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暖洋洋2&蔓越莓曲麒】蔓聯(lián)雪中捍麒行(上)

『? ?? 寒風中的重刀 預警? ?? 』

這個在東北的春節(jié),可以說是孔令麒記事以來過得最難忘的一次了。
因為自己終于又能像在家里一樣開開心心地感受團圓的氣氛,身邊也不再是孤家寡人。
臺面上跟廖然他們喝酒暢聊往日的糗事,私下又能和田爽一起同村里的孩子打成一片,這種成年與童年的無縫切換狀態(tài)讓他樂在其中。
盡管還沒有成為程家正式入門的金龜婿,但是二老對于離異多年的程蔓相當寬容了。
不像只能暫居民宿和酒店的廖然和馬伯淵,孔令麒是唯一一個默許在家里同住的幸運兒。
里屋那條不大的熱炕,成為了倆人每天無話不談的靈魂雪場。
轉(zhuǎn)眼假期已過半,這天晚上剛剛鉆進被窩的程蔓,問起對面還在看手機的孔令麒。
“小東西,你爸是不是還沒離開東北啊?”
“好像是……他貌似這幾天一直在這附近出現(xiàn),有村民注意到了。聽他們閑聊時提到有個上海來的大老板,在找當?shù)厝肆私庵裁础?/p>
“我在想,既然你們倆之間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了,他也不再干涉多比的事情,要不讓他來家里坐坐,算是讓雙方父母都見個面?”
他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凝重了。
“這……合適嗎?”
“我們已經(jīng)確定關(guān)系了,兩家遲早要互相認識來往的。與其等我爸去上海檢查再會,不如現(xiàn)在先試試?!?/p>
“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歡我們,至少目前站在這邊的后援團人手充足,不怕他使陰招……”
“姐,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這個春節(jié)舍得耽誤在我身上,除了當初專程來試探你,可能還有別的企圖……”
“什么企圖?”
“他在哪個家里都是說一不二的主,并且對任何人的感情一律從自身出發(fā)點去考慮規(guī)劃,凡事也皆以獨享利益為重。我創(chuàng)業(yè)多比他只想著收入囊中,日后作為集團的推進器,常人理解的自立自強、尊重發(fā)展他直接無視?!?/p>
“而且這次他明目張膽地留在這里四處活動,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在調(diào)查你們。最好和你爸媽還有村里人說一下,別透露了什么不利的信息出去……”
她也逐漸覺察到一絲不妙的氣息,難得回一次家,過年這幾天都放松了警惕,可不能再被鉆了一次空子,成為繼他第二個女朋友的又一個悲劇人物。
還在琢磨對策的她,擱在枕邊的手上覆了一張熱乎乎的掌心。
“別緊張,不管他這次還在策劃什么陰謀詭計,我絕對不會再放棄。等回到上海時機成熟了,我就娶你過門!”
握住他有力的手指,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孔令麒出去找黃毛偵查敵情了,留下程蔓和二老在炕桌上交流看法。
“既然人還沒回去,見就見吧,都快是親家了……”
“媽,我可不是故意說不好聽的,小孔是很不錯,但他爸的為人處世跟他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
“這爸這么沒人性嗎?拋妻棄子搶兒子公司,現(xiàn)在還賴在這不走了,是想對我們也有歪心思?”
“拉倒吧程三民,人小孔好歹是個老板,就你那倆錢,他爸這種級別的人物,犯得著惦記你?”
“那咋了?狩獵場還歸我管呢。不說有多風光,起碼吃肉耍槍他不如我吧?我可看出了小孔是真心對咱家好,他爸要再來摻和,這手里的鞭子隨時伺候!”
“爸,你當現(xiàn)在還是土匪占山的時代啊,武力不是能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了。這也是要和你們預先打招呼的原因……”
“說真的,他爸在控制人心這方面的能力,確實連我都要讓三分。我們程家上下能不能成功入他的眼,小孔什么時候可以順利當上姑爺,不是簡單說說而已的。有的事只有你們想不到,沒有他爸做不到。所以今天如果他爸愿意賞臉過來,我們必須要提前達成共識,怎么應對這個風險和變數(shù)都很大的局面……”
“蔓子,在家就別整那些工作上的詞了。直說吧,要我們怎么做?”
兩個一前一后走在村里混雜積雪和鞭炮殘渣小路上的身影,比起周圍舉著糖葫蘆烤地瓜蹦蹦跳跳的小不點,他們的步伐顯得格外沉重。
“哥,你想好了嗎,怎么和你爸再當面對抗一次?”
