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雹神（王公筠蒼）

玉旨分明降上清，一聲霹靂雹神行。

關心禾稼誠能格，不是同鄉(xiāng)可徇情。

　　【格：感通，感動神靈。】

　　【原著中有兩篇《雹神》，故將此篇首句“王公筠蒼”作為副標題?！?/span>

　　王孟震到兩湖去任做官。到任后，他打算登龍虎山拜謁張?zhí)鞄?。到了湖邊，王孟震剛上船，就見一人駕著一葉小舟而來。來人到了王孟震船前，就叫船上的人通報王孟震。王孟震出來接見，見此人相貌高大魁偉，很是不凡。那人見了王孟震，馬上從懷中拿出張?zhí)鞄煹奶映噬?，說：“天師知道大人帶著護從來了，特派我來迎接帶路?！蓖趺险痼@訝天師早有知曉，心中越發(fā)崇敬，因此，更加虔誠地前去。

　　到了天師處，天師擺下宴席招待。在一邊侍奉的人，穿服、長貌，都不像平常人。迎接王孟震的那位使者也站在一邊侍衛(wèi)。一會兒，他走到天師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天師便對王孟震說：“此人是先生的老鄉(xiāng)，不認得嗎？”王孟震表示不認得，問是誰，天師說：“他就是世上相傳的雹神李左車”王孟震非常愕然，馬上另眼相看。天師說：“他剛才說他要奉旨要去降雹子，特來告辭?！蓖趺险饐枺骸叭ツ睦铮俊碧鞄熣f：“章丘?！蓖趺险鹨驗檎虑鹗亲痛ǎㄍ趺险鹗亲痛ㄈ耍┑慕?，忙離席下拜請求不要去降冰雹。天師說：“這是上蒼的玉旨，降多少雹子都是有數(shù)的，哪能徇私情？”王孟震哀求不止。天師低頭想了半天，就對雹神囑咐說：“你可多把雹子下到山谷里，不要傷害莊稼就是了?！庇终f：“這里貴客在座，走的時候注意斯文一點，不要驚動人?！?/p>

　　雹神就走到院中，忽然腳下生煙，云霧繞地，過了一刻多鐘后，他便極力飛騰，開始和樹一樣高；再一飛騰，就與樓閣一樣高，最后霹靂一聲，向北飛去。房屋震動，桌上的餐具也搖搖晃晃。王孟震害怕地說：“他這是去打雷嗎？”天師對王孟震說：“這還是剛才我告誡了他，行動還算緩慢。不然的話，平地一聲就去了?！?/p>

　　王孟震拜別天師回到官署后，記錄下這事的時間。后來派人去章丘查詢，果然這一天下了雹子，下得溝滿壕平，可莊稼地里只下了幾粒。 

41，狐嫁女

神仙攘攘飾甥居，也與人間婚嫁如。

一簇笙歌兩行燭，夜深廋爵笑尚書。

　　【廋爵：隱藏酒杯?！?/span>

　　禮部尚書殷士儋是山東歷城人，年輕時家境貧寒，但他卻很有膽量才略。縣里有個世族大家的宅院，方圓幾十畝，樓房相連成片。因為經(jīng)常出現(xiàn)怪異現(xiàn)象，所以被廢棄，無人再住。時間長了，里面漸漸長滿蓬蒿，即使是大白天也沒人敢進去了。

　　正巧殷公和同窗們一起飲酒，其中有人開玩笑說：“有能在這個院子里睡上一宿的，咱們大家共同出錢請客。”殷公一躍而起，說道：“這有什么難的！”便帶上一張席子去了。眾人把他送到那家大門口，戲謔地說：“我們暫時在這里等著你，如果見到妖怪，就趕緊喊?！币蠊χf：“若有鬼狐的話，我一定捉住它當個證明?！闭f完就進了門。

　　走進院子，見長長的莎草掩沒路徑，艾蒿多如麻。這時正是月初，幸好有昏黃的月光，門戶還能辨認出來。殷公摸索著過了幾重院落，這才到了后樓。登上觀月臺，見上面光潔漂亮，就停住了腳步?？戳丝次鬟叺脑铝?，已落到山后，只剩下一線余輝。坐了很久，見沒出現(xiàn)什么怪事，便暗笑傳言荒謬。就地枕著塊石頭，仰面躺著觀賞起天上的牛郎織女星來。

