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南方 蛋炒飯
六 南方 蛋炒飯
我在贛地待了十三年,只明白了一個道理——每家有每家蛋炒飯的香。
在更早些時候,我學(xué)做菜的第一道坎是蛋炒飯。蛋炒飯做法簡單,炒的好吃也是一門學(xué)問,不說別的,單將蛋打發(fā)就是手藝,我的母親可以噠噠噠的打出聲,筷子在碗上會發(fā)出很清脆的響,很快的攪好,渾黃的蛋液上浮著大小不一的泡,我學(xué)的時候,不僅失了這交響的樂音,便是速度也慢了很多。這是練出來的,我母親打了二十五年的蛋。煮好的飯需要就著菜吃,不然吃不了多少,很少有人能一口氣吃寡飯【白米干飯的意思】到飽。本地的習(xí)慣又是在家吃早飯的,于是蛋炒飯就成了新婦必須掌握的技能。母親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做的蛋炒飯總是很香,很松軟,米飯有一點點的鍋巴的口感,色澤也是金黃的。她告訴我說,炒蛋炒飯要有火氣,那是一種很玄乎的狀態(tài),很像干炒牛河強調(diào)的鍋氣,卻又不完全是那個樣子,我至今炒不出來那種感覺。
我年齡小的時候很喜歡吃蛋炒飯,稍大一點便不滿足于每天重復(fù)的味道,央求母親改菜譜,加火腿腸,加菜葉,放很多樣的調(diào)味料,總是嘗了一下就不吃。母親從沒有打過我,只是心疼糧食,于是只能強撐著把她自己的連同我這碗一起吃完。再后來,就覺得蛋炒飯油膩,由過于的簡單無味,不單單不再吃,甚至厭煩了起來,每天吃著清湯掛面,無端的生出怒火。后來很長時間我沒再吃蛋炒飯。我并不覺得失了什么。
昨天母親飯煮多了,剩出不少,便提議說“吃蛋炒飯吧?”邊說邊看著我的臉色。我點點頭,她立刻顯出歡喜的神情。今早起來,果然聞到了炒飯的味道,起身洗漱一番,拿筷子夾起來嘗了一口,并不好吃,太干,也太油,蔥姜蒜的味道太重,沖的人鼻子難受。但我有一種熟悉,來自顱骨上方已然遺忘的無數(shù)個清晨和傍晚。我想,我會把這配方改一下,我會加更多的雞蛋,會加火腿,加醬料,我還叫它蛋炒飯。
據(jù)說揚州炒飯的味道很好,做法也精致,要經(jīng)歷很多工序,把蛋液漂成發(fā)絲粗細,還要加火腿等的輔料。但我家的蛋炒飯卻志不在此,它產(chǎn)生于剩飯?zhí)鄷r,我想別家也差不多。南方的母親痛心于白米扔掉的可惜,又受限于孩子或丈夫?qū)κo埖呐懦?,于是?chuàng)出了這道蛋炒飯。第一個創(chuàng)出這道菜的一定是位可敬的婦人,她有著對生活的耐性,和愛的天才。
附錄 豆豉
豆豉也算是是中國傳統(tǒng)特色食品了。我還小的時候,很不喜歡吃這東西嫌他長得丑,又沒什么味道。昨天上午回家時,卻又見了豆豉炒辣椒,嘗起來仍然沒什么味道,但是很香,那是一股奇異的香味,加上新鮮的甜辣椒,挺好吃。但豆豉全剩下了,因為它沒有味道。我知道這香味是從哪里來的。這不能不讓我對豆豉肅然起敬。他沒有蓋住同伴的香氣與色澤,而是幫助激發(fā),并賦予一種全新的特質(zhì)。這是一種高貴的奉獻。它有能被食用的機會,它并不是像八角桂皮那樣不能吃,但他的香氣卻從來不留存于自己體內(nèi),他的味道被他自己送給了別人。
我覺得中國的精神的好與不好,可以從這些中體現(xiàn)出來,無論是“仿膳”還是樹皮,對于今天的我們而言,都不常見,但是我想,沒有人沒吃過蛋炒飯,也沒有人沒聞過豆豉香。一日三餐,還是這些普通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