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看著轎車噴出一團尾氣然后揚長而去,沒入車尾燈匯成的長河里，Vio資本的職員們在寒風里僵立許久。

　　實在是方才看見的那一幕給他們心靈帶來的沖擊太難以用語言表達，所以到車尾氣都看不見了的時候,他們才將將回過神來。

　　不知道誰先開的口：

　　“這也……太熟練了吧？”

　　“誰說不是呢?！?/p>

　　“我還是第一次見金總這么，聽話啊。”

　　“可別亂用詞，聽見這個詞按在金總身上我都覺得驚悚?！薄笆前?，我也這么覺著?！?/p>

　　“可剛剛那狀態(tài)確實是聽話啊，秦助理甚至都沒說什么，他就直接跟進車里去了?！?/p>

　　“這才是真正地長了一張余生無憂的初戀臉啊，真叫人羨慕。”

　　“得了吧，你自己羨慕去,我才不羨慕呢。被人當替身,到死也是替身,再愛她寵她有什么用,還不是把她當另一個人的影子――這么活著不可悲么？”

　　“噫,你不會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吧？”

　　“你……你才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呢！”

　　“不過,也難怪秦情現(xiàn)在在公司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就看剛剛那場面,這枕邊風恐怕已經(jīng)把金總給吹迷瞪了?！?/p>

　　“…………”

　　那些議論聲乘著風和酒意，或多或少地漏進欒巧傾的耳朵里。

　　欒巧傾站在馬路邊上,撇了撇嘴：“什么枕邊風，吃都沒吃到……他倒是想被吹枕邊風,有那福氣么?！?/p>

　　楚向彬恰巧結束了和雋升律所那邊的最后一點客套,出來以后走到欒巧傾身旁,這句話不偏不倚落進他耳朵里。

　　他瞥過去,“你倒是替金泰亨操心?！?/p>

　　“呵呵！誰替他操心??？我那是……”欒巧傾本能反駁,扭過頭對上楚向彬的臉，她又停頓了下,難得有點不自在的情緒，“謝、謝謝你今晚給我擋、擋酒啊。”

　　說著話，欒巧傾臉上飄過去一點可疑的紅暈。

　　楚向彬眼神微閃了下，隨即只聽見風里被酒意熏染沙啞的聲線低笑了聲，帶著點調(diào)笑和嘲弄，“不就是喝了個跨年酒，怎么還把欒部長喝結巴了？”

　　“――？！”

　　欒巧傾剛攀上心頭來的那點赧然頓時被一盆冰水澆得一絲不剩，她磨了磨牙，轉(zhuǎn)頭怒視楚向彬：“你才結巴呢！”

　　楚向彬不陪她玩這種幼稚的小學生互懟，只笑了聲，沒說話。

　　“……”

　　欒巧傾把這聲笑自動解讀為嘲弄，頓時更加來了點莫名羞惱躥上來的火。

　　她回頭看了一眼楚向彬出來的方向，然后轉(zhuǎn)回頭，抱起手臂冷笑了聲，“楚總剛剛干嘛了，和雋升律所的余總友好交流去了？”

　　楚向彬垂眼看向她，沒說話，算是默認。

　　“我印象里，楚總以前可不是這么一位愛搞娛樂生活的人?。堪ㄔ诠疽彩?，怎么覺著你這次回來以后，脾氣都好多了？”

　　楚向彬看了她兩秒，笑著轉(zhuǎn)開眼，“想嘲諷什么就直接嘲諷，別拐彎抹角了，這也不是你的性格，欒部長。”

　　欒巧傾臉一紅，“你知道我什么性格……不對，你也知道我要嘲你了？我看你原本在公司都敢和金泰亨對著干，還覺得你有點氣節(jié)呢。結果怎么就去勤銳溜達了一趟回來，連那點傲氣都磨掉了？”

　　楚向彬默然兩秒，眼簾一掀，“那你猜是為什么？”

　　欒巧傾一噎，“我哪知道。”

　　楚向彬輕聲：“因為有所求。”

　　“求什么？”

　　“……”

　　欒巧傾想了想，“股權？我聽說金泰亨要許給你Vio的一部分股權了?！?/p>

　　楚向彬無聲一嘆，未置可否。

　　欒巧傾以為他是默認，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沒想到你也是個為五斗米折腰的……雖然Vio的股權現(xiàn)在比五斗米值錢太多太多了，但你也不缺這點能力或者錢，干嘛這么想不開？”

