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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最值得讀的小說，不該被錯過

2023-04-19 23:56 作者:新周刊硬核讀書會 0人讀過 | 我要投稿

4月15日，2022年度刀鋒圖書獎落下帷幕。年度刀鋒好書和年度刀鋒作家等獎項給予了優(yōu)秀作品和作家肯定，他們的書或充滿個體視角，或飽含奇思妙想，或精確如刀鋒。無論是哪種，都讓我們重拾對文字的熱忱與感動。

獲得“年度刀鋒作家”的林棹試圖在文字中靠近一切弱者，在這個只有一次的生活中體察他人、體察世界；《捉住那只發(fā)情的貓》作者談波將寫作視為尋找知音和互相交流的過程；《浪的景觀》作者周嘉寧通過自己的方式完善自己的視覺記憶，通過人物有限的視角，和他們一起感受生活的細節(jié)；對于《親愛的蜂蜜》作者笛安來說，成為母親是寫作方式發(fā)生改變的催化劑，而這種改變實際上很早就開始了。

今天的硬核讀書會，帶你回溯這些作家寫作時的所思所想，以及探尋文字之于他們的意義。

止庵、孔亞雷、史航三位老師分別為《親愛的蜂蜜》《浪的景觀》《捉住那只發(fā)情的貓》三本刀鋒好書頒獎。

年度作家林棹：

“我們看見弱者的來處”

林棹的小說《潮汐圖》深具魔幻色彩，在情感之外拓展出時空的維度，并將其嶺南版圖持續(xù)擴展，向歷史深處洄游。

小說中，蘇格蘭博物學者H游歷世界，登陸廣州，在當?shù)靥J竹林中遭遇一只雌性巨蛙，成功將其誘捕，豢養(yǎng)在澳門好景花園。這只巨蛙成為了小說的主人公和敘述者，好奇、善變、怕死是它最初被賦予的質(zhì)地。巨蛙亦如人一般追隨語言文化的變遷，經(jīng)歷生與死的考驗，也開啟了一場真實歷史與文學想象交織的冒險。

在《潮汐圖》這個故事里，林棹借助巨蛙做了一個假設(shè)：假設(shè)我們不是人類，假設(shè)我們能盡量靠近所有關(guān)系里的“弱者”，我們是否能對“他們”多一些了解與感受？

林棹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是：“小說作者可以剖開一個角色：從心靈到肉體，從過去到現(xiàn)在。這種剖開，使我們得以進入角色，得以和角色并肩，一同被文本時間沖刷、塑形。在此之后，一切的理解和不理解，都更加有因有果、有理有據(jù)。我們可以從小說作者那里學習這種剖開的手法，在現(xiàn)實世界使用：我們看見弱者的來處，我們對弱者的弱感同身受。小說雖不必然給出答案、觸發(fā)善行，卻可能成為前提和土壤?！?/p>

作品完成，巨蛙已是林棹的旅伴、同桌、室友?！拔覀円黄鹦羞^真實和虛構(gòu)的珠江、它流經(jīng)的真實和虛構(gòu)的土地、它匯入的真實和虛構(gòu)的大洋。兩種光景以雙重曝光的形式相映。巨蛙故事受惠于前輩學人和藝術(shù)工作者的心血成果，他們是另一維度的冒險家，朝向幽深的未知海域。仰賴這些求真、求實的耕耘，虛構(gòu)之蛙獲得了水源和大地?！?/p>

林棹在此次獲獎的答謝詞中說：

“感謝刀鋒圖書獎評委會。文學使我相信它的古老和無限，使我相信，只有它能同時實現(xiàn)極致的簡單和極致的豐富，如今我仍然這樣相信著。感謝每一位曾給予我?guī)椭完P(guān)心的師長、朋友?！冻毕珗D》既是角色的歷險記，也是我的，它不僅僅是修辭意義上的‘旅程’，它的回聲還在我的生活中若隱若現(xiàn)。它教會我，保持好奇的自覺有多么重要——我總是偏執(zhí)地認為，故事中那些突然活過來的玩偶、機械、石頭或水滴，都是憑著一團生機勃勃的、涌動的好奇，它們睜開心眼，想要見見世界、見見自我?！?/p>

“生活充滿艱難險阻，前進的步履是艱難的。一轉(zhuǎn)眼，我們來到了這個年紀。生命之初聽到的第一個故事，第一個使你激動或沉醉不已的故事，你還記得嗎？那個動聽的故事，和我們生活的世界之間，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guān)系呢？我答不上來。雖然答不上來，卻仍然會為那第一個故事——那個原初的故事感動，卻仍然想要投入這個只有一次的生活、只有一次的世界。在這之中發(fā)生的所有相遇、所有聯(lián)結(jié)，都是值得贊美和珍重的。再次感謝。”