　　一更將盡的時候，殷公迷迷糊糊想睡。忽然聽見樓下有腳步聲，紛紛從下面上來。他便假裝睡著，斜眼看去，見一個穿青衣的人，挑著一盞蓮花燈上來。突然發(fā)現(xiàn)了殷公，她大吃一驚往后退卻，對后邊的人說道：“有生人在上邊?！毕旅娴娜藛枺骸笆钦l呀？”青衣人回答說：“不認識?！表暱涕g一個老翁上來，對著殷公仔細看了看，說：“這是殷尚書【這里說明狐貍有先知的本領】，他已經(jīng)睡熟了。只管辦我們的事，殷相公不拘俗禮，或許不會責怪?！庇谑潜泐I著人相繼上了樓，把樓上的門都打開。過了一會兒，進出往來的人更多了。樓上變得燈火輝煌，如同白晝。殷公略微翻了翻身，打了個噴嚏。老翁聽見他醒了，于是出來，跪下說道：“小人有個女兒，今夜出嫁。沒想到觸犯貴人，萬望不要怪罪?！币蠊鹕恚鹄衔陶f：“不知今夜貴府有大喜事，很慚愧沒有賀禮奉上?！崩衔陶f：“貴人光臨，壓除兇神惡煞，就算很有幸了。麻煩您陪坐一會兒，小人全家倍加光榮。”殷公很高興，便答應了。

　　殷公進樓一看，里面擺設得很華麗。這時就有個婦人出來拜見，年紀約有四十多歲。老翁說：“這是我的妻子?！币蠊蛩笆诌€禮。頃刻間聽到笙管鼓樂震耳齊鳴，有人跑上來說：“來了！”老翁急忙出門去迎接，殷公也站起來等候。不一會兒，有好多紗燈引導著新郎進來。新郎大約有十七八歲，相貌俊雅。老翁讓他先給殷公行了禮。新郎兩眼看著殷公。殷公就像婚禮主持人一樣，還了半主禮。緊接著翁婿互拜，拜完后，就入席。一會兒，年輕的丫鬟侍女們一個接著一個送來熱氣蒸騰的佳肴美酒、玉碗金杯，映照得桌子發(fā)亮。酒過數(shù)巡，老翁叫侍女去請小姐來。侍女應聲而去。過了很久沒見出來。老翁起身，自己掀開幃幔去催促。

　　過了片刻，幾個丫鬟仆婦簇擁著新娘子出來，環(huán)佩叮當作響，蘭麝熏香四處蔓延。老翁叫女兒向上面行禮。起來后，她就坐到了母親的旁邊。殷公稍微看了一眼，只見她髻插翡翠鳳釵，戴著明珠耳墜，容貌艷麗，絕世無雙。

　　之爾后改用金爵斟酒，金爵很大，能盛數(shù)斗。殷公暗想這東西可以拿給同學作證，就偷偷地放進衣袖。他假裝酒醉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席上的人都說：“殷相公醉了。”不多時，聽新郎說要走。笙管鼓樂猛然間響了起來，人們紛紛離席下樓走了。隨后主人收拾酒具，發(fā)現(xiàn)少了一只金爵，怎么找也找不到。有人暗中議論金爵可能在醉臥的殷公手里。老翁聽說急忙告誡人們不要亂講，惟恐殷公聽見。過了一陣，內(nèi)外都沒了動靜，殷公才起來。四周圍暗無燈光，只有脂粉的芳香和濃郁的酒氣，充滿整個屋內(nèi)。見東方已經(jīng)發(fā)白，殷公便慢慢地下了樓。伸手摸了摸袖中，金爵仍然還在里面。

　　殷公到了大門口，學友們先在那里等候了，都懷疑他是夜里出來早晨又進去的。殷公拿出金爵讓大家看。眾人驚訝地詢問來歷，殷公就把夜里的情形說了一遍。大家都認為這樣貴重的東西不是貧寒的讀書人所能有的，于是就相信了他的話。

