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上海人流行“調(diào)房子”
調(diào)(換)房子,這樣的事現(xiàn)在幾乎聞所未聞,可在上世紀(jì)70年代,卻是普通上海人改善居住條件的有限選擇。

那時,馬路上時常會看到手拎糨糊桶的人在電線桿上張貼調(diào)房啟事。這些啟事大都寫明自家房屋的情況,希望調(diào)換的房子的要求,并留下聯(lián)系方式。
我家前弄堂的鄰居老汪在秀水路一家木器廠上班,家里孩子大了,要將居住的大房子,換成兩處小房子,當(dāng)時叫“一調(diào)二”。他知道我在弄堂里出黑板報,字寫得端正,便去曹家渡戰(zhàn)斗文具店買來幾張藍印謄寫紙,讓我?guī)兔懻{(diào)房啟事。我也不清楚怎么寫,就去馬路上看了許多別人貼的啟事,回來再著手寫。先打草稿,問清他家房子的面積、朝向、房屋性質(zhì)和對人家的要求、聯(lián)系地址等,再寫定正稿,最后才正式謄寫。我用仿宋體一筆一畫地寫,底下墊著三張藍印謄寫紙。但第一第二張還算清晰,第三張就有點模糊了,而且這樣手工謄寫的速度太慢了,我便又去單位里借來了鋼板、鐵筆和蠟紙,改用刻的,一下子刻了100多份。大功告成,我把啟事送到老汪家,他高興極了,請我到華陽路口的華五飲食店吃了一碗陽春面。接下來我?guī)兔偷降?,再幫他去電線桿上貼啟事。他推出那輛“老坦克”,我拎著盛滿糨糊的鐵皮罐,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每條馬路的每一根電線桿都貼上了??吹饺思艺{(diào)房啟事上有符合老汪心意的房源,他也會讓我摘抄下來。啟事也確實蠻多的,“一調(diào)一”“一調(diào)二”“二調(diào)一”,什么都有。
半個多月后,有人約老汪面談了。老汪喜出望外,不抽煙的他也買了一包“萬寶路”塞在上衣口袋。他叫上我,我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一起來到長壽路上的燎原電影院門口。見到來人,老汪趕緊遞上煙,急切地問起人家房子的情況,還將自家房子的草圖給人家看。誰想那人看了他的草圖興趣不大,沒過幾分鐘就找借口走了,老汪很是失望,悻悻而歸。
過了幾天,我又陪他去了一家公園辦的調(diào)房會。這里人頭攢動,場面壯觀,不少人將調(diào)房信息寫在紙上,放在地上,互相尋找合適的調(diào)房對象。老汪把自己的調(diào)房啟事貼在硬紙板上,雙手舉過頭頂。放眼望去,人群里不少人都是這樣舉著牌子的。調(diào)房的理由也是各種各樣的:家住中山公園附近的要調(diào)到楊樹浦去上班,住在大柏樹的卻要調(diào)到曹家渡來上班,那些年的公交車又擠又慢,有的人花費在上下班的時間就要二三個小時,無奈,只能跑到這里來碰碰“額角頭”;有的想把房子調(diào)到離父母近一點的地方,好讓父母幫著帶小囡;也有與鄰居多年失和的,房子調(diào)開,眼不見為凈。我倆站了幾乎大半天,也有人來聊來摘抄啟事上的內(nèi)容,就是沒有人約看房子?;丶业穆飞希纠哿说睦贤糇诤笞?,換我來騎車,他感慨地說:“啊呀,調(diào)到一間自己滿意點的房子,比娶一個漂亮的老婆還難!”
回家我繼續(xù)幫老汪刻蠟紙,印啟事,夜晚一根根電線桿貼上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不斷有人打公用電話給老汪了,想約時間來看房。老汪怕陰雨天上門看房,光線陰暗影響調(diào)房,往往特意選擇陽光燦爛的日子。事先,他還與左鄰右舍打招呼,不要在看房人面前“觸壁腳”。這樣,幾十次的折騰之后,老汪終于與武寧路上一個調(diào)房戶“對上眼”了,調(diào)到了雙方都較滿意的房子。我依稀記得,還陪老汪去房管所取回了一張表格,登記后就算是辦完了手續(xù)。搬家那天,我也去幫忙。在“新家”,老汪一家人喜不自禁。老汪先是燒了一壺滾滾開的開水,說是要“財源滾滾”;然后又將水龍頭開成一條線,說是“細水長流”;還買了“高升”炮仗,在弄堂里“乒乒乓乓”放著。不少與老汪熟悉的調(diào)房人也趕來道喜,老汪拍著我的肩膀說:“這個小伙子幫了我大忙了!”我也嘻嘻笑著,為他感到由衷高興。(陳建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