　　“欒部長現(xiàn)在是以Vio人事部部長的身份勸我改投別家公司？”

　　欒巧傾一噎，“我可沒說這話?！边^兩秒她反應過來，豎起眉頭，“你是我的頂頭上司――我管得到你么我？”

　　楚向彬笑著點點頭，“難得你還記得，從你平常跟我說話的態(tài)度里，我還真覺不出來?！?/p>

　　“干嘛，非得我恭恭敬敬喊你楚總?cè)f福？”欒巧傾斜了他一眼。

　　楚向彬笑，“不用，直呼名字都可以?！?/p>

　　“……你怎么突然這么好說話？”

　　“你是金泰亨宋書的妹妹，我現(xiàn)在有所求、想在Vio混下去，不該捧著你？”

　　欒巧傾一琢磨，恍然大悟，她嬉笑著拍拍楚向彬的肩膀，“可以啊小楚，有覺悟。”

　　楚向彬眉毛一挑，“……小楚？”

　　“你說直呼名字都可以的，這樣叫不行么？”

　　“……”

　　楚向彬沉默良久，慢慢笑開。眸子里黑漆漆的。

　　“行，當然行?！院笥心憬械臅r候?！?/p>

　　“？”欒巧傾茫然地回過頭，“你剛剛說什么，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楚向彬抬了抬手，“沒什么。我給你當司機，送欒部長回家吧。”

　　欒巧傾剛想拒絕，想了想自己占好的便宜得鞏固鞏固，免得明天起來楚向彬再裝忘了。

　　她展顏一笑，得意地笑。

　　“行啊，走吧小楚?！?/p>

　　“……”

　　楚向彬垂眸莞爾，領著欒巧傾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了。

　　另一邊。

　　公司派來接金泰亨的專車內(nèi)。

　　金泰亨今晚悶不做聲地就著醋海翻波給自己灌酒，確實灌得有點多了。

　　前面跟著宋書鉆進車內(nèi)完全是依靠本能――宋書用的沐浴露和身體乳，味道是他最熟悉的淡淡的睡蓮混著檀木清香，洗發(fā)水則是紫羅蘭的香氣。

　　所以一嗅到這味道，他憑本能覺著自己守了好幾年的網(wǎng)子終于把蚌殼給逮到了，循著氣息關了“網(wǎng)籠”進來。

　　然后人被宋書往車里牽進來，倚在她肩窩蹭了蹭就又睡過去了。

　　宋書沒怎么見金泰亨喝醉過，第一次見就是剛回國到Vio辦入職那天，在23層摸著黑擔著驚受著怕，她也根本顧不得注意那人醉酒后是個什么模樣。

　　此時車里除了司機就只有他們兩個，左右無事，宋書便轉(zhuǎn)過頭去，安靜地看著倚在自己肩上睡著的男人的眉眼。

　　拋開金泰亨那瘋子脾性不談，這人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宋書沒見過他親生父母的照片，但料想這種頂級基因匯聚一身的情況下，也一定都是翩翩公子和窈窕美人的結合體。

　　睡著時他眼簾安靜闔著，于是最出彩的就成了那筆直修挺的鼻梁，加上膚色冷白，更像是用最矜貴的羊脂玉一點點雕琢出來的。

　　瘋子安靜下來，其實更像個睡美人啊……

　　宋書心里想著，無意識地抬起手指，順著視線，隔著一兩公分的空氣，慢慢滑下那人的鼻梁曲線。

　　只是滑到一半宋書驀地醒神，眼神重歸清明后，她看著自己還抬在半空的手，有點哭笑不得：一定是最近和巧巧待在一起時間太久了，她那點花癡都快傳染給自己了。

　　宋書這樣想著，就準備收回停住的手――只是不等她真移開幾分，她眼前影兒一閃，然后她的手腕就被緊緊地鉗制住了。

　　宋書怔了怔，隨即抬眼，正撞進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里。

　　眼睛的主人還靠在她的肩上，見宋書沒有掙扎的意思，金泰亨嘴角一勾，慢慢支起身。

　　他薄唇微動，聲音是被酒精浸染過的沙啞，還帶一點個人氣質(zhì)十足――很是瘋勁兒的笑意。

　　“小蚌殼，你剛剛是不是想趁我睡著，對我做點什么？”

