧。也別這么叫我。我的朋友們才叫我托爾斯滕。你只是個和我一起服役的士兵?!彼D(zhuǎn)過身去,因酒意踉蹌了一下,大步走開了。
沉默了一會兒,凱勒吹了一聲又長又尖銳的口哨。
“這是抽的哪門子瘋?”
馬斯布萊克特面色蒼白,緊緊抿著嘴。
“我聽說他年輕的時候被狂熱的牧師迫害過,”布蘭德出聲道,他的聲音如此冷酷,以至于氣溫仿佛變得更低了。“處決了他的家人,留下他獨自等死?!?/p>
更長時間的沉默。布蘭德在毀氣氛上的本事和他殺人的技術(shù)一樣高超。
“啊,別在意那個倒霉的雜種,”凱勒說,試圖使氣氛輕松一些?!皝碜8N野?,馬斯布萊克特。西格瑪知道,我需要它!”
他又笑了起來,使夜晚的氣氛又活躍起來。
沃爾克輕笑起來,盡管覺得有些勉強。
“你呢,艾伯?”倫克曼細聲道,開口有些磕絆。比起與同伴們交談,他更習慣于擦亮上衣的鈕扣,或者熨平襪子上的皺褶。“你為什么參軍?”
大塊頭瑞克領(lǐng)人此前一直很安靜,安于作為背景板。他依然十分內(nèi)疚,就像一顆鉛彈沉在肚子里一樣,希望這一晚不要再被注意。其他人都是如此,只有可憐的老倫克曼直覺敏銳。
“我,額......以前和一群巡行的馬戲團在一起——”
“絕對是個笨手笨腳的小丑(klown),”凱勒打趣道,除了艾伯,以及布蘭德外,沒有人察覺到他話語中的惡意。
“大力士(Strongman),”艾伯糾正道。
令凱勒惱火的是,其他人似乎對艾伯的私生活很感興趣。
“你舉什么東西?”沃爾克問道。
“啤酒桶,鐵砧,這之類的東西,”艾伯說。“有一次,我舉起了一只拉車的騾子?!?/p>
倫克曼深感佩服?!笆裁矗e過頭頂?”他模仿著想象中的壯舉。
“對,就是這樣?!?/p>
“聽上去似乎......”凱勒的諷刺很尖刻。
“這是真的,”艾伯平靜道。顯然,在馬戲團的經(jīng)歷對他來說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
“我相信他,”沃爾克說。
凱勒不耐煩地抽抽鼻子,搖了搖頭?!鞍。銥樯兑湍莻€蠢貨說話?今天他差點害死我們所有人?!彼f著,低不可聞地補充道?!按琅!!?/p>
艾伯聽見了,這讓他惱火起來?!皠e那么叫我?!?/p>
“什么?蠢還是牛?”
“別說他了,克里格?!蔽譅柨舜驁A場道。他一直希望能有個平靜的夜晚,享受簡單的快樂,美味的食物,和氣融融,這樣他們就能把瑞克瓦爾德中的恐怖拋在腦后,哪怕只有一晚上。連隊的其他人都能做到,為什么他們不行?
