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龔清雷所住之處無甚別致，只是一尋常水邊農(nóng)戶。門外四頂小轎，應(yīng)當(dāng)是龔清雷叫來的四個女人所乘。

? ? ? ??此時院里房中只得龔清雷，想來也如風(fēng)逍舞一般，為了義宏莊的行動以金錢租賃了一戶人家的房子。

? ? ? ??房舍比鄰水邊，正泊著三艘烏篷船。龔清雷為疍家人，自然精通水性，潛息弄流亦不在話下。可當(dāng)風(fēng)逍舞湊近觀察時，發(fā)現(xiàn)系在岸墩上的繩子至少已半月不曾解開。龔清雷來到這里后，竟也未曾試過這三艘船是否可靠，關(guān)鍵時刻是否可堪一用，只是單純居住于此罷了。

? ? ? ??既然龔清雷沒有在危急時通過水路逃走的打算，為何要特地擇水邊而居呢？

? ? ? ??風(fēng)逍舞或許能懂龔清雷的想法。

? ? ? ??疍家人的身份帶給了他世上最卑劣的階層歧視，對這代表了他過往身份的三條小船，他自然想完全撇清其關(guān)系，不愿再去踏足它們。然而在內(nèi)心深處，對過往生活殘留的斑駁陸離，使他不禁憶起舊時的片段美好，無法全然割舍。因而造成如今伴水而居，卻邈跡江河的龔清雷。

? ? ? ??人便是如此復(fù)雜之物，心中所念所想，現(xiàn)世所窺所盼，總是身不由己。

? ? ? ??排查過四下后，發(fā)現(xiàn)沒有異常，風(fēng)逍舞便越過竹籬，踏入院中。

? ? ? ??遠處一間房子燈燭熒煌，想必龔清雷正身處其間。房內(nèi)有隱隱歌聲傳來——

? ? ? ? ? ? ?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

? ? ? ? ? ? ?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 ? ??這是李后主的詞，只是為何偏偏是這首詞？

? ? ? ??是因他們的悲痛，只能用這種委婉含蓄的手法來傾訴？

? ? ? ??歡笑的背后，幾度彈淚，幾曾回想？明曄的燈光下，掩蓋了多少辛酸，多少丑惡？

? ? ? ??傾聽她們的人，能否明白曲中真意？

? ? ? ??“好，有賞！”

? ? ? ??一陣爽朗笑聲傳來，風(fēng)逍舞聞得是龔清雷的聲音。

? ? ? ??看來是不懂。

? ? ? ??風(fēng)逍舞的眼神也似有些飄搖?；叵胱约壕挂苍辆捚渲?，在此等罪惡間用金錢換取那虛無縹緲的慰藉，一股強烈的厭惡與自責(zé)隨之涌上他心頭。

? ? ? ??幸而，他遇到了一個人。他不再想下去，貼近龔清雷所處的明間，往內(nèi)窺視。

? ? ? ??現(xiàn)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時候，他仍有任務(wù)在身。

? ? ? ??窺牖望去，兩個女人正在龔清雷左右，一位觥籌相對，一位持盂而侍。不遠處也有兩個女人，一位朱唇微啟，如林中黃鸝；一位撫箏弄弦，如水鏡琉璃。

? ? ? ??看到這四個女人，風(fēng)逍舞不由得大吃一驚！

? ? ? ??唐唐！那個女人竟是唐唐！

? ? ? ??坐在炕幾左側(cè)，手中金樽正泛羊羔，臉上笑靨如二月春風(fēng)的女人竟是唐唐！

? ? ? ??她已不再是那個丫頭打扮的的女孩了，此刻已是滿頭珠翠，濃妝艷抹的院中粉頭。她臉上的妝濃得連風(fēng)逍舞都險些無法認出。

? ? ? ??怎會是她？

? ? ? ??她又怎會淪身至這般地步？

? ? ? ??風(fēng)逍舞恨不得立刻沖進去，將唐唐從中拉出，詢問她為何會淪身于此。然而笙歌未罷，他又怎能當(dāng)著龔清雷的面將唐唐拉走？

? ? ? ??且義宏莊為了方便他行動，故意制造了空洞時機，因此他不能明目張膽地讓義宏莊發(fā)現(xiàn)自己，敗壞了計劃安排。這樣只會對自己更加不利。

? ? ? ??他只有等。他也不管剩下已安排好要探查的人如何，索性就在牖外坐下，只等龔清雷興致闌珊。

? ? ? ??他已拋下過一次唐唐，這次絕不能再將她拋下。

?? ? ? ?

? ? ? ??更鑼響起。

? ? ? ??已是三更。

? ? ? ??龔清雷仍未有興散的跡象，風(fēng)逍舞也仍舊坐在窗外，一動不動。屋內(nèi)鶯歌燕舞，箏排雁柱，他都充耳不聞。

? ? ? ??他意已決。卻聽得此刻一陣叩門聲，龔清雷隨意應(yīng)了聲：“進來。”只見一黑白衣飾的年輕壯漢走入，正是義宏莊弟子。壯漢在龔清雷耳畔密語一番，隨即作揖離去。但見龔清雷聞得密信后，眉頭深鎖，不住撫弄著酒樽，方才的興致也已散了七八成。

? ? ? ??壯漢離去時似有意無意朝風(fēng)逍舞藏身的方向略點了點頭，風(fēng)逍舞立刻明白這是司徒超風(fēng)的主意，打算調(diào)走龔清雷。