　　宋書被拿捏著手腕也沒什么情緒變化，只安安靜靜地垂眸看著他。盯了大約五秒鐘，她神情間終于有了點變動。

　　宋書微微挑眉，“你之前在裝醉？”

　　“沒有?！苯鹛┖喾裾J。

　　“那現(xiàn)在怎么已經(jīng)清醒了？”

　　“抱著你就醒酒了?！苯鹛┖嗾f得面不改色，“而且準確來說，我現(xiàn)在還不夠清醒?！?/p>

　　“？”

　　“我知道我在說什么，做什么，但是它們不太聽大腦擺布。”金泰亨停頓了下，“也可能是大腦現(xiàn)在有點興奮過度?！?/p>

　　宋書輕狹起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判斷金泰亨這番話的可信度。

　　金泰亨也不抗拒，索性側(cè)著身倚到真皮座椅的靠背里，任宋書目光打量著自己。

　　過了片刻，宋書垂眼，點點頭，“好吧。那現(xiàn)在你可以把我的手放開了？”

　　“……”

　　順著宋書目光的示意，金泰亨的視線也落到被他握著的宋書的手腕上。

　　金泰亨看了兩秒，抬眸，無辜地眨眨眼：“我說了，它們現(xiàn)在不聽我的大腦擺布?！?/p>

　　宋書：“?！?/p>

　　宋書一直知道，金泰亨若是玩起無賴來，那她也是沒辦法和他計較的。抓抓手腕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宋書索性隨他去了。

　　今天下午到晚上陪著楚向彬小組的職員折騰了兩攤，宋書也有點乏。金泰亨安靜地在旁邊盯著她，宋書習以為常，只放松身體倚到自己的座椅靠背上。

　　“我們這是去哪里？”車內(nèi)安靜半晌，金泰亨突然問道。

　　宋書看了看窗外。

　　而駕駛座一直裝木頭人的司機終于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后視鏡，“金總，我來送兩位回公司。”

　　金泰亨默然兩秒，才慢慢皺了皺眉，“回公司？”

　　“是?！薄安换毓尽！苯鹛┖鄠?cè)過臉，這話壓得低而余音繾綣，顯然是對身旁人說的了。

　　宋書回眸看他，“那去哪里？”

　　金泰亨眼睛亮了起來，“你不是要去余家拜訪伯父？”

　　宋書一默，“今天不適合去，而且，余叔也不會想見到你?！?/p>

　　“我還不想見到他們家的人呢?！苯鹛┖噍p嗤了聲，然后貼上來，“小蚌殼，我陪你回家吧?！?/p>

　　“……？”宋書一怔。

　　金泰亨朝她眨了眨眼。

　　車停到車位里，看著不遠處的連棟別墅前在夜色里亮起的那盞小燈，宋書深深地嘆了聲氣。

　　――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答應陪金泰亨一起回來。

　　臨下車，宋書認真提醒：“你想今天來的心意我能明白，不過如果你真想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的話，那記得把你的酒勁收住了。不然弄巧成拙，別怪我沒提前提醒你。”

　　金泰亨耷拉下眼皮，一副受氣委屈的情緒，“我有那么讓你不放心嗎？”

　　宋書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兩秒，最后還是誠實戳破：“你自己回憶一下。在和長輩相處這件事上，你什么時候有過一次能讓人放心的言行舉止了？”

　　金泰亨：“……”

　　金泰亨一秒收走了自己之前的委屈情緒，轉(zhuǎn)向司機，“你在車里等吧，有事會叫你?！?/p>

　　司機不知道這話題怎么突然就飛到自己身上，茫然地點點頭后，就看著他們老板若無其事地牽著小助理下車去了。

　　這一趟回家臨時起意，從停車區(qū)走向聯(lián)排別墅的礫石小路上，宋書一直思索著該如何表達，才能待會兒在金家父母開門時，不讓這個“驚喜”變成驚嚇。

　　她正想著，發(fā)覺身旁的腳步聲似乎慢了下來。

　　宋書停住身，回眸，“……怎么了？”

　　金泰亨望著和秦情家的小別墅聯(lián)排的那一家的院子里，微微皺眉，“上次我來的時候，不記得這院子里栽了這么多金桂銀桂？”

