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和中指的關(guān)節(jié)殘缺的右手整理著鐵架子上前幾天剛進(jìn)貨的新款服裝，閔玧其左手拿起腳邊的帆布包，掛在架子的一端，騰出雙手，一件一件地整齊地把衣服放進(jìn)包里。拉上拉鏈，摘下帆布包放在一旁，閔玧其從上衣薄夾克的口袋里掏出半包“紅梅”，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接著又摸出了打火機(jī)點燃嘴里的煙，靠墻坐在一張窄小而又粗糙的木頭凳子上，望著這空蕩蕩的街。

下午下了點兒雨的原因，天氣陰冷了些，街邊的人影寥寥無幾，其他攤主看這情形，早早收攤回家去了。閔玧其抬頭看著陰郁的天空，雨是停了，烏云卻未散去。他用力吸了口煙，又低下頭緩慢地將白霧送出，像是做深呼吸般。

“剛收攤啊，其哥！”從一旁面館出來的鄭號錫看見暗處的人影，打了聲招呼。

閔玧其猛吸了口指間的煙，煙頭被他扔掉踩滅?！班?，剛收?！?/span>

“其哥，你和嫂子聯(lián)系了么？嫂子沒事吧！”鄭號錫走近了些，觀察著閔玧其的臉色問道。

“聯(lián)系不到她?！遍h玧其彎曲著腰準(zhǔn)備要站起來，一旁的鄭號錫連忙上前攙扶他。

鄭號錫有些抱歉地笑著把閔玧其拉進(jìn)自家面館，不容他拒絕，“別想了其哥，走，咱哥倆喝點！”

“你給我記??！從明天開始不許去擺攤！也別和他見面！”站在屋子中央的身材高大中年男人訓(xùn)斥著你，你不停抽泣著，想要反駁卻一次次被身旁的母親示意阻攔。

“再讓我發(fā)現(xiàn)一次，我就打折你的腿！”

這次你擺脫母親的束縛，歇斯底里般朝著面前的父親吼著，“你打吧！你打?。“盐业耐却蛘哿?，他就能配得上我了！”

“那人是個殘疾，你爸這是為你好?！?/span>

“殘疾……你們有資格說這話嗎？”

“啪！”你的話音剛落，耳朵里的轟鳴聲隨之響起。

“你給我滾！”

看你離開后，中年男人因充滿怒氣而瞪得大大的眸子立刻垂了下來。

“明天我找村里書記問問，讓她去村里廠子上班?！蹦愀赣H和一旁的你母親商量著，你母親點了點頭，沒說話。

殘疾……你們有資格這話嗎？

這話如一把一把的小刀子，悉數(shù)扎進(jìn)你父母的心里，不留空隙，使它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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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低頭出神地盯著自己的右腿，裸露出的腳踝細(xì)得出奇，還不如他自己的手腕粗。他還記得你小時候有次看著他的右腳踝，歪頭問著，“爸爸，為什么你的右腳腕要比左腳腕細(xì)那么多啊？”

??

你父親便給你講他小時候受傷沒好好醫(yī)治，再到以后勞作繁重，加重了病情。

“所以爸爸你現(xiàn)在就是這樣走路呀！”你起身，挺著小肚子，一瘸一拐地學(xué)著父親走路，來來回回地直到把父親和母親逗笑。

“別往心里去，孩子說的話也是氣話?！蹦赣H開口安慰了一句，偷偷抹掉淚水接著說，“我知道你為孩子好，你自己本身就殘疾，知道殘疾人的日子不好過，可是……唉，我生的孩子和我一樣?！?/span>

“我是不想讓咱孩子有個殘疾爹，再有個殘疾丈夫，以后她的負(fù)擔(dān)該有多重?！?/span>

你父親雖說身材高大，體格健壯，可那條右腿沒少拖累他。那年村里選幾個年輕的男人去免費學(xué)開車，當(dāng)司機(jī)拉貨物，工資可比從村里合作社干那些農(nóng)活強(qiáng)，貨運公司派人來選人，看你父親勤快老實，本已作為人選，結(jié)果聽說右腿有殘疾，那人便搖搖頭，嘆氣惋惜。