“沒有……前幾天他不是還把程蔓的忠告當耳邊風,現(xiàn)在又在這里遲遲不走,看來是等著時刻連人帶家一塊端了……”
“可程蔓不是你之前的女朋友,她能和你爸硬剛的。而且她想要的一切,最后都不會落空,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她是最初我爸選來當控制我的棋子,現(xiàn)在反而倒戈于我,你覺得以他的脾氣,會就這么善罷甘休嗎?”
黃毛頓時也蔫了,只能扶他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
“現(xiàn)在過年景區(qū)都沒人在,我問民宿借車出去溜達了好幾次,隱約有看見他的人在程家經(jīng)常去的地方出沒?!?/p>
“既然阻止不了你們在一起,他就從家里下手。這兒的老人都是實誠的,還是叫他們留個心眼為好……”
“我已經(jīng)讓程蔓去給他們做思想工作,但愿能有點用。要是再給他拆散,我這輩子干脆就不過了……”
“哥,大過年的別說這些……”
“是嗎?我怎么突然沒感覺還有在過年呢?
看著他低落的情緒,黃毛也不知道該從何安慰了。
“回去吧,聽聽程蔓那邊的進展怎么樣了?!?/p>
堂屋的炕上,盤腿縮在程蔓后方的孔令麒局促不安地瞅著二老,仿佛他才是那個準備嫁出的小媳婦。
程蔓看出了他的緊張,湊到耳邊輕輕道了一句。
“別擔心,都說好了,等你爸來了,我們心平氣和地談?!?/p>
“他上次那樣對你,你真的不怕他又玩手段?”
“怕也不能解決問題,寧愿等到以后他在背后搞鬼,還是現(xiàn)在開誠布公各自攤牌更好。他最近留在這里調(diào)查,肯定也想在戰(zhàn)斗前做足準備。我們手上不也有他的很多資料,到時候見機行事就好了?!?/p>
他仍然猶豫著對二老開了口。
“伯父伯母,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我爸確實是那種做事專制又不在乎別人感受的魔鬼……如果他氣到你們,我在這里先給你們賠罪了……”
“小孔,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先別急著這么快下結(jié)論,萬一他想通了呢?你看我和你伯父吵一輩子了,現(xiàn)在不還是能和好嗎?”
無奈的孔令麒只能附和點頭,恰好和轉(zhuǎn)過臉來的程蔓對視上。
盡管反復和父母強調(diào)積極應戰(zhàn),但只有她能明白他心中的難言之隱,不由得再次握緊了他冒出冷汗的手心。
雙方父母約定在了民宿老地方碰面,廖然指揮廚房準備好了茶水點心,擺在了小雪胖丫提前收拾完畢的大廳里,程蔓陪著二老在沙發(fā)上等候著。
那天的她也是在這里同孔慶杉首次正面交鋒,當時倆人還沒有那么默契,假戲真做的孔令麒中途的拂袖而去,讓她也擔憂起今天全盤掃射的幸存率了。
晴了兩天的屋外又下起了雪,靠在門口的孔令麒表面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內(nèi)心還在拼命構(gòu)思搭建接下來的過墻梯。
孔慶杉姍姍來遲的車終于停在了幾步開外的空地上,和助理走進來的他瞥見了雙手插兜轉(zhuǎn)身就走的孔令麒。
父子倆也就客套了兩句,在前面接待引路的孔令麒并不打算浪費時間在多余的察言觀色上。
畢竟剛才感受到一門之隔的兩個冷暖極差,讓他本就不抱希望的身心,又增添了幾分寒意。
民宿的員工們都偷偷藏在了角落,暗中觀察著這場聲勢浩大的父母交流會。
雖然孔慶杉獨守一方陣營,但是那股特有的壓抑氣場卻沒有影響到人數(shù)上的不利局面。
相反,另一邊看起來有人數(shù)優(yōu)勢的程三民和馬春梅反倒顯得底氣不足,這讓程蔓和孔令麒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孔慶杉先是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有意把自己擁有的集團和家底暗示了一波,還不忘重點照顧了一句這個主角兒子“他是個沒出息的廢物”。
一瞬間,眾人的神經(jīng)都緊繃了起來。
孔令麒強壓著怒火沒發(fā)作,繼續(xù)聽著孔慶杉假惺惺地問候著程家各位兒女的整體情況。
對比程蔓,作為大兒子的程蕎在事業(yè)上可謂遜色不少,更不用說小女兒程菽從小到大的任性造作了。
連兩位老人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東北農(nóng)民,三言兩語就讓他們意識到,自己能高攀到這樣的親家,已經(jīng)是燒高香了。
想起黃毛提醒過自己孔令麒上一個未婚妻和他弟弟的婚姻下場,程蔓開始替父母站上了擂臺,指出孔慶杉當年由小廠長走到創(chuàng)業(yè)的發(fā)展歷程,其實和自己立志用讀書與業(yè)績改變命運的人生沒什么區(qū)別。
況且家里人也沒有碌碌無為,所有人事業(yè)感情都在走上坡路,他只需要關(guān)注自己和孔令麒的事足矣。
“是嗎?程小姐,我們現(xiàn)在談判的這個民宿,據(jù)我所知就是你妹妹為了前男友履行當年的承諾經(jīng)營的。但是這份倆人說好要共同度過一輩子的小店,卻一直虧損到瀕臨倒閉,也就是近期一個為愛情沖昏頭腦的愣頭青跑過來收拾了爛攤子。相信你們家里里外外都為這個民宿操碎了心吧?”
