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余下的時間走得很急促，第二天的凌晨又到來了，菲利絲坦莎如約前往那個地方。

“你來了啊?！狈塞惪ㄟ€是先她一步。

“你兩次夜里溜出來，不會被發(fā)現(xiàn)么？”

“別說這兩次，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次都沒被發(fā)現(xiàn)，我想我高估他們對我的重視程度了。你才是，你父親不是……”

“不清楚，或許我也高估了……另外，我已經(jīng)拜托負(fù)責(zé)我生活的女仆幫我做掩護(hù)了，之后不必非得趕在黎明前回去了?！?/p>

“但你如果太久不回去還是會引起懷疑吧？”

“那倒是，不過我心里有數(shù)——我們怎么去那？”

“我載你?！?/p>

法娜麗卡解除了形態(tài)變幻，現(xiàn)出古龍真身。作為一頭幼年期的古龍，法娜麗卡的體形只比成年古龍小一倍左右，在同齡人中算是“大個”。幸好附近沒有什么高大的樹木，否則地上難免要多幾十根折斷的樹干了。

菲利絲坦莎騎在了她背上，一排排純白色的龍鱗光滑如鏡，像被“鍍”上了一層厚厚的珍珠質(zhì)，坐上去特別舒適。

“坐穩(wěn)了，要走了?！?/p>

法娜麗卡騰空而起，三雙飛翼掀起了巨大的風(fēng)浪，她們很快就升至了高空，向著南方，準(zhǔn)確說是西南方飛去。為了防止菲利絲坦莎被強(qiáng)烈的氣流傷害，還用起源之力為她撐起了一面巨大的“風(fēng)盾”。

“你這速度可起碼比斥候的快馬還快上十倍啊?！?/p>

“你親眼見過斥候？”

“沒有，不過在書中讀到過。騎馬的巡邏騎兵和獵人倒是有看見過，我們家三樓的窗臺視野很開闊?！?/p>

“也是，自上次擊退切爾蒂斯人后，帝國一直保持著和平。伯恩灣雖然算不上是特別繁華的中轉(zhuǎn)港，卻也屬于達(dá)孔德斯城管轄，像達(dá)孔德斯城這樣的帝國中心城市，哪會有斥候出現(xiàn)呢?！?/p>

“法娜麗卡，你覺得這樣的和平……能持續(xù)多久？”

“我對人類的政治與外交都不算了解，但聽族中的長老們說，人類國家之間的和平崩潰，往往只發(fā)生在一瞬之間?！?/p>

“一瞬之間么……”菲利絲坦莎的聲音沉了下來。

“我們可能還有兩小時就到了，你可以先睡一會?！狈塞惪ㄞD(zhuǎn)移了話題。

“不了，我想看看風(fēng)景?！?/p>

菲利絲坦莎放松地躺下了，浮云從她們身下流過，仿佛一條淺淺的小河，而地面的花草樹木、阡陌農(nóng)田、城堡市鎮(zhèn)都是清澈河水下的水草、泥塊、砂石。

“真羨慕你們能無拘無束地在空中遨游，欣賞自己所想欣賞的風(fēng)景?！狈评z坦莎躺著輕聲說道。

“其實也就我們晚輩和少數(shù)叛逆的長輩喜歡從聚居地溜出來到處飛來飛去，大多數(shù)成年族人和長老整天就窩在北方的雪山里，好聽點說是操弄權(quán)力與謀略，難聽點說可不就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p>

“唉，果然是一樣的么……”

“嗯，或許這是不可避免的事。不過至少天空中還有我們這樣的人?！?/p>

“嗯?！?/p>

菲利絲坦莎繼續(xù)看著那“河流”。河水靜靜流淌，不知不覺將時間帶走，她們到了。那魔法師不住在深山或森林之中，而是住在一座名為“蘭澤莫爾”的城市里，那是自由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法娜麗卡選擇降落在郊外，否則若以古龍之身直接降落在城中，難免會引起麻煩的騷動。降落地點的不遠(yuǎn)處就是通往城門的道路，她們一同沿著那道路向城門走去。

“這里的夜晚可真熱鬧。”

菲利絲坦莎剛才在空中看見了城中不少戶人家還亮著燈火，有的街道上還有三五成群的行人，

“畢竟自由地區(qū)是‘類人種族的大熔爐’嘛，可能世界上十分之九的類人種族都能在這里找到，精靈、矮人、夜族、古精靈……其中夜行性的種族可一點也不少。”

“那他們要怎么保證各自種族的生活有序進(jìn)行，不受他族特殊習(xí)性的干擾？”

“我不太清楚，或許我的那個朋友會清楚。外界有關(guān)自由地區(qū)的資料流傳得太少了?！?/p>

“我還沒有問過呢，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嗯……他說在除了他家外的其他地方都不要提他的名字，否則極有可能會引來危險。”

