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想知道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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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發(fā)覺陽光已經(jīng)射入了自己臥室，在地板上投射出一個明亮的光影。

大南國不愧是南國，這里北緯十度，冬天里沒有一絲冷的感覺。言和不愁沒衣服穿，她的溫飽足以保障。她入鄉(xiāng)隨俗，穿著一套當?shù)氐膴W黛。那是白色的長袍，和國內(nèi)的旗袍很像，但是開衩開到了腰間。不過這種服飾不露腿，里面要穿長褲的，言和這么穿又可以防止某些色狼的騷擾。在她刻板的印象里，這里的治安不好。

小心翼翼地打開臥室門，窺探著寧靜的房間，連擺鐘的咯吱咯吱也聽得清清楚楚。隔壁房間從外面鎖上了，一枚精致的小鎖，表面很光滑，閃著光，扣在門栓上。

言和敲了敲門，確定隔壁房間沒有人。

“起這么早……”言和嘆了一口氣，怪不得總覺得早上蒙蒙醒的時候聽到了什么?，F(xiàn)在才八點一刻，言和又懶得自己做早餐吃，便下樓去吃。

這里的早餐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大多數(shù)人只能吃得起饅頭和粥。粥很淡，水摻得有點多——言和司空見慣了，小巷子里的早餐店老板精著呢。

粥里不放糖也不怎么放鹽，饅頭也沒有餡，這讓言和有點難以下口。言和張望著小店里其它的食客，他們大多穿著簡單的汗衫或者襯衫，有的戴著竹斗笠，也是喝粥吃饅頭，卻吃得好好的。

捏著饅頭，往嘴里送，卻一點味道都沒有。言和有點受不了了，只能去問店員有沒有別的吃的。

這里的小店大多不會把價目表貼在墻上，也不會有菜單，有哪些食物、什么價格，都靠店小二一一報來。這就方便他們宰客了，言和要裝作本地人的樣子，把當?shù)卦捳f得盡可能流利。

這家店提供折耳根、鹽辣椒、榨菜、酸豆角和酸蘿卜，言和其實是不太接受魚腥草的。作為一個北方人，能跑到比南方更南方的地方，還不是“為了生計”。折耳根她能避開就避開，而她知道這里的酸豆角和酸蘿卜又比國內(nèi)酸幾倍，她也就只敢吃榨菜了。

她有個習慣，到了哪個地方暫住的話，第一天是不會去做事的。她習慣于先熟悉周圍的環(huán)境。她花了一個上午在旁邊的小巷子轉(zhuǎn)悠。中午找到了一個角落里的“粵菜”館。

雖然她并不是廣東人，但能吃到中國的東西算是幸運。結(jié)果那家店里面從老板到廚師都是從沒去過中國的西貢當?shù)厝?。言和吃完了還吐槽說“要不是我買不到原材料，我做的中國菜都比你們正宗?！?/p>

閑著沒事，就和店里的人聊天，得知這個主廚師承另一個廚師，那也是西貢當?shù)厝?。但是那一個廚師曾在一家中國人開的餐館打過雜。仔細打聽，言和知道了去那邊的路。

那是一個沒有手機地圖的年代，是一個沒有出租車的年代。

言和七轉(zhuǎn)八轉(zhuǎn)，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那個地方。

“祥和安康”言和讀著牌匾上的大字，一個牌坊立在了街道的起點。朱色的柱子，青色的瓦片，藍色的牌匾，金色的字。言和總覺得在南京還是在揚州見過類似的牌坊，但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這個地方，她前幾次來西貢倒也聽說過，但是一直沒有登門拜訪。類似于歐美的華人街，這里也是華人和華僑聚居的地方。用粵語，好像叫做“堤岸”來著。

言和也只是瞎轉(zhuǎn)，這里不是西貢的市中心，算不上繁華，但是人流量還是比較大。沿街的商鋪有出售中國貨的，但是言和什么都不缺。那些諸如撥浪鼓、竹蜻蜓之類的玩具，是賣給西貢人的。

在別的地方，她還知道別人說的是越國話，在這里，她就真的不知道在說什么。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說中國官話的華人，聊了幾句，給她沏了一杯廉價的普洱茶。然后給她了一張名片，他是做家具生意的。