“我向來不慣孩子沒出息的行為,不然他今天怎么會才有這么點成就?同為父母,你們一次次看著孩子在毫無大局觀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為了那點價值為零的初戀有必要嗎?我不明白同樣是一個屋檐下吃飯的后代,只有程蔓一個人闖到了正經(jīng)事業(yè)的領軍位置,另外兩個到底是什么原因?”
程三民開始有些暴躁了。
“你啥意思?俺老程家三個孩子,不說要做到你這種老總級別的不愁錢花,至少不缺飯吃不少人疼。你從小孔還沒成人就把他和他媽拋棄了,多少年不聞不問,現(xiàn)在又來對他的事業(yè)和感情指手畫腳。俺老程是沒倆錢,起碼對得起屋里的老伴和這仨孩子。你有啥資格說我家人壞話?”
面對程三民斗雞一般漲紅的臉,孔慶杉淡定地扶了扶眼鏡,目光在他和程蔓之間來回掃視。
“程先生,據(jù)我所知,你的家庭也沒有那么幸福美滿吧?你和身邊這位吵了一輩子,只是礙于臉面沒有離婚罷了。難道你們就從沒對自己孩子的感情插過手?不合適的人,再處下去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早點散了老死不相往來?!?/p>
“任何被感情牽絆不尊重經(jīng)濟規(guī)律的投資,是玩資本的共識,我就很遵守游戲規(guī)則,看看程蔓和其他人的差距就知道了?!?/p>
“實話實說,她是我比較欣賞的一類人,能做我的兒媳婦當然很榮幸。但可惜,身后這一大家子前途不穩(wěn)的包袱我不打算負擔。”
“作為企業(yè)家,弊大于利的生意從來不沾。我不可能像你們那些親戚把錢投在像這個民宿一樣的無底洞,也不會接受和小麒同等級別的不聽話失敗者。我已經(jīng)有了一個廢物兒子,不想再照顧一群跟隨他沒出息的倒貼貨?!?/p>
程三民早已壓制不住了,提著皮鞭就要沖過去動手,馬春梅和程蔓趕緊攔下。
“說誰沒出息倒貼呢?!我程三民一輩子吃干凈飯做實誠人,別仗著有幾個臭錢就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你一個連老婆兒子的命都不在乎的東西,有什么資格來對我家說三道四?”
稍微往旁邊挪了一下身子的孔慶杉,仰頭望著似發(fā)瘋公牛的程三民,居然只是冷冷一笑。
“一說就炸,看來小麒和你家有緣也不意外。本事沒多少脾氣倒不小,這么說我就更沒有讓你們成為一家人的必要了。各自散了吧?!?/p>
還在拼命拉扯父親的程蔓納悶為什么孔令麒始終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頭剛想問什么,卻看見他緩緩站了起來。
他踱到怒火中燒的程三民旁邊低聲勸了兩句示意坐下,重新雙手插兜立在了孔慶杉跟前,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地俯視著父親。
“說完了對吧?”
“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有?!?/p>
他忍住眼角的淚水,努力平復著情緒開了腔。
“你現(xiàn)在是打算把當初對待我初戀和未婚妻的手段又在他們身上用一遍,再加成攻擊和他們有關(guān)的所有親人吧?”
“程蔓一開始已經(jīng)明確表示了,她和我的感情才是你需要關(guān)注的重點??赡闼^的大局就是拼命從其他人身上找茬,說白了就是你推崇的門當戶對觀念在作妖?!?/p>
“我可以很確定地把話撂在這里,和你這個與生俱來的仇人比起來,他們更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家人。既然我加入他們讓你這么不爽,那我還真是做對了。你還想使什么招自個準備去,我甘愿這輩子倒插門,也不會屈服于你扭曲的暴政下!”
此言一出,整個大廳的人都驚呆了。
孔慶杉的嘴唇瞬間抖了。
“你要是倒插門,以后就別姓孔了!”
