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2,年度韓劇實至名歸


豆瓣9.2分的韓劇《非常律師禹英禑》里聰慧可愛、有些“軸”、總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主角獲得了無數(shù)好評。
我們似乎經(jīng)常從影視作品里看到“孤獨癥”群體:《雨人》里的雷蒙、《生活大爆炸》里的“謝耳朵”和《海洋天堂》里的大福,這些都是影視作品中的孤獨癥形象; 我們也經(jīng)常將他們稱呼為“來自星星的孩子”。
我們對于這些“來自星星的孩子”是否有著刻板化的印象和試圖去區(qū)分的想象?強弱一定會和價值掛鉤嗎?正常與不正常的邊界一定是固定的嗎?讀完這篇文章,相信讀者會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也會發(fā)現(xiàn),孤獨癥群體不來自星星,他們就在我們身邊。
?作者 | 楊若琳
?編輯?| 張文曦
近日,豆瓣9.2分的韓劇《非常律師禹英禑》刻畫了一個非常規(guī)的律師——禹英禑。 孤獨癥天才又一次登上熒幕,留給我們的問題是:當來自星星的孩子長大,這個世界應該如何對待他們。
提到孤獨癥群體,人們喜歡用一個充滿詩意的詞語來稱呼他們:來自星星的孩子。 如果沿用這個說法,患有孤獨癥的人被歸入了名為“孤獨癥譜系障礙”(ASD,Autistic Spectrum Disorder”的星球。 對于大部分“來自地球的人”來說,那個星球是遙遠的。

影視作品中,那個遙遠世界的居民似乎擁有了清晰的模樣:不善社交、行為奇特,卻在一些領域具有過人的天賦。比如,《雨人》中極度懼怕噪音、到點必須收看特定節(jié)目、能夠一眼看出地上有幾根牙簽的雷蒙,或是《生活大爆炸》中不愿與人肢體接觸、說話直腸子不顧他人感受、智商超過180的“謝耳朵”。

孤獨癥的千人千面
1988年,電影《雨人》點燃了公眾對孤獨癥的好奇心。影片中,孤獨癥天才雷蒙憑借超強記憶力和心算能力在賭城大賺一筆。人們樂于看這樣的天才故事:笨拙的人憑借某方面的天賦有所成就。人們從中得到了一種通用的“逆襲”快感——即使有缺陷,人總能找到自己發(fā)光發(fā)熱的一方天地。

《非常律師禹英禑》就帶來了這種“爽劇”體驗。禹英禑5歲就用傷害罪“制裁”毆打父親的鄰居,以首爾大學第一名的成績畢業(yè),解決案件“不走尋常路”卻總能獲得出乎意料的效果。
除了“爽”,口碑良好的自閉癥題材影視作品會正確地表現(xiàn)“苦”。禹英禑從小就遭受校園暴力之苦,即使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她也因為孤獨癥而待業(yè)一年,最終靠關系才獲得職位。她說話不敢直視他人的眼睛,害怕肢體接觸,在嘈雜的地鐵里會覺得渾身難受,過旋轉(zhuǎn)門必須靠數(shù)華爾茲節(jié)奏,面對心動的情緒不知所措……

天才故事打破了孤獨癥群體無人問津的局面,卻也一定程度上局限了大眾對于他們的認知。長期以來,自閉癥社群內(nèi)流行一種說法——如果你見過一個孤獨癥人士,那你只是見到了一種孤獨癥的人士。孤獨癥的表現(xiàn)因人而異,因此,定義孤獨癥的困難橫亙了將近一個世紀。
美國媒體人約翰·唐文與凱倫·祖克在《不同的音調(diào):自閉癥的故事》一書中記錄了孤獨癥診斷及治療理論、輿論態(tài)度的發(fā)展史。

《不同的音調(diào):自閉癥的故事》
[美] 約翰·唐文 凱倫·祖克 著,高天放 ?諸葛雯 譯
后浪?| 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6
在孤獨癥這一概念出現(xiàn)前,許多孤獨癥患兒會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或智障等其他精神疾病。20世紀三四十年代,美國著名的兒童精神病醫(yī)生列昂·肯納研究了被后世稱為“一號病人”的兒童唐納德,將其所患疾病命名為“情感接觸中的自閉性障礙”。那時,這一病癥意味著極度偏愛獨處、極度需要同一性、無法建立與他人的聯(lián)系。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精神病專家洛娜·溫與心理學家朱迪斯·古爾德闡釋了診斷孤獨癥三個核心因素——社會互動、溝通和想象力,而孤獨癥的癥狀能以各種組合方式及不同的強度表現(xiàn)出來。
奧地利醫(yī)生漢斯·阿斯伯格則關注到了聰明、語言能力極強,同時又擁有自閉行為的兒童,這恰好印證了洛娜·溫所持觀點——孤獨癥是多樣的。1981年,洛娜·溫引入了日后為人熟知的"阿斯伯格綜合征"這一概念。
大部分影視作品中刻畫的孤獨癥天才便屬于孤獨癥譜系中的阿斯伯格綜合征,比如傳記電影《自閉歷程》中的天寶·葛蘭汀。

