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灰衣騎士》第二章
第二章
瑪麥克斯
唯有真相
低語
? ? ? ?火焰伴隨著濃煙與狂怒在迪萊克托防區(qū)寬闊的鋸齒狀石墻上劈啪作響,火勢越過速干混凝土板,在大批被圍困的守軍身邊咆哮。
? ? ? ?梅德·科斯塔加拉開激光左輪的槍管,用光的電池燙傷了她短粗的棕色手指。上尉低聲咒罵了一句,把滾燙的彈輪順著城垛丟進(jìn)了回收桶里。那里裝滿了從連隊的步槍上卸下來的電池,幾乎要溢出桶的邊緣。只要后勤機仆還沒有躺在某個角落里報廢成一堆冰冷的爛肉和廢鐵,就該會跑來把回收桶拖到充電站去充電。
? ? ? ?科斯塔加盡力不去思考即將耗盡的激光槍電池、伐木槍子彈、醫(yī)療包或者戰(zhàn)士,她向槍的后部壓進(jìn)一塊新電池,手腕一抖將其鎖緊。古老的武器嗡鳴著重獲生命,如同破曉一般可靠,比她所有的前夫都更值得她的信賴和關(guān)懷。然而部隊儲藏的電池正在逐漸老化,變得越來越難以充電,維持電壓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科斯塔加也盡力不去思考這件事情。
? ? ? ?她從掩體后探出身體,殺掉了一個離她最近的邪教敗類,那家伙正在順著城墻的斜坡攀爬。這個遺棄者——士兵們?nèi)绱嗣@類敵人——裹著臟兮兮的綠色帶子,徒手抓著用銹鐵片焊接成的爪子爬上陡峭的斜坡。他的臉上用穢物胡亂涂抹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圓圈,框住了他狂亂的眼睛和大張的嘴巴。
? ? ? ?科斯塔加射出的光束穿胸而過,在遺棄者的背后炸出一片高熱的血花。攻擊者從斜坡上滾落,砸進(jìn)在他身后攀爬的大批同伴之中。在破爛的尸體消失在戰(zhàn)場迷霧中之前他帶走了幾個人,但更多的敵人仍在進(jìn)攻。似乎每分每秒都有新的敵人趕來圍攻他們。
? ? ? ?有些人帶著爪子和記憶金屬的梯子,另一些人帶著礦工鋤和沖擊錘之類的工具,還有人用氣動發(fā)射器將拴著線纜的樁子打進(jìn)石頭之中。他們爬上了瑪麥克斯要塞的外層防線,高呼禱文,嚎叫著對鮮血的渴望,屠殺著擋在他們面前的一切。一道又一道的防線接連陷落在他們的血盆大口之中,科斯塔加的部隊被迫封鎖了通往下層的樓梯井和電梯管道,在原地筑起路障。
? ? ? ?她身邊的男男女女是來自十個不同的連隊的幸存者,全靠她的智慧——又或者是她的愚蠢——才勉勉強強拼湊成了一支隊伍。他們的制服和作戰(zhàn)裝備同樣五花八門,集合了他們從原來的單位帶來的一切,再加上能搜刮到的一切。她將這些人零星地安排到每個主要通道上,他們只有一半有效火力,卻要防御本需要十倍人數(shù)的區(qū)域。
? ? ? ?制服警衛(wèi)和常規(guī)步兵。外勤警察和后方軍人。還有更多人,他們扛著激光步槍和伐木槍,短棍形的投彈器,甚至還有射方鏃箭的弩,唯一的共同點是戰(zhàn)斗的意志。讓這必然迫近的末日去死吧,他們要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
? ? ? ?科斯塔加有一雙刺客一般的眼睛,她小心地瞄準(zhǔn)開火,每一發(fā)激光消滅一個敵人。
? ? ? ?沒人知道這些滿身穢物,紋著三個一組形狀紋身的瘋狂遺棄者究竟來自哪里。一些下級軍官說這些人是被叛徒們從征服的世界上帶到泰拉來的,他們說這些人經(jīng)過了化學(xué)改造,被當(dāng)做突擊部隊使用。另一些人則充滿恐懼地悄聲低語,他們說遺棄者是被叛軍俘虜?shù)娜耍谀ǖ袅巳烁窈蟊粊G回來攻打他們曾經(jīng)駐守的這座要塞。
? ? ? ?科斯塔加對后一種說法表示懷疑。叛徒們沒有抓俘虜。而她最懼怕的并不是被洗腦,而是遺棄者們的攻擊背后所蘊含的警告。
? ? ? ?迪萊克托防區(qū)現(xiàn)在正被敵人的凡人輔助軍圍攻。這意味著真正的侵略者馬上就會到了——那些聚集在戰(zhàn)帥旗下,背棄榮譽的阿斯塔特軍團(tuán)。
? ? ? ?在如火如荼的帝國皇宮圍城戰(zhàn)中,遺棄者僅僅是一場具體戰(zhàn)斗的序幕,沒有什么軍事技巧,僅僅是用來松動瑪麥克斯周邊防線的炮灰。他們要做的是用微不足道的生命堵住要塞的槍口,蠶食士氣,消磨守軍的體力。為無可避免的重錘一擊掃清道路。
? ? ? ?“他們究竟在干什么?”一名身穿甲殼甲的年輕人扯著難聽的高音喊道,他端著一把靠彈鼓供彈的伐木槍,向入侵者的陣線中傾瀉子彈。他睜圓了眼睛?!斑@群狗娘養(yǎng)的是哪里來的老鼠嗎?他們?nèi)藬?shù)太多了!”
