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生日快樂！快去和梅小姐結(jié)婚！

*cp是6713/柒十三

（一）

　　九歲的男孩坐在甲板上看著眼前那片遙遠的海域。在他的身后，是他那表情格外嚴(yán)肅的父母。

　　“…回到那里，恐怕比現(xiàn)在還要危險?！?/p>

　　“……我們不能一直逃避……”

　　父母低聲說著什么，男孩聽不真切。

　　他只覺得無聊。

　　今天是他九歲的生日。早上父親拿出一套嶄新的super me襯衫給他套上，他高興的給母親去看新衣服，卻發(fā)現(xiàn)母親沒有了往日的笑臉。

　　出發(fā)前，男孩敏銳的感覺到父母的不對勁。所以他沒有哭鬧，而是靜靜地牽著母親的手，跟著父母踏上這條通往玄武的大船。

　　男孩聽父親說過關(guān)于玄武的傳說，那是只存在于書里的世界。

　　大俠與刺客，鮮血與仇恨。

　　這個世界如同它的名字，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特有的鐵銹味。

　　男孩子的天性讓他對這個地方悠然神往，可父母卻不知為何看起來不大高興。父親背起了那把從他出生起就一直掛在屋子里的長刀，而母親也拿上了男孩從沒見過的武器。

　　男孩猜測，他的父母或許也是刺客，就像那些書里寫的那樣。背負(fù)著神秘的過去隱居，現(xiàn)在不得不帶著他回歸戰(zhàn)斗。一番血戰(zhàn)之后，將他們的責(zé)任交到他的手中。

　　男孩的腦海里描繪出一個又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他從沒想過，當(dāng)那些故事真正發(fā)生的時候，對于他而言，將會是何等的痛苦與絕望。此刻他沉浸在孩子的幻想中，渾然不知終點已在他的面前。

　　大船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男孩站起身，被父親一把拉入懷里。他將頭埋在父親的身前，緊張的呼吸。是有刺客嗎？還是真的來了尋仇的仇家？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大船靠了岸。

　　男孩跟著父母走下大船，映入眼簾的是和他生活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背著長劍的男人，拿著匕首的女人…這里，是屬于武者的世界。

　　男孩興奮地松開了父親的手，他奔向一個賣刀子的攤位，輕輕拿起了一把小刀。

　　“小娃娃，買一把？”

　　攤主是個只有一只眼睛的老頭，男孩看著他，恐懼使他本能的后退了幾步。

　　“喏…”

　　“抱歉?！?/p>

　　感覺到自己撞到了身后的人，男孩連忙驚慌的道歉。

???????他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了一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

　　身后的女孩穿著一身青色的褂子，或許是因為太瘦弱的緣故，那褂子在她身上顯得格外的寬松。一頭墨色的長發(fā)直垂到她的小腿，男孩從沒見過那么長的頭發(fā)，像是一匹烏黑的綢緞。

　　可最讓他忘不了的，是女孩的眼睛。

　　祖母綠的眼睛，像極了父親曾經(jīng)領(lǐng)他看過的寶石。那雙眼睛亮閃閃的，仿佛里面裝滿了星辰大海。眼下是兩顆淚痣，他曾經(jīng)聽母親說過，只有美人，才會有淚痣。

　　他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女孩，擁有兩顆淚痣的她，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美人。

　　“抱歉……”

　　男孩平息著自己怦然跳動的心臟，他在女孩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紅成一團的臉龐。

　　“沒關(guān)系?！?/p>

　　女孩說著沒再看他，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攤位上的小刀。男孩看著她的側(cè)臉，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叫他脫口而出。

　　“我…我可以給你買一把，就當(dāng)是賠罪。”

　　女孩顯然沒料到他會這么說，她抿了抿嘴，猶豫再三還是搖了搖頭。

　　“父親不喜歡我隨意收人禮物?！?/p>

　　她輕聲說著，笨拙的從兜里掏出了什么。

　　“剛剛也是我不好，這個給你…”

　　她攤開手掌，上面靜靜的躺著一枚紫色的珠子。

　　“謝謝。”

　　他接過珠子，看著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突然很想揉揉她肉嘟嘟的臉蛋。男孩的手舉了又舉，在和自己一番交戰(zhàn)后，他的手最終放在了女孩如同緞子一般的頭發(fā)上。

　　女孩的臉肉眼可見的變成了紅蘋果，男孩連忙收回手，臉頰同樣熱的要命。

　　“你叫……”