“這樣么。你說他之前退隱了，那估計他在退隱之前惹了什么麻煩，或是有什么敵人吧?！?/p>

“也算是，但具體比這要復(fù)雜，你如果想知道還是去聽他自己說吧，前提是他愿意說?！?/p>

“那他有多少歲了？”

“好像有……四百多吧。古精靈嘛，是這樣的?！?/p>

“所以你才說他可能會了解自由地區(qū)的歷史么。”

“是的，那些年紀(jì)大些的古精靈每個都是行走的歷史書?！?/p>

說著說著，她們到了城門外。城門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名站崗衛(wèi)兵，身披重甲，頭戴巨大的覆面盔，看不清其樣貌，而城樓上的走廊和瞭望塔卻空無一人。

“二位，請停下?！弊筮叺哪莻€衛(wèi)兵開口叫住了她們。大概是因為這里奇奇怪怪的類人種族太多，她們幼小的外貌沒有引起懷疑。

“什么事？”應(yīng)答的是法娜麗卡。

“蘭澤莫爾市民議會一周前通過了《城市交通管理稅法案》，按照法案規(guī)定，二位若想進(jìn)城，需繳納共十二枚普蘭多銀幣的稅款?！?/p>

“我們自帝國而來，沒有隨身攜帶普蘭多銀幣，可以使用帝國的瓦爾萊塔金幣么？”說話的仍是法娜麗卡。

“可以。按照市民議會制定的稅率，二位需要繳納兩枚瓦爾萊塔金幣。”

法娜麗卡不知從那里拿出兩枚金幣，交給了衛(wèi)兵。

“好的，二位可以過去了?！?/p>

她們慢步走進(jìn)了城門。

“那兩人不對勁。”

法娜麗卡腦中突然傳來菲利絲坦莎的聲音，而菲利絲坦莎卻沒有開口。

“你這是……靈魂魔法？”

“我第一次用，看來是成功了。”

“我也這么想。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城樓上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也就是說萬一有誰把這兩人襲擊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這可太離譜了。而且那兩人說話彬彬有禮的，不像是一般的衛(wèi)兵，更像是騎士老爺，就算他們受過專門的培訓(xùn)，也不可能做得這么好。另外他們穿的裝備也不像是區(qū)區(qū)城門衛(wèi)兵能穿得起的?！?/p>

“嗯，你說的沒錯。我是直接用龍眼看出來的，他們以為戴個覆面盔就能隱藏住自己的相貌，真是可笑，我早就從頭盔的眼縫中看清他們的模樣了。他們壓根就不是類人種族，就是倆土生土長的帝國人?！?/p>

“所以他們才會收帝國的金幣?！?/p>

“沒錯。自由地區(qū)的史料雖少，但其建立的原因可是人盡皆知，這的居民對帝國的仇恨都刻在骨頭里了，怎么會欣然接受帝國的金幣？況且我不久之前才來過這里，那時根本就沒有那荒謬的法案。”

“看來可以確定他倆就是賺臟錢的家伙了。而且他們應(yīng)該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是有點身份的人物?！?/p>

“嗯，不過我有辦法?！?/p>

“你想怎么辦？”

“那兩枚金幣，我用起源之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我能讓它們變成致命的毒蝎?！?/p>

“不會弄出聲響就行?！?/p>

“放心，帶麻醉的?！?/p>

她們在那番“靈魂對話”結(jié)束后統(tǒng)共才走了七步，那兩名“衛(wèi)兵”就癱倒在了城門口。后來她們在“衛(wèi)兵”身上搜到了一袋裝有不少普蘭多銀幣和瓦爾萊塔金幣的錢袋，還有一張過期的傭兵契約。

“看來這倆人是做不下去傭兵了，走投無路后才干的這活——他倆死了么？”

“看他們的身體素質(zhì)了，如果他們對毒的免疫力異常強(qiáng)，興許能茍活下去。那蝎子是我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哦，我小時候經(jīng)常抓來解剖著玩，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用起源之力創(chuàng)造出它們來?！?/p>

“你的癖好……算了，走吧?！?/p>

她們沒有再理會這兩名“衛(wèi)兵”，進(jìn)城去尋找那魔法師的住處了。

“看來這座城市不太干凈啊?！狈评z坦莎走了一會---，低著頭說道。

“確實。我看城門原本的衛(wèi)兵多半收了賄賂，才放任那倆人行騙。我上次來這時在酒館看見了好幾個喝得酩酊大醉的衛(wèi)兵，他們連象征衛(wèi)兵的盔甲和頭盔都沒有換下，明顯是一點也不怕被長官問責(zé)。說真的，若是哪天市民議會真的通過了那荒謬的法案，我也不太會驚訝?！?/p>