　　后來殷公考中了進士，被派到河北廣平府肥丘縣當縣令。當?shù)氐墓倩率兰抑炷逞缯堃蠊?，叫家人去拿大酒杯，過了很久沒拿來。有個小僮捂著嘴小聲和主人說了些什么話，主人臉上有了怒色。不一會兒捧來金爵勸殷公喝酒。殷公仔細看去，金爵的樣式和上面雕刻的圖象，與狐貍的金爵毫無區(qū)別，大為驚奇，便問是什么地方制造的。朱某回答說：“這樣的金爵家里共有八只，是先父當京官時找精巧的匠工監(jiān)制的。這是家傳的貴重物品，層層包裹珍藏已經(jīng)很久了。因為縣尊大人光臨，剛才從竹箱里取出來，竟然僅存七只，懷疑是家人偷了去，但包裹上十年來的塵土厚積，依然是原樣沒動過，實在沒法解釋。”殷公笑著說：“你那只金爵成仙飛升了。然而世傳的珍寶不可丟失，我也有一只，和您的金爵非常近似，一定奉贈給您。”

　　散了席，殷公回到官署，找出金爵，差人速送朱家。朱某拿著反復查看后，大為驚異。他親到官署感謝殷公，并問金爵的來歷。殷公于是敘述了事情的始末。這才知道千里以外的物品，狐貍也能攝取到手，但是卻不敢私藏。  

42，嬌娜

不愧人間公子名，為謀家室太多情。

松娘顏色嬌娘德，只合青天誓死生。

　　書生孔雪笠為人寬厚有涵養(yǎng)，善作詩。他有位摯友在浙江天臺當縣令，來信請他去做客?？咨鷳巴?，而縣令卻正好去世了。他飄泊無依、窮困潦倒，回不了家，只好寄居在菩陀寺，被寺僧雇傭抄錄經(jīng)文。

　　菩陀寺西面百步開外，有座單先生的宅院。單先生本是世家子弟，因為打了一場大官司，導致家境敗落，人口也少了，便遷去鄉(xiāng)下居住，這座宅子于是空閑起來。有一天，大雪紛飛，道上靜悄悄的沒有行人?？咨既唤?jīng)過單家門口，看見一個少年從里面出來，容貌美好，儀態(tài)風雅。少年看到孔生，便過來向他行禮，略致問候以后，就邀請他進家談話。孔生很對他有好感，非常高興地跟他進了門。見房屋雖然不太寬敞，但是處處懸著錦緞幃幔，墻壁上掛著許多古人的字畫。案頭上有一冊書，名《瑯嬛瑣記》。他翻閱了一下，內(nèi)容都是從未見過的。

　　孔生見少年住在這座宅院，以為他是單家的主人，也就不再問他的姓氏家族了。少年詳細地詢問了孔生的經(jīng)歷，很同情他，勸他設館教書?？咨鷩@息道：“我這流落在外的人，誰能推薦我呢？”少年說：“如果不嫌棄我拙劣，我愿意拜您為師?！笨咨笙玻桓耶斏倌甑睦蠋?，請他以朋友相待。便問少年說：“您家里為什么老關著大門？”少年回答道：“這是單家的宅子，以前因為單公子回鄉(xiāng)居住，所以空閑了很久。我姓皇甫，祖先住在陜西。因為家宅被野火燒了，暫且借居安頓在這里?！笨咨@才知道少年不是單家的主人。當晚，兩人談古說今，非常高興，少年就留下孔生過夜。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個小書僮進屋來生著了炭火。少年先起床進了內(nèi)宅，孔生圍著被子在床上坐著。書僮進來說：“太公來了?！笨咨篌@，急忙起床。一位白發(fā)老人進來，向孔生殷切地感謝說：“先生不嫌棄我那愚頑小子，愿意教他念書。他才初學讀書習字，請不要因為朋友的關系，就按同輩看待他?！闭f完后，送上一套錦緞衣服，一頂貂皮帽子，鞋和襪子各一雙。老人看孔生梳洗完了，于是吩咐上酒上菜。房內(nèi)擺設的桌椅和人們穿著的衣裙光彩耀眼，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制成的。酒過數(shù)巡，老人起身告辭，提上拐杖走了。