? ? ? ?“那我們就接著開槍,”上尉說道,年輕人吃驚地縮了下頭。格里夫。他的名字是羅爾德·格里夫,她回憶起來。格里夫沒看見她,沒注意到他們蹲在同一面護(hù)墻后面?!爸钡剿麄儗W(xué)到教訓(xùn),是吧?”
? ? ? ?格里夫木然地點點頭,但是她知道那種眼神。她看到了年輕人眼神背后的茫然,他害怕耳中聽到的每一次心跳聲都是最后一聲。
? ? ? ?就和他,還有其他沖著在墻上持續(xù)攀爬的敵人開槍的友軍一樣,科斯塔加完全是靠陳舊的雷卡咖啡、麻醉煙和珍貴的少許睡眠來硬撐著。她知道疲倦的陰影正潛伏在自己身后,如果她放松了一絲,那疲倦就會裹住她。將她拖下去。令她的思維麻木。
? ? ? ?而如果發(fā)生了這種事……那么敵人就會乘機淹沒他們。
? ? ? ?遺棄者源源不絕,時不時就從煙霧中冒出來,攻擊間隔完全無法預(yù)測。最終他們會消磨掉迪萊克托防區(qū)上的每一絲抵抗,就像他們對下面幾層的守軍所做的那樣。
? ? ? ?我們是最后一道防線了。如果我們的陣地丟了……那么瑪麥克斯要塞就陷落了。
? ? ? ?在要塞另一側(cè)的機庫里有一架飛機,也許在極限裝載的情況下能疏散所有仍在防線上戰(zhàn)斗的人。但是圍城總司令,原體羅格·多恩本人已經(jīng)下令,堅守陣地。那么他們就會堅守,直到全軍覆沒。
? ? ? ?然后,一片奇異的寂靜降臨到城墻上,似乎所有的槍炮極為偶然地同時停歇了,同時敵人的尖嘯也短暫地平息了。
? ? ? ?“寸步不讓,”一個聲音說道,“我知道這很難。我知道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掙扎。每一步都如同遠(yuǎn)征。但你們能做到。你們能守住這道防線。”
? ? ? ?那個聲音并非吶喊。那不是某種軍隊的戰(zhàn)吼,也不是捶著胸口喊出的訓(xùn)導(dǎo)。那不是贊美詩或者布道詞。但那也不是耳語,而是某種堅定、有力且發(fā)自肺腑的聲音。每個人都在聽。每個人都聽到了。
? ? ? ?“我深知你們見證了什么,”聲音說道,“知道你們目睹的恐怖和做出的犧牲。我知道你們饑腸轆轆,希望世界暫且停步,允你們小憩片刻。我知道你們所感受到的黑暗與內(nèi)心中的空洞。那些絕望與恐懼。但我同樣知道你們是何等的堅強。我相信你們所有人。你們能夠做到。你們能挺過去。“
? ? ? ?聲音傳遍了各處,從開放的音訊頻道中傳出,被播音號角所廣播,甚至被裹挾在吹過的強風(fēng)之中。
? ? ? ?科斯塔加感覺這聲音讓她回想起了關(guān)于姐姐格蕾的溫暖記憶,雖然她早已逝去,但從未在科斯塔加的腦海中遠(yuǎn)去。小梅德從噩夢或者悲傷中驚醒的時候,她總是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她。其他人聽到的聲音有所不同,但都有著相同的感受。一段斬斷恐懼的溫柔演說,激勵了那些聽到的人。
? ? ? ?“寸步不讓,”聲音說道,“看看你們身邊的人吧。你為他們而戰(zhàn)。他們也為你而戰(zhàn)。同心協(xié)力,我們敢于對抗一切。“
? ? ? ?上尉的圓臉不由自主地咧開嘴笑了起來。一種全新的信心在她的胸中萌發(fā),她敢于相信或許今天他們能夠獲勝,他們能讓迪萊克托防區(qū)再堅持一段時間。
? ? ? ?她身邊的格里夫似乎長高了一點——又或者是他只是站得比剛才更直了?那個年輕人不再畏縮。他依然害怕,但他現(xiàn)在拒絕讓恐懼支配自己。
? ? ? ?“寸步不讓!”科斯塔加喊道,城墻上傳來一陣又一陣附和的回聲。
? ? ? ?“寸步不讓!”“寸步不讓!”“寸步不讓!”