平時與你父親一起干活的朋友們都被選走了，換了工作后，收入越來越高，家里也變得富裕起來。

你父親依舊做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活，之后家里又添了孩子，日子過得更更緊巴巴了。你父親只好拉下臉面來，到處托人尋得一份收入高點兒工作，可在那個年代誰會要一個殘疾人來當(dāng)員工呢。

你父親知道你已經(jīng)在童年時嘗過因他殘疾而家庭清貧的苦，他不愿你未來愈陷愈深，永遠(yuǎn)逃不出這困籠。

“其哥，你見過嫂子她爸嗎？”鄭號錫往嘴里扔了兩?；ㄉ?，咯吱咯吱地嚼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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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遍h玧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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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那叔來的時候，好家伙！氣勢洶洶的！拽著嫂子就走了！”鄭號錫瞪圓了眼睛，語氣高漲地給對面的閔玧其描述當(dāng)時的場景，“嚇得我哪敢阻攔吶，這一看我趕緊就找你去了?！?/span>

鄭號錫感到嗓子干渴，端起面前的啤酒杯舉到閔玧其面前，“來，其哥。”

閔玧其舉起酒杯回應(yīng)他，一杯啤酒下肚。鄭號錫不禁咂了下嘴。

“那啥其哥，也許我今天喝的有點多了，這話我不該問，嫂子他爸是不是腿有些毛病??？”

“腿受傷過，落下殘疾了?！遍h玧其手摸著自己的右腿，補(bǔ)充道，“和我一樣，都是右腿?！?/span>

“還真是，我當(dāng)時看著就像有點兒殘疾的。嫂子他爸也是，自己也是殘疾，還看不起其哥你……”聲音戛然而止，鄭號錫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用手一邊打著自己的嘴一邊賠禮道歉。

閔玧其沒有生氣，手里握著酒杯解釋，“不一樣，他爸是受傷才殘疾的。我是什么，那時候混，讓人打的。我也理解，做父親的，誰會讓自己女兒嫁給個混混?！?/span>

提起閔玧其的過往，大概沒人會愿意靠近他。輟學(xué)，打架，紋身，這就是閔玧其年少時的關(guān)鍵詞。閔玧其雖說長得白凈清秀，但骨子里始終藏著股狠勁。

鄭號錫最佩服閔玧其，“真正的爺們”，這是鄭號錫對他的夸贊。尤其聽他一個混道上的哥們金南俊講了閔玧其殘疾的原因，在那以后，鄭號錫每次看見閔玧其，遞上支煙，聊上兩句。閔玧其有時會接著，有時拒絕，拿出自己的煙讓鄭號錫抽，一來二去，兩人也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唉，其哥你當(dāng)時真是太義氣了，你救了他，自己成這樣，那人到好，躲出去當(dāng)了這么多年縮頭烏龜?！?br/>

閔玧其輕笑了聲，沒有說話，夾了口菜送到嘴里。

閔玧其剛才的笑是對自己現(xiàn)狀的一種最為貼切的解釋。釋然么？還是后悔？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當(dāng)時要為了那個朋友所謂的未來，他才沒有考慮自己的未來。

閔玧其記得那天是那個朋友著急忙慌地找到他，渾身顫抖著說自己惹事了。閔玧其眉頭緊鎖地問著情況，聽那人說自己喝點兒酒和街邊的人嗆上了，上手打了對方，結(jié)果對方放話要找他，他也沒想到對方帶來的人是他惹不起的人，沒有辦法找了閔玧其商量著怎么解決。