　　他想問問她的名字，可剛開口，卻被另一個女孩的聲音打斷。

　　“十三！母親找了你好久了！你怎么在這里！”

　　“十一姐！”

　　女孩的表情瞬間變得慌亂起來，她連忙跑向?qū)Ψ?，只來得及對著男孩匆匆揮了揮手。他起先還能隱約聽見她和那個女孩解釋著什么，但很快，女孩的身影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卷向了遠處。

　　男孩知道，他們大概再也不會見面了。

　　他看著手心那枚紫色的珠子，緊緊將它握在了掌心。遠處傳來父親的呼喊聲，他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朝著父親的方向跑去。

　　路上母親牽著他的手，抱歉地說這次沒來得及給他買生日禮物。男孩看著母親眼角的疲意，懂事的搖了搖頭說沒關(guān)系。

　　他用垂下的那只手輕輕碰了碰褲子兜上面的小小凸起，那是女孩送給他的珠子。

　　隔著褲子觸碰那枚珠子，男孩仿佛又看到了女孩那雙清澈的雙眼，和她眼下的淚痣。

　　沒關(guān)系的，他已經(jīng)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

　　男孩這樣想著，跟著父母慢慢迎著夕陽走向路的盡頭。

　　

　?。ǘ?/p>

　　柒靜靜地看著甲板上的尸體，海水爭先恐后的涌上甲板，將上面還未干涸的血液爭搶一空。柒仔細擦去佩刀上面的血漬，他蠻喜歡這個活計，海水會幫他處理掉所有的痕跡。

　　海水順著船艙里的破洞涌進來，終于它們夠到了甲板上的尸體，海水瘋狂的分食著自己的目標(biāo)。裹挾著這艘小船和上面的尸體慢慢沉入深不見底的海里。

　　至于柒，他早已經(jīng)離開了這片海域。

　　在玄武生活了這么久，他早就適應(yīng)了這個國度的節(jié)奏。

　　唯有足夠強大才能夠在這個地方存活下去。

　　這是柒在玄武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

　　他是刺客，是靠殺人生活的惡魔。但柒早已經(jīng)習(xí)慣鮮血溫?zé)狃つ伒母杏X，也早已經(jīng)對于殺人見怪不怪。不夠強大的代價，便是死亡。

　　這是刺客世界亙古不變的真理。

　　他從衣服里掏出自己的令牌，令牌下面墜著一個紫色的珠子，那枚珠子提醒著他今天是他的生辰。那是他對自己模糊不堪的童年里，唯一清晰的記憶。

　　同樣清晰的，還有那雙綠寶石般的雙眼。

　　但那些也只在他腦海里短暫的停留了一瞬。很快柒便開始接著思索今夜去哪里過夜。

　　生辰對他而言早已經(jīng)沒什么特別的。他依舊會接任務(wù)，殺人。如果心情好一些，他會隨便選一家酒館，吃上一頓打邊爐。

　　如果是平?；蛟S他也就罷了?？山裉炷穷w珠子提醒著他，他實在沒法忘記。

　　算一算，他已經(jīng)在玄武獨自活了快十年。

　　童年的記憶早已經(jīng)在一次次的殺戮中變得模糊不清，父母的臉被鮮血覆蓋，他早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孑然一身。

　　他的名字，他的過去早已經(jīng)變得混亂不堪?，F(xiàn)在的他只有代號，是刺客組織里最頂尖的暗影刺客。

　　柒收好令牌，決定一會去吃頓打邊爐。

　　回到碼頭時，天上下起了小雨。柒帶上兜帽在街上慢慢走著，一個拿著糖葫蘆的男孩奔跑著同他擦肩而過，在男孩的身后，他的母親正追著他為他打上一把雨傘。

　　柒沒有停下腳步，他聽著母子二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令牌。

　　那已經(jīng)是不屬于他的過去，也不會是他的將來。

　　他走進酒館點了一份打邊爐，火焰在銅鍋下跳躍，柒伸出手遠遠感受著銅鍋的溫暖。打邊爐的香氣慢慢散開的時候，一個少女推開門走了進來。

　　柒淡淡的看了一眼少女，她戴著面具，他看不見她的容貌，但刺客的本能告訴他，面前的少女是自己的同類。

　　她身上的青色長袍讓柒想起了記憶最深處的那一抹青色。

　　少女在他旁邊的桌子坐下，柒敏銳的嗅到她身上的血腥氣?？磥硭龖?yīng)該還是新手，身上的血味淡淡的，渾然不像自己身上那般濃郁。他自嘲的低下頭，嗅了嗅身上的血腥氣，他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她怎么可能和自己一個樣子。