? ? ? ?槍炮伴著吶喊開火,守軍開始回?fù)簟<す夤馐虚_煙霧,尖利地撕裂空氣分子,蒸汽發(fā)出刺耳的鳴叫。伐木槍、大口徑便攜武器和磁吸肩扛武器也一起炸響,向混亂的遺棄者人群中傾瀉雨點一般的火力。
? ? ? ?敵軍在彈雨下畏縮了,后退了。攻城梯和線纜斷裂倒塌,攻擊者們開始撤退。遺棄者的陣線逐漸無法維持,局面隨之變成了混亂的崩潰。他們絕望地逃進(jìn)從下層不斷翻涌的火焰與煙霧之中。
? ? ? ?侵略者們的戰(zhàn)吼逐漸消逝。攻勢又一次被打退了,科斯塔加和她的部隊得到了一次喘息的機會。
? ? ? ?她一屁股坐下,檢查激光手槍的電量,吹開裝飾華麗的長槍管中散出的廢熱蒸汽。她又活過了一場戰(zhàn)斗,活下來講述這段故事。
? ? ? ?格里夫和其他人發(fā)出粗魯傲慢的歡呼聲,在長長的走道上此起彼伏,像是爭球比賽中的看臺流氓在嘲弄輸家一樣。上尉對此視而不見。她早就沒力氣去要求士兵們遵守?zé)o意義的禮節(jié)規(guī)范了。
? ? ? ?就讓他們叫吧,她想著。或許用不了多久那就是他們唯一的武器了。
? ? ? ?“梅德,”聲音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說道?!澳闶軅??!?/p>
? ? ? ?“是嗎?”話一說出口,科斯塔加就感覺溫?zé)嵴吵淼囊后w順著眉毛流下。她伸手摸過去,發(fā)現(xiàn)了一道淺淺的傷口正在流血,混戰(zhàn)中一塊石頭碎片打中了她。她都沒感覺到疼痛?!芭?。只是看上去比較糟糕而已?!八f道,抬頭看著剛剛說話的人。
? ? ? ?”但仍然可能感染。讓我?guī)湍闾幚硪幌??!坝装l(fā)拉底·琪樂穿著一件普通工人的緊身服,外面套著一件對她來說太大了的破舊防風(fēng)外套,乍看之下和其他在戰(zhàn)帥的猛攻中幸存下來的人沒什么不同。她打開背在肩上的應(yīng)急處理包,翻出了幾卷粘性繃帶,著手清理包扎上尉的傷口。
? ? ? ?琪樂親切溫和的聲音比她涂在傷口上的抗菌藥物更能撫慰人心,科斯塔加微微一笑?!敝x謝你。再一次謝謝你,幼發(fā)拉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說的話比所有的口號和陳詞濫調(diào)都有用?!?/p>
? ? ? ?“我只不過是幫大家回想起了自己內(nèi)心的勇氣,”她說道,回絕了這份贊譽?!皟H此而已?!?/p>
? ? ? ?如果其他人這樣說,那聽上去可能是裝樣子的謙虛,但琪樂是認(rèn)真的??扑顾訋缀鯖]見過可以被真正地稱作“無私”的人,但眼前這個女人可以位列其中。琪樂出現(xiàn)在這里提出要幫助傷員的時候,戰(zhàn)斗還集中在更下層的防線。上尉當(dāng)時迫切地需要任何形式的援助,所以非常高興地接受了琪樂的提議。很快就有消息傳開了:有個目光慈祥的女人,時不時用背著的破舊老相機拍幾張戰(zhàn)場的照片,總能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出現(xiàn)在有需要的人前。
? ? ? ?琪樂和科斯塔加逝去多年的姐姐一樣,似乎知道該在什么時間對某個人說些什么。她既不會奉承也不會哄騙,僅僅是指出當(dāng)下需要知道的真相。
? ? ? ?上尉迎上了琪樂的目光?!澳阒溃瑳]有你的話……我們活不到現(xiàn)在?!彼钗艘豢跉?,用耳語般的聲音問出了一個問題。“幼發(fā)拉底,你是誰派來的嗎?”