談波：

貼著生命寫下去

滿打滿算，談波寫作已經(jīng)四十來年了。十幾歲時，他寫詩，古體詩、現(xiàn)代詩，朦朧的、豪邁的，他都試過。

二十歲出頭，他轉(zhuǎn)戰(zhàn)小說，依舊不給自己框定這樣或那樣的母題，“我更想把腦海中那種感覺呈現(xiàn)出來，我希望每一篇的興趣點和技巧都盡量和前作有所不同，我最想寫的東西，是卡夫卡說的‘一把能擊破我們心中冰海的利斧’?！?/p>

談波和卡夫卡有相似之處，也是白天上班，晚上再藏進書齋，捋著過往的生命體驗，推敲紙面上的字句。最早，他寫意識流，投了稿，沒等到發(fā)表通知，換回來一封退稿信。

后來，他又嘗試把“令自己心靈震顫的瞬間”寫下來，沒得到什么呼應。有段日子，他擱筆了，他覺得，“自己好像沒那么強的功利心，不是非得要靠這個出頭，只要給我時間讓我看書、看電影，就很滿足了”。

千禧年前后，網(wǎng)絡(luò)論壇方興未艾。一度苦于沒有反饋的談波，好像看見了新的出口。他把小說貼到網(wǎng)上，并因此結(jié)識了韓東、曹寇等作家。彼時的他們是文藝青年，創(chuàng)作之余，互相品評作品。談波性情相對內(nèi)斂，很長一段時間，他與眾人的交集僅限于回帖和跟帖。

因為《捉住那只發(fā)情的貓》，談波與韓東第一次通了電話、見了面。這個中篇緣起于二者的一次共同經(jīng)歷。當時，韓東想幫襯談波一把，給他介紹一個與寫作相關(guān)的兼職工作，內(nèi)容是撰寫廣東某位成功人士的半自傳體故事。與老板的交談結(jié)束，談波覺得自己寫不了，但對方很快告訴他，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于是，一個關(guān)于“北佬”闖蕩廣州的小說就產(chǎn)生了。

小說里，有談波上世紀80年代時做生意的記憶，也有和朋友被騙的過往。至于其中的黑白道往事與江湖恩仇，都是談波想象力發(fā)揮的“飛地”。他說自己挺愛寫這類人。一方面是出于敘事的考慮，類似的元素總能吸引更多讀者的參與，更重要的是談波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勇敢、善良等種種失掉的美德。在看似庸常的市井里，正是他們在時代沉浮中還保持著最原初的自我。

《捉住那只發(fā)情的貓》小說集里，還收錄了談波早期創(chuàng)作的兩篇作品。他并不諱言那是早期模仿出的習作，但在他心中，“無論文學形式變換得多么時髦，貼著自己的生命體驗去寫，永遠是有意義的”。

談波感謝獎項，因為這能使更多的人看到他的小說，以及他多年以來在文學上的用心。他說：“寫小說這件事，也是尋找知音和互相交流的過程，我愿意跟讀者聊聊這些故事。他們喜歡，我講兩句；要是不喜歡，能解釋的，我也說說。”

談波說：“我在工廠里待過，在社會待過，在生活里也待過。雖然現(xiàn)在年齡不小了，但我依然有好奇心，腦海中還會不斷地閃出很多念頭。我也許會把它們變成小說，今天寫不出來，我可能明天寫，實在不行就后天，我想，要寫出來的話，應該能挺好。實際上，能有這種感覺也不錯。”

周嘉寧自述：

盡可能去到地圖更深的地方

想要寫小說集里第一篇《再見日食》是在2016年從紐約回上海的飛機上。當晚是美國大選，整架飛機上的美國人都開著電腦和手機關(guān)注投票進程，而我剛剛與朋友們分離，在機艙缺氧的環(huán)境下不斷落淚。十幾個小時后下飛機時，特朗普已經(jīng)當選。

但我真的動筆去寫這個故事已經(jīng)是將近三年以后，地面出現(xiàn)越來越清晰的裂縫時，我反而想寫新世界剛出現(xiàn)在眼前時所感受到的強烈震蕩和無窮期待。

伴隨著這三部小說的寫作過程，進入疫情時代，三年里我反反復復沿蘇州河行走，觀察水鳥和樹木，將重心放在虛構(gòu)世界，只在現(xiàn)實世界維持最低的能耗。

直到收錄的第三篇小說《明日派對》的結(jié)尾，我的主人公劃著橡皮艇行駛到對岸，也將我從舊的世界中帶走，和他們一樣行動起來，去對岸看看。

我曾在播客上聽到一期北京男孩們回憶外貿(mào)市場風云的節(jié)目，而我自己的整個青年時代都貫穿著上海外貿(mào)市場的興亡史，從90年代的華亭路市場，到2006年襄陽路市場拆遷。