　　宋書順著金泰亨的目光看過去。

　　隔壁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矗立起一片小的溫室花房，看起來保溫效果做得很好，亮著的溫室小燈下，那幾棵樹上，還真見得到星星點點的淡金黃色的和白色的小花兒綴在綠葉間。

　　宋書看得意外，“是有點奇怪，張爺爺喜歡花草，但是孫奶奶不太喜歡，這種大株的木科植物還是第一次見他們種呢?！?/p>

　　金泰亨輕瞇起眼，“應該是特意從外地移植過來的，而且經(jīng)過專業(yè)培育――不然這個季節(jié)，即便是在花房里也不可能開得這么馥郁?！?/p>

　　宋書：“你好像對它們很熟悉？”

　　金泰亨回眸深看了宋書一眼，“金梁喜歡?！?/p>

　　宋書愣了下。

　　這一瞬間，在兩人的對視里，不約而同的某種情緒或者說預感拂了過去。

　　這一角小路安靜幾秒。

　　遼闊的夜色外，那些跨年將近的音樂聲和人潮聲從很遠的地方被吹來。

　　宋書將耳邊垂下的碎發(fā)攏到耳后，她伸手勾住了金泰亨的手，“興許只是你想多了。”

　　金泰亨沉默兩秒，笑意微冷，“最好是?！?/p>

　　“我去敲門？”

　　“……”金泰亨想起此行重點，他輕吸了口氣，慢慢調(diào)整好情緒，“好?！?/p>

　　宋書按下庭院外的門鈴。

　　沒一會兒，門鈴旁邊的小擴音器發(fā)出接通的聲音，里面?zhèn)鞒雒缝o涵算得上溫和的聲音：“你好？”

　　“媽，”宋書開口，“我回來了?！?/p>

　　“――囡囡？”梅靜涵驚訝又欣喜地出聲問，“你怎么突然回來了都不跟媽媽說一聲？你等一下啊，媽媽出去給你開門。”

　　“……”

　　幾乎是門鈴這邊剛掛斷，別墅正門就被打開了，梅靜涵走下臺階，順著院子里的小路快步走到院門外。

　　她還未開口，就先見到了宋書身旁的金泰亨。

　　“伯母好?！苯鹛┖啻藭r表現(xiàn)絕對稱得上溫良恭馴，提著來之前路上備好的禮盒，半低著頭。連頭發(fā)絲都透著“乖巧”。

　　梅靜涵回過神，有些嗔責又無奈地瞥了宋書一眼，然后才拉開門，“金泰亨也來了？你們一起過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說一聲，家里什么都沒準備。”

　　“不用準備，我們已經(jīng)在公司聚餐里吃過了，之前通話不是跟您說了嗎？”宋書挽上梅靜涵的手，眉眼微彎。

　　梅靜涵說：“那電話掛得匆忙，也不跟我說要來??？”

　　“臨時起意，沒想到會結束那么早?！彼螘χ忉?。

　　梅靜涵沒再說什么，只是回頭看了眼安分地跟在兩人身后的金泰亨，“金泰亨穿得這么單薄，趕緊進家里吧?！?/p>

　　“謝謝伯母，我沒事?！?/p>

　　三人前后寒暄著上了臺階，從別墅正門進到玄關，金泰亨和宋書換著鞋的時候，往里走的梅靜涵突然想起什么，“哦對，家里來客人了，比我們年紀還得長一輩呢，剛好你們過來問個好?！?/p>

　　宋書身影一頓，“什么客人？”

　　“就是隔壁你喊孫奶奶和張爺爺?shù)哪抢蟽煽?，今年冬天就搬去跟兒子兒媳住一個城市了――這房子已經(jīng)轉(zhuǎn)手賣掉了，新搬來一位老爺子，人挺和樂，就是獨居好像也沒個伴兒。過年嘛，人多熱鬧，今晚我和你爸就特意請他過來一道吃頓晚飯。”

　　“……”

　　新來的獨居老爺子，這個時機，再加上那品種和培育看起來都很昂貴的金桂銀桂樹……

　　宋書和金泰亨對視了眼。

　　不等他們問什么，客廳通往隔壁茶室的走廊里，傳來秦嶼崢和人交談的聲音。

　　“應該是我家囡囡回來了……”

　　伴著話聲，金梁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