一抹不屑一顧的蔑笑劃過了孔令麒的嘴角。
“你終于承認了。堅持打壓控制我這么多年,就是因為我冠著你賜的貴姓,流著你輸出的冷血?我和你之間的關(guān)系早絕了,區(qū)區(qū)一個無足輕重的姓,不要也罷!”
他緩緩側(cè)身面向程家二老,把手拿出來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伯父伯母,讓你們受委屈了。只要程家還愿意接受我,我隨時都可以守在你們身邊。但如果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這門親事不結(jié)我也沒意見,程家同樣不需要為孔家的錯誤背鍋買單。你們對我的好,我孔令麒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是我見過最像我父母的人?!?/p>
又瞥了一眼背后正欲阻攔的孔慶杉,語氣霎時降到最低。
“這事你免談。對你來說沒有資本收益的一切,別來染指。今天到此結(jié)束,不送。”
說完這些,他邁著有些僵硬的腿腳,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廳。
被晾在一旁的程蔓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馬春梅催促了好幾遍,才急匆匆地追出去。
從廖然那里搶到車鑰匙的孔令麒,整個人從廚房沖出來已經(jīng)心如死灰。
一路快步掠過墻后來不及避讓的員工面前,撞得好幾個人連連慘叫卻不敢還嘴,生怕觸發(fā)了這個遭到極度刺激的定時炸彈。
他剛剛拐彎回到前臺,遇到了張開雙臂擋住去路的程蔓。
他不想和她發(fā)生沖突,但是無論往左邊走還是右邊轉(zhuǎn),她都一步不差地堵回來。
“程蔓,讓開?!?/p>
不帶半點溫度的冷漠措辭令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還是冷靜下來竭力勸說。
“別沖動,我陪你歇會行嗎?”
“不用,我想自己呆著?!?/p>
她正想抓住他的衣服,結(jié)果他彎腰一躲,直接穿出胳膊下方的空隙擦肩而過。
拽開大門的一剎那,夾雜著雪花的寒氣讓他霎時全身涼透,可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徑直奔向廖然留在隱蔽處的座駕。
他再次變成了這輛車的專屬主人,風火輪般躥過厚厚積雪的山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林葉之間。
慢了半步趕出來的程蔓望著空留地上的兩道車轍,徒勞地對著大路發(fā)起急得變調(diào)的命令。
“孔令麒,你給我回來!”
然而周圍除了悶聲吸收的寒霧,什么回應都沒有。
雪又開始下大了,呼呼的狂風挾著豆大的晶粒打在車玻璃上,幾乎要把窗戶劃切迸裂。
擋風玻璃已經(jīng)劈成了斑駁的龜殼,堆積的冰屑讓雨刷的頻率越發(fā)緩慢。
一雙淚影朦朧的紅眼,正拼命辨識前方可視條件感人的路況,手腳配合著不肯減速分毫。
他仿佛穿越回到了當年飛馳賽車的無人之境,車子噴吐的灰煙揚起一陣白幕,直奔深山而去。
恢復座山雕皮膚的程三民,提著鞭子大步踏出了民宿,身后裹著軍大衣尾隨的程蔓,忍不住又把頭上的毛線帽往下拽了拽。
“你說這小孔,性子咋比我還火爆,說走就走了……”
“爸,別說這些了,趕緊去把他找回來……天馬上就要黑了,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再出點啥事可咋整……”
“知道了,這么個好姑爺,我也不舍得丟了……”
匆匆把馴鹿車套好,父女倆擠著坐了進去。
隨著長鞭的奮力一甩,雪橇下傳來吱吱嘎嘎的摩擦,由慢到快駛落了斜坡。
蜿蜒的山嶺白茫茫一片,一串串樹掛掩映交織似仙境,不時有壓斷的枝條掉入雪窩。
一個穿戴頭盔和迷彩滑雪服的小小身影,蹲在雪中若隱若現(xiàn)的單板上,靜靜地遠觀天邊漸漸黯淡下去的晚霞。
寒風吹凍了眼角的淚霜,面罩也覆了一層薄薄的冰碴,抱住雙膝的手指間緊緊攥散捏成粉末的殘雪。
他哭不出來了,眼皮已經(jīng)結(jié)為一體,身上的余溫也從外涼透至心。
無神的目光呆滯地掃著山下冬眠熊洞的方向,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即使被帶到那里,都比和父親共處一室更舒坦。
搖晃著笨重的身軀僵硬爬起,頭肩上的雪絨紛紛灑落。
固定好腳面的裝備,他最后看了一眼幾乎沒入地平線的夕陽,面無表情地抹下了滑雪鏡。
眼前的光線明暗程度與四周漸變合一,他調(diào)整好了呼吸,縱身躍向了陡峭的雪路。
野雪的條件確實沒有專門的雪場好,看似平整廣闊的銀毯,實則隱藏了各種不易覺察的危機。
幸好他嗅探障礙的能力沒有完全封印,高大的身影在叢林中穿梭得還算行云流水。
鉚勁沖坡的馴鹿就差把頭埋進地里去開拓征途了,速度大不如開始的車子如同蝸牛一樣陷足拖行。
掀起衣領遮住凌亂長發(fā)的程蔓,還沉浸在那天坐拖拉機頂風趕路的陰影里。
“爸,還有多遠?。俊?/p>
“看這車印,他估計繞到狩獵場后面去了,還得熬一段路呢!”