　　柒夾起一塊打邊爐里的牛肉丸，肉丸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他吹了吹，一口咬下，汁水四溢。

　　“這位靚女，要吃點什么？”

　　“不急。”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但還是能聽得出其中的稚嫩。老板疑惑的看了看她，嘀咕了一句“真奇怪”便轉(zhuǎn)身去后廚接著忙碌，一時間酒館里只剩下了他和少女，還有在角落里的一個男人。

　　沉默在這個小小的酒館里蔓延，柒安靜的夾著打邊爐，很快面前小小的銅鍋里已經(jīng)不剩什么菜品。

　　突然，少女起身徑直走向角落的男人。她的手上拿著一張照片，她看著面前的男人，似乎在確認(rèn)著什么。

　　“陸仁義？”

　　“有事？”

　　男人斜睨了少女一眼，毫不掩飾目光中的猥瑣。

　　“殺你！”

　　話音未落，少女突然從身后抽出一把短刀直直刺向男人的脖頸。然而沒有飛濺的鮮血，男人輕而易舉的擋住了少女的攻擊。

　　“哼，就憑你這樣的小丫頭也想殺我？”

　　男人的胳膊上彈出一把鋼刀擋住了少女的短刀，少女只是短暫的驚愕了一瞬，很快她便反應(yīng)過來，迅速后撤的同時甩出幾枚飛鏢直奔男人的咽喉。

　　男人揮手打落飛鏢，只一招就擊飛了少女手中的短刀。他扼住少女的喉嚨將她提起來，目光肆意的打量著她。

　　“刺客組織當(dāng)真是沒人了，找了這么個乳臭未干的小孩？讓我看看你到底是長什么樣子…”

　　男人說著，不顧少女的掙扎，伸手摘下了她臉上的面具。

　　一雙淚痣猝不及防的出現(xiàn)在柒的視線范圍里，夾肉丸的手微微一頓，打邊爐里的最后一個肉丸便從他的筷子里一躍而下，直奔向土地公公的懷抱。

　　他看向少女的臉，盡管受制于人，但她似乎并不慌亂。那雙綠色的眸子死死的盯著男人，表情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少女的眼睛和記憶里那雙眼睛慢慢重疊，柒搖了搖頭。

　　她不是他的任務(wù)，他沒有插手的必要。

　　任務(wù)之外，他人之事，絕不出手……

　　他人之事，絕不出手。

　　絕不出手……

　　加入刺客組織時的話仍回響在耳邊，柒用筷子在空空如也的湯汁里漫無目的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很快他看到了自己丟失的牛肉丸，那顆牛肉丸正躺在他的腳下，早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

　　“是個美人，可惜……”

　　男人不無遺憾的看著梅花十三，舉起了手中的短刀對準(zhǔn)了她的心臟。

　　刀鋒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柒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又想起了那雙眼睛，指尖碰到了腰間的東西，冰冰涼涼的，正是那枚珠子。

　　“真是麻煩。”

　　他嘆息著取下珠子，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男人刀鋒一轉(zhuǎn)，珠子在鋒利的刀鋒下一分為二。

　　“怎么？想要英雄救美…喏……”

　　少女看準(zhǔn)機會掙脫開男人的束縛，她抽出另一把短刀狠狠刺入了男人的胳膊。男人吃痛慘叫，他奪過短刀不管不顧的捅向少女，可下一秒他便詭異的定格在了原地。

　　“噗通！”

　　男人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殘缺不全的肉塊，有兩塊掉進了還未冷卻的打邊爐中，柒看著在湯汁里翻滾的肉塊，沒了再吃下去的欲望。

　　“下次殺人，記得先斬喉嚨。”

　　走過少女身旁時柒淡淡的開口，少女摸了摸脖子上的瘀痕抬眸看向他。

　　“你也是刺客？”

　　“是?！?/p>

?????????她的聲音沙啞，帶著刺客特有的冷漠。頓了頓，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你看到我的臉，我不會放過你的?！?/p>

　　“隨你，不過現(xiàn)在的你殺不了我。”

　　柒說著，蹲下身子在那攤痕跡里翻找著什么，少女看著他的動作，沉默的攤開手。在那雙滿是傷痕的手心上，靜靜地躺著那枚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紫色珠子。

　　“它碎了?！?/p>

　　柒看著她手心上的珠子，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但他只是轉(zhuǎn)過頭，用毫無波瀾的聲音開口道。