“腐敗么……帝國那也不少?！?/p>

“好像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啊，包括你之前說什么騎士老爺?shù)恼f話方式還有城門衛(wèi)兵的裝備……”

“我父親一直以來都堅信他為我創(chuàng)造了一個沒有任何黑暗侵染的天堂，但他自己本就無時無刻不處在黑暗之中，這天堂怎能不千瘡百孔？很久很久之前，外界那些光明的、黑暗的、灰色的事物就或多或少地滲透進(jìn)他那愚蠢的天堂之中了，只不過他沒有察覺到罷了。所謂物質(zhì)上的與外界完全隔絕，其實只發(fā)生在我三歲前，而三歲后的我與外界的隔絕基本是精神上的。而且，只要你心中有對外界無限廣闊風(fēng)景的向往，哪怕只有那么一絲，你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那么一絲，你也會不自覺地向著外界走去?！?/p>

法娜麗卡沒有說話。

“還有啊，明明一直口口聲聲宣稱著要保證我的安全的人就是他，他卻還是會偶爾把我?guī)パ鐣推渌笮蜕缃粓龊下睹?。真是個怪人。反正我也從未在那些場合和別人說過話……”

法娜麗卡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天空，依舊沒有說話。

不知是什么時候，她們已經(jīng)走過了五條街，來到了之前法娜麗卡所說的那魔法師的住處。

“這就是你朋友的家么？”菲利絲坦莎先停下了腳步。

“啊，是?！狈塞惪@了一下才回答道。她之前好像在想著什么。

那魔法師的家十分不起眼，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矮房。若不是法娜麗卡記得他家的詳細(xì)地址，她們估計得在這幾條街來來回回找上好幾個小時。

“進(jìn)去吧?！狈塞惪ㄒ贿呄蜷T走去一邊說。

“誒？但……”

“我先前通知過他了，直接進(jìn)去就行?！?/p>

法娜麗卡徑直向緊閉的門走去，好像那門不存在于那里似的。還沒等到菲利絲坦莎叫住她，她的半個身子已陷進(jìn)了緊閉的門里——原來那扇門可以直接穿過去。

“你的這位朋友真有意思?！狈评z坦莎一邊跟上法娜麗卡一邊說。

“更有意思的還在后面。”

她們一同進(jìn)到了屋內(nèi)。屋內(nèi)裝飾得十分精致，墻上由整齊的紅磚砌成的壁爐、木椅上帶有精美花紋的坐墊、被樹葉形狀的石英雕飾點綴的吊燈，無不使屋內(nèi)洋溢著溫暖與舒適的感覺。但奇怪的是，盡管燈從進(jìn)門時就是亮著的，整個屋內(nèi)卻只有她們二人。

“他人在哪里呢？”

“他一般都在……這里?！?/p>

法娜麗卡在壁爐旁摸索著什么，突然她的一只手陷進(jìn)了墻里，菲利絲坦莎頓時就明白了，那是一條密道。

“他真的很喜歡這樣?！?/p>

“可能是他的小癖好？”

“和你解剖蝎子一樣？”

“那不算癖好啦，小時候喜歡探索自然罷了?！?/p>

“行吧行吧。我們進(jìn)去吧。”

她們一同走進(jìn)了密道。密道通往地下深處，長得一眼望不到出口，不過還好算得上寬敞。她們走了好些時候，總算看見了出口，那里散發(fā)著淺藍(lán)色的幽光。

她們從出口走了出去，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密道通向的是一個超大型的地下洞穴，具體有多大，恐怕要請那些為建造宏偉宮殿而生的建筑師們來好好丈量丈量才知道。洞穴的周圍稀稀疏疏長了些淺藍(lán)色的小蘑菇，那幽光便是來自于它們。不過這洞穴雖大，除了那些蘑菇外，幾乎是什么也沒有。

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自洞穴頂部傳來。

“歡迎，法娜麗卡，以及這位陌生的朋友?！?/p>

這聲音還未完全消失，洞穴的頂部便出現(xiàn)了一盞由青色的木頭雕刻成的吊燈，仿佛是宮殿穹頂油畫中央的太陽。隨后各式各樣的家具與裝飾“憑空”出現(xiàn)，整個洞穴霎時成了裝潢華麗的大廳。

在家具與裝飾都一一“現(xiàn)身”后，一個有著如雄獅鬃毛般胡須的老人出現(xiàn)在了大廳中央的地毯上。他皮膚滿是皺紋，和百年老樹的樹皮沒有什么區(qū)別，在數(shù)十道皺紋形成的溝壑中隱藏著的是一雙翡翠色的眼睛，凝視著這雙眼睛就仿佛凝視著森林。他的毛發(fā)是深棕色的，而皮膚是蒼白色的，和菲利絲坦莎在書中見過的古精靈簡直一模一樣。

“老朽名為伊爾澤伊·艾德。北方的來客，你在尋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