“現(xiàn)在狩獵場不是沒人嗎,他能上哪……”
“沒準這小子去找熊嘮嗑了……”
“都什么時候了,您還開玩笑……”
“坐穩(wěn)了,我讓鹿快點……”
臉上感受到比剛才稍微大了一些的風力,她捂住了發(fā)麻的鼻頭,在心里默念著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盡管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滑雪老玩家,可在這樣極端情緒占據(jù)理智的狀態(tài)下,曾經(jīng)摸爬滾打于千般困境的哈士麒,也難逃狗啃泥的倒霉遭遇。
一塊不起眼的石頭抵住了單板尖,被迫偏離路線的他急忙閃身回轉(zhuǎn)。
但這里卻是一片坑坑洼洼的雷區(qū),躲得了一時躲不開隨時,板底剛碾過一方松動的土梗,塌散的支撐點使板子傾覆,來不及維持平衡的他轟然翻倒。
這次的摔和上次有意為之完全是兩碼事,他根本剎不住車,失控的身體卷著雪氈墜到了路邊。
后腦上突如其來的一記重擊,眼前上一秒還天旋地轉(zhuǎn)的混亂漩渦,下一秒只剩下濃墨吞噬金星的黑洞。
全身猶如被扔進深坑里活埋一樣,脖子變得很沉,耳朵環(huán)繞在稀里嘩啦的潑灑聲包圍中,聽力悉數(shù)幻滅,意識像罩入真空般攪拌飛散。
安頓好馴鹿的程三民,在帳篷里摸索了一會,找到了一個手電筒塞給了手機粘在臉上的程蔓。
“咋樣,聯(lián)系上沒?”
“信號不好老是打不通,好不容易通了又斷了……”
“沒辦法,山里就這條件。今兒又下雪了,要真聯(lián)系不上,只能親自去找了。”
看著背上獵槍往軍用水壺里灌熱茶的父親,她張了幾次嘴,但還是說不出口。
跨出簡陋溫室的一瞬間,號叫的山風給她吹了個趔趄,剛剛檢查好馬燈的程三民回頭指指帳篷。
“閨女,要不你在這歇著,我去就行了……”
“爸,現(xiàn)在讓我怎么歇得住,我必須得去……”
“這天晃眼就黑了,不好找呢,趕緊的吧!”
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趟著淹沒小腿的深雪,小心翼翼地御光出發(fā)了。
一路上安靜得出奇,只有窸窸窣窣的踏步聲在交替回響。
“爸……”
“咋了?”
“這次實在是抱歉,沒想到提前告訴你們小孔家里情況了還是招架不住,大過年鬧成這樣……”
“你別說,那親家還真是少見,咋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老婆孩子呢,小孔多好一小伙子,在他眼里有那么差嗎?看不上兒子,連咱都被嫌棄了……”
“他爸就是想強迫他聽話,事業(yè)感情什么都干涉,見不得他脫離自己的掌控。他私底下其實很渴望有家有人愛……”
“我看出來了,這孩子沒什么心眼,待人接物都挺好,又上進,懂疼人。有這些不就好了嗎,凈整那沒用的東西干啥?”
“這么說您不怨他嗎?”
“有啥可怨的,這小子比我還招你媽喜歡呢。再說了,今天這事又不全是他的錯,回頭再開導開導就好了……”
她心里略安定了些許,可是要能徹底開導,就用不著大晚上在這深山老林里加班了啊……
搜了半天,父女倆累得氣喘吁吁,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
“這癟犢子玩意,到底藏哪去了?要不是有規(guī)定,我都想放兩槍催一下命了!”
“他不會……真去睡熊洞了吧?”
“借他十個膽也不敢!”
“手機定位還是不行,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程三民心里也直打鼓,冰天雪地的,一個外鄉(xiāng)人在山里還真是兇多吉少……
一陣特殊的馬達轟鳴由遠及近,倆人循聲望去,全副武裝的馬伯淵和程淼,操縱著一臺無人機朝他們跌跌撞撞地趕來。
“小馬,淼淼,你們怎么來了?”
“我們不放心,給你們搭把手……”
“他那有紅外線和夜視儀功能的無人機,可以用來搜救……”
“怎么樣,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都快急死人了!”