? ? ? ??見他長時間稽留此地，義宏莊弟子必然會向司徒超風(fēng)稟報，而司徒超風(fēng)也一定會確認風(fēng)逍舞留在此地的目的，最后調(diào)查的方向就會落到四個女人身上。排查四個女人的身份由來后，義宏莊也就能明白唐唐與風(fēng)逍舞的關(guān)系。

? ? ? ??龔清雷沉吟片刻后，果然開口道：“好了。”歌舞止息。

? ? ? ??“今日你們先回去吧?！饼徢謇滋统鏊膫€荷包，四個粉頭應(yīng)聲跪下謝賞。一通歸別話語后，四人正欲離去，唐唐卻被龔清雷一把拉?。骸澳懔粝碌任遥液芸炀突貋??！?/span>

? ? ? ??唐唐微笑應(yīng)和，坐了下去。龔清雷也不送客，急急忙忙出門上了一頂轎子，揚長而去。

? ? ? ??片刻后，只見三個女人這才款款曼曼走出房子，施施然向小轎走去。其中一人開口道：

? ? ? ??“打這女人來了后，每夜留下陪老爺?shù)亩际撬?，我們的風(fēng)頭可都被她給占盡了！”

? ? ? ??“那可不是。誰叫她比我們這些黃臉婆年輕，長得又俊又標(biāo)致呢！”

? ? ? ??“男人不都是喜新厭舊的貨色。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來了新貨色，誰還不爭著嘗一口了？”

? ? ? ??“唉，這道理我也懂。只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啊，姐妹們就真的甘心讓一個新來的頂老把咱們的面子都剝了個干凈？”

? ? ? ??“兩位姐姐，小妹我倒有一計。不如……”

? ? ? ??三個女人壓低了聲音，似在密謀著什么。片刻后，聞得一聲尖銳的大笑：“好妹妹，你這一計可真是妙極了。難怪咱院里無論保兒、鴇子、娘們、孤老，都說你腦子比誰都好使，只是這一計未免忒毒了些?！?/span>

? ? ? ??“都說無毒不丈夫，更何況咱們女人。毒是毒了些，但這不也是遂了姐姐的心愿嘛？”

? ? ? ??“哎喲，我雖是此般說，只是連姐姐我都想不出這么狠毒的招數(shù)。往后幾年妹妹長大了，咱們兩個做姐姐的可少不了要吃些窩弓藥箭了?！?/span>

? ? ? ??“姐姐們何必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誰不知兩位姐姐待我袖香兒比親妹妹都要親，那新來的臭婆娘如何比得上兩位姐姐？袖香兒斷不會對兩位親姐姐使出這等手段?！?/span>

? ? ? ??“不愧是龔老爺獨賞你一碟桂花糯米甜藕，嘴巴真比抹了蜜還甜?！?/span>

? ? ? ??三個粉頭一路調(diào)笑，一路上轎離去。風(fēng)逍舞不去多看，進入房里。

? ? ? ??唐唐正怔怔坐在堂中，似在想著什么。

? ? ? ??她在想什么呢？

? ? ? ??是想著方才三個女人旁若無人的對白？還是侍奉龔清雷時強起的春風(fēng)笑靨？

? ? ? ??抑或是舊時紫竹山莊的種種時光？

? ? ? ??舊時光終是舊時光，終如春江水東去不回。

? ? ? ??唐唐呆呆地出著神，忽然眼前閃現(xiàn)一條人影，把她嚇了一跳，下意識驚道：“是誰？”

? ? ? ??然而定睛細看時，她張開的嘴卻無法再說出話來，兩眼里的淚水奪眶而出。

? ? ? ??“怎么是你……”

? ? ? ??只這四字，她語言中情感卻復(fù)雜得讓人無法明辨。是責(zé)備，是怨恨？卻怎又有細若游絲一般的喜悅？是舒坦？是解脫？卻怎又有翩若鴻羽一般的無奈？

? ? ? ??風(fēng)逍舞道：“先不說別的，我們離開再說?！彼鹚氖?，卻沉重得無法拉動。

? ? ? ??風(fēng)逍舞怔住：“你不想走？”

? ? ? ??唐唐沒有說話，只是不住地簌簌落淚。風(fēng)逍舞也不催她，俯下身，輕輕拭過她臉上淚痕。

? ? ? ??唐唐笑了，臉上笑容并梨花帶雨，卻更顯凄然：“難怪小姐那么喜歡你，你真是又強大又細膩?！?/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我并不強大?！?/span>

? ? ? ??真正與蒼穹幫交過手后，他才認識到無論自身有多么強大的力量，都無法與真正強大的江湖勢力抗衡。個人永遠無法戰(zhàn)勝團體。

? ? ? ??唐唐道：“我不走，是因我不能走，而不是我不想走?！?/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你為何不能走？”

? ? ? ??唐唐道：“因為我的爹爹娘娘，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弟弟妹妹?！?/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是蒼穹幫？”

? ? ? ??唐唐點頭：“蒼穹幫安排我靠近龔清雷，我若不這么做，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 ? ? ??風(fēng)逍舞沉默片刻，道：“是因為我嗎？”

? ? ? ??唐唐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他們得知你的處境，就知道你接下來肯定要排查參與義宏莊行動的每一個人?！?/span>

? ? ? ??她頓了頓，接道：“他們也知道我與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因此借龔清雷的毛病專門讓我等你上鉤?！?/span>