凱勒轉(zhuǎn)向獵人。
“為什么?要不是卡爾利克反應(yīng)快,這個腦殘的愚蠢可能會害死我們所有人?!?/p>
“每個人都會犯錯,凱勒,”倫克曼說道,他對突如其來的波折感到不安。
“總有一天,那些錯會害死我們,”凱勒回答道,他又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艾伯身上?!皯?yīng)該把他留在馬戲團的,克勞恩?!?/p>
由于不善言辭,旗手想不出任何辦法來緩和不斷加劇的緊張局勢。沃爾克已經(jīng)說了他的看法。在之前里切茨的突然爆發(fā)后,馬斯布萊克特更想置身事外。他向布蘭德尋求支持,但得到的卻是冷漠、空洞的眼神,瞇成一條縫,就像在營火陰影中的刀鋒。最后,是老瓦維特做出了回應(yīng)。
“他表現(xiàn)得比某些人勇敢,”老人凝視著黑暗,啃著他的珍珠雞。
凱勒露出了牙齒。
“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我看到你,不止一次地躲在旁邊的陰影里,低著頭,刀上干干凈凈?!?/p>
“我不是懦夫,瓦維特。”凱勒站起身來。布蘭德也動了動,他的手探入上衣的黑色褶皺里,老兵用眼神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瓦維特用冷酷的目光盯著另一個戟兵。
“好,讓我們直說吧,你所有敵人的傷口都在背上?!?/p>
“我那是智取,你這混——”
瓦維特打斷了他。
“沒必要毀了這個夜晚。還有,在我的年代,”他補充道。“那種......智取,被稱為懦弱?!?/p>
凱勒哼了一聲,當意識到這個老兵實際上是想打架時,他退縮了一下。
倫克曼很久后才想明白其中的道道:瓦維特在挑釁凱勒,就像凱勒挑釁艾伯的那樣。這讓焦點從不夠聰明、滿心內(nèi)疚而無法冷靜思考的大塊頭身上轉(zhuǎn)移開了。
“在你的年代,我們的軍隊身上還是圍裙和文身?!?/p>
“那樣嗎?那么我一定夠老了。你打敗我肯定沒問題,對嗎?”瓦維特哼了一聲,做了個鬼臉,站了起來。他解開胸甲,放任它掉在地上。
“現(xiàn)在,來......”倫克曼瞇著眼睛望向最近的營火,開始說道,可是已經(jīng)太遲了。當他意識到火藥味時,其已醞釀了良久。
瓦維特舉起一只手?!皼]事兒,倫克曼。凱勒想向我們展示他的技巧。我很樂意讓他發(fā)揮。別告訴我你以前從來沒有和戰(zhàn)友大打出手過。按我們這些老兵的說法,不打不相識......”他瞥了一眼凱勒,后者突然顯得不那么自信了。
“你在干什么,老頭?”
“準備戰(zhàn)斗,”他回答,卷起袖子,轉(zhuǎn)動肩膀?!皝戆桑∽?,別讓我失望?!?/p>
當瓦維特活動時,凱勒又感到一陣后悔。老兵顯露出虛弱的傷腿,笨拙地站著。
夠了,他會把老家伙摔個底朝天,然后看看這家伙還能說什么“懦弱”。
“你早該退休的,瓦維特?,F(xiàn)在我要讓你看——”
瓦維特向前猛沖,打在凱勒的腹部。多嘴的戟兵舉起珍珠雞,彎下了腰。
他后退一步,舉起一只手。
“混蛋!”他艱難地喘息道?!拔疫€沒準備好?!?/p>
“我好了,”瓦維特回答,然后再度揮拳。這次的動作較慢,凱勒看在眼里。他放低肩膀,讓這拳打在自己背上,大部分的力量都被距離抵消了。然而,瓦維特并沒有就此罷手,而是又來了一個左勾拳,凱勒不得不后退一步以避開這拳。
老人急促地喘著粗氣。之前的連擊讓他有些乏力。凱勒淡淡一笑,如同打量老鼠的蛇一般,隨后迅速突進。他打中了瓦維特的上半身,緊接著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老人的頭上。如同打鐵一般。
讓凱勒高興的是,瓦維特在后退。篝火邊騰出了一塊空地,馬斯布萊克特、沃爾特和倫克曼遠離“角斗場”,以免被誤傷。布蘭德仍坐在位置上看著。如果卡爾利克在這兒,他就會阻止這一切。但倫克曼在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前就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現(xiàn)在沒那么得意了吧,嗯?”凱勒挑釁道。
克里格·凱勒是個小人。并非體型上,而是精神上和道德上的。就像瓦維特說的那樣,他是個懦夫。正是這大實話激怒了凱勒。他不愿正視自己的渺小,喜歡向比自己更弱小、更脆弱的事物發(fā)泄,以填補自己的自卑。艾伯是個簡單的目標。他高大且愚鈍,沒有反擊的勇氣。凱勒在聽到過他在夜里因母親和虐待自己的父親而哭泣。艾伯是顆軟柿子?,F(xiàn)在他也要證明自己比瓦維特更優(yōu)越。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保持著防守架勢,被凱勒打中的嘴里吐出一口血。他輕蔑地向年輕人招手。
由于滿懷的自信,凱勒再度向前。他對著瓦維特強壯的一側(cè)虛晃一拳,然后趁老兵試圖招架時對準他的傷腿踢了一腳。
瓦維特大叫一聲,大家都看到了他臉上的痛苦。倫克曼試圖求情,但老兵眼神中的某些東西阻止了他。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場爭吵了。這是私人恩怨。就連布蘭德也坐了下來,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兩個戰(zhàn)斗者。
“瞄著弱點......”瓦維特氣喘吁吁道?!罢媸呛糜嫴?.....”