馬伯淵不敢耽誤,火速戴好眼鏡扳動手柄繼續(xù)開啟巡山。
手電筒的光束在附近反復掃過,但依然只有下個不停的雪花。
程蔓的心情幾乎達到和上次田爽不辭而別的等級了,這倆果然有能做到未來父女的潛力,連讓人擔心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等等,這是什么?”
馬伯淵一聲驚呼,眾人立刻圍了過來。
屏幕上模糊顯示著一輛停在巨石后面的轎車。
“這不是小孔開走的車嗎?”
“好像是?。《悸溥@么厚一層雪了,人呢?”
“馬伯淵,這里是你那次用穿越機砸到我的地方吧?”
“我看看……沒錯,是臨時飛行區(qū)!”
“難道他也上去滑野雪了?”
想起程淼爆頭的鬧劇,心有余悸的馬伯淵趕緊推著機器加快了搜索速度。
“沒有啊,到處靜悄悄的,都沒有板子的痕跡……”
“往旁邊瞅瞅,說不定溜達累了擱林子呆著呢……”
“好的……哎,那棵樹下貌似探測到了一點點熱源?”
“哪呢?”
“就這,那有個小雪包……”
“過去看看!”
一行人相互攙扶著走過去,程蔓試著喊了一聲,但只聽到從樹叢中模糊的回音。
無人機在目標上空懸浮住了,機翼帶起的風卷落下樹枝上新結(jié)的霧凇。
看著面前和周圍土地略有格格不入的一拱,程蔓有點不敢想象下面的情況,但還是和大家七手八腳地扒拉起來。
當中間的一捧積雪掃開,一個黑不溜秋的腦袋突然露了出來。
眾人都嚇了一跳,再定睛看去,驚呼聲頓時此起彼伏。
“是小孔,真的是他!”
“喂,快醒醒!”
“不知道在這里躺多久了,身上都沒有熱氣了!”
程蔓急得想去掀開他的雪鏡,可早已和臉凍成一體,根本捍動不了分毫。
“大姑,不能硬來,你這樣會把他撕下層皮的!”
她趕緊住手,拼命拍著刨出大半個身子的他。
“孔令麒!你醒醒……”
一旁盯著遙控器的馬伯淵瞬感不妙。
“不好,無人機識別到他的熱量越來越弱了!你們馬上得把他轉(zhuǎn)移到暖和的地方去急救!”
“上我那去!搭把手,我來背他!”
手忙腳亂地拆掉單板,彎曲失敗的身軀壓在程三民肩上,如同一根毫無生氣的圓木。
“叔叔,能穩(wěn)住嗎?不行換我來……”
“這小子塊挺壯的,你別摻和了,麻溜去把車開回來送我們過去!”
程淼拉著馬伯淵順著無人機的指引奔車而去,程蔓在后面托著孔令麒,手上的感覺更像是在接觸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像。
亮著燈光的車子緩緩趕上了他們,眾人在龜速行駛中摸到了帳篷外。
平時還算寬敞的室內(nèi)一下子變得擁擠不堪,地面鋪了能找到的所有絨毯,僵尸一樣的孔令麒放在那里,說是東北露天市場上隨處銷售的生肉,一點都不夸張。
程三民鏟來一桶還算潔白的落雪,逐步搓松了長在頭上的裝備。
凍梨一般的臉頰讓程蔓驚慌失措,抓過毛巾加快拭去堵在口鼻附近的阻礙,但鐵筒樣的脖子上依然摸不出脈搏的跡象。
鎧甲卸除的身體彈性盡失,揉化的雪水淌滿了周身青紫的皮肉。
如果說上次他滑雪摔倒只是惡作劇逗逗自己,這次恐怕是真的兇多吉少了。
“你們趕緊叫救護車啊,他的情況非常危險了!”
三人分頭拎著手機去撥號,急瘋了的她在腦海里匆匆過了一遍操作流程,冒汗的雙手壓著他硬若石板的胸口費勁地復蘇著。
“孔令麒,你起來……別再鬧了!”