? ? ? ??她從懷里取出一柄匕首，將風(fēng)逍舞推走：“我不愿對你下手，只當(dāng)我們從未再見過，你快些走吧！”

? ? ? ??風(fēng)逍舞沉默，一言不發(fā)。

? ? ? ??他早該想到蒼穹幫會用這種手段的。

? ? ? ??以蒼穹幫的狠毒，即便從此以后唐唐與司馬家再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唐唐。

? ? ? ??只是當(dāng)時他為何沒曾想到？至少在臨行前，他都應(yīng)該給唐唐安排一個藏身之所，而絕不是一走了之。

? ? ? ??是因與情人的久別重逢沖昏了他的頭腦，而沒心思再去多思考別人的處境？

? ? ? ??風(fēng)逍舞不禁為此感到汗顏。他第一次認識到若兩人之間的喜悅蒙蔽了理智，有時竟會對他人造成無可挽救的傷害，即便事后再如何悔悟也于事無補。此刻雖不是自責(zé)的時候，然而他卻無法擺脫心中的愧罪。

? ? ? ??他再次拉起唐唐的手，用力將她拉起。

? ? ? ??無論此前怎樣疏忽，這次他絕不能重蹈覆轍。

? ? ? ??唐唐急了：“你在干嘛，我豈非與你講過……”

? ? ? ??“蒼穹幫要你殺了我，是嗎？”風(fēng)逍舞打斷了她的話。

? ? ? ??唐唐愣了愣，道：“沒錯?！?/span>

? ? ? ??“然后呢？”

? ? ? ??“然后……什么然后？”

? ? ? ??“然后你就能救回家人，是嗎？”

? ? ? ??唐唐沒有回答，只是啜泣。

? ? ? ??風(fēng)逍舞道：“你仔細思考一下，這有可能嗎？”

? ? ? ??唐唐道：“為什么不可能？”

? ? ? ??風(fēng)逍舞道：“對蒼穹幫而言，你存在的價值就是能殺死我，而他們不能，因而你有籌碼與他們抗衡，所以你的家人才能活著?！?/span>

? ? ? ??“我死之后，于蒼穹幫而言你唯一的價值就已失去。既然如此，你的家人又怎可能還活著？甚至你……”

? ? ? ??“那你叫我怎么辦嘛！”唐唐再也無法忍受，淚水決堤般涌出眼眶：“所以我才要你快走??！見到你，我就一定要殺了你，沒有見到你，我的家人反而還能保住性命。等義宏莊與蒼穹幫一決勝負后，他們還有可能活下去，你懂了嗎？”

? ? ? ??她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嚎哭：“甚至我，我又能怎么樣？我巴不得他們一刀把我給了結(jié)了，也不用再去面對這些想破腦袋都想不到怎么解決的事情。我早就不想活了……”

? ? ? ??風(fēng)逍舞默然。

? ? ? ??他無法再多言什么，只是將她擁在懷里。

? ? ? ??此刻唐唐的話竟讓他啞口無言，他只能擁抱她。雖懷里的并非司馬嫣，但他相信司馬嫣一定能理解此刻境遇，也一定理解此刻這個擁抱對于唐唐的意義。

? ? ? ??風(fēng)逍舞道：“你是否知道家人被關(guān)在何處？”

? ? ? ??唐唐道：“他們倒并沒被關(guān)在蒼穹幫總壇。而是在一處叫……好像是雪波臺的地方。”

? ? ? ??“好，知道他們的位置那就好辦得多?！憋L(fēng)逍舞抱起唐唐：“你先隨我離開此地，我一定將他們救出來?！?/span>

? ? ? ??唐唐迷蒙淚眼的一層霧中透出一絲明亮：“你能把他們救出來？”

? ? ? ??風(fēng)逍舞微笑：“你總該了解我的本事?！?/span>

? ? ? ??他拉起唐唐的手，走出竹籬，這次她的手不重了。

? ? ? ??唐唐道：“小姐是不是也與你在一起？”

? ? ? ??風(fēng)逍舞道：“沒錯，嫣嫣也在?！?/span>

?? ? ? ?

? ? ? ??院門深鎖。

? ? ? ??里頭隱隱傳來些微燭光，偶有幾聲輕快的打鬧聲，看來司馬嫣與諸葛靈都未曾歇枕。

? ? ? ??風(fēng)逍舞道：“你快進去吧，這幾天嫣嫣一直說好想你，再見到你后一定會非常開心的?！?/span>

? ? ? ??“還有一戶人家，京城青鳳莊的諸葛青峰一家三口也借住在我們這里。他的女兒諸葛靈非常討人喜愛，你和她一定會很聊得來?！?/span>

? ? ? ??唐唐點頭，莞爾笑道：“謝謝你?！?/span>

? ? ? ??風(fēng)逍舞開門。唐唐邁步走入，見風(fēng)逍舞沒有進來的意思，唐唐道：“你不進來嗎？”

? ? ? ??風(fēng)逍舞道：“我不進去。救援你的家人要緊，且還有義宏莊給我安排的任務(wù)?！?/span>

? ? ? ??唐唐道：“我們就一塊坐一會，花不了很多時間，就像從前那般……你隨時都可以走?！?/span>

? ? ? ??“不，我必須抓緊時間。”風(fēng)逍舞轉(zhuǎn)身：“今晚你和嫣嫣睡一塊吧，不用擔(dān)心我?！?/span>

? ? ? ??唐唐沉默片刻，道：“好，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一切都拜托你了?！?/span>

? ? ? ??“我知道了?！憋L(fēng)逍舞縱身，躍離三丈開外。

?? ? ? ?

