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y小時間の貓

“其實，會長大的，只有你一個啊……”

“二十七號實驗室里那個男孩的血確實有非常好的治愈能力”

“上次那個癌癥晚期的企業(yè)家，長期服用他的血做引子的藥后現(xiàn)在己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吧？”

“那明明就就完全好了！這次給我們實驗基地這邊打來了一千萬?！?br/>

“切，一千萬買他一條命還是他賺了?！?br/>

“今天在那個男孩身上抽的血有點多了吧？”

“多了又怎么樣，反正又不會死，繼續(xù)抽，這個月的研究基金還得靠他的血呢?！?br/>

一些男人女人混雜在一塊兒的聲音響著。

一張小小的鐵板床上，炸炸被鎖鏈烤著，他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染紅，在暗色的燈光下讓人覺得無比刺眼。

颯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他身子筆挺，眼神直視前方看不見焦點，看著就不像是一個正常人，就像是一個空有一副精致皮囊而沒有靈魂的人一樣。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低落的聲音響起。

炸炸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機械地上下掃動，眼底卻是一片枯井般的死灰。他從床上坐起來，本來就有點翹的短發(fā)上結(jié)了血痂，一簇簇打著結(jié)，顯得凌亂不堪。

“喂，颯颯?！闭ㄕń械?。

坐在凳子上的颯開口了，聲音絲毫沒有起伏。

“請輸入指令”

他面無表情。

“你過來，陪我說說話。”炸炸沖著他招了招手。

颯站起身坐到了他身邊，一雙十分機械性的眼睛定在了炸炸的臉上。

“你的身體狀態(tài)很不好?！憋S肯定的說道。

“當(dāng)然不好了，今天被抽了雙信分量的血。”炸炸露出了一個滿是嘲諷的笑容，“你檢測的時候哪一次見我身體好了？”

颯不說話。

“這個實驗室也就你這個廢棄品和我說話了。”炸炸又自嘲道。

“颯颯，你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我們從來都沒有出去過，對嗎？”

颯依然坐的筆挺:“廢棄品？”

他重復(fù)了一遍炸炸的話。

“是啊，當(dāng)時和你一批出廠的那些機器人早就上市了，就只剩下你這個功能不穩(wěn)定的機器人了。”

炸炸一項項的給颯掰扯。

他從小就被接到了這個基地里，學(xué)的最多的就是忍受，睜開眼睛，閉上眼睛，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生活。

說不上埋怨，因為沒有自由過的人，不會覺得自己被禁錮。

“別的機器人都比你能干，有家庭保姆型的機器人，還有戀人機器人，輔導(dǎo)學(xué)業(yè)機器人等等，你就只能在這里看著我不讓我跑了，其他一點用都沒有?！?br/>

炸炸一邊說一邊提著綁在自己手腕上的鎖鏈跟著晃了晃。

“你看看，就算沒有你，我也跑不了的，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擔(dān)心什么?！?br/>

颯認(rèn)真的看著他:“其實我不是廢棄品，我也是戀人形的機器人。”

“是嗎？”

炸炸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他往颯那邊挪了一點。

“那你會干什么?”

“你想知道嗎？”颯臉上神色動了動，“我可以調(diào)整模式?！?/p>

“想想想！”炸炸拼命點頭。

在這種除了被抽血的時候，其余時間都要自己一個人發(fā)呆度過的日子里，但凡是他不知道的事情，都能算得上是生活之中的樂趣了。

颯閉上了眼睛，開始運轉(zhuǎn)程序。

數(shù)秒鐘之后，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和剛才那種麻木的機械神情不一樣，現(xiàn)在的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柔和，臉上也帶了溫柔的笑容。眼底有光，只專注的看著一個人，像是將將那個人的心都看化了。

炸炸怔怔的看著他:“這個就是戀人模式嗎？”

炸炸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摸上了他的臉。

“好不真實啊颯颯，你看著...就好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br/>

颯溫柔的笑了:“我不是人?！?/p>

炸炸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我知道?！?/p>

他伸出去的手指曲起，在颯的腦袋上輕輕的敲了一下，發(fā)出了‘咚’ 的一聲清脆聲音。

他眼底像是有無限的悲傷。

“你只是一塊會說話的廢鐵而己?！?br/>

“在這里，只有我是人?！?br/>

炸炸眨了眨眼睛，眼睛空洞的厲害。

“一個不能算人的人……”

“對了，你這個戀人模式主要是做什么的?。俊?br/>

炸炸摸了摸他的頭發(fā)，鐵鏈發(fā)出當(dāng)啷的聲音。

颯伸出手抓住了他手上不斷亂晃的鐵鏈:“做會讓你開心的事情?！?/p>

颯微笑:“你要試試看嗎?”