　　“碎了便碎了?！?/p>

　　眼前的少女沉默了良久，她收回手將碎裂的珠子攏入掌中。然后她走到他的面前，用那雙清澈如寶石般的眼睛凝視著他赤紅的雙眸。

　　“梅花十三，記住我的名字?！?/p>

　　她頓了頓，無比認(rèn)真的開口繼續(xù)說。

　　“總有一天，我會比你還要強。到了那一天，我會打敗你。”

　　柒看著眼前那片綠色海洋里的自己，他忽然很想笑。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當(dāng)然，前提是如果那個表情可以稱之為笑。

　　梅花十三看著面前這個表情詭異的少年刺客，她有些疑惑，但更重要的事情讓她很快忽略了這件事。她從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梅花鏢丟給柒。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這個是我?guī)煾附o我的武器。送給你?！?/p>

　　梅花十三說完，撿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扣回了臉上。她回首深深地看了柒一眼后，便離開了酒館。

　　柒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瞬間，柒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他記憶深處沉睡了很久的那個女孩。

　　就算是她又能怎樣呢？

　　他們不過都是漂泊在刺客世界里的浮萍罷了。

　　以后，大概是不會再見了。

　　柒這樣想著，拿起佩刀留下了飯錢離開了酒館。老板也許會被那個男人的尸體嚇個半死，也許不會。畢竟在玄武生活的人，恐怕早已經(jīng)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死了人，處理了尸體。剩下的時間照舊。世界不會因為少了誰而停止運轉(zhuǎn)。停止的只有那一個人的生命而已，而那一個人的生命對于龐大的玄武而言，不過是一粒渺小的沙。

　　他們都是如此。

　　外面的雨仍未停止，柒走在雨里，他拿出那枚梅花鏢，眼前又浮現(xiàn)出她的身影。

　　他將梅花鏢輕輕放在唇上，冰涼的觸感帶著金屬特有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這讓他又一次想起了她的名字。

　　梅花十三。

　　柒將梅花鏢貼身收好，冰冷的觸感緊貼著他的肌膚。

　　他知道，那是屬于他的生辰禮物。

　　

　?。ㄈ?/p>

　　師妹叫他的時候，柒正站在房頂俯瞰整個玄武。

　　從高處看去，萬家燈火連成一片耀眼的海洋。這個瞬間，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

　　剛剛結(jié)束一個頗為棘手的任務(wù)，好在師妹同他配合的不錯，任務(wù)執(zhí)行的十分順利。躍下屋頂時，師妹正皺著眉頭擦拭著衣服上的血漬。

　　“丟了吧，洗不掉的?！?/p>

　　“麻煩死了，早知道就不穿這件白衣服了?！?/p>

　　“誰叫你喜歡穿白的?！?/p>

　　柒看了一眼師妹，盡管剛剛她盡力躲避，可目標(biāo)的鮮血還是飛濺在她的衣服上。

　　鮮紅的血漬在雪白的布料上顯得格外刺眼。

　　師妹哼了一聲，脫掉那件白色外套丟入一旁還未燃燒完的篝火里。奄奄一息的火焰迅速纏繞上那件潔白的外套，它們迅速而貪婪的食用著最后的晚餐。但很快衣服燃燒殆盡，火焰沒了供給，慢慢消減下去，很快化作一縷煙霧消失不見。只余下一灘灰燼，風(fēng)一吹，便散落到各個角落。

　　柒蹭掉鞋底的灰燼，師妹早已經(jīng)消失在了黑夜里。他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去找她的情人。

　　師妹有情人這件事只有柒知道。刺客組織里的刺客們不許動情，這是入門第一天柒就被告知的條例。刺客們有自己的守則，也有自己的規(guī)矩。

　　而情，是最不被容忍的錯誤。

　　感情對于刺客而言是毒藥，那是致命的。追逐著力量的刺客們注定了要拋棄感情。

　　青鳳是如此，柒也是如此。

　　他們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隨時都會刺穿目標(biāo)的胸膛。

　　但師妹和他們不同，她是冷冽的刺客，但也是柔軟的人。

　　她愛著一個普通的玄武人，那人不是刺客，也不會武功。但他卻輕而易舉的俘獲了師妹的心。師妹總說，和那人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是活著的。

　　“師兄，等你遇見你愛的人時你就知道了。”

　　師妹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得十分溫柔，那一刻柒幾乎不認(rèn)識她了。仿佛坐在他身旁的不是一個殺伐決斷的刺客，而只是一個普通人。