　　吃完了飯，皇甫公子送上所學的功課，都是些古文詩詞，并沒有當時的八股文?？咨鷨査呛尉壒剩有χ卮鹫f：“我不是為了求取功名。”到了傍晚，公子又擺上酒菜說道：“今夜盡情歡飲，明天便不允許這樣了?！庇趾皶渍f：“看看太公睡了沒有？如果睡了，可悄悄把香奴叫來。”書僮去不久，先用繡囊把琵琶帶了回來。過了片刻，一個侍女進來，身穿紅裝，艷麗無比。公子讓她彈奏《湘妃》曲，香奴用象牙撥子勾動琴弦，旋律激揚哀烈，節(jié)拍也不像以前所聽到的。又讓她用大杯斟酒，二人一直喝到三更天才罷。

　　第二天，兩人早起一同讀書。公子非常聰慧，過目成誦。兩三個月后，下筆成文，令人驚嘆叫絕。他們約好每五天飲酒一次，每次飲酒必定叫香奴來陪。一天晚上，喝到半醉的時候，孔生的兩只眼睛緊緊地盯住了香奴。公子已經(jīng)明白他的心意，說：“這個侍女是老父親撫養(yǎng)的。您離家既遠又無妻室，我替您日夜籌劃已經(jīng)很久了，想為您找一位美貌的妻子?！笨咨f：“假若真要幫我的忙，必須找一個像香奴這樣的?！惫有χf：“您真正成了‘少見而多怪’的人了，要是認為香奴漂亮的話，那您的心愿也太容易滿足了?！?/p>

　　過了半年多，孔生想到郊野去游玩，到了大門口，見兩扇門板從外邊上著鎖，便問公子是什么原因，公子說：“家父恐怕結交一些朋友擾亂心緒，所以閉門謝客。”孔生聽說后也就安下心來。

　　當時正值盛夏濕熱季節(jié)，他們便把書房移到園亭中?？咨男靥派贤蝗荒[起一個像桃樣的瘡癤，過了一夜竟然長得像碗一樣大了，他疼痛難忍，呻吟不止。公子朝夕探望，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又過了幾天，孔生痛得更加厲害，漸漸不能吃喝了。太公也來探望，父子相對嘆息。公子說：“我前天夜里考慮，先生的病情，只有嬌娜妹妹能冶療。已派人到外祖母家去叫她了，怎么這么久還沒到來？”話剛說完，書僮進來說道：“娜姑到了，姨婆和松姑也一同來了?！备缸觽z急忙進了內(nèi)宅。一霎時，公子領著妹妹嬌娜來看孔生。嬌娜約十三四歲，美艷聰慧，窈窕多姿?？咨灰姷剿拿烂?，頓時忘記了呻吟，精神也為之一爽。公子便對妹妹說：“這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不亞于同胞兄弟，妹妹要好好為他醫(yī)治?！眿赡扔谑鞘掌鹱约旱男呷?，垂著長袖，靠在床上為孔生診斷病情。手把手之間，孔生聞到嬌娜身上散發(fā)著的芳香勝于蘭花。嬌娜笑著說：“就應該得這種病，心脈都亂了【這句話是在調(diào)侃孔生】。病情雖然危急，但是還可醫(yī)治；只是皮膚瘡塊已經(jīng)凝結，非割皮削肉不可?！闭f完就脫下手臂上的金鐲安放到孔生的患處，慢慢壓了下去。瘡癤突起一寸多，高出金鐲以外，而瘡根的紅腫部位，都被收在鐲內(nèi)，不像以前如碗那樣大了。嬌娜又用另一只手掀起衣襟，解下佩刀，刀刃比紙還薄。她一手按鐲一手握刀，輕輕沿著瘡根割去。紫血順著刀流出來，沾染了床席。孔生貪戀嬌娜的美姿，不僅不覺得疼痛，反而還怕早早割完，沒法再和她多偎傍一會兒。不多時，把瘡上的爛肉都割了下來，圓滾滾的就像樹上削下來的瘤子。嬌娜又叫拿水來，把割開的傷口洗凈。然后從嘴里吐出一粒紅丸，像彈丸一樣大小，放到割去了瘡癤的肉上，用手按著它轉。才轉了一圈，孔生就覺得火熱蒸騰；再一圈，便覺得發(fā)癢；轉完三圈，變得渾身清涼，透入骨髓。嬌娜收起紅丸放回嘴里，說：“治好了！”說完便快步走了?？咨卉S起身追出門外感謝，覺得長時間的病痛像是一下子全沒了。而心里卻掛念苦想著嬌娜的美貌，無法自拔。