? ? ? ??三五個起落后，風(fēng)逍舞回頭，隱隱目見唐唐已走進小院，關(guān)起了院門。

? ? ? ??然而風(fēng)逍舞眼中神色，竟也不知是哪般神彩。那眼睛古怪得讓人根本捉摸不透。

? ? ? ??如唐唐所言，三人坐一坐也花不了多少時候，他隨時可走，諸葛青峰也能給予他一些建議幫助，甚至他可直接請求諸葛夫婦出手。

? ? ? ??他此刻眼神似也想進入院中，如往日一般三人圍爐夜話，然而終是未能做到。

? ? ? ??是他不愿面對司馬嫣與唐唐重逢時迸發(fā)的喜悅，而此時他心中只有愧怍的自卑？

? ? ? ??是他不愿看到諸葛靈的活潑與天真爛漫，使得他心中那股自怨自艾更甚？

? ? ? ??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因這亂如麻的思緒他從不愿去理清。

? ? ? ??忽然想起自己推敲龔清雷伴水而居的心理。此時此刻，兩人的心境恐怕亦無太大差別。

? ? ? ??他轉(zhuǎn)身，躍出，向長空。

? ? ? ??今夜十五，月向圓。

?? ? ? ?

? ? ? ??雪波臺并非因雪景之盛美得名。當(dāng)朝新科狀元馬元杰進京趕考時，曾旅居此地。于此臺極目，賞花宴月時，目見一番絕景。時值侵晨，清波浩淼，河上水霧卻并非彌漫在空中，而是沉積于水面之上，波光粼動，濃密水云宛如白雪豐堆，因而提名“雪波臺”三字。然而于天下而言，當(dāng)時馬元杰只是地方鄉(xiāng)塾一無名舉人，因此并未得到青目。及馬元杰蟾宮折桂，獲新科狀元，當(dāng)?shù)毓倮蠣斅劆钤稍螝v于此，立即紅紅火火操辦起來，宴請馬元杰親題“雪波臺”三字，鑄一青銅匾于其上，并積極翻修擴建，增加了一些樓宇建筑。

? ? ? ??此地雖盡得風(fēng)流，風(fēng)逍舞心中卻沒有任何逸興。因他來此并非宴游，而是來殺人。

? ? ? ??三兩亭榭，四五閣宇，雪波臺中建筑并不算多。風(fēng)逍舞走進雪波臺，目光落在遠處屋舍群中。

? ? ? ??只有那片屋舍適合羈押七八人，并有合理的地形布設(shè)防守。唐唐的家人若被關(guān)起來，一定就關(guān)在那里。

? ? ? ??卻見屋舍周圍只得寥寥幾人巡視著，風(fēng)逍舞甚至不費吹灰之力，轉(zhuǎn)眼就輕易制服了他們。不消片刻，他就已來到門前。

? ? ? ??只是他不免感到奇怪。事情怎會進行得這般順暢？

? ? ? ??因蒼穹幫從未將唐唐這個一般民眾放在眼里？

? ? ? ??還是因蒼穹幫沒想過風(fēng)逍舞會來到此地，所以監(jiān)守的人力也安排得不多？

? ? ? ??無論是什么原因，蒼穹幫絕不可能犯下這種錯誤，一定有不對的事，只是他暫未察覺，必須時刻保持警惕。風(fēng)逍舞手搭在門上，準備開門。

? ? ? ??卻在此時，他的手不動了。

? ? ? ??他手一直放在門上，既不敲門，也不開門。忽然，一道靈亮寒芒，他劍已刺進門中！

? ? ? ??一道震耳欲聾的破門聲，卻并非風(fēng)逍舞的劍發(fā)出，而是門內(nèi)驟然聳出數(shù)把兵刃！風(fēng)逍舞抽劍，倒掠十尺開外，卻發(fā)現(xiàn)身后已有數(shù)人圍起。

? ? ?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房內(nèi)傳出。風(fēng)逍舞舉目望去，為首一人正是萬里獨行！

? ? ? ??“郭重山對你的分析果然分毫不差?！比f里獨行長笑，卻帶著一股譏誚與冷漠：“你雖機敏過人，思緒縝密，卻在情緒波動時往往不能自已，從而無法在真正關(guān)鍵的時刻做出正確的判斷?！?/span>

? ? ? ??“你不妨多想一下，那女人雖微不足道，對你而言卻相當(dāng)重要。我們又怎可能讓她得知她家人被關(guān)在何處，專程等你來營救？”

? ? ?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萬里獨行道：“勝負已定，無論有人等你救或沒人等你救都已不重要?！?/span>

? ? ? ??風(fēng)逍舞沒有說話。

? ? ? ??當(dāng)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時，已經(jīng)太晚了。現(xiàn)在他身邊圍著六人，萬里獨行身后有跟著三人。

? ? ? ??三人正是風(fēng)雷堂三香主。而風(fēng)逍舞身邊六人正是陰刀，刑堂三香主。那目光冷峻的孤傲少年，仍用著如往時一般孤高的眼神看著他。

? ? ? ??這恐怕是蒼穹幫有史以來只為了殺一個人而動用的最大力量。風(fēng)逍舞手中劍搤得更緊，他知曉此次蒼穹幫絕無可能再放過他。

? ? ? ??單憑陰刀堂三位香主，風(fēng)逍舞想從他們手中走脫已極為困難。此刻風(fēng)雷堂，刑堂三香主相助，更有風(fēng)雷堂主萬里獨行親自出馬，與畢恭玄在小船上帶的人截然不同，他們都是總壇的人物，且萬里獨行沒有畢恭玄的散漫與自矜。如今他已是插翅難飛。