“嗯?！?/p>

下一刻，炸炸的臉就被捧住了。

颯毫不猶豫的對著他的唇親吻了下去。

颯的吻一觸就離，但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炸炸拉住。

“颯颯。”

炸炸眼圈紅了。

“我命令你，永遠(yuǎn)不許收回戀人模式?！?br/>

颯看著他，神情不解:“可你不是我的主人”

炸炸難過的眉頭都緊皺了起來:“可是我們一起在這里長大，那我用朋友的身份請求你”

他聲音都哽咽了。

“你就用這個模式陪著我吧，不要冰冷冷的?！?/p>

颯握住了炸炸的手，他屈膝，和炸炸平視認(rèn)真的說。

“小炸，我是機器人。”

“你五歲被送進(jìn)來的時候，我就是這個樣子的?！?br/>

“不是一起長大的?！?br/>

“會長大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己?！?br/>

炸炸垂下了頭，他坐在冰冷的床板上，盯著颯不說話了。

“我真羨慕你。”炸炸扯扯嘴角。

“要是我也不是人就好了?！?br/>

“一堆廢鐵都感覺不到難過。”

“也沒有血給那群人抽！”

他賭氣地就要站起來，但是很快就腳下不穩(wěn)被颯扶住。

“你今天失血過多了，不能猛地站起來，你需要休息?！憋S提醒說。

“反正又不會死。”炸炸聳肩。

“你還有什么別的功能嗎?教教我啊?”炸炸沖著他笑了笑。

“要唱歌嗎?”

“我還能教你唱歌，戀人之間表白的那種?！?/p>

其實戀人機器人會做很多事情，但是可能他確實就像是炸炸說的那樣，是個殘次品吧。

他會的事情不多。

“唱歌啊！你好厲害！”

話音剛落，炸炸像是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眼睛立刻變得失落了下來:“可是我腳上還綁著鎖鏈，我動不起來?！?/p>

“不過等他們下次來抽血的時候，我請他們給我解開一會兒吧?到時候你教我，怎么樣?”他興奮的抓住了颯的手。

“就這么約好了哦！”炸炸生怕他忘記了，一再重復(fù)道。

可機器人是很聰明的，他不會忘記，因為程序里都輸入好了。

如果他忘記了，那代表他出故障了。

颯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可我覺得他們不會同意的?！?/p>

炸炸剛要說話，外面就沖進(jìn)來了一群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

“今天上面又下了一單，急需要用血，把他給我摁住。”

有人帶來了醫(yī)藥箱，也有人拿出了針筒。

“不行！”

也有人非常激烈的想要去阻攔他們。

“你們瘋了，他今天己經(jīng)抽過很多血了！他又不是怪物，失血過多是會死的??！”

“什么死不死的！”拿著針筒的男人暴躁的喊。

“你知道現(xiàn)在需要血的是誰嗎？！是咱們頂頭那些人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你敢不給？之前也不是沒抽多過，你哪次見他死了?”

他們談?wù)撘灰o一個活生生的人抽血，就如同談?wù)撘灰獡Q一張桌子一樣簡單。

當(dāng)人被貨物化的時候，就只剩下可悲的未來了。

“那個，醫(yī)生哥哥?！闭ㄕㄍ蝗慌e起了手，他聲音怯怯的，“我可以繼續(xù)抽血的?！?/p>

他努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臉，讓自己的臉蛋看起來盡量紅潤一些。

“但是，今天能不能抽完血之后給我把鎖鏈松開一會兒？就一會兒。”

那男醫(yī)生聞言挑眉:“也不是不可以，那你等會兒別掙扎?！?/p>

炸炸立刻露出了笑容，拼命的點頭，一邊點頭還一邊側(cè)身沖著颯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透著單純和傻氣，他的一雙眼睛都在閃爍漂亮的光，像是一個偷到了糖果吃的孩子。

這個笑容太干凈單純了，襯的這些穿著白大褂的實驗員既貪婪又自私丑惡。

他們肆無忌憚的從別人的身上掠奪傷害。

劊子手砍下第一刀的時候會害怕，那第二刀第三刀第一千刀呢?

他的良心都會跟著一起麻木了。

“207號，你去外面等著?！?br/>

實驗員對颯發(fā)號施令了，炸炸這次不用被摁，他高興的和颯揮揮手。

“你等著我啊！”他這么對颯說。

颯也和他揮了揮手，然后放心的走了出去，還給帶上了門。

炸炸躺在了床上，他手上還抓著鎖鏈，無數(shù)的輸液管插在了他身上。

旁邊儀器傳出了‘滴滴’ 的聲音。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等會兒要唱什么呢?

