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維迪烏的今夜仍然不會寧靜，先是戰(zhàn)略轟炸機低空投彈，又是大片城區(qū)遭受炮擊。按照上面的說法，203mm的2S7自行榴彈炮也在其中。這種老式的冷戰(zhàn)巨炮機動性差，生存性堪憂，在這個無人機大行其道的新戰(zhàn)場中，似乎也就只有在夜幕的掩護下，才能如此囂張地炮轟目標。

這里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個月，羅馬尼亞軍還占有一半的城區(qū)，對陣的肖邦旅嘗試了無數(shù)的辦法，武裝泅渡、側(cè)翼猛攻，均以失敗告終，羅軍背靠康斯坦察，支援源源不斷，似乎集中更強的兵力硬碰硬，才是唯一可行的手段。轟炸結(jié)束兩個小時后，進攻的時間到了，索科洛夫隨著班組從樓房中遛出，沿著街道推進。

遠處的火光不足以照亮這里，因此每個人都打開了紅外夜視儀，它能把黑暗的世界用綠瑩的燈光打亮。他們總共有八個人，也就是擁有兩個四人小組的標準突擊班，但其中也有一個是昨天剛補充進來的新兵。兩個小組靠著兩邊的廢墟同步進發(fā)，提防著眼前的三層樓房，這是一間民居，位于兩軍戰(zhàn)線的中間。

炮擊當然照顧到了這里，它第三層的中間被徹底炸塌了，變得更像殘垣斷壁。索科洛夫是支援組的反坦克手，與副手各攜帶了一具RPO-A溫壓火箭筒，行動相對不便的他們走在隊末，用手里的AK-74步槍輔助掩護。領(lǐng)導支援組的副班長是個大塊頭，端著一挺裝著200發(fā)彈箱的PKM走在最前。

“二樓右側(cè)！”

那是領(lǐng)導機動組的班長的呼聲，PKM立即響了起來，有機動組的也有后方班組的，十幾根光束掃在了附近。索科洛夫本沒有發(fā)現(xiàn)動靜，可剛要射擊的時候，就看到在這層樓的另一側(cè)出現(xiàn)了一根槍管，那是降低槍聲噪音的抑制器，他們的槍上也有?！岸亲髠?cè)！”他馬上往那邊開火，將ACOG瞄準鏡的準星牢牢套在這個窗戶上，槍管被逼了回去。

“一組前進！走！走！”

副班的PKM發(fā)射了，他與副手在壓制二樓右側(cè)的敵人，索科洛夫和自己的副手則在攻擊左側(cè)威脅。相比于有著大彈箱的PKM通用機槍，他們的火力就弱了不少，為了節(jié)省彈藥，他們的步槍上雖然上著自動檔位，可還是在一槍一槍地點射。這時班長在那邊喊：“二組走！”于是他們趕緊隨副班行動。

“一組走！”

換一個彈匣，繼續(xù)射擊。很多的曳光彈都是從后方出現(xiàn)的，是另兩個班組的禮物，他們負責支援這個攻擊的班組，并在其進入樓房后跟進，用重機槍穩(wěn)固防線。這是一場投入數(shù)個連的大規(guī)模行動，有些班組還配備了自動榴彈發(fā)射器。后方的迫擊炮在等待，為了減小被摧毀的風險，他們只會向重要的目標射擊。

民居近在咫尺，一組繼續(xù)推進，這時從側(cè)翼襲來了一串光束，打飛了班長身后的步槍手的一條胳膊。班長趕緊沖到了前面的建筑旁，后面的人跟不上去，只得把槍探出墻角試圖回擊。索科洛夫的小組位置不好，只有副班能偶爾打幾槍，這時索科洛夫聽到了班長的喊聲：“看到了！二樓！二樓！RPG！RPG！”

“索科洛夫，準備，安東，最快速度往前沖——不要停！行動！”

副班收起了機槍，他的副手沒命地奔了過去，光束在這個步槍手的身后緊隨；索科洛夫扛起了自己的溫壓火箭筒，跳到空曠的道路中間，對著那發(fā)光的地方扣下了扳機，那個火力點被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小太陽吞噬。索科洛夫立刻躲到了一邊，丟掉了這具空筒，同時，痛苦的哀嚎刺進了他的耳膜。

“干掉了！推進！”