　　柒知道，這很不好。

　　他們是刺客，這是他們的宿命。

　　眼前又出現(xiàn)了那個女人，她倒在血泊里的模樣清晰的要命。柒深深的喘息，那不怪他。女人不是他的任務(wù)，他不出手沒有一點錯處！

　　可是你本可以救她！

　　在他的意識深處，一個細微的聲音指責(zé)道。

　　柒很快便將那微弱的聲音壓制下去，他是刺客，那就是他的選擇。他從衣服里摸出那枚梅花鏢，耳邊又浮現(xiàn)出那個女孩堅定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

　　她現(xiàn)在，大概也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刺客了吧。

　　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慢慢浮現(xiàn)，又慢慢消失。腦海中的風(fēng)暴慢慢消失，等到一切歸于平靜時，柒知道他該回去交任務(wù)了。

　　“不愧是首席大人，這么難纏的任務(wù)一次就成功了！”

　　交任務(wù)的刺客敬佩的看著他，柒無言的點了點頭，決定先找個地方補一覺。

　　路過一家酒館時他看到了赤牙，綠頭發(fā)的惡魔坐在酒館的高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柒知道他大概在挑選獵物，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上次一戰(zhàn)后，赤牙再沒找過他麻煩。

　　也許是因為他拿到了魔刀千刃，也許是因為赤牙不想因為內(nèi)斗而攤上麻煩。

　　“師兄，今晚還有任務(wù)嗎？”

　　師妹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帶著濃濃的倦意。

　　“沒有，你要是累了可以回去休息?！?/p>

　　“那我先走了，啊，對了，今天是師兄的生辰吧？”

　　“……記不清了，是不是生辰對我來說都一樣?！?/p>

　　他早就不會因為生辰而產(chǎn)生什么波動，但偶爾他還是會去點上一份打邊爐，然后在那跳躍的爐火下靜靜地看著手中那枚梅花鏢。

　　他看著那枚梅花鏢，就好像又看到了那雙眼睛。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某種東西從心里涌出，那是溫?zé)岬囊后w，在他心里撩撥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那種復(fù)雜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但那已經(jīng)太久遠，他的回憶早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堪。

　　柒已經(jīng)忘記了父母的臉，他只是會在某個瞬間想起他們，但那份記憶轉(zhuǎn)瞬即逝。更多的時候他會想起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睛，那讓他平靜。

　　很奇怪，他從來不想見她。

　　因為他知道刺客之間見面，只有生與死兩種結(jié)果。她會是一個好刺客，所以柒更不希望他們再見。

　　柒沒有點打邊爐，他找了個客棧開了一間房。比起生辰，此刻他更需要睡眠。

　　刺客的睡眠多是無夢的。但有時候也有例外。

　　柒閉上眼睛，梅花十三的身影從他腦海深處走出，她看著他，說要打敗他。但很快她的身影被一只只血紅的手所覆蓋，那是被他殺死的人，他們從地獄里爬出來找他復(fù)仇。

　　柒并不恐懼，他能殺他們第一次，自然能殺他們第二次。

　　于是那些鬼魂退去，只留下一個女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柒看著女人身下的血液。

　　他知道，那是他的心魔。

　　關(guān)于刺客的一切根深蒂固的種植在他的意識里，他沒有殺那個女人，可那個女人的死，卻狠狠地摧毀了他意識里的根。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總會想到梅花十三。

　　最后女人的身影也消失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師妹告訴他她有了情人時的那一天。

　　“師兄，我愛他?！?/p>

　　“愛？”

　　“等你遇到了，你就知道什么是愛了?！?/p>

　　那天師妹似乎笑了，柒記得實在不清晰。師妹的臉慢慢變得模糊，然后變成了梅花十三的臉。

　　“記住我的名字。”

　　我從未忘卻。

　　“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p>

　　不會的，沒人能夠打敗我。

　　“我不喜歡欠人情?！?/p>

　　你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人情可說。

　　我是刺客，你也是刺客。

　　尖銳的疼痛從心口蔓延，那感覺遠比他被刀子刺破的皮膚還要痛。

　　夢境如同潮水般退去，柒睜開眼睛看著昏暗的天花板。

　　天還未徹底暗去，太陽的余暉透過窗戶落進來，像是給地面刷上了一層鮮血。

　　柒坐起來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他很少做夢的。他看著自己籠罩在余暉中的雙手，片刻之后，他離開了這家客棧。