“你他媽住嘴，惹事了才知道后悔了！”閔玧其叼著支煙，看著對面的男人一副哭唧唧的樣子，就心煩得要命。

“玧其！我不想死啊！我哪知道他這么厲害……”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著閔玧其保他，可閔玧其哪有那么大能耐，能毫發(fā)無損地保下他。硬碰硬是不行，眼下只能帶著錢跟他去一趟了。

“這孫子他媽的慫蛋一個！”鄭號錫拍了下桌子，把陷入深思的閔玧其嚇了一跳，不過鄭號錫沒注意到他。

“其哥，你當(dāng)時要是跑了不就行了么？他都跑了，你也跑??！”

“跑了也沒用，早晚得解決這件事。”

閔玧其沒想到他那個朋友會臨陣脫逃，拋棄了他，讓他獨自面對。

對面的胖子不多說，上來把閔玧其踢倒在地。閔玧其爬起來，又踹了那胖子一腳，胖子晃悠悠后退撞到墻上。閔玧其拿著手里的包進(jìn)了倉庫，里面的光線昏暗，看不清暗處對方的模樣，閔玧其靜靜地等待著對方的動作。

“就你自己？”

“就我自己。”

“包里裝的什么？”

“錢?！?br/>

“老子他媽不缺錢?！?br/>

一個大概是閔玧其兩倍壯的男人走了過來，身邊的三個人也跟在男人后面靠近閔玧其，將他圍住。

“那小子在哪？老子要的是他的命?！蹦腥丝粗谎圆话l(fā)的閔玧其，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閔玧其，老子現(xiàn)在給你機(jī)會了，別不識好歹。”

閔玧其想起那天那個慫貨在他面前哭著喊著自己還有爹媽，還想娶媳婦的可憐樣。閔玧其吸了口氣，決定替他擋下。

“有什么事你就找我吧，我替他解決?！?br/>

那人嘻笑了下，搖了搖頭對閔玧其說“閔玧其，你是個爺們，但你太傻了點兒。”說罷奪過身邊小弟手中的棒球棍，大力掄到閔玧其右腿上。

鐵質(zhì)棒球棍帶來的沖擊力讓閔玧其瞬間跪倒在地，膝蓋處褲子被地上的碎石塊磨破，扎進(jìn)皮膚滲出了血。

沒等到閔玧其起身，其余幾個人圍上來，一拳一腳全部落在他身上。他抱著頭，沒得力氣反抗。

又是接連的三四下的棒球棍的打擊，閔玧其捂著已經(jīng)麻木到快沒有知覺的右腿，心里想著“你他媽還想娶媳婦，我他媽倒是娶不上媳婦了?！?br/>

“還不說，你不想要這條腿了是吧！”那人把棒球棍往地上一扔，蹲下看著閔玧其。

“閔玧其你被人玩了都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有什么讓你舍命救他。”

“別他媽廢話了，要命老子給你！”閔玧其啐掉口中的血，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的男人，那人眼看快被激怒，卻又閉眼深深吸了口氣。

“我要……”那人從腰間掏出把刀來，“你的手指?！钡都庠陂h玧其的右手指縫間，明晃晃的銀色凜冽得讓人汗毛立起?！笆种附o我，我就不追究了?！?/span>

那一刻，閔玧其有些害怕了。他不想失去右手，這也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了，他想要接著畫畫，畫他以前的家，畫他十分思念的父母。

閔玧其盯著那把刀卻還是默不作聲，任憑那把尖刀斬斷了他生活中最后的那點兒美好。

他感覺自己被鮮艷的血液包圍著，紅得瘆人，想逃也逃不出去。閔玧其再次醒來的時候，那幫人已經(jīng)走光了，閔玧其扶著墻，拖著站不起來的右腿，勉強(qiáng)出了院子。手指殘缺的右手顫抖著，他不敢看。

“其哥？”