1986年,葛蘭汀所著的《浮出水面:貼上孤獨癥標簽》出版,這是首次有自閉癥人士以圖書的形式、使用第一人稱將自己的病情記錄下來。許多孤獨癥人士對特定物品十分癡迷,而葛蘭汀則被與牛有關的事物吸引。天生不同的她最終為全美的人性化畜牧管理作出了貢獻。
就像《雨人》中雷蒙的孤獨癥最終也沒有“好萊塢式”地被愛治愈,葛蘭汀并沒有被事業(yè)上的成功治好孤獨癥。她學會了與孤獨癥共處。
在《孤獨癥大腦:對孤獨癥譜系的思考》中,她說:“雖然孤獨癥的確是我的一部分,但我不會允許用孤獨癥來定義我。”在《天生不同:走進孤獨癥的世界》中,她說:孤獨癥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想失去視覺思考的能力,我已經(jīng)在孤獨癥譜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天生不同:走進孤獨癥的世界》
?[美]坦普爾·葛蘭汀?著,魏學明?譯
閱想時代?|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0-5
葛蘭汀的存在讓患兒的父母們看見希望:一方面,他們終于找到了精通孤獨癥孩子內(nèi)心語言的“翻譯”;另一方面,孩子長大后也許也能像她一樣成功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同于阿斯伯格綜合征人士,其他亞型的孤獨癥人士大多喪失了語言和社會交往功能。他們有的智力嚴重受損,有的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有的會嚴重自殘,有的深受失眠困擾,種種缺陷讓他們生活難以自理,也讓他們的家人深陷困境。他們的生活大多不是“打雞血”的勵志故事,而是滿地雞毛。
洛娜·溫在《孤獨癥譜系障礙:家長及專業(yè)人員指南》中強調(diào):“從幫助病人的角度來看,花費時間去把他們歸屬于哪個亞群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是,要把幫助有孤獨癥譜系障礙人士的需要和研究的種種需要區(qū)分開來。”

《孤獨癥譜系障礙:家長及專業(yè)人員指南》
?[美]坦普爾·葛蘭汀?著,孫敦科 譯
華夏出版社,2013-10-1
對于大眾而言,重要的不是區(qū)分亞群,而是將目光投向一整片孤獨癥的森林,不能只見阿斯伯格綜合征這一棵樹。天才故事也許是人們認知孤獨癥的起點,卻不能是終點。

當“天生我材必有用”行不通時
熱衷于把孤獨癥和天才聯(lián)系起來這一邏輯直指一個?我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如果孤獨癥人士不是高價值的天才,我們是否還會像追捧影視作品中的天才角色那樣悅納他們?
《非常律師禹英禑》的難得之處在于,它同時呈現(xiàn)了不那么聰明的精神障礙人士,借角色之口探討他們的生存價值和選擇權利。

在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第三集中,患有自閉癥的男孩廷勛錯手殺死了“考上首爾大學的精英”哥哥。目睹哥哥企圖自殺,廷勛不停喊著“找死,不可以”,將哥哥從高懸的繩索拉扯下來后,他不斷地捶打哥哥的胸口。廷勛試圖阻止哥哥自殺,卻因為應激作用導致哥哥肋骨斷裂而亡。
如果要替廷勛減刑,就必須公開哥哥自殺的事實。于父母而言,需要權衡的是“破壞大兒子的完美精英形象”和“為患有自閉癥的小兒子正名”何者更有價值。有“吃瓜網(wǎng)友”留下評論表示:犧牲醫(yī)學生的名譽為自閉兒正名,這根本就是一種損失。
這背后的邏輯是:讓更“有用”的人活下來。
有用的留下,無用的可以拋棄,為這些“無用”的人花費社會資源,在他們看來是一種浪費。這種觀念背后是以實用主義視角量化個體價值,并且視之為唯一評判標準。這種“叢林法則”促使許多人拼命成為有用的人,害怕被拋棄,害怕丟失了活著的“資格證”。
當我們站在像禹英禑這樣的人的立場思考,或許我們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在《非常律師禹英禑》中,有一個同為律師的“惡毒男配”。他指責禹英禑走后門,認為禹英禑根本不是弱者,高智商還要靠關系根本就是搶占有限資源。實際上,像她這樣的人群,了想要擁有“正?!钡墓ぷ?,是無比艱難的。
許多人并沒有真正理解“禹英禑”們,人們或無視、緘默,或聲稱這是自然選擇中的必然。而當他們無奈地通過各種渠道爭取正常的生活時,人們心中的天平就開始搖晃。