　　沒有任務(wù)的時候。柒除了練功，就是站在玄武的高處俯瞰著整個街道。他去了山上的一處斷崖，那里能看到整個玄武。

　　他在余暉中仰起頭，夜風(fēng)輕輕吹起他的頭發(fā)，柒看著遠山吞沒掉太陽，黑暗降臨了玄武。

　　師妹或許在某處同她的情人會面，柒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會隱瞞多久，師妹或許真的愛那個男人，又或許只是一時起意。

　　柒實在不了解自己這個師妹，她太擅長偽裝，這讓他看不透她。

　　“硌啦?！?/p>

　　身后的聲音讓柒回過神來，他握緊千刃，同時他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

　　“誰？”

　　回應(yīng)他的，是兩枚寒光閃爍的飛鏢。千刃輕而易舉的擊飛了飛鏢，刀刃靜靜散開，柒的氣息已經(jīng)鎖定了那個倒霉的入侵者。

　　只要一擊…

　　柒突然停下了攻擊，在最后一抹夕陽消失的瞬間，他看到了那雙總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眼睛。

　　清澈的，透明的，

　　祖母綠色的眼睛。

　　她臉上本該戴著的面具不知被誰擊碎，身上的傷和刀上的血漬正是血腥味的源頭。

　　柒在黑暗中走向她，他聽見了她急促的呼吸聲。這讓他向來波瀾不驚的心臟第一次亂了陣腳。

　　梅花十三靠在樹上警惕的看著他，她身上的傷口還在滴血，柒收起千刃，走到了她面前。

　　“再不處理，你會死的。”

　　“我知道?！?/p>

　　她的聲音依舊冷漠而充滿警惕，正如柒所想的，她已經(jīng)出落成了一個完美的刺客。

　　于是柒停下了腳步。月光將他們完美的分隔開，她在月光下，而他在陰影里。

　　梅花十三似乎還想說什么，她站起來，但話還未出口，整個人便倒了下來。

　　柒伸出手，本能的接住了梅花十三的身子。

　　她的身子柔軟而溫暖，那一瞬間，心跳亂了套。但他很快便清醒過來，他將她抱起，走到森林的最深處。

　　那里不會蟄伏著別的刺客，會比這里安全得多。

　　柒生起篝火，梅花十三就躺在他旁邊。他撕下身上的衣服，將她身上的刀口一一綁好。柒自己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么做，梅花十三不是他的任務(wù)，更不是他的搭檔。

　　她是刺客，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是敵人。

　　可他面對她時，怎么都沒法擁有殺意。

　　這樣也好，若是她醒著，事情只會更麻煩。

　　柒長長的嘆息，自從那個女人死后，他開始變得愈發(fā)不像個刺客了。

　　他低頭看著梅花十三的睡顏，睡夢中的女刺客表情依舊冷峻，但偶爾也會柔軟下來，呢喃幾句媽媽。柒輕輕將她臉頰上的亂發(fā)整理到她耳后，他的指尖輕輕掠過她的那雙淚痣。她的臉頰遠比他所想的還要柔軟，那一瞬間柒仿佛墜入了另一個世界。

　　周圍的生命仿佛在那一瞬間綻放，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感情，灼熱的，瘋狂的，它纏繞著他，讓他看到了光。那不是跳動的篝火，而是他的心跳。

　　師妹的話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等你遇到那個人，你就知道什么是愛了。”

　　這是愛嗎？他愛她？愛這個對他而言近乎于陌生的女刺客？

　　為什么？

　　明明他們之間才見過不過幾面。

　　不。那不是愛。

　　他胸腔里涌動的感情遠比愛要復(fù)雜的多。只是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他只想這樣靜靜地看著梅花十三，屬于童年的模糊記憶又一次浮現(xiàn)，他想到了那顆紫色的珠子，又想到了那枚梅花鏢。

　　天蒙蒙亮?xí)r，柒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少女。黑暗中的刺客們已經(jīng)散去，柒也準(zhǔn)備離開這里。

　　臨走前，柒從衣服里取出那枚他貼身帶了許久的梅花鏢，他看著那枚小小的飛鏢，又一次將它貼在自己的唇上。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將它收起，而是把它放在了梅花十三身旁。

　　“你會是個好刺客的?！?/p>

　　他看著梅花十三輕聲說道，不知是說給她，還是說給自己。

　　柒苦澀的笑了笑，他明白了師妹說的那句話的含義?？墒撬谴炭?，她同樣是刺客。他們的人生里，注定容不得感情。

　　所以，就這樣吧。

　　他和她，以后不會再見了。

　　柒迎著晨曦離開了梅花十三，他看著新生的太陽瞇起了眼睛。他忽然有了種沖動，他想要離開刺客組織，他想要做一次自己。

　　重新做一次自己。

　　可以去愛的自己。

　　當(dāng)他從斷崖上墜落時，他想到的就是現(xiàn)在這一幕。

　　那一天新生的不只是太陽，還有他自己。

　　那是他作為柒，收到的最后一份生辰禮物。

　　他的新生。

　　