——會像電視里那么好聽嗎?

——颯颯真的會嗎？他不會騙我的吧？

“滴滴滴滴滴滴！”

旁邊那個儀器突然瘋狂的響了起來，一群正在抽血的人頓時就著急了。

“體溫下降，失血過多，心跳暫停！”

“準(zhǔn)備搶救！”

所有人都開始慌張了，炸炸的手還緊緊的抓著那困了他一輩子的鎖鏈。

“滴——”

旁邊的儀器傳來了一聲平穩(wěn)尖銳的聲音。幾個實驗員狠狠的砸了手上的東西。

“晦氣！怎么就這么死了？”

“看看還能抽出多少血，這以后咱們就沒有血庫了，損失了多少錢！”

“都讓你們不要抽不要抽了！現(xiàn)在好了吧人死了！”

一堆人罵罵咧咧的，互相指責(zé)，神情猙獰。

炸炸的身體被白色的布蓋住，只有一只抓著鎖鏈的手露在外面。

他真的很乖，從躺下到死去，和說好的一樣，一直都沒有鬧。

可到死去的這一刻，也沒一個人記起來要給他解開鎖鏈。

直到這些人罵罵咧咧的離開，房間門才被推開。

颯走到了他床邊:“要唱歌嗎？”

他蹲下來，皺著眉頭摸了摸他的手。

“他們怎么沒有幫你解開鎖鏈?”

“小炸？你怎么不說話？”

颯掀開了蓋著他的白布，掀開的那一瞬間，他的手猛地僵住了。

颯怔怔的看著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炸炸，他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啪嗒！”

一顆淚從他臉頰上落了下來，砸在了炸炸的手上。

他眼底的光都碎透了。

就像是有人碾碎了他的全世界。

“你不是說要學(xué)唱歌嗎？”

“小炸，你怎么死了？”

“你不是說你不會死嗎？”

他的聲音依然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甚至眼神也是困惑。

門外傳來那些研究員的聲音:“207號，把那男孩的尸體清理了，燒干凈點?！?/p>

他們只留下來這一句話就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颯在這個實驗室的名字是207號，沒人去記他的名字。

只有炸炸。

炸炸記得他的名字。

從他五歲那邊來到這里，只有他和他是在一起的。

他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從他的膝蓋處，長到和他一般高。

為什么長大的只有炸炸一個人?

那是他作為一個機器人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困惑，可這種感情是機器人會有的嗎?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覺得自己壞掉了。

就好像現(xiàn)在，他一點都不想燒掉他的尸體。

他們還沒唱歌呢。

他可能是再一次壞掉了吧。

颯直接抬手扯掉了炸炸手上的鎖鏈，這東西困住了炸炸，在他手上卻很脆弱。

“你知道嗎?我不是殘次品?！憋S抱起炸炸，聲音沉沉的說。

“我是所有機器人里，性能最優(yōu)秀，程序最完美的一個。”

“所以被留下來了?！?br/>

“可是我覺得我現(xiàn)在壞掉了?！?br/>

他一邊說，一邊抱著炸炸走了出去。

外面的那些實驗員都愣住了:“207號，你抱著這個尸體走出來干什么？”

颯沒有回復(fù)他們，一圈圈的光影落下來。

他聲音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睛看著這些人。

“即將開啟自爆程序，倒計時十秒，開始！”

“你瘋了！”

“儀器會被你引爆的，整個實驗基地都會爆炸的！”

“207號，快停下來了！”

“媽的控制器呢，快給我控制住他！”

那些剛剛還高高在上剝奪走別人生命的家伙此刻慌的像是油鍋里的螞蚱。

颯看向了炸炸:“看吧，他們也怕死，人都是怕死的?！?/p>

“但是我不怕，因為我不是人?！?br/>

“你說過你想和我一起當(dāng)機器人對不對？可我想和你一起做人?！?br/>

“喜歡是什么感情，下次我們一起做人的時候，你教教我吧?！?br/>

他將自己的臉貼在了炸炸的臉上。

“不對，你也不懂什么是喜歡，你很多事情都不懂?！?br/>

颯突然彎了彎唇，眉眼之中都綻放出一分柔和。

這一刻的他真的像極了人。

“那下一輩子，我們兩個一起學(xué)。”

“約好了啊?！?br/>

“3”

“2”

“1”

倒計時結(jié)束。

整個研究院都炸開火光，傳出巨大的爆炸聲。

一片火紅色的火光之中，兩個從未邁出過實驗室一步的人，許下了一個小小的約定。

下輩子啊，一起長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