? ? ? ?“我看到了需要。”琪樂移開了目光,一邊把繃帶貼好?!霸谶@樣的恐怖之中,像我這種人只能在兩件事中選一個。我可以伸出援手,或者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而我已經(jīng)厭倦了逃跑?!?/p>
? ? ? ?科斯塔加站了起來,想要進(jìn)一步逼問,但遠(yuǎn)處城墻傳來的一聲喊叫吸引了她的注意。格里夫跑到上尉的身邊,在喜馬拉齊雅稀薄的空氣中氣喘吁吁。“長官,有槍聲。”他報告說。"二號平臺,來自下面的霧中!聽上去像是大口徑爆彈槍!“
? ? ? ?她的下巴僵住了。難道遺棄者們已經(jīng)卷土重來,連一分一秒的喘息都不打算留給守軍?她在格里夫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問題,她搖了搖頭?!拔乙H眼看看?!?/p>
? ? ? ?格里夫帶著她沿著墻垛向回走,在高墻的缺口和機仆們正努力修復(fù)損傷的區(qū)域中找了一條路。科斯塔加發(fā)現(xiàn)琪樂跟在她身后,在琪樂經(jīng)過時,她看到士兵們疲倦的點頭以及虛弱的微笑。
? ? ? ?上尉聽到了遠(yuǎn)處傳來的戰(zhàn)斗聲音。爆彈槍開火時低沉的爆炸聲如雷鳴一般響徹了要塞周圍,她鼓起勇氣走到城垛邊緣,冒險向著下方寬闊的石頭斜坡看去。下方滾滾的濃煙讓視線很差,但科斯塔加發(fā)現(xiàn)了耀眼的槍焰一閃而過,噴出的火焰從下方照亮了霧霾。
? ? ? ?還有其他的聲音。痛苦的高聲尖叫被突然打斷,還有破片手雷發(fā)出的轟鳴。她看到有什么東西打著旋飛出來又滾到了其他地方,似乎是從下面某一層被丟到了空中,然后遠(yuǎn)遠(yuǎn)地砸在地面上。
? ? ? ?“那是個人,”格里夫說道,他冒險伸頭出來觀察?!耙粋€遺棄者?”
? ? ? ?“他們在自相殘殺?”科斯塔加問道。如果這是真的,那敵人的行為前所未見。
? ? ? ?下面的槍聲安靜了下來,平臺上的士兵僵硬地舉起激光步槍,揣測著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 ? ? ?科斯塔加下意識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槍,她舉起手槍靜靜地示意:不要開火。
? ? ? ?“你看到了嗎?”格里夫降低了聲音,聽上去像是恐懼的嘶嘶聲。他用一根手指指向翻滾的濃煙。“長官,看那邊!”
? ? ? ?起初那里僅有一點移動的痕跡,模糊的輪廓在黑煙中飄過。那或許是人類,也可能是什么更加糟糕的東西??扑顾勇牭搅颂珍撛谒槭习l(fā)出的嘎吱聲,她感到巨人腳步產(chǎn)生的震顫從腳下傳來。
? ? ? ?“我看見了?!彼f道。
? ? ? ?龐大的身影從要塞被燒毀的下層中浮現(xiàn)出來,他們身著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坑洼動力裝甲,開始在堡壘一側(cè)攀登??扑顾拥男呐K幾乎從嘴里跳了出來。
? ? ? ?軍團(tuán)戰(zhàn)士。
? ? ? ?不再有遺棄者了,不再有瘋子和征召兵了。這些帝皇親自設(shè)計的戰(zhàn)爭之主,僅僅一人就足以蕩平她指揮的所有士兵。他們的槍炮與刀劍乃是為比人的頭顱還大的手掌所設(shè)計的。他們披掛的鎧甲足以彈開坦克的炮彈。
? ? ? ?據(jù)說沒有什么能殺死他們的同類,許多年里梅德·科斯塔加一直認(rèn)為這不過是泰拉議會編造出的夸張宣傳罷了。然后她從位于印度平原的家鄉(xiāng)被提拔到了皇宮中一個令人垂涎的職位之中。就在那里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了阿斯塔特軍團(tuán)的戰(zhàn)士,她意識到自己曾經(jīng)的認(rèn)識有問題。