　　（四）

　　二十二歲的青年坐在竹筏上看著遠處的海平面。

???????在那里，新生的太陽正給大海撒上一片光輝。而在他的身后，是他生活了兩年的島嶼。

　　他在那座小島蘇醒，也在那里遇見了很多人，愛財又講義氣的藍羽雞，雞大保和他手下那只圓滾滾的小飛雞。有著美顏功能的江主任，魔音灌耳的汪瘋還有他狗血故事的女主角小咪咪。賣花的阿婆和她孫子小龍，刺客的春風(fēng)一郎，守打劉丸。守護小島的陳伯，古靈精怪的可樂和想毀滅小島的四眼仔……

　　他在那座小島蘇醒，在那里成長。在那里擁有了自己的名字，是雞大保取給他的，一個很有趣的名字。

　　伍六七。

　　他叫伍六七。

　　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大保給了他名字，又教會他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后來他學(xué)會了做牛雜，再然后他成了理發(fā)師，現(xiàn)在，他是刺客。

　　刺客伍六七。

　　伍六七回首看著那片已經(jīng)看不真切的小島，他知道自己即將去往玄武。那里，是他的起源。

　　如果順利的話，本該如此。

　　不過現(xiàn)在，伍六七看著四周的大海，用剪刀都猜到自己迷路了。

　　他在這片大海中已經(jīng)漂流了好久好久，帶的食物早已經(jīng)耗盡，他在冰冷的海水中撈出一條魚，和魚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十幾秒后，他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對方一尾巴。

　　魚兒重新跳入海中很快消失不見。伍六七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癱倒在竹筏上，開始暗罵喵財?shù)牡貓D不靠譜，領(lǐng)著他在海上漂了這么久。伍六七忍不住懷疑這么下去自己可能還不等到玄武，就要先變成一具干尸了。

　　大保如果在，一定會狠狠敲他的腦袋罵他連路都會找錯，餓死在海上活該。

　　“咕嚕嚕”

　　伍六七聽著胃的哀鳴攤平了手腳，像一條咸魚一樣看著天空中的白云。

　　他看著湛藍的天空，慢慢就想到了梅小姐。

　　此時此刻。她會在做什么呢？

　　也許在罵自己吧，罵自己沒能赴那個約會。

　　伍六七發(fā)誓他真的想去赴約。那可是和梅小姐的約會誒，他怎么可能不想去。

　　可是他不能，他怕他去了，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他更怕他去了，青鳳真的會對她下手。

　　竹筏隨著海浪而晃動，伍六七瞇起眼睛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孤身一人的時候，他總喜歡想事情來排遣孤單，從前是對自己過去的猜想，而在這趟旅途中，他想的最多的是梅花十三。

　　他對她的感情很純粹，又很復(fù)雜。

　　喜歡她這件事是從他打碎她面具的那一刻開始。

　　一見鐘情，正是最惡俗的橋段。

　　從那天開始，他與她之間便多了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人情債。那些人情債將他們纏繞在一起，摻雜著喜歡，變得復(fù)雜起來。

　　當(dāng)他看著梅花十三時，那種無法抑制的心動總會叫他方寸大亂。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是久別重逢的欣喜，又帶著怦然的心動，那些被壓抑的感情從心底噴涌而出，那是無比熱烈的情感，從他見到梅花十三的第一眼起就從未停止。

　　而在那一次次的戰(zhàn)斗中，伍六七感覺到那種喜歡在進化，從他牽她的手開始，從他救她開始，從他向她提出約會開始。

　　他喜歡她，并且向愛持續(xù)發(fā)展。

　　但他追尋依舊的過去也隨著這一切接踵而至，那是他塵封的記憶，是他想要探究的過去。

　　伍六七知道，從他遇見赤牙開始，他的安穩(wěn)人生注定不會回來了。

　　他的過去被掀開了一個角，讓他得以窺見那些黑暗。青鳳的話讓他再也無法安穩(wěn)的做一個理發(fā)師，因為在他成為伍六七之前，他欠下了很多人的債。

　　那是他作為首席的過去，作為柒的過去。

　　對于過去的記憶伍六七始終無法全部回想起來，但那些回憶的碎片叫他無法安眠。和赤牙的大戰(zhàn)過后的某一夜，伍六七看著發(fā)廊天花板上不斷旋轉(zhuǎn)的電風(fēng)扇下定了決心。