? ? ? ??萬里獨行已走來：“此刻你心中想的是什么？是想如何殺出重圍，還是想用什么手段打動我，讓我饒你一命？”

? ? ? ??風(fēng)逍舞沉默。

? ? ? ??萬里獨行道：“我勸你好好考慮如何游說我，因你絕無殺出去的可能?！?/span>

? ? ? ??風(fēng)逍舞仍是沉默。

? ? ? ??他目光一直流動游走其間，想找出萬里獨行包圍的破綻。

? ? ? ??只可惜他無法找到分毫隙口。

? ? ? ??他心中已預(yù)演了五種方式或時機出手，最多只能殺掉倆人，結(jié)局仍逃不過被俘獲的宿命。冷汗已漸漸濕潤他的背脊。

? ? ? ??見風(fēng)逍舞噤聲不言，萬里獨行也自覺無趣，嘆道：“我倒有一個法子。將你手中劍交給我，我便放你一條生路，這筆交易如何？”

? ? ? ??風(fēng)逍舞淡淡道：“將欲翕之，必先張之。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萬里堂主怕不是想將我唯一兵刃拿走，以最小的損失獲取勝利吧？”

? ? ? ??萬里獨行朗聲笑道：“算了，你我都是精明人，我也不與你拐彎抹角了?！?/span>

? ? ? ??他接道：“不過你手中劍，我著實想要得緊?！?/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除非我死，不然你不可能得到此劍。”

? ? ? ??萬里獨行道：“好，果然是條好漢。劍客性命當(dāng)是手中劍，自己的命當(dāng)然不能隨便交給別人?！?/span>

? ? ? ??風(fēng)逍舞沒有接話。

? ? ? ??劍是每一個劍客的生命，絕不能輕易交出，這是古往今來劍手之共識。然而風(fēng)逍舞卻并非因這個原因不愿交出劍。兵器，乃不祥之物，對他而言，劍就是劍，殺人的一件工具，工具有好有壞，有趁手有撇手，有相性契合，有不和脾性，無論如何喜愛，終不過是奪人性命的兇器罷了。雖他也相當(dāng)喜愛手中劍，卻沒有過多情感寄托，不像很多劍學(xué)名家對各類好劍都寄托相當(dāng)大的情感，甚至當(dāng)作相伴一生的珍寶。

? ? ? ??然而那人于離別前夕，將這把劍交給他時，臉上復(fù)雜難解的神色至今仍烙刻在他腦海里。這已算是世上最無情的人，居然在十年后的一瞬露出深邃且混亂的神情。盡管那人在交睫后立刻恢復(fù)了此前那般的冷漠與無情，然而回想起來，那一閃而過的淚光仍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光景。

? ? ?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來那人也擁有情感，只是一直隱藏著，甚至是壓抑著，從不曾表露于人。

? ? ? ??直到永別，他也未向那人問過此劍由來，但他明白這把劍對那人而言遠不止一件殺人的兇器這么單純。那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淚光使他深刻認識到，這把劍恐怕蘊藏著那人所珍視的全部記憶。

? ? ? ??只是至今他仍不明白，為何那人會將蘊含著一切思念之物交給他。他只知道既然那人將此劍交予自己，必定有著非凡的意義，一如十年來的冷漠無情卻始終孜孜不倦地訓(xùn)導(dǎo)著自己一樣。雖他尚未明了其中意義是什么，但自接過這把劍后，他就明白自己必須永遠守護這把劍。

? ? ? ??謝雨樓忽然道：“萬里堂主真想要這把劍？”

? ? ? ??萬里獨行道：“江湖中人，以武為生。寶器誰人不慕？更何況百兵天王郭重山都連連贊嘆。”

? ? ? ??謝雨樓道：“這好辦?！?/span>

? ? ? ??萬里獨行道：“謝香主可有高見？”

? ? ? ??謝雨樓冷笑：“堂主不妨現(xiàn)在就走過去將他的劍取下，我敢保證他絕不敢出手。只要他出手，我們六人一定將他誅殺此間，縱有什百兵器也無濟于事，到時寶劍一樣落入堂主手中。”

? ? ? ??萬里獨行大笑：“好，果真妙計。只是我希望能在他活著時就拿到這把劍，這樣想必會更有趣得多?！?/span>

? ? ? ??萬里獨行已緩步走來。

? ? ? ??當(dāng)著風(fēng)逍舞的面取走他的劍，這無疑是種侮辱，萬里獨行要的就是這種侮辱。

? ? ? ??風(fēng)逍舞已握緊劍柄。

? ? ? ??他已準備好在萬里獨行走來時，哪怕露出一絲破綻，立刻出劍。只要有些微獲勝可能，他絕不放棄。

? ? ? ??然而萬里獨行走來的每一步都慢得出奇。他謹慎提防著風(fēng)逍舞在任一時刻任一角度可能的出劍，他深知風(fēng)逍舞劍的可怕。

? ? ? ??看著萬里獨行走來的步伐，風(fēng)逍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卻已開始亂了。

? ? ? ??對方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沒漏出一絲機會，走過來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他的胸口上。萬里獨行的每個動作都確保自己在任何情況都能夠全身而退。照這樣下去，即便萬里獨行離他只剩一寸，這一劍也絕無可能得手。