但事實上,我們無須擔心像禹英禑這樣的特殊群體在獲得應得生活時,會損害主流社會。他們于正常人,從來就不是“爭奪資源”。
學者王立銘在《王立銘進化論講義》中提出:“伴隨生物的不斷進化,生物世界里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利用環(huán)境資源和相互依存的方式。生物的總體生存空間是在擴大的?!比祟惸軌蛲ㄟ^知識的創(chuàng)造、傳播、積累,得以比一般生物更快速地拓展生存空間、做大蛋糕。
因此,在爭論某個群體是否有權利享受這么多蛋糕時,不如想辦法把蛋糕做大。

《王立銘進化論講義》
王立銘?著,王立銘?譯
得到圖書 | 新星出版社,2022-3

你不正常,何棄療?
1993年,孤獨癥權利運動活動家吉姆·辛克萊發(fā)表了一篇題為《不要為我們悲痛》(Don't Mourn for Us)的文章,拉開了“神經(jīng)多樣性運動”的帷幕。在文中,辛克萊說:“孤獨癥沒有奪走你們的孩子,你們只是沒有得到你們期望中的孩子。”他反對人們認為孤獨癥就是壞事、必須被治愈。
為自己的孤獨癥孩子四處求救的父母們大概沒想到有一天他們的孩子會質(zhì)疑:患有孤獨癥的人就是必須改變的不正常人嗎?什么是正常?正常人與不正常人的邊界在哪里?
美國社會學家貝克爾在《局外人:越軌的社會學研究》中提出:越軌是被社會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在符合一個群體的規(guī)范的同時就有可能違背另一個群體的規(guī)范。

《局外人:越軌的社會學研究》
[美] 貝克爾?著,張默雪?譯
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2
在《污名:受損身份管理札記》中,作者歐文·戈夫曼將污名定義為一種與刻板印象相關聯(lián)的“丟臉的特征”,而正常人則是指內(nèi)化了各種文化規(guī)范和社會準則,并符合他人規(guī)范性期待的人。戈夫曼認為,“正常人”和“蒙受污名者”是互動的角色,而不是具體的個人,任何個體都同時參與了“污名化—正?;边@種雙重角色的社會進程。

《污名:受損身份管理札記》
[美]?歐文·戈夫曼?著,宋立宏?譯
商務印書館,2022-5
也就是說,從社會學的角度,我們都在扮演“正常人”與“不正常人”之間反復橫跳。

《非常律師禹英禑》第9集中出現(xiàn)了沒有生理疾病卻被認為“有病”的人。他堅稱自己為“兒童解放軍總司令官”,反對把兒童視為學習機器的補習班制度,于是帶走了一群小孩,讓他們在森林里盡情玩耍。對于父母來說,這是瘋狂的綁架。對于兒童來說,這是合理的解放。
這種美好經(jīng)歷并不能讓孩子們擁有父母眼中的成功人生,所以它只能成為美夢。父母們手握大權,且孩子的心智與責任感通常被認為“不足以為自己制定合理的規(guī)范”,所以在這場較量中,違反了父母群體社會規(guī)范的“司令官”就成了蒙受污名的越軌者。
《非常律師禹英禑》的這一案件影射了現(xiàn)代社會中,孤獨癥群體不得不面對的處境。這些少數(shù)群體的生活受到文化和社會的束縛。為了擺脫這種束縛,每個人都需要重新發(fā)現(xiàn)我們是什么、我們在哪里。
《天生不同:走進孤獨癥的世界》中有這樣的描述:“不會說話的孤獨癥人士的世界是混亂和令人困惑的……就像通過一個萬花筒看世界,同時又收聽一個充滿靜電干擾的電臺?!?低功能孤獨癥人士中,有的根本無法辨別語音,有的則是想說話而說不出。
13歲的孤獨癥男孩東田直樹就是“不會說話的孤獨癥人士”,他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在老師和媽媽的訓練下,他學會了用“字母格”的方法慢慢拼湊出心中想表達的話,并寫成了《我想飛進天空》一書,嘗試解釋孤獨癥人群的內(nèi)心。書中,他以問答的形式帶領人們走進孤獨癥的世界。

《我想飛進天空》
[日]?東田直樹?著,張懷強?譯
中信出版社,2016-4
其中就有一個問題:你希望自己成為“正常人”嗎?東田直樹回答道:“對我們來說,自閉癥是常態(tài)——所以我們都不知道你們的‘正常’是什么樣子的。而只要我們學著去愛我們自己,不論是正常還是患有自閉癥,在我看來都無關緊要了。”

孤獨癥人士不來自星星,他們就在我們身邊。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擁有著獨特的自我世界,同時又因為一些相似的特征被歸類。正常與不正常的邊界是松動的。
也許正如東田直樹創(chuàng)作的一篇小故事《地球人和自閉兒》中寫到的那樣:要是真的有這么一個星球,上面的重力剛好能中和我們身上的“漂浮感”的話,我們肯定能自由移動、來去自如了。
生活不易,這種中和,也許就是每一個人彼此都“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

今?日 話?題
《非常律師禹英雨》中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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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楊若琳
編輯丨張文曦
校對 | 黃思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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