閔玧其模模糊糊地聽見鄭號錫喊他，借酒消愁的他確實醉了。今天愁也愁不出個辦法，算了，回家睡一覺再說，閔玧其心里念叨著。

“號錫，麻煩你送我回家吧?！甭晕⑶逍训拈h玧其搭著鄭號錫的肩膀出了門。

兩個人剛出了門，就碰見站在不遠(yuǎn)處的你。

“嫂子？你怎么來了？”鄭號錫眨了幾下眼，又重新看向你，確定自己不是因為醉酒而看錯人。

“不放心他?！蹦闵锨叭?，幫忙扶著閔玧其，和鄭號錫兩個人架著閔玧其朝著家走去。

你輕言輕語地叮囑著鄭號錫回家路上注意安全，送走鄭號錫之后，你倒了一杯熱水坐在閔玧其身邊。

“第一次看見你喝多。”手撫摸著他的額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你也覺得很累吧……”

自從家里知道你和閔玧其談戀愛，無論是你父親還是兩個哥哥都想方設(shè)法地阻撓。閔玧其提著禮物登門拜訪之后，親戚們也在父母面前說三道四又指指點點，氣得你父親直接把禮物全扔了出去。

這樣也阻攔不住閔玧其，一次又一次地登門，都是被拒之門外的結(jié)果。閔玧其秉著一顆真誠的心，可這顆心到頭來卻什么也換不來。

“不累。”感覺到你存在的閔玧其醒過來，看著還在哭的你，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抹掉你臉上的淚水。

“只要你不覺得我在拖累你?！遍h玧其把你摟近他懷里，他低沉的聲音讓你靜靜地聽他說著。

“第一次見你，你剛來擺攤，手忙腳亂地，也不會招攬顧客，扭扭捏捏的樣子反而引人注意。我在號錫的面館里看著你，號錫問我看什么呢，我說看我的未來?！?br/>

他緊緊地抱住你，接著說，“我得用我這命去追求我的未來，因為我也知道我不配。一次次聽到別人的閑言碎語給你傷害時，我懷疑自己這樣是不是愛你，可我離不開你。除了你，我真的一無所有?！?br/>

閔玧其，他失去了所有。13歲成了孤兒，又變成了殘疾，曾經(jīng)的一切似乎都在躲避他，悄悄地離他遠(yuǎn)去。

他遇見了你，他開始努力地活著，他說是為了你而活著。

你仰起頭，吻了下眼前的閔玧其，你發(fā)出的聲音顫抖著卻又十分堅定，“我們結(jié)婚吧?！?br/>

閔玧其直直地看著你，那句話他仿佛要好久才能消化。他半天才張開嘴問你，“我們真的可以結(jié)婚？”

你雙手繞到閔玧其的背后，緊緊抱住他，輕撫他，“傻瓜，為什么不可以?！?br/>

閔玧其低下頭，唇輕柔地覆上，力度逐漸加重，此刻的閔玧其最深情。他不愿放開你，他愿把生命都給你。

夜晚悠長，你與閔玧其逃離這對你們充滿敵意的世界。叛亂，你和他反抗著，只要你和他在一起，你愿意和一切為敵。

閔玧其把熟睡的你摟在懷里，撫摸著你的臉龐，他的未來。

“我要和閔玧其結(jié)婚?！蹦愎蛟诟改该媲埃粗麄?，沒有害怕，不是試探。

“門都沒有！”你父親大怒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水杯也隨之震動而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

“不需要您要做什么。我必須嫁給閔玧其，我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br/>

被驚到的父母瞪大了眼睛，你父親大手一揮卻又停了下來。你母親擋在你面前，“孩子他爸，就讓他們結(jié)婚吧，我們做什么都阻止不了?！?br/>

都說沒有父母肯定的婚姻不幸福，你覺得只要自己肯定就好。

不是什么黃道吉日，也沒有家人親戚的到場，你和閔玧其就在鄭號錫那個小面館里結(jié)了婚。

一張桌，兩個人，舉起酒杯。

從此閔玧其不再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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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聊TIME：看完MV之后，閔玧其這個男人太會了啊啊?。。。±献犹珢鬯?，好想為他寫篇古風(fēng)文，可惜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