? ? ? ??距離只剩四步之遙，這四步很快便會走完。那時該怎么辦？

? ? ? ??風(fēng)逍舞眼神依舊堅定，卻在無意識間氣息已有些紊亂。萬里獨行臉上露出一抹殘酷的微笑，他看出來了，他知曉自己已勝券在握。

? ? ? ??三步……

? ? ? ??兩步……

? ? ? ??謝雨樓突然出手！

? ? ? ??寒光沒入萬里獨行右脅二三肋骨間。所有人都不曾想過謝雨樓會在此刻出手，還是朝萬里獨行出手！

? ? ? ??萬里獨行灌注的全部精力與神思都專注在風(fēng)逍舞身上，從未料到自己人的劍會刺向自己。當(dāng)他離風(fēng)逍舞只剩兩步，恰至謝雨樓身畔時，劍已從他右脅刺入，左脅洞出。

? ? ? ??他的大開碑手還未來得及使出，就已死在謝雨樓劍下。驚魂未歸之時，謝雨樓已劍指遠處風(fēng)雷堂的三個香主！

? ? ? ??他未說一字，風(fēng)逍舞卻明白他的意思。

? ? ? ??他要風(fēng)逍舞幫他殺了這五人。他絕不能讓任何一人活著回去稟報他已叛變的事實。

? ? ? ??劍影如月虹。白刃過處，激起一片血浪，如月華流血。

? ? ? ??風(fēng)逍舞劍也已出手！

? ? ? ??兩柄劍于頃刻間奪去八人生命。謝雨樓洞穿第三人心臟時，風(fēng)逍舞的劍也點了點身邊最后一人的眉心。

? ? ? ??驚魂未歸而尚歸，卻早已與肉身永恒分離。

? ? ? ??謝雨樓轉(zhuǎn)頭，帶著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風(fēng)逍舞。風(fēng)逍舞劍已入鞘。

? ? ? ??他并未像謝雨樓那樣拭去劍上血跡，他的劍殺人不沾血。

? ? ? ??謝雨樓嘆了口氣：“我的劍法仍遠不及你。在我殺三人的時間里，你已殺了五人?！?/span>

? ? ? ??風(fēng)逍舞淡淡笑笑：“殺人可不是件值得攀比的事。”

? ? ? ??“你身為刑堂香主，為什么要救我？”

? ? ? ??“因我欠你一條命?！?/span>

? ? ? ??夕陽西下，古樹蕭瑟。

? ? ? ??一劍三命，人走馬蕭。

? ? ? ??原來他一直不曾忘記。

? ? ? ??風(fēng)逍舞道：“看來上次在刑堂也是你故意放我走的?！?/span>

? ? ? ??謝雨樓道：“那次不算。沒有我你一樣能逃離，只是會吃力很多。這次我才算真的還清了?！?/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依徐陰的脾性，你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span>

? ? ? ??謝雨樓道：“刑堂兵刃都另有準備，不能使用自己從前的武器?！彼麑⑹种袆ο蝻L(fēng)逍舞展示：“徐陰要求鍛造的兵刃必須使用他曾用過的刑具為原料來制作，因此受罪的不是我，而是鑄那把劍的工匠?！?/span>

? ? ? ??風(fēng)逍舞只覺全身一股惡寒。

? ? ? ??“但蒼穹幫遲早會得知你今日所為。就算你得以幸免，謝家……”

? ? ? ??“蒼穹幫如何處置謝家，與我無關(guān)?！?/span>

? ? ? ??謝雨樓語氣冷若千年玄冰：“我為謝家做的事已足夠多。從此以后，謝鐘庭與蒼穹幫的蠅營狗茍，與我楚雨樓再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span>

? ? ? ??“楚雨樓？”

? ? ? ??“這是我母親的姓?！?/span>

? ? ? ??“她如今……”

? ? ? ??“她死了?！?/span>

? ? ? ??風(fēng)逍舞沉默。

? ? ? ??他已隱隱猜到些此間幽秘。世家大族中，諸類事跡不一而足，早已為江湖司空見慣。像楚雨樓這樣的家生子付出了多少，自是不消多言。

? ? ? ??“不過仍是你讓我想通。母親拼命讓我進入謝家并非因所謂血脈繼承，要我替這禽獸賣命。而是為了讓我能學(xué)到一身獨立于江湖的本領(lǐng)，她才不惜……”

? ? ? ??他沒再說下去，風(fēng)逍舞也不言。

? ? ? ??風(fēng)逍舞已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星光。

? ? ? ??楚雨樓抹去眼角淚珠，道：“我知你此行是為司馬翔而來。”

? ? ? ??風(fēng)逍舞喜道：“你能帶我去見他？”

? ? ? ??楚雨樓道：“我身為刑堂香主，頭上只有徐陰和莫藏，領(lǐng)你去見司馬翔并不難。但若要見司馬翔，只有今夜。甚至再晚一些，雪波臺的事就會被蒼穹幫得知。”

? ? ? ??風(fēng)逍舞目光充滿感激：“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如此大恩……”

? ? ? ??楚雨樓打斷了他的話：“你我雖算不上厚間，但也是彼此相救過兩次的交情，無需言謝?！?/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兩次？”

? ? ? ??楚雨樓道：“我說了，因為你，我才能想通母親最后想對我說卻無法說出的那些話?！?/span>

? ? ? ??他取出一條繩子，遞到風(fēng)逍舞身前：“雖我能帶你去見司馬翔，但還是要用點非常手段。”