? ? ? ?軍團(tuán)所到之處,毀滅如影隨形。現(xiàn)在,兩個毀滅的化身正在攀爬她腳下的石頭,緩慢,堅定,無可阻擋。他們盔甲的陰影模糊不清,但上尉之前曾見過成群的死亡守衛(wèi),她知道絕沒有其他可能。
? ? ? ?她舉起手槍瞄準(zhǔn),士兵們也跟著舉槍。這是他們僅有的能做出有意義抵抗的機會。或許一發(fā)幸運的子彈能救他們的命??扑顾由钪?,即使只有一個軍團(tuán)戰(zhàn)士憑借那種粗暴的專注到達(dá)了他們的防線上,他們都沒有可能活下來。
? ? ? ?然而當(dāng)上尉的手指扣緊扳機的時候,一只纖細(xì)修長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 ? ? ?“梅德,請住手,”琪樂說道。琪樂就站在她身邊,在城垛邊緣的掩護(hù)之外?!白屛液退f話?!?/p>
? ? ? ?你瘋了嗎?科斯塔加幾乎就要說出這句話了,琪樂從她身邊走過,故意讓自己全部暴露出來?!坝装l(fā)拉底,不要!”她抓住了琪樂的袖子,試圖把她拽回來。
? ? ? ?琪樂揮開了她的手,大聲喊道,“歡迎你,納撒尼爾!再看到你感覺真好!”
? ? ? ?領(lǐng)頭的那位戰(zhàn)士停下了攀爬的腳步,抬頭看去,他頭盔上復(fù)眼狀的目鏡捕捉到了兩個女人的身影??扑顾右庾R到自己正舉槍指著那名軍團(tuán)戰(zhàn)士的腦袋,她慢慢放下了槍。戰(zhàn)士點頭回禮。
? ? ? ?“上尉,請行個方便,”他說道,聲音傳遍了城垛。“能否允許我們穿過你的防線?”
? ? ? ?“如果她為你擔(dān)保的話,”科斯塔加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威信,“那我認(rèn)為可以。”
? ? ? ?“說得像我們有得選一樣?!备窭锓蛉鋭又齑叫÷曕洁?。
? ? ? ?上尉一邊向后退一邊警告地瞥了他一眼?!爸?jǐn)言慎行?!备窭锓蚵冻鲆桓笔盏綉土P的表情,他在兩名灰甲巨人爬上城墻翻過殘骸的時候退了下去。
? ? ? ?科斯塔加用上全部的自制力才在矗立著的戰(zhàn)士前站穩(wěn)了腳跟,握槍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變白。她沒法把槍收進(jìn)槍套,構(gòu)成她的每一根纖維都在尖叫著危險!
? ? ? ?琪樂站在兩名軍團(tuán)戰(zhàn)士中間,和他們比起來琪樂身材十分矮小,但她完全沒有被嚇倒。戰(zhàn)士們一齊伸手取下頭盔,露出傷痕累累的臉龐。
? ? ? ?科斯塔加上下打量著他們。剛剛說話的那人,被琪樂稱為“納撒尼爾”的人,他的武裝和同伴不同,而且他的容貌有一種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奇異和善之感。另一個人看起來更年輕,他正在警惕著,流露出不信任的申請。
? ? ? ?“你在這兒,”年長的軍團(tuán)戰(zhàn)士低頭看著琪樂說道。“找到你真是讓我又喜又氣?!彼D(zhuǎn)頭看向科斯塔加。"上尉。希望你原諒我們未經(jīng)通知就前來此處。我是納撒尼爾·伽羅,我是……“他停了下來,似乎要更正自己想說的東西?!拔沂翘├腿祟惖刍实钠腿??!辟ち_對他的同伴做了個手勢。“他是赫利格·蓋洛爾。我的戰(zhàn)斗兄弟?!?/p>
? ? ? ?“你們是死亡守衛(wèi)?!?strong>也許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她看得更清楚了,他們盔甲的顏色與那個軍團(tuán)微妙地不同。在她說出這些話時,每個人仍然屏住了呼吸。
? ? ? ?蓋洛爾哼了一聲。“曾經(jīng)是。自從背叛之后就不再是了?!?/p>
? ? ? ?上尉決定就此打住這個話題?!拔业拿质敲返隆た扑顾?。我是瑪麥克斯要塞迪萊克托防線的連隊指揮官?!彼c了點頭?!笆裁达L(fēng)把你們吹到了地獄的這個角落?”