他們成功摸到了那棟樓，貼在墻邊喘氣。傷員仍然在嚎，他被留在了原地，后面的人會處理他——盡管他已經(jīng)命不久矣。“你，打頭?！睓C動組剩下的步槍手，他們機槍手的副手，被班長指派為“尖兵”?！八骺坡宸蚋遥銈兇顐€梯子?！卑嚅L說，被命令的副班和其副手把步槍橫了過來，一人一邊地抬著它。

班長朝這個爛掉的窗戶里甩了枚手榴彈，那個步槍手就踩著步槍翻進了建筑，接著是班長、機槍手，再是反坦克手索科洛夫和其副手。室內(nèi)空間狹窄，不方便長步槍作戰(zhàn)，更何況槍口還裝了抑制器——但這是必要的，為了能更好地感知環(huán)境，他們沒有佩戴降噪耳機。更大的問題是那些彌漫的煙塵，它滿是細小顆粒，可佩戴防具又會影響呼吸。

一樓安全，來到二樓，機槍手看住三樓的樓梯，其他四人分為兩個小組向兩邊推進。副手有負重，不適合打頭，因此尖兵自然是索科洛夫。他們來到了左側(cè)，索科洛夫需要處理自己發(fā)現(xiàn)的那個火力點。在進入房間前，索科洛夫聽到了微弱的呻吟聲，他踹開門，發(fā)現(xiàn)是一個舉著手槍的重傷員，他們都在第一時間扣動了扳機，不過那支手槍沒有擊穿索科洛夫的防彈背心。

“?；穑⊥；?！我投降！”

準備檢查三樓時，他們聽到了一陣女音的英語，班長迅速地掃了一眼，就側(cè)身出去打了兩槍，剛才的話語被惡心與跌倒的聲音替代。班組繼續(xù)前進，一間房一間房地檢查。索科洛夫和副手路過了那個投降者，發(fā)現(xiàn)是一個沒有武器、也無夜視儀的長頭發(fā)女人，索科洛夫往其腦袋上補了兩槍，讓她不再吐血了。

“我是高加索，占領(lǐng)，重復，占領(lǐng)，減員一人，還剩七人?！卑嚅L摸著槍下的榴彈發(fā)射器說，這時外面的兩人也進來匯合了，他們一起檢查武器和彈藥?！跋乱粭潣?，只有幾十米，注意了，當心地雷和爆炸物。”他又提醒道。不一會兒下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那兩個班組抬著重機槍來了。

下一棟樓不是背面的建筑——它幾乎只剩下了一面墻，而是一座四層的公寓，兩個班組還在部署中，就受到了這棟樓的襲擊，甚至有個倒霉蛋還在慌亂中觸發(fā)了詭雷。原本索科洛夫他們以為那個爆炸聲是40mm榴彈發(fā)出的，結(jié)果三樓的人說只是有個人被詭雷炸死了，并無大礙。那挺12.7mm口徑的DShK重機槍不負眾望，半分鐘就把敵人轟得閉上了嘴。

“俄國人，投降吧，你們不是雇傭軍，是雷日科夫的炮灰，他和他的莫斯科官僚才是法西斯！被強征入伍的你們，想想你們的妻子，你們的兒女，你們的父母……”

羅馬尼亞人使用勸降廣播的同時，索科洛夫的班組從建筑中溜了出來。因為距離很近，他們沒有在空地上交替掩護，而是分兩波直接沖到樓下。他們的行動激起了其他建筑內(nèi)羅軍的反應，剩下的兩個班組正在與其交火。但這不關(guān)索科洛夫班組的事，班長往窗里丟了兩枚手榴彈，讓副班的副手領(lǐng)隊從這里進去。

一樓空空如也，除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員外什么都沒有，班長熟練地往他的腦門上來了一槍，領(lǐng)著大家往二樓進攻。剛走過樓梯間時，幾聲槍響，讓這位先行的步槍手慘叫著倒了地。副班端著機槍往那掃射，不僅沒打到人，還得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正在拖傷員的索科洛夫大吃一驚，趕緊松手逃進了角落。

“手榴彈！”班長喊道。

爆炸讓這里的塵?；钴S了起來。班組重新往樓梯口集結(jié)，副班還在掃射樓道的間隙。那里的欄桿已經(jīng)破損嚴重，其中的一些部分都掉到了地上，和成片的彈殼混在了一起。在后面待命的索科洛夫看到，那傷員已經(jīng)一動不動了?！皽蕚涓?！”副班說，提著機槍就往樓道上走，索科洛夫本想跟上去，可又一個圓球落了下來。