? ? ? ??風(fēng)逍舞明白他的意思。

? ? ? ??風(fēng)逍舞要裝成被他俘獲的樣子，才能順利抵達刑堂，見到司馬翔。他將雙手伸出。

? ? ? ??楚雨樓慢慢縛起風(fēng)逍舞雙手手腕：“你不怕我是在騙你？”

? ? ? ??風(fēng)逍舞道：“你從蒼穹幫重圍中救下我，當(dāng)然不會騙我?！?/span>

? ? ? ??楚雨樓手上動作不緊不慢：“也許不過是我想一人獨占功勞，所以順帶將他們?nèi)繗⑺?。畢竟在蒼穹幫里，殺死風(fēng)逍舞的賞賜可是極為優(yōu)渥的，更不論活捉了?！?/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你不會?！?/span>

? ? ? ??楚雨樓道：“我真的不會？”

? ? ? ??風(fēng)逍舞微笑：“事不宜遲，我們走吧?！?/span>

? ? ? ??楚雨樓也微笑：“好，我們走?！?/span>

? ? ? ??言畢，他的手點向風(fēng)逍舞身上五處大穴。

? ? ? ??然后風(fēng)逍舞倒在了地上。

?? ? ? ?

? ? ? ??四周臟亂不堪，一片狼藉，老鼠與蟲子的竄梭聲不絕于耳。

? ? ? ??風(fēng)逍舞醒來時，就看到站在牢門外的楚雨樓。

? ? ? ??看來楚雨樓已將他押進蒼穹幫刑堂牢房里。牢房頂上小窗投入清明月色，其依然抹不去這陰寒鬼氣。

? ? ? ??楚雨樓正冷冷看著風(fēng)逍舞。風(fēng)逍舞翻身，發(fā)現(xiàn)手腕縛著的繩索已消失。

? ? ? ??如今已不再需要繩索來控制他。他腰上的劍也已不見，顯然是被楚雨樓取走了。

? ? ? ??楚雨樓冷冷道：“現(xiàn)在你還相信我么？”

? ? ? ??風(fēng)逍舞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看著他。

? ? ? ??看到風(fēng)逍舞的笑容，楚雨樓想繼續(xù)板著臉，卻終還是嘆了口氣：“你的劍就藏在身旁的干草垛里。”

? ? ? ??風(fēng)逍舞將手探進去摸索，果然摸到了一把劍。

? ? ? ??楚雨樓道：“看樣子，你是打算在任何情況都選擇相信我？”

? ? ? ??風(fēng)逍舞道：“是的。”

? ? ? ??楚雨樓眼里露出一種很奇怪的感情。是驚訝，是同情，抑或是感動？

? ? ? ??“你若真是那樣的人，那天古樹下在我收劍時，早就將我殺了?！憋L(fēng)逍舞道：“我閱人雖不多，但這點還是自信能看懂的?！?/span>

? ? ? ??楚雨樓沉吟片刻，道：“我跟徐陰說其余人都被萬里獨行帶去院中開慶功宴去了，只有我押著你回來?！?/span>

? ? ? ??這也很合理。楚雨樓剛?cè)肷n穹幫不久，人際交涉尚淺，其余人進入蒼穹幫已起碼有七八年。且他身為刑堂香主，當(dāng)然只有他才會被萬里獨行交代押送俘虜?shù)娜蝿?wù)。

? ? ? ??楚雨樓道：“等下我就放你出來，帶你去見司馬翔?！?/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現(xiàn)在不行嗎？”

? ? ? ??楚雨樓搖了搖頭：“徐陰還未休息?！?/span>

? ? ? ??他笑了笑：“我?guī)慊貋頃r，徐陰開心得就像是走在街上白撿了一捆大白菜的老太婆一樣，別提有多高興了，恨不得立刻把你衣服扒光，對你用刑?！?/span>

? ? ? ??風(fēng)逍舞長吁口氣：“幸好我是被你弄暈后帶回來的?！?/span>

? ? ? ??楚雨樓道：“是的，這樣少了盤問時間，能更快帶你進刑堂中，且徐陰不會向意識模糊的人用刑，這樣他感受不到快感?！?/span>

? ? ? ??風(fēng)逍舞的心有點發(fā)毛。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在施刑時會如同藝術(shù)作品的創(chuàng)作般要求得如此吹毛求疵。

? ? ? ??風(fēng)逍舞道：“有一件事我很疑惑?！?/span>

? ? ? ??楚雨樓道：“你說。”

? ? ? ??風(fēng)逍舞道：“我與徐陰交手后，發(fā)現(xiàn)他的武功竟比郭重山，甚至萬里獨行都要高。他的武功來歷為何？”

? ? ? ??楚雨樓道：“轉(zhuǎn)生九元大法?！?/span>

? ? ? ??“轉(zhuǎn)生九元大法？”風(fēng)逍舞愕然：“徐陰從何得到這等魔功？”

? ? ? ??楚雨樓道：“你應(yīng)該聽說過甬江徐家?！?/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一門十六進士，天下門第進士之翹楚，家主徐峰白現(xiàn)任浙江布政使的寧波府徐門？”