“對你來說,你全身都是弱點,”凱勒咆哮著,揮出一拳試圖徹底擊倒老人。
瓦維特早有準備。他躲開那一拳,一記上鉤拳打在了凱勒的肚子上。
“不要太自大,小子?!彼凰坏?。
他的上勾拳狠狠打在凱勒的肋骨上,雖然沒打斷,但也讓對方痛苦不堪??諝鈴膭P勒的肺里咳出,就像被錘子砸到一樣。錘擊緊隨其后。
在凱勒再次彎下腰空嘔時,瓦維特用手肘猛擊年輕人的后背,把他打倒在地。最后,凱勒喘不過氣來,吐著膽汁,癱倒在地。瓦維特站在旁邊,偽裝出來的疲倦一掃而空。
當俯身拾起胸甲時,他在凱勒耳邊低語。
“別讓我聽到你還在逼逼這個,你個小癟三,否則下回我就會打斷什么了。永久的?!?/p>
凱勒痛苦地皺著眉頭,嘔吐完之后,他順從地點了點頭。
“看看?”瓦維特大聲說著,猛地把凱勒拉了起來?!坝颜x萬歲?!彼莺莸嘏牧伺牧硪粋€士兵的背,力度比需要的更大。
凱勒勉強笑了。他的眼神中充斥著羞慚和無能狂怒。它們還傳達了些別的什么,對于瓦維特的。
我們沒完。
瓦維特如巖石般堅忍地回望著他。在瓦維特的軍旅生涯中,遇到過不止一個比現(xiàn)在這個還頑固的戰(zhàn)友。凱勒只是個需要被收拾的跳梁小丑。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現(xiàn)在有其他的顧慮。
“我想這個夜晚對我來說夠刺激的了,”老人說道?!白4蠹叶冗^一個美好的夜晚。你也一樣,克里格?!彼詈笃沉艘谎蹛琅姆较颉M呔S特在夜色中離去,走向一個帳篷。
在沃爾克向老人道晚安,馬斯布萊克特低聲為他向西格瑪祈禱后,又回到了熟悉的寂靜中。
凱勒無法再忍受,他撓撓肚子吼了聲,跺著腳朝瓦維特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個波折的夜晚,”過了一分鐘左右,倫克曼開始說,竭力想使這沉悶的寂靜活躍起來。
沃爾克嚼著他的珍珠雞,但咬了幾口后就把雞放了下來。他突然失去了食欲。艾伯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悶悶不樂,他強壯的胳膊和腿緊緊地縮在身側(cè),盡管這晚并不寒冷。馬斯布萊克特和旗手一樣笨拙地向倫克曼點了點頭,然后垂下眼睛,摸索著脖子上掛著的西格瑪護身符。
又過了一分鐘,布蘭德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地走了。離開壁爐前,他俯下身去,把匕首插進沃爾克的珍珠雞里。他停了下來,看著離刀鋒不到一英寸的獵人。
“吃吧,”沃爾克邀請道。“沒必要浪費。”
布蘭德拿起肉,吃掉刀口上的一條,繼續(xù)往前走。
“就我們四個了,”幾秒鐘后,倫克曼樂天地說。
沒有人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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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森林中,小溪潺潺流淌。叢林中野獸人的腐化被清理后,至少在霍布斯克林附近的土地上,殘留的不詳陰影已被鏟除。取而代之的是生命;好的,健康的,自然的造物。