　　從此孔生閉卷呆坐，百無聊賴。公子看出他的心事，說：“我為您物色了很久，終于選得一位好姑娘?！笨咨鷨枺骸笆钦l呀？”公子回答說：“也是我的親屬。”孔生苦想了好長時間，只是說：“不必要了?！比缓竺鎸Ρ谝髡b元稹的詩句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惫宇I會了他的意思。說：“家父仰慕您的大才，常想聯(lián)為婚姻。只是我僅有一個小妹嬌娜，年齡又太小。我還有個姨表姐阿松，已十八歲了，長相不俗。如果不信的話，松表姐天天都來游園亭，您等候在前廂房，可以望見她?！笨咨惆垂诱f的到了那里，果然見嬌娜和一個美人一起來了。這女子畫眉彎如蠶蛾的觸須，纖瘦的小腳穿著鳳頭繡鞋，與嬌娜難分上下。孔生大喜，便求公子作媒。

　　第二天公子從內(nèi)宅出來，向孔生祝賀說：“事情辦好了?！庇谑乔鍜吡硪粋€院子，為孔生舉行婚禮。這天夜里，鼓樂齊鳴，熱鬧異常。孔生覺得好似月亮中的仙女忽然來和他同衾而臥，竟然懷疑廣寒宮殿即在眼前，未在云霄之上了。結婚之后，孔生心里非常滿足。

　　一天夜里，公子對孔生說：“您對我增長學問的指點我永遠不會忘懷。只是最近單公子解除官司回來，索要宅子很急。我家想要離開此地西去?？礃幼右押茈y再相聚，因而離情別緒攪得心里非常難受?！笨咨敢飧S他家西行。公子勸他還是回山東故鄉(xiāng)，孔生感到很為難。公子說：“不用憂慮，可立即送您走?！?/p>

　　不多時，太公領著松娘來到，拿出一百兩黃金贈送給孔生。公子伸出兩手緊握著孔生夫婦的手，叮囑二人閉上眼睛不要看。他們飄然騰空，只覺得耳邊的風聲呼呼地響。過了很久，公子說：“到了?！笨咨犻_眼，見果然回到了家鄉(xiāng)。這才知道公子并非人類。他高興地叫開家門。母親出乎意料，又看到漂亮的兒媳，全家都非常喜悅。等到回頭一看，公子早已無影無蹤了。松娘侍奉婆母很孝順，她的美貌和賢惠的名聲，傳誦遠近。

　　后來孔生考中了進士，被授予延安府司理官職，攜帶著家眷上任了。他的母親因為路遠沒一同去。松娘生了個男孩，取名叫小宦?？咨髞硪蛎胺赣沸信_而被罷官，受阻回不了家鄉(xiāng)。有一次他偶然到郊外打獵，碰見了一位美貌少年，騎著匹黑馬駒，頻頻回頭看他，孔生仔細看了看，原來是皇甫公子。急忙收韁勒馬，兩人相認，悲喜交加。公子邀請孔生跟他一起回家去。他們走到一村，樹木茂密，濃蔭蔽日。進了公子家，見門上飾有金色的泡釘，仿佛世族大家?？咨鷨枊赡让米拥慕鼪r，知道她已經(jīng)出嫁了；又知岳母也已去世，非常感慨傷心。他住了一宿回去，又和妻子一同返回來。這時，正好嬌娜也來了，她抱過孔生的兒子上下拋逗著玩，說：“姐姐亂了我家的種了?！笨咨葜x她先前的恩德，嬌娜笑道：“姐夫顯貴了，瘡口已經(jīng)好了，沒忘記疼吧？”她的丈夫吳郎，也來拜見。在這里住了兩夜才離去。