她多想看到他重啟成功沖自己嬉皮笑臉的曾經(jīng)一幕再次上演,雖然被訓幼稚,可那雙天真又帶著十足鬼氣的小眼睛,卻盛滿了對自己挪視不開的愛情期許。
此時身處另一個世界的他,獨自癱在某種熟悉又陌生的空間里靜候死亡。
周圍很黑、很安靜,又很冷,殘留的體溫不足以承擔對手腳的保護,只能盡量聚集在胸前艱難地拖延著生存的倒計時。
兩個父親對大家的理解分歧,嚴重動搖了他即將竣工的小家根基。
他不知道自己尚在試錯的肩膀,能不能挑起磨合兩家人的思想重任。
要想真正實現(xiàn)岳父岳母長遠的認可,絕不是做好當下的自己就可以的。
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次投胎失敗且無法證明自我的漫長苦行,父母對自身生活的惡意干涉與慘痛影響,無時無刻在重擊脆弱的心靈。
他不愿意魔父專制蠻橫的思想侵蝕和諧不久的程家,也不忍心程蔓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目前最及時的止損方式,在倆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前選擇剎車。
也許過于偏激,對很多人都太殘酷,但長痛不如短痛,或者僅是先離開一段時間,等到想通了、解決了,再回頭不遲。
如果已經(jīng)無法重來,那還是說明自己沒有那個福氣。
在告別這些繁雜的七情六欲之前,能遇到程蔓,在這利益至上的社會里收獲一點暖意,也不枉此生了。
眼皮越來越重,吸入喉嚨的空氣也開始像冰錐劃刺一般難受。
原本和熱水袋同樣溫暖的肺部,熱量正被后續(xù)的寒風交替驅(qū)散。
冰冷的血漿流入勉強運轉(zhuǎn)的心臟,將活力慢慢擠離軀體。
壓抑的濃霧籠罩在全身每一寸肌膚,他連正常呼吸的資格都沒有了。
渙散的意識中,兩只伸過來的爪子觸到了硬實的腮幫,大概是在試探還有沒有活人氣息。
怎么,前來索命的已經(jīng)動手了嗎?
身上的保護殼逐一剝開,麻木的皮肉只隱約感覺在遭受檢驗,下一步就是扔進無底洞脫離人間了。
這種場景好像很熟悉,是在哪里見過了?
哦,想起來了,靈車上嘛。
奔赴生命最后一站的途中,有時會出現(xiàn)個別留戀世俗的重返者,車上的人員會立馬檢查狀況。
對他來說,跑這趟可能白瞎了,但紅包還是不會少的。
怪不得這環(huán)境那么久違,原來是到以前的飯碗里了。
沒事,自己送自己最后一程,早晚的完美歸宿總會到達的。
想起這些,他反而坦然許多了。
“你們……打通120了沒啊……”
氣喘吁吁的程蔓快要沒勁了,感覺手掌底下依然死寂無聲,完全確定不了心口是否存在跳動。
“信號太差了,剛剛連上又斷了!”
“外面也不太行,風大干擾,基站又遠,打不通!”
“要不我們開車下山直接去醫(yī)院吧!”
“那也要讓他有心跳和呼吸了才能去,否則這大雪天,還沒等開到,人就先沒了!”
程蔓一把撩起他貼身的保暖衣,把耳朵伏在左心上拼命捕捉動靜。
反應還是不明顯……
折騰好半天,他面前的皮膚也只微微恢復了一些,被自己按過的區(qū)域漾起了久久不散的淤青。
只能加上人工呼吸了……
扯過毯子把他擱在身邊的四肢包裹住,后仰起他的下頜,顫抖著捏緊了鼻翼。
盡管在民宿表白的那晚,倆人的進展就差IPO了。
可畢竟還是內(nèi)測調(diào)試,現(xiàn)在可是要當著這么多家人的面呢……
但是真沒時間了,她深吸一口氣,把唇牢牢封在了他半開的嘴上。
他的唇很冷,即使沒有到冰棍那么嚇人的程度,還是刺激得她哆嗦了一下,險些晃落他額上敷著的毛巾。
相比之前紅酒浸潤的溫熱,現(xiàn)在他的口腔簡直是個冰窟窿,吹出去的余音像在波瀾不驚的深潭里沉沒消失。
停在胸腔表面的指頭沒等到起伏,還得繼續(xù)。
又是一口滿載焦慮的暖氣灌了進去,連嗚咽的哭聲都一并混雜其中。
可惜,他依舊沒有回應。
她近乎崩潰了,重新返回身旁不顧一切地接著按壓。
“孔令麒,小壞蛋,你快點給我活過來……”
她的胳膊都差點折了,頭臉滲出的汗和眼角的淚不時灑在他身上。
自己最珍惜的那顆赤子之心,很可能隨時碎裂在手中,她不敢太用力,卻更不敢慢下來。
又往他的嘴里吹了兩次,新一輪復蘇循環(huán)不止。
“你疼不疼啊,至少起來告訴我一聲啊……”
終于,他鐵板一樣的肋骨下透出了微弱的震動,摁得面目全非的胸廓有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漲落。
“有心跳了,他還活著……”
眼疾手快的程三民扶住接近累暈的程蔓,湊過來仔細一瞅。
“還真把命撿回來了,不愧是我閨女!”