瓦維特喜歡傾聽瑞克領(lǐng)夜晚的動靜。它讓人感受些許平靜,特別是在這片前途未卜的土地上。如果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如他預(yù)料般的那么嚴峻的話,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和平都不會到來。他盡可能地享受夜晚的氣氛。
他特意來到小溪邊一個僻靜的地方,以免被人窺視。在和凱勒的斗毆后,他只草草地綁上胸甲。現(xiàn)在,他在水邊把它卸下來。新的痛苦刺痛著他,比他在火堆邊所感到的更強烈。他在凱勒面前佯裝的受傷并非作偽,那是他偽裝真實的部分。
然后是腿,瓦維特都不敢去看。他掙扎著脫下靴子,雙腿慢慢地浸入水中,讓冰冷的水麻痹自己的大腿,然后才卷起褲管。瓦維特痛苦地倒抽冷氣,不得不把舌頭頂在牙齒后,以免自己痛得叫出聲來。在把衣服脫下后,一塊丑陋的黑色瘀傷出現(xiàn)了。皮膚下的血管破裂了,讓傷處泛著紅色。瓦維特每走一步,都感到火辣辣的疼,他拖著步子往水深處走去,盡可能地往那條受傷的腿上濺水。這無法治本,但可以緩解痛苦。
當完成后,他又爬出了小溪——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穿上衣服倒在自己放置盔甲的旁邊。
“西根?”
瓦維特半夢半醒。他陷入了一種神游狀態(tài),身體仍感到疼痛。綠色的樹木和金黃色的玉米地的幻影充斥在他的腦海里。微風中繚繞著青煙,不知何處傳來女人的歌唱。
“西根?”
她的聲音就像凜冬里溫暖的爐火,夏日里涼爽的風。她塞壬般的歌聲讓他飄飄欲仙。陽光從她赤褐色的發(fā)端傾瀉而下,在他的眼里,這閃耀著她的激情與熱切的火焰。
“西根?”
一只手在搖著他,感覺很有力,但也很溫柔。瓦維特睜開眼睛,看見布蘭德正低頭看著自己。
“西格瑪?shù)拇笃ㄑ圩?!”他咒罵道,想抖一下,如果能做到的話。
“我?guī)Я诵┤鈦恚辈继m德說著,把從沃爾克盤子里拿來的最后一片珍珠雞遞給他。
“謝謝你,孩子,”瓦維特說道,撐著身子坐起來。
“你沒事吧,西根?”布蘭德看出老兵臉上的不適,問道。
“沒事,孩子。你只是打斷了一個愉快的夢,僅此而已。”
“我不做夢,”布蘭德直截了當?shù)卣f。他的眼睛又恢復(fù)了冰冷,像堅硬的鋼鐵?!爸灰銢]事就好,”他補充道,然后走進夜幕中。
瓦維特望著他走了,又想起了布蘭德的謎團。每當扎營時,他常常在黑暗中游蕩,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來。從未有人詢問過他。卡爾利克不愿費心,瓦維特認為這是他的私事,其他人則對此感到畏懼。
盡管如此,他還是感到困惑。
在盡可能地休息后,當瓦維特穿靴子時,今晚的第二個客人到來了。當聽到附近草地的嘎吱聲時,他首先想到的是凱勒,伸手抓起自己的短劍。
“有那么糟,是嗎?”