　　于是他現(xiàn)在就在這艘竹筏上，孤單而悲慘的迎來了自己的生日。

　　他想起上一次的生日，在小島上，大保和他吃了一頓打邊爐，甚至還遇見了梅小姐。想到這里，伍六七的肚子又一次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孤單的旅程總會讓他思念很多人，大保，小飛，梅小姐，可樂，江主任……甚至包括那個可惡的四眼仔。在小島生活的幾年教會了伍六七很多事情，而他學(xué)到的最多的一樣?xùn)|西，就是愛。

　　因為愛而相聚，因為愛而守護。

　　這也是他愿意踏上這趟旅途的原因。

　　他愛這個小島，愛島上的所有人。如果青鳳說的是真的，離開是保護他們的唯一辦法。那伍六七愿意為了他們而前進。

　　他不只是刺客伍六七，他還是大保發(fā)廊的高級發(fā)型師。他的背后已經(jīng)不再是空空蕩蕩，那里站滿了他的朋友，他想要保護的人。

　　想到他們，旅途變得不再那么孤單。

　　伍六七閉著眼睛任由海浪帶著他前進，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會是什么，也許是玄武，也許是漫無邊際的大海，也許是另一個城市，比如喵財口中的大理。

　　這無論是什么，他都不會退縮。

　　這是他尋找過去的路，也是他守護小雞島的路。

　　伍六七翻身坐起，他看著海水里自己的倒影露出了一個帥氣的笑容。

　　“生日快樂啦靚仔！”

　　他說完抬起頭，前方似乎露出了陸地的輪廓。伍六七大喜，他劃動竹筏全速前進，微涼的海風(fēng)吹過他的臉頰。

　　那一瞬間伍六七忍不住想：等到他回去，一定要和梅小姐一起去一次海邊。

　　他會在海邊牽起她的手，然后對她說…

　　“梅小姐，我中意你?。。　?/p>

　　寬闊的海面上回蕩著他的告白，伍六七從竹筏上坐起來，大大的喘了口氣。

　　他的告白被一陣顛簸打斷，伍六七探出頭，發(fā)現(xiàn)竹筏靠在岸邊停止了漂流。

　　他的小船終于靠了岸。

　　踏上陸地的時候伍六七仍感覺自己在做夢。

　　這里會是玄武嗎？

　　或許吧。

　　身后傳來了風(fēng)聲，伍六七回首看著那片海域，遠遠地，他看到了一個青色的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一定是餓得出了幻覺。

　　可那青色的影子越來越近，隨著海風(fēng)慢慢落到了他的面前。

　　她從青鳥上翻身跳下來，身后是一只肥肥的藍羽雞。

　　“我說過，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別想自己去找死。”

　　夢中的青影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她用那雙祖母綠的眸子看著他，那雙眼睛里映著的滿滿都是他的身影。

　　伍六七張了張嘴，他不知道自己說了話，這夢是不是就醒了。

　　可藍羽雞才不管這些，他飛撲到伍六七面前，掄起拳頭就是一拳。再然后，他扯起伍六七的領(lǐng)子就是一頓熟悉的怒罵。

　　“你個撲街把我們丟下自己跑去賺錢？想都不要想??！”

　　雞大保沒再說下去，他借著收回拳頭的動作抹了抹眼角。

　　伍六七摸了摸被重錘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那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面前他魂牽夢繞的女刺客正對他伸出手，伍六七遲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那雙有些粗糙卻格外溫暖的手。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她的手心，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九歲的男孩小心翼翼的觸碰著女孩送給他的紫色珠子。

　　伍六七看著那雙祖母綠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很多個自己：二十二歲的自己，十九歲的自己，十六歲的自己，九歲的自己。每一個自己都曾住在這雙眼睛里，而如今他們在這道交匯的目光中重逢，訴說著他和她糾纏的命運。

　　她出現(xiàn)在他生命的每一個轉(zhuǎn)折里，伍六七曾以為他們再也不會相見，可最終，誰都無法阻止他們奔向彼此。

　　伍六七對著面前的梅花十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知道，這是他最幸福的一個生日。

　　盡管這個生日狼狽又倉促，但…

　　沒關(guān)系的，他已經(jīng)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

　　伍六七這樣想著，和梅花十三還有大保小飛一起迎著陽光，走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