從帳篷外頂著一頭雪花的馬伯淵也跑了進來。
“讓無人機到半山腰轉(zhuǎn)悠了半天,總算把電話撥出去了。救護車馬上就來!”
“太好了,大姑剛把他的心跳救回來……”
“淼淼,照顧一下你大姑,我給他拿件衣服!”
程淼答應著接過活動手臂的程蔓,順便幫她遞了一杯水。
把舊大衣蓋在臉色稍微好轉(zhuǎn)的孔令麒身上,盯了好一會的程三民小聲嘟囔了一句。
“小子,你能把俺老程家最能干的祖宗降服,想就這樣死了拍屁股走人,沒這么容易!”
救護車上,戴著氧氣面罩的孔令麒仍然在接受檢查。
心跳是勉強恢復了,但是又出現(xiàn)了室顫。
雪地里失溫過久,全身運轉(zhuǎn)幾乎停擺,剛緩過來的心房仍然處于缺乏電解質(zhì)的供血異常狀態(tài)。
看到醫(yī)生拿出除顫儀,在一旁的她非常害怕他連續(xù)經(jīng)歷外壓的身子承受不住。
第一次放電時,他并沒有像電視上那樣從床上一躍而起,只是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屏幕上比股票走勢還迷的心電圖略平緩了幾許,醫(yī)生又開了幾次機器,讓他紊亂的心率逐漸回落。
瞥見他胸口殘留的清晰掌印,她忍不住向醫(yī)生詢問后果。
“沒事,做CPR常有的情況。不過你的力度把握得還行,沒壓斷肋骨,回頭上點藥就好了?!?/p>
“現(xiàn)在主要是他被埋了太長時間,看這呼吸怕是肺凍傷了,后期要加強護理……”
她點點頭,抹了一把朦朧的淚眼,默默握住了他仍然通紅的手指。
所幸一番搶救之后,他算是徹底脫離了危險。
按照醫(yī)生的話說,要是當時在山上再晚點找到,心肺復蘇沒持續(xù)到位,這人就直接沒希望了。
只是由于體內(nèi)斷電過度,又吸入寒氣太多,肺部有了輕微感染,還在發(fā)燒進行治療。
頭部在帽子的防護下沒磕起包,但是也有輕度腦震蕩的風險。
CT結(jié)果顯示暫無淤血和骨折,只能先觀察病情再調(diào)整治療方案。
離清醒還有一定時間的孔令麒,依然沉睡在輸氧的空間里,呼吸也比平時急促了不少。
胸口的悶痛使他很難保持安靜的休息,除了內(nèi)部的病情,被她施救留下的外傷也在發(fā)作。
昏迷的他下意識去扯面前的衣服,守在床邊的她趕緊攔住。
重新貼在淤青上的手心刺激得他發(fā)抖,但還是慢慢在擦開的藥物滲透中冷靜了下來。
“小東西,對不起啊,是不是把你按得太疼了?當時沒辦法,只能讓你先撐住……”
“姐來晚了,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不應該提出讓他們見面的,至少也要演習幾次,怎么過個年我這腦子就不行了呢……”
她一邊碎碎念一邊輕柔地涂著藥,他的情緒貌似逐漸穩(wěn)定了,喘息變得舒緩了許多。
替他扣好病號服拉回被子,正仔細翻看著他手上有沒有凍瘡,他卻緊緊牽住她的手不放。
隔著霧氣彌漫的面罩,還能看見他唇上淺淺的口紅印,只不過現(xiàn)在增添了幾分健康的原色。
“病人是搶救過來了,但心臟停跳了有段時間,多少會有一些腦損傷,所以接下來還要維持吸氧,調(diào)節(jié)全身臟器的正常運轉(zhuǎn)。”
“在他醒了以后,要注意有沒有肢體機能的影響,及時做好康復工作,避免落下后遺癥……”
床頭顯示屏波動的心電圖趨于緩和,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心病已經(jīng)解除。
她不知道睜開眼睛后的他是否還堅持那份獨特的大男子主義,履行自己“男人應該給女人帶來快樂,而不是麻煩”的承諾。
對家庭關(guān)系調(diào)解無望的她,寧愿遠赴上海數(shù)年不歸,還得遭受母親強加“離婚丟臉”的觀念牽制。
但凡有更好的辦法,她這樣一個事事優(yōu)秀的王者,也不會選擇用逃避來消極解決。
所以在這件事上,她其實沒有駁斥他的充分理由。
可是這輩子她只認定他,如果沒有原生家庭的介入,他會是一個非常好的伴侶和女婿。
意識模糊的現(xiàn)在,他還會牽自己的手,說明他根本就不舍得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感情。
然而在飽受傷害情況待定的大腦里,他又打算何去何從?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