“媽的！”

副班罵了一句，轉(zhuǎn)身就往下跑，但那圓物也滾了下來，索科洛夫躲得很及時，可副班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剛往索科洛夫這跑，就被爆炸轟倒了。副班慘叫了起來，在綠色的夜視儀畫面里，他的褲子已經(jīng)嚴重破損了，血液正在從中暢流。索科洛夫僵在了原地，握著步槍的雙手不住地顫抖，還想要向他伸手。

“別碰他！快跟上！”班長罵道，就隨著自己的機槍手沖上了樓梯。索科洛夫惶恐地張了張嘴，什么詞也沒吐出來，副班的臉被夜視儀擋住了，看不出他臉色如何。“走……”副班有氣無力地說。索科洛夫一咬牙，就帶著自己的副手也跟了上去。

“他們好像躲到三樓了，都到二樓來?！?/p>

五個人在二樓擺好陣型，班長和機槍手看樓上，索科洛夫和副手各看一個方向，剩下的步槍手——他們的新兵，看樓下。索科洛夫發(fā)現(xiàn)，二樓居室里有好幾具尸體，甚至有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這肯定是那挺DShK干的好事，它威力巨大，常被針對；因此為盡可能減小風險，除非必要，它都不會開火暴露位置。

“媽的又來！”

一顆圓物滾了下來，班長一邊罵著，一邊把它往樓下踹，幾乎是剛踢下去，那玩意兒就發(fā)生了爆炸，躺著那兒的人肯定又要挨一身彈片和沖擊波。“我這邊沒有看到人?！彼骺坡宸虻母笔终f?！拔?、我也一樣！”索科洛夫也說?！昂茫菧蕚渖狭??！卑嚅L朝機槍手點了點頭，機槍手抬著自己的PKM往上走。

三樓也沒有活人，最多有些倒在地上的家伙，他們認為安全，于是直接上了四樓。機槍手剛從樓梯間探了探腦袋，子彈便砸了過來。班長和這位尖兵換了位置，大膽地去掃了一眼。“那邊的402室，他們在里屋！”班長邊說，邊伸出步槍去打了幾槍。接著，他拿起了一個手榴彈：“索科洛夫！我丟兩個，你沖進去！用炸藥干掉他們！”

索科洛夫檢查了一下槍上的彈匣，點了點頭，兩個手榴彈被先后拋入居室，兩道白光在這個綠色的世界中晃過，他端著槍沖了進去。沙發(fā)前一個倒著的人，他不由分說地補了兩槍。他環(huán)顧四周，確認客廳和陽臺沒有活人，此時樓梯間的戰(zhàn)友又在朝里屋的門射擊，敵人被壓制在里面動彈不得。

“炸死你……媽的……”

掏出炸藥包貼到臥室的墻上，索科洛夫用打火機點燃了它的引信。突然，喘著粗氣的他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那沙發(fā)是貼著墻，他現(xiàn)在沒有掩體?！巴；?，停火！”索科洛夫高喊著，樓梯間停止了射擊，他沒命地往客廳的另一邊跑，趕緊貼著墻臥倒。一陣巨響和瞬光后，無數(shù)的磚石被崩飛了，那堵墻倒了。

“伊凡！進去！”

索科洛夫從地上爬起，看到那個新兵被派了進來，這不是一個常規(guī)選項，可能是因為站位的緣故，來這邊更方便。他往樓梯口看，發(fā)現(xiàn)背著火箭筒的副手守在樓梯間，防止未受檢查的二三樓有人偷襲，至于班長與另一個人，應該是去檢查401室了?！皟蓚€房間，你去剛炸的，我到新的。”索科洛夫說，新兵點頭表示同意。

用槍指著那扇被炸得半掩的破門，大膽地將后背交予這個剛出過敵人的地方，他把槍口從中間的衛(wèi)生間指向另一邊的房間，看到窗戶是打開的，地上散落著一挺M240機槍和很多彈殼，這讓他想到了剛才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就在索科洛夫走到窗前，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那張放著背包的大床上時，一陣扭打聲從隔壁傳來。

“怎么了？”