　　一天，皇甫公子忽帶憂愁的神色，對孔生說道：“天降災禍，您能相救嗎？”孔生雖然不知將要發(fā)生什么事，但卻立即表示自己甘愿承當。公子急忙出去，招呼全家人來到，排列在堂上向孔生禮拜?？咨鬄轶@異，急問緣故。公子說：“我們不是人類，而是狐貍。今有雷霆劫難，您愿意以身抵擋，我們就都能生存；不然的話，請您抱著孩子走吧，免得讓您受牽累。”孔生發(fā)誓與公子全家共存亡。于是公子讓孔生手執(zhí)利劍站立在門口，叮囑他說：“霹靂轟擊，也不要動！”孔生按公子說的去辦。果然見陰云密布，白晝?nèi)缫?，昏天黑地?；仡^一看住過的地方，寬大的房舍沒有了，只有一座高大的墳冢，有個深不見底的大洞穴。正在驚異不定的時候，霹靂一聲巨響，震撼山岳；狂風暴雨驟起，把老樹都連根拔出?？咨m然感到耳聾眼花，卻依然屹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在濃煙黑霧之中，忽見有個鬼樣的怪物，尖嘴長爪，從深洞中抓出一個人來，隨著煙霧上升?？咨沉艘谎勰潜蛔サ娜说囊律研樱X得很像嬌娜。急忙一躍而起，用利劍向怪物剌去，隨手墮落一物。突然又一個炸雷爆裂，孔生被震倒在地，竟然昏死過去。

　　過了一會兒，天晴云散，嬌娜自己慢慢蘇醒過來。當她看到孔生死在身旁，便大哭著說道：“孔郎為我而死，我為什么還活著！”松娘也從洞內(nèi)出來，一起把孔生抬了回去。嬌娜讓松娘捧著孔生的頭，讓公子用金簪撥開孔生的牙齒；她自己兩手撮著孔生的腮，用舌頭把口里的紅丸送到他的嘴里，又口對口地往里吹氣。紅丸隨著氣進入孔生的喉嚨，發(fā)出格格的響聲。不一會兒，孔生竟蘇醒過來。見親屬們都在面前，仿佛如夢中醒來。于是一家團圓，不再驚慌，萬分喜悅。

　　孔生認為墓穴不可久住，提議讓大家和他一同回自己的故鄉(xiāng)。滿屋的人都交口稱贊，只有嬌娜不高興?？咨埶c吳郎一起去，嬌娜又怕公婆不肯離開幼子，一整天也沒商量出結果。忽然見吳家的一個小仆人，汗流滿面氣喘吁吁地來到。大家驚慌地再三追問他，才知道吳郎家也在同一天遭難【噫，為了讓皇甫一家跟主角走，就安排吳家一家暴斃也太那個了吧】，全家都死了。嬌娜聽說，頓足悲傷，啼哭不止。大家一起慰勸她。直到這時，大家一同隨孔生回歸故鄉(xiāng)的計劃才算定下來?？咨M城料理了幾天，回來就連夜催促整理行裝。

　　孔生回到家鄉(xiāng)后，把自己的一處閑棄的園子給皇甫公子一家住，平常反鎖著園門；只有孔生和松娘來到，才開門。孔生與公子、嬌娜兄妹在一起，下棋、飲酒、談天、聚會，親密得就像一家人。孔生的兒子小宦長大了，容貌美好，有狐貍一樣的神態(tài)。他到城里去游玩，人們都知道他是狐貍生的兒子。

　　異史氏說：“我對于孔生，不羨慕他得到美艷的妻子，而羨慕他得到了個紅顏知己?？吹剿娜菝簿屯涴囸I，聽到她的聲音就禁不住露出笑容。得到這樣一個好友，不時一起喝酒敘談，這種精神之戀真是遠勝那身欲之愛??！”

　　【猜中前頭卻沒猜中后頭，把嬌娜安排為主角的小姨子完全沒意義嘛，將嬌娜和松娘合并也并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