瓦維特辨認出這是卡爾利克,松開了手?!伴L官?”
“別跟我?;^,你個老狐貍,”卡爾利克走進視野,說道?!皠e叫我‘長官’,會讓我覺得自己跟你一樣老?!?/p>
在月光下,中士左半邊臉上的燒傷疤痕顯出青灰色,他脫下帽子和頭盔,露出下面剃得精光的頭皮??柪巳匀淮┲丶祝笸壬辖壷话验L匕首。
“得教訓一下,就這樣,”瓦維特解釋說,他站起身來,緩解剛剛感到的疼痛。
“這樣就夠了,”卡爾利克掰響了他的指節(jié)。他戴著皮手套。在這么多年的服役中,瓦維特從沒見過中士脫下過它們?!皠P勒是個該死的混蛋,”他繼續(xù)說?!暗俏覀兊幕斓?,我會把他管得死死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來捅馬蜂窩?!?/p>
“不會再這樣了,長——卡爾利克?!?/p>
“很好,現(xiàn)在也給我來點肉。我快餓死了?!?/p>
“沃爾克在火邊給你留了個位置,”瓦維特回來,把一塊冷了的珍珠雞遞給他的中士。
“我需要獨處一會兒,”卡爾利克說道。他凝視著遠處的霍布斯克林村。小溪一直流淌到它的柵欄墻邊。在他們談話的時候,一個塔里牧師從大門后走出來,領(lǐng)出了一小群村民,他們帶來了幾桶啤酒、幾袋喂馬的谷物和生蔬菜。有個年輕人甚至用繩子拖著一頭母豬,這就是霍布斯克林人為鏟除森林中遍布的野獸人一事表達的感激之情。顯然,他們一直等到所有的帳篷都搭好了,人和崗哨都安頓好了才出來。他們可能也是想確認所有野獸人都已經(jīng)死了。
“我感覺自己老了,”瓦維特坦白道。
“嗯?你在說什么?你是一匹戰(zhàn)馬,西根,驕傲而強壯?!笨柪伺牧伺乃暮蟊场?/p>
“我?我可不這么覺得。我的肌肉像繃得太緊,失去韌性的繩子。滿身傷疤,鮮血淋漓。我都不記得上回嘴里嘗到血腥味是什么時候了?!?/p>
“你只是累了,”卡爾利克回答?!拔覀兌祭哿?。森林里是場硬仗。不管怎樣,我需要你幫我把其余的事情安排妥當,”他笑了,盡管并未表現(xiàn)出多少歡樂。
瓦維特面對著他,一種可怕的悲傷籠罩在他的臉上。
“如果我沒法再當兵了,卡爾利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他激動得聲音有點沙啞。
“你還能干很多年,戰(zhàn)馬,”卡爾利克說,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謊言?!盎貭I地去睡一會兒,”他命令道。“我過會兒再回去。我們天一亮就出發(fā)?!?/p>
瓦維特點點頭,向他的中士行了個禮,然后返回營地。
在只剩自己一個人后,卡爾利克回頭看了看村民們的隊伍。在夜色下,他看到了另一個身影,從遠處朝村子而來。他騎著一匹戰(zhàn)馬,戴著一頂黑色的寬邊帽。當他彎腰向村里的牧師講話時,那人的煤黑色斗篷往下聳拉,露出一件綴滿飾釘?shù)逆i子甲,顏色像燒焦的煤炭,腰帶上系著一對手槍。他的脖子上也掛著一個飾品。那是一把白銀之錘,是西格瑪?shù)幕照?,祂的圣堂武士——獵巫人的神圣標志。
看到他,卡爾利克的目光蒙上層陰影。他帶著手套的雙手本能地顫抖,起初他打了個寒顫,接著,一陣憤怒壓倒了他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