世紀初的外貿(mào)服裝文化與流行文化緊密相關(guān)，我中學時代只在唱片封套上見過、只在歌詞里聽過的東西——馬丁靴、匡威球鞋、M65風衣，第一次以實體的形式出現(xiàn)在我眼前都是在外貿(mào)市場。

寫作前我采訪了幾位曾經(jīng)在人民廣場迪美購物中心和長樂路賣衣服的檔主。其中有兩位真正的“沖浪者”在經(jīng)歷商業(yè)化沖刷后，建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如今仍在這個行業(yè)里。

但我想要寫的是那個轉(zhuǎn)折點到來前的一段歷史，是第一道長長的浪剛剛出現(xiàn)前，那些初次入海的“沖浪手”和他們曾經(jīng)擁有的好運。

動筆寫這部《浪的景觀》是2020年初，之后疫情真正把我困住，于是我有意讓我的主人公走出去，去浙江、去山東，盡可能去到地圖更深遠的地方，經(jīng)歷冒險，看到海。

而我自己也遲鈍地意識到，其實早在疫情開始前，我就已經(jīng)被困住。所以我感謝我的兩位主人公，是他們先行動起來，然后也將我?guī)С隽苏訚伞?/p>

我本身是一個習慣視覺記憶和視覺感知的人，在建造一個虛構(gòu)世界時，也會建造這個世界中的風景，而且因為是自己建造的世界，也可以擁有自己的規(guī)則，雪山、沙漠與湖泊連接，水鳥和大雁在城市中飛行。

我樂于將人物放置在盡量完整的風景中，讓他們有充足的自由行動的空間。盡管那些風景在我心中如此完整綿延，我不會描述出來，而是通過人物有限的視角，和他們一起感受身處其中的細節(jié)。

我用自己的方式愛自然，愛循環(huán)的四季、被凍住的浪、被樓頂?shù)拇鬅粽粘砂咨镍B，我也愛電子游戲中用像素建造的自然，愿意在那里長時間地漫步，在瀑布下面與未曾見面的朋友聊天。

2022年的世界我目前還不愿意用任何事物去比喻或者形容。

感謝刀鋒圖書獎的主辦方和我的出版社。我的主人公為我?guī)砗眠\。

笛安自述：

我對“小說“的審美正在改變

寫《親愛的蜂蜜》最初的契機是很簡單的，因為我們身邊其實有越來越多這樣的人：他/她有過失敗的婚姻，帶著一個低齡小朋友，但是他/她這個人年紀其實不大，正處于一個非常好的人生階段——那么這樣的人一定還是會去談戀愛的，但是他們的戀愛必須處理的一個課題就是那個小朋友。

如何讓孩子理解這些，具體到我這個小說而言，就是“蜂蜜”——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該如何理解她媽媽和男主角的關(guān)系，如何理解媽媽的戀愛……我覺得這件事本身非常有意思，所以想在《親愛的蜂蜜》里做一點探討。在原本的計劃里，它就是一個三萬多字的小故事，寫成長篇也是我起初沒有想到的。

這次寫作里，真正難忘的事是寫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吧——這應該是我十年來寫得最順利的一本書。

我自己的狀態(tài)非常放松，想怎么來就怎么來。男主角大熊的很多人生過往片段沒有提前設(shè)計過，就是到了某個瞬間突然知道應該寫什么——那種感覺很神奇，就像大熊本人真的在平行時空里給我講他的前半生，非常多細節(jié)，我不想聽他還要強行拉著我講——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和主角們之間相處得非常融洽。

我覺得這應該是我所有長篇小說里，我對“情節(jié)”花心思最少的一部。這一次我有意識地放棄了講一個曲折的故事，在會不會編故事這件事上，我認為我已經(jīng)比較充分地證明過自己了，現(xiàn)在我偶爾會厭倦那些純粹做情節(jié)的技巧。

“小說”總還有很多東西是故事情節(jié)之外的，我這一次就想看看當我放棄情節(jié)后，我有沒有能力用語言構(gòu)筑與傳達出那些“意在言外”的信息。

有讀者讀到這部小說后會問我，是不是成為母親后你就放棄了曾經(jīng)那個尖銳的自己？讀者這樣的疑問其實讓我挺感慨的，因為我總覺得這樣的讀者并不僅僅是更喜歡我曾經(jīng)的作品，他真正懷念的，也許是當年看我的書的時候的那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