? ? ? ?“他們是來找我的,”琪樂替伽羅回答道。
? ? ? ?“是的,”年長的軍團(tuán)戰(zhàn)士說道,他的視線轉(zhuǎn)向了琪樂?!坝装l(fā)拉底,我們必須談?wù)?。?/p>
? ? ? ?原體站在瞭望臺上,黃疸的眼睛掃過一片片復(fù)現(xiàn)出的廢墟景象:攔腰截斷的塔樓,殘破的墻壁,還有精美雕塑的破碎遺存?,F(xiàn)在一切皆為殘骸,皆為毀滅,城市化為瓦礫,再不復(fù)昔日。
? ? ? ?設(shè)有莫塔里安指揮所的戰(zhàn)斗駁船綠心號低空懸浮在廢墟上,如同一艘航行在碎石之海上的帆船,引擎嗡嗡作響,下方是死亡守衛(wèi)與輔助軍的行軍隊列。隨軍的尸體泰坦時不時遮擋住太陽,猩紅的天空中,太陽微弱慘淡的光芒以機械的規(guī)律忽隱忽現(xiàn)。龐大的機器大步走在隊伍邊緣,隨著雷鳴般的腳步搖擺不定。
? ? ? ?死亡之主瘦骨嶙峋的手指伸向掛在襤褸長袍上的幾個香爐球之一。他像從樹上摘下果實一般取下它,讓它在蒼白的手掌中滾動,直到其中的化學(xué)物質(zhì)開始沸騰。球體表面的空洞中冒出一縷縷有毒的煙霧,莫塔里安把球體湊近呼吸面罩的通風(fēng)口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 ? ?特制毒藥的泥土氣味充滿了他的喉嚨,他感到興奮劑正在和自己的肉體交戰(zhàn),試圖摧毀它。但是破壞并未擴散,毒藥凝結(jié)了,然后被本身就比最致命的毒液更具毒性的血液所吞噬。這幅不安而變異的肉體對他來說是全新的,即使是現(xiàn)在,原體也仍在學(xué)習(xí)其賜予的天賦。因慈父的印記而解鎖的潛能每天都在變化和增長,而他不再對此感到恐懼了。他已經(jīng)選擇了擁抱這份潛能。
? ? ? ?莫塔里安吸入了氣體混合物中的每一個原子,享受著燃燒的滋味。這種毒藥采自巴巴魯斯的高聳峭壁,那里對普通人來說只有痛苦的死亡。
? ? ? ?巴巴魯斯,原體的故鄉(xiāng)世界,它荒涼的天空已經(jīng)被萊昂和他的黑暗天使暴躁地撕成了碎片。它將永遠(yuǎn)成為一塊死寂的巖石,只有很少一部分真正的痕跡遺留了下來。隨著香爐內(nèi)容物的燃燒,這些痕跡又少了一絲。他捏碎球體,把碎片從瞭望臺腐蝕的欄桿上丟進(jìn)皇宮外圍的廢墟中。
? ? ? ?讓它去死。這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低語,或許是來自他自己的思想深處,也可能是來自其他更加轉(zhuǎn)瞬即逝的領(lǐng)域。讓巴巴魯斯去死吧,下一個就是泰拉。讓整個世界死去,然后重生。
? ? ? ?真是個恰如其分的想法。莫塔里安身材高大,面容憔悴,他的背后斜挎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如同數(shù)千種人類文明神話中的死亡使者化身一般。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檢查著蒼白皮膚上的傷疤,這些印記以三個一組的形式反復(fù)出現(xiàn)。
? ? ? ?生命。腐朽。重生。存在的三種本真狀態(tài)。
? ? ? ?他將要摧毀父親的皇宮這等精美之物,對此他沒有任何感覺。歸根結(jié)底,什么是美呢?難道不是一個光鮮亮麗的謊言嗎?他從沒有真正理解這個概念的深層含義,從沒有像他的兄弟福格瑞姆一樣將自己淹沒在這個理想中。美——由人類所劃定,經(jīng)人手成形——在他眼里是某種可鄙之物。那是贗品。
? ? ? ?莫塔里安所追求的唯獨是真相。
? ? ? ?傳來一聲濕漉漉的排氣聲,通往他房間的虹膜門打開了,原體從瞭望臺轉(zhuǎn)過身來,他身旁的兩名死亡壽衣上前準(zhǔn)備攔住這名不速之客。莫塔里安沉默的近衛(wèi)和他有著相似的外形,他們舉起了手中的鐮刀。
? ? ? ?一名被征召而來的邪教徒?jīng)_進(jìn)房間倒在地上,似乎是被踢進(jìn)來的,他的臉上滿是惡臭的血跡,翠綠色的背心破爛不堪。死亡壽衣正要走向那個哭哭啼啼的人類時,第二個身影進(jìn)入了房間。