剛踹開那扇破門，索科洛夫就發(fā)現(xiàn)一把利刃朝自己刺來，他立即卡緊握把，把槍口懟在襲擊者的身體上開火，那人慘叫著倒在了地上。索科洛夫立即認出了那個聲音，他盯著這個掙扎著呻吟的家伙看了一下，確認地說：“伊凡！我，友軍！”他又懷疑地掃了一眼四周，發(fā)現(xiàn)滿是碎石的床上躺著一個敵軍的傷員，床后也倒著一個，似乎是從那個衣柜里跳出來的。

“你的愚蠢害死了自己，蠢貨?！彼骺坡宸驉汉莺莸亓R道，同時給那兩個人補了槍。這個新兵沒有反駁，只是哭叫了起來，他的小腹被索科洛夫打了好幾槍，正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索科洛夫一直在深呼吸控制情緒，看著那懷里貼著傷口的自動步槍，他有股想上去搶走的沖動，直覺告訴他，不應該把這支AK-74留在那兒。

“怎么回事？”

班長從那堵炸塌的墻中穿了過來，看到新兵捂著自己的腹部嚎哭。他瞥了這個不動聲色的老兵一眼，迅速地給新兵扎了針嗎啡。“你會好起來的，把槍放到旁邊?！卑嚅L干巴巴地說，新兵很快就不吵了。和索科洛夫回到剛才的客廳，班長拿起對講機說：“高加索，我們占領(lǐng)了，但二三樓還未清理，我們馬上去做，但401室有一個傷員，腹部中彈，需要醫(yī)療后送?！?/p>

“草魚收到，無人機看見有人進了你們前面的屋子，一輛T-90已經(jīng)被指派支援你們，保護好它?！?/p>

“明白了草魚?！?/p>

班組檢查了二三樓，沒有殘敵?；翌^土臉的友軍抬著重機槍往四樓去了，班長三人在暢飲羅軍遺留的飲用水，索科洛夫獨自跪在了一樓，注視著沒有生息的副班?，F(xiàn)在只剩下了四個人，僅有原來的一半。他抬起夜視儀，用手套把口前咸濕的碎渣抹去，他扒上副班的夜視儀，看到那雙眼睛已經(jīng)合上，他俯下身，親吻了那只皸裂的嘴。

柴油引擎的噪音闖了過來，那輛T-90M主戰(zhàn)坦克駛到了這個路口，在靈活地轉(zhuǎn)著炮塔。索科洛夫看著它向這個方向開炮，制造壯觀的球形白光，又在半空中制造了一片徐徐落下的白光?？赡苓@就是所謂的“阿富汗石”主動防御系統(tǒng)。他想到。他還注意到他們奪下的第一幢建筑里也出現(xiàn)了人影，按照計劃，那是隊使用AGS-17自動榴彈發(fā)射器的家伙。

“我們和重機槍小組留在這里，下一次進攻，是庫爾布斯基他們上，”副手把一大瓶水拎給了他，“你和鮑里斯關(guān)系真的很好啊，唉，抱歉，上帝會保佑他的?！?/p>

索科洛夫點了點頭，拿起瓶子灌了一口，又取下裝著夜視儀的頭盔，把水往自己的腦袋上面淋。沒有了夜視儀的濾鏡，街道幾乎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只有那輛T-90M射擊時形成的火光，可以短暫地破除這種局面。每當它發(fā)射那門125mm的滑膛炮時，車上的國旗——那面鐮錘旗，都會猛地震蕩起來，似乎它只有在這時才能感受到點榮耀。

“手榴彈快用完了，你們回剛才的樓里背點過來，還要子彈，都拿些，MTLB運了不少過來。”班長拿了兩個空背包遞給索科洛夫與他的副手。

整理完裝備，兩人來到門前，索科洛夫問：“誰先？”因為看起來這位副手比剛才充滿活力，畢竟不用再背著那具蠢笨的火箭筒了。“我們‘剪刀紙片石’？”副手說。索科洛夫同意了，然后他輸了，是后一個出去的人。副手難為情地笑了，趁著T-90M開火的空隙奔了過去，還在對面向他招手。

索科洛夫也干笑了一下，拎起槍跑了過去，不過剛到中途，一顆子彈就準確地擊穿了他的身體。“有狙擊手！”目擊他倒下的副手大喊道?！八骺坡宸?！索科洛夫！你怎么樣？你還好嗎？”副手還慌張地呼喊起了他的名字，不過他只是地上抽搐了一下，就沒再動過了。

“左翼全是他們！這些東歐雜種又在反擊！快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