? ? ? ??楚雨樓道：“沒錯?！?/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徐家是名門望族，不僅書香門第，門中各族人琴棋書畫造詣亦頗高。當(dāng)今天下九琴之‘十里丹青’，便由徐家所珍藏。然而徐家只是一般世家大族，與江湖紛爭沒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唯一身處江湖的也只有徐峰白的女兒徐鏡訥，且早已投入九華門下，與九華現(xiàn)任掌門柳歸燕結(jié)為姊妹。因蕭聽月醉心劍道，從不過問門派雜事，協(xié)助柳歸燕處理門派諸多事務(wù)的重任便落到徐鏡訥身上，江湖亦贊二人為‘徐風(fēng)扶柳’。”

? ? ? ??楚雨樓道：“然而徐家仍有一人身處江湖，只是不為世人所知?！?/span>

? ? ? ??風(fēng)逍舞道：“徐陰？”

? ? ? ??楚雨樓道：“徐陰本名為徐允愚，這名字想必你也聽過?！?/span>

? ? ? ??“徐允愚？”風(fēng)逍舞大驚道：“徐鏡訥的哥哥？”

? ? ? ??楚雨樓點頭：“徐峰白四十三歲時，妻子藍凌才懷上徐鏡訥，因而徐允愚雖是徐鏡訥的親哥哥，卻比她年長二十二歲。徐鏡訥出生不久后，不知他從何處獲得塋祖的’轉(zhuǎn)生九元大法‘初本。塋祖這詭秘功法原本極其挑剔修煉者的體質(zhì)緣契，因此其轉(zhuǎn)輪派門徒至五派襲攻轉(zhuǎn)生殿時也只得百余人。不想徐陰與這功法竟極為契合，有如魚水之交?！?/span>

? ? ? ??“只不過我入刑堂不久，此間備細亦不甚了解，只知后來徐家將徐允愚逐出家門。自此以后，徐家積極投身武學(xué)課業(yè)，徐允愚也改名徐陰，十年前投入蒼穹幫門下。因徐峰白酷愛品茗，認為就烹茶而言，九華山泉為第一，因此先前早與九華派往來親密，自然委托九華訓(xùn)導(dǎo)家中武課。在徐鏡訥十六歲時，徐峰白違背家族‘不染江湖是非’的祖訓(xùn)，將她送至九華山，正式拜入九華派門下，徐家也因此真正有了第一位武林中人?！?/span>

? ? ? ??風(fēng)逍舞倒吸一口涼氣：“難怪徐陰武功總有一股陰森瘆人的寒意，不想竟是練了這等魔功?！?/span>

? ? ? ??“這轉(zhuǎn)生九元大法雖是天下功法之絕學(xué)，然而卻極易吞噬修練者的心智，除了塋祖本人，其門下弟子無不性情大變，癲癡狂浪，喜怒無常。當(dāng)年少林、武當(dāng)、峨眉、點蒼四派掌門緣空、云松、肖九星、詹澄秋，外加飛仙劍葉影風(fēng)、楊青虹師徒二人，攜五派集于峨眉，為遁跡銷聲，走邛崍山大金川，往黃河上游墨曲葛曲兩河方向，于白山黑水間以驚人速度行進三日，終于輾轉(zhuǎn)抵達若爾蓋大沼地，奇襲轉(zhuǎn)生殿。在占得先機的情況下仍與塋祖的轉(zhuǎn)輪派大戰(zhàn)一天一夜，殺得蒼天白云都似染了鮮血，最后由詹澄秋一手青云八式將塋祖誅殺。事后，詹澄秋賦《憶秦娥·五派登襲轉(zhuǎn)生殿》一首，以紀念五派合力剿滅轉(zhuǎn)輪邪派一事?！?/span>

? ? ? ? ? ? ? ??川山越，馬鐵稽天秋晴冽。秋晴冽，冰崖百丈，孤猿嘯絕。

? ? ? ? ? ? ? ??旦暮八千曾否可？五龍請棲神宮借。神宮借，西風(fēng)鳴劍，青云飲血。

? ? ? ??“隨后五派將塋祖尸身掛于高樹，欲請食于禽鳥，不想一道驚雷劈落，樹干斷裂，塋祖尸身亦成焦黑，掉落山崖，即便不為鳥食，也難免野獸之口。后五派起一空墓，立一碑稱‘祖塋’，以嘲戲之意警惕江湖人不可步入邪道。而轉(zhuǎn)生九元大法也在五位掌門人的見證下被當(dāng)場焚毀，理應(yīng)不會再有此妖籍流通于江湖，徐陰究竟如何得到此書？”

? ? ? ??“我也不清楚?！背陿堑溃骸靶礻幦缃駸嶂杂谙硎芩送纯嗟钠⑿裕惨蚴苓@魔功影響。這功法或許真能無敵于天下，卻連郭重山這種不世出的武學(xué)奇才也練不了，反而慘遭反噬，險些喪命。據(jù)說此功法共有九重，徐陰如今方至第七重?！?/span>

? ? ? ??風(fēng)逍舞斂了斂眉：“第七重？第七重便有如此功力，若練至第九重，怕不是……莫藏麾下竟有這等可怕之人，假以時日，其武功修為說不定比莫藏還要恐怖。”

? ? ? ??楚雨樓點頭：“因而義宏莊此次行動必須要成功，趁此機會連同轉(zhuǎn)生九元大法一并消滅。”

? ? ?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遙遠的聲音，接著仿佛聞得一道門重重關(guān)上，然后隨著一陣愉悅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 ? ? ??謝雨樓立刻打開風(fēng)逍舞牢房的大鎖，開啟牢門：“徐陰已走，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司馬翔?！?/span>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