? ? ? ?是泰弗斯。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原體把這名戰(zhàn)士視為他相識最久,最為親密的朋友,是他備受信任的兄弟……但那些日子早已一去不復(fù)返。現(xiàn)在,莫塔里安和他的一連長,所謂的“旅行者”,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用復(fù)雜來形容。
? ? ? ?一團(tuán)細(xì)小的蒼蠅在泰弗斯背上的角狀增生物周圍嗡嗡作響,他鞠了一躬,展示出恰到好處的尊敬。“大人,”他說道,低沉的聲音隆隆作響,“前線傳來消息。”他指著畏縮的奴隸,“對瑪麥克斯要塞的試探攻擊已經(jīng)停止。他們擊退了進(jìn)攻。”
? ? ? ?莫塔里安的身體一僵。撤退,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想法,不是是他的死亡守衛(wèi)會輕易放縱的事情。“我的命令是前進(jìn),不準(zhǔn)后退。全軍覆滅,或者勝利。”
? ? ? ?“是的。”泰弗斯點點頭,“然而……”他向那名邪教徒示意,后者正伏在甲板上不住地求饒,“這家伙從前線逃跑了。他活了下來。”旅行者最后的一句話是惡狠狠的羞辱。
? ? ? ?“誰在防御這座要塞?”莫塔里安揮手屏退近衛(wèi),向著第一連長走去,“戰(zhàn)帥的預(yù)言者聲稱那里只有凡人士兵駐守。”
? ? ? ?泰弗斯踢了奴隸一腳,“回答你主人的問題。”
? ? ? ?“戰(zhàn)士!”那個人顫抖著盯著甲板,沒有膽量去直視周圍的龐大身影?!按虿贿^他們,贏不了,太強了,太堅強了,他們沒有崩潰,他們不會崩潰……”
? ? ? ?“不可能,”莫塔里安說道,“在我投入的數(shù)量面前????這不可能。”
? ? ? ?“然而……”泰弗斯重復(fù)道,嘴角一抿。
? ? ? ?“解釋!”原體咆哮著命令道,然而奴隸說出的只有無意義的重復(fù),他的神經(jīng)崩潰了。
? ? ? ?“啊,不,”泰弗斯哼了一聲,“恐懼摧垮了他的心智?,F(xiàn)在我們從他嘴里打聽不出什么有意義的信息了。”
? ? ? ?“自有其他方式可以獲取情報。”莫塔里安說道。他伸手捏住了那人的喉嚨,把他從地板上抓了起來。原體用另一只手包住了奴隸剃光的頭顱。他猛力一捏,奴隸還來不及抵抗就被捏碎了頭骨。這一下謹(jǐn)慎而有力地打碎了骨頭,沒有傷到其中脆弱的灰質(zhì)。
? ? ? ?莫塔里安用一柄鐮刀狀的處刑小刀打開了奴隸的頭顱,露出其中糊狀的腦漿,就在這一切進(jìn)行時奴隸仍然活著。原體探手深入旋渦狀的物質(zhì),以外科手術(shù)般的精準(zhǔn)找到了其中的海馬體。死亡之主一口吞下那片腦組織,把尸體隨手丟在一邊。
? ? ? ?片刻之后,莫塔里安體內(nèi)的吞噬節(jié)點就將已其溶解,人造器官中神秘的生物過程分離出了記憶的化學(xué)鏈,他能在鼻腔中聞到記憶的味道,就如同香爐中剛剛燒過的內(nèi)容物一樣。
? ? ?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力,聆聽著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 ? ? ?讓它去死,傳來一聲低語,讓它去死。他吃了一驚,這句話并非來自他自己的思想,而是來自那個死人的腦海。無論是何種力量在那些寂靜的時刻向莫塔里安說話,它也向哪些奴隸說了同樣的話。或許所有被祖父之印觸碰的都聽到了,他沉思著。
? ? ? ?他集中在自己的目的上,把它和其他構(gòu)成死人一生的瑣事區(qū)分開來。
? ? ? ?然后,他進(jìn)入了襲擊瑪麥克斯的模糊記憶夢境,他置身于這個矮小人類的狹小身體之中,感受著周圍興奮與狂怒的回響,還有恐懼與嗜血的觸感。咆哮的槍炮,尖叫的攻擊者,粉碎的石頭。這一切像是狂暴的洪水,如同在傾盆大雨中觀看全息影像,但莫塔里安曾經(jīng)做過這種事,他知道應(yīng)該尋找什么。
? ? ? ?被吞噬的記憶效力已經(jīng)開始消退,原體繼續(xù)深入。讓它去死,低語說道。