然后他給言和指了條路，言和才知道自己來時是繞了個大彎子，虧她幾百米就問一個人。

到了快傍晚的時候，言和便走了回去。還買了一點肉糜和調(diào)料，在家里自己做飯吃。又要蒸飯，又要炒菜——雖然只有一道菜。

“我做不好肯定是原料不好。”言和這么想，然后吃完了自己評價一般般的飯菜。再燒水，把熱水和冷水兌好盛在廁所的木桶里，言和還能洗個澡。

沒有熱水器，沒有淋浴，只好這樣。

一如既往地，到了八九點，那個姑娘還是沒有回來，言和又準備睡覺了。

九點一刻，門口總算是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是鑰匙開鎖的聲音。言和坐在客廳桌子一旁的凳子上。這桌面不平整，是幾塊木板拼起來的，木板上滿是劃痕，也不知道是前面第幾屆租客留下來的。言和用盤子放一點葵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盯著門口。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燈時暗時亮，把溫暖而微弱的光投滿整個房間。

今天她沒反鎖，所以那姑娘理所當然地打開了門。

“Xin chào. Yanhe.”她打開門，邁進房間，溫柔地看著言和，眼睛半睜半閉。她似乎是很疲憊的樣子，與言和截然不同。

“Xin chào. Ribor……berhol……?”言和很尷尬，她記不住那個人的名字。

“Ribeyrolles.”那個人提醒她。

“嗯?！毖院忘c著頭?？粗约旱念^發(fā)，穿著單薄的衣服，似乎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但是她的臉龐很稚氣，看上去有點沒精打采，倒是惹人憐惜。和昨天不一樣，她現(xiàn)在不是背著槍，而是把槍直接拿在手上。左手握住膛管，右手用手肘搭住槍托。言和慶幸，她沒有用右手握住槍托，也沒有把手指搭在扳機上。

槍口朝著左下方，似乎是對言和沒什么威脅。言和盯著她看，屏息凝神。

“你是‘Trung’國來的嗎？”她抬起右手，言和緊張地看著她，捂住了胸口。原來她只是揉了揉眼睛，看得出來，她很累了。

“嗯，是‘中’國?！毖院陀萌A北的官話朗讀出這個漢字。

“中……”她重復(fù)著，不過在她聽來，當?shù)氐摹癟rung”和官話的“中”差不了多少，而且寫出來都一樣。

“你會說中國話？”言和疑惑地問道。面前的這個看上去很可愛的“殺手”，不會是華人或者華僑吧。

“對。我的指……我的好朋友說中國話?！彼p聲回答。

“你是哪里人？”言和以為她是華人或華僑，要是真這樣的話，她感受到的威脅就會少很多了。免得她總是提心吊膽的。

“你問這個干什么？”她沒有回答。

“好吧。”言和知道有些人不喜歡介紹自己是哪里人，或者不愿意先開口。言和不是第一次和陌生人交際，她覺得有必要先自我介紹一番，好讓別人順口也說出來。

言和放下手，放松地坐著，然后說：“我是天津人。明代永樂二年建的天津城，天津天津，天子之津。用這里話讀就是Thiên Tan?！?/p>

那個姑娘似乎聽到了，但是沒有回復(fù)她。事實上，她沒怎么聽懂，她不知道永樂二年是哪一年，不知道“天子之津”如何解釋。

言和說謊是打草稿的，她祖上壓根不是天津人，只是她覺得真說自己老家的話，就算是個中國人也不一定聽說過。在這邊她總是報一個離家近的而知名度大的城市。

既然那個姑娘沒有理她，言和覺得她也是在提防自己吧。那人的目光有些渾濁，不知道是不是疲憊的后果。言和又想了十幾秒，再次主動開口：“你吃了嗎？”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借她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問面前的姑娘為什么拿著槍。她知道一些江湖規(guī)矩，隨便問別人為什么拿槍是不妥當?shù)?。同樣，她也不好問別人是干什么的。

“我吃了?！?/p>

持槍的少女似乎察覺到了言和的恐懼，便把槍背在了背后。然后開始試著和她說幾句話。

“T?i là ng??i Pháp. ”背著槍的少女又開始說越國話。

“Pháp國？Pháp Qu?c？”言和疑問道，這兩次發(fā)問寫成漢字都是“法國？法國？”對言和而言，只是切換讀漢字的口音而已。

在大南國，音讀的漢字不少，而且聽上去和官話差不多，這給了她們和華人華僑極大的便利。

“France.”她用母語讀著。

經(jīng)過一番交流，言和得知她叫“利貝羅勒”，來自法國，是附近一家工廠的職工。她說她拿槍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是為了別的，她也承諾不會威脅言和的。

利貝羅勒很困，沒聊幾句就上床了。

一如既往，到了第二天言和起床的時候，利貝羅勒已經(jīng)出門了。她們早上八點鐘開始上班，晚上八點鐘才下班。言和不禁汗顏，自己的工作這么輕松，從來沒人卡著自己。

如昨日一般穿戴，在一個街角買了一個竹斗笠，戴在腦袋上，言和打扮得和本地人并無二樣。根據(jù)之前安排好的日程，她要去一家私人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