? ? ? ?記憶的邊緣閃過一道光——并非是物理的照明,而是一種比喻意味上的,主觀的光亮。透過死人的眼睛,莫塔里安看到了讓這個人恐慌并逃跑的瞬間。
? ? ? ?一排普通士兵向他的方向開火,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出頑強的反抗精神;在他們之中跪著一個手無寸鐵的無名女人,幾乎無人注意到她。她在說話。
? ? ? ?她在說什么?逐漸消退的記憶中并沒有留下那部分內(nèi)容,但它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某種這個死人可以憑本能捕捉但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東西,就像是一頭動物無意識地捕捉恐懼的氣味一樣。
? ? ? ?然而,莫塔里安知道。在他讀過的禁書之中,在他吸收的禁忌作品之中,在他和慈父締結(jié)的聯(lián)系之中,他增長的理解中包含了這些知識。
? ? ? ?巫術(shù)。
? ? ? ?那女人周圍有一種不可見的光環(huán),她就像是一枚棱鏡,另一個更加強大的心靈將些許力量賦予其上。不可見的光芒觸碰了她身邊的人,給予他們力量與勇氣。
? ? ? ?是她激勵了那些人。她血液中迸發(fā)的潛力是無價之寶。莫塔里安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將給慈父帶來何等的滋養(yǎng)。
? ? ? ?讓它去死,低語聲說道。
? ? ? ?記憶消失無蹤,莫塔里安對于他殺掉的這個人留下的唯一印象是流過手中的溫?zé)狨r血。
? ? ? ?他眨眨眼集中精神,發(fā)現(xiàn)泰弗斯正饒有興味地看著他?!?strong>找到想要的啟示了嗎,大人?您對知識的渴望是否得到了滿足?”
? ? ? ?“我看的夠多了,”他回答道,轉(zhuǎn)身不去看泰弗斯,“照原定計劃進(jìn)軍。”
? ? ? ?旅行者留在原地,無視了原體語氣中遣退他的暗示?!?strong>我們一定要這樣嗎?軍團(tuán)正以最慢的速度行軍,這是為了什么?我們不出幾小時就能到達(dá)瑪麥克斯。然而,我們在廢墟中緩慢地尋找出路,而敵人正在地平線上重新集結(jié)。”
? ? ? ?泰弗斯急于求戰(zhàn),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于原體謹(jǐn)慎推進(jìn)的憤怒。要不是莫塔里安明令禁止,泰弗斯早就帶著自己的連隊離開大部隊去追尋自己的入侵目標(biāo)了。
? ? ? ?“時機一到,我們就讓刀劍見紅,”莫塔里安用手試著戰(zhàn)鐮的刀鋒,“耐心,卡拉斯,耐心。”
? ? ? ?被用舊名稱呼讓旅行者面色一黑?!?strong>如果我告訴你,我們的占卜偵察在臨近的區(qū)域發(fā)現(xiàn)了掌印者的特攻,那你還會如此閑庭信步嗎?大人,游俠騎士?;乙聭?zhàn)士。”
? ? ? ?“你應(yīng)該早點說,”莫塔里安煩躁地反駁道,“消息來源是?”
? ? ? ?“來自一只瘟疫機蜂,”泰弗斯回答,“它在死亡之前捕捉到了一位老朋友的痕跡。艾森斯坦的叛徒。”
? ? ? ?伽羅。低語說出了他的名字,原體的胸口涌上一股冰冷的愉悅。如果他在這里,那么他是為了那個光之女來的。不會有其他的原因。
? ? ? ?莫塔里安沙啞刺耳地哼了一聲。多日以來,他一直感到來自慈父三重之手的指引,指引他向著要塞頂部閃爍的微弱光環(huán)前進(jìn)。那光環(huán)在滿溢的恐懼中是如此耀眼,猶如一座燈塔一般。眼下叛徒出現(xiàn)的消息證明了他了解到的是真的。這必定是命運,是慈父在移動諸般事件,他如此下定決心。
? ? ? ?眼下是一個一箭雙雕的機會。夷平瑪麥克斯并抓到記憶中的那個女人,用她的鮮血澆灌納垢的花園;讓那個背信棄義的伽羅在銀河中消失,他若是順從就可以得到一個痛快,否則就殘忍地謀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