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貓(二十五)

“布魯伍德是個頑固不化的老頭子,他堅信他并不是只生活在這一個世界上,而是同時生活在許多平行宇宙里。他為了證明他的話做了許多努力,包括把后花園里面的雜草全部除掉,把生銹的鐵鎖上的鐵銹用砂紙打磨掉,把每一天做過的事情全部都記錄在一個筆記本上面。
“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讓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最讓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就是他每天都要去天橋上蹲四個小時,從下午一直蹲到晚上,幾乎是一動不動,沒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沒有人知道他是為了什么蹲在那里。
“天橋距地面很高,但有很多人都走這個天橋。有的人說是因為天橋下面的車流量大,而且紅綠燈的時間也不合理;有的人說天橋上有美麗的風景,許多人都喜歡在天橋上看城市的景色。無論怎么說,天橋本身是不會吸引人的。它就是一個冷冰冰的大鐵架子,有厚厚的、硬邦邦的地毯,走上去,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四周被銀白色的大眼的鐵網(wǎng)罩住,以防有什么人不小心掉下去。
“布魯伍德就在這個天橋上面,幾乎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有時候會發(fā)生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有一次,他照常蹲在那個地方,有一個倒戴著帽子的小伙子從他旁邊走過去,看了他很久,他走過去又走了回來。他蹲下看了看布魯伍德,然后從上衣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張一美元的紙幣遞給了布魯伍德。原來,這個小伙子把布魯伍德當成一個乞丐了。
“布魯伍德生氣地對她說:‘喂!你這個人,什么意思哇,把我當成什么了!’小伙子很奇怪地站了起來,對布魯伍德說:‘你不是乞丐嗎?’
“‘難道照你這樣說,只要是蹲坐在這里的人都是乞丐咯?’布魯伍德反問他。
“‘那如果你并不是乞丐又為什么要坐在這個地方呢?’布魯伍德仔細想了想這個小伙子說的話,好像有道理,如果自己是乞丐,當然也可以坐在這個地方,不過如果不是乞丐,好像并沒有資格坐在這個地方。可是我現(xiàn)在在這個地方,而且還像一個乞丐一樣蹲坐在這個地方,讓人誤認為乞丐,不是很正常嗎?布魯伍德想著想著就不再生氣了,而是覺得這個小伙子說得對,并且以此為一條真理寫在了自己的本子上面。內(nèi)容是這樣的——乞丐應該坐在乞丐該坐的地方,如果你坐在了乞丐坐的地方,也會被別人誤認為是乞丐,所以說,一般人是沒有坐在乞丐該坐的地方的資格的。這句話怎么聽都覺得繞口,可無論怎么聽又都覺得是正確的 。
“從那一次之后,布魯伍德就不再像一個乞丐一樣蹲坐在那個地方了,而是站著,時不時來回走動一下。有一天他正在天橋上走動,迎面正好碰見自己的老同學,他們都是薛溫斯軍校畢業(yè)的,這個人叫格林山姆,在學校的時候,她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排頭兵,槍法一流,寫的軍事策論也是一流的,后來在薛溫斯軍校做了教授。自從畢了業(yè),他們就沒有再見過。不過布魯伍德這個人并不是一個優(yōu)秀的人,他的成績總是在擠在后面。布魯伍德和格林山姆的關(guān)系非常好,他們無話不說,根本沒有什么隱藏的秘密。不過現(xiàn)在一時間布魯伍德也沒有認出來這個人就是格林山姆,但是格林山姆這一生沒有幾個好朋友,而布魯伍德算是最早的一個了,他已經(jīng)把他刻在了腦子里,就算是布魯伍德一百歲了,臉上全是溝壑縱橫的皺紋,照樣也認得出來。
“山姆格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嘿!我的兄弟,沒想到遇見了你,還真是個讓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剪斘榈庐斎粫芤苫螅鞠氩黄饋砻媲暗倪@個人是什么人了,他的記憶力也在下降,許多老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你是誰呢?我怎么想不起來你是誰了呢?’布魯伍德后退了兩步,仔細看著面前的這個人,‘我好像見過你?!?
“‘哪里是好像見過,我們可是老朋友了。’山姆格林笑著用手拉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是山姆格林。布魯伍德,我的老朋友,你怎么認不出我了呢?’
“布魯伍德開始回憶山姆格林這個人,他隱約可以記起這個人是自己的老同學,有一次吃飯的時候還搶過他的雞蛋?!?,我記起來了,你搶過我的雞蛋來著?!剪斘榈轮钢f。
“山姆格林震驚了,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天哪,這樣的事情你都記得,居然想不起來我是誰了?真是可笑?!缓笏麄儍蓚€就一起大笑。
“山姆格林問布魯伍德為什么要在天橋上走來走去的,布魯伍德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覺得如果他會的自己在觀察世界,發(fā)現(xiàn)并證明平行宇宙的存在,那山姆格林一定會笑死他,于是他就隨隨便便編了一個理由,而且是一個十分荒唐的理由,這個理由,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最荒唐的理由了,他說:‘我在天橋上走來走去,是為了等我的老同學們,我知道,他們有一天會在這里出現(xiàn)的。’
“‘你的意思就是在等我出現(xiàn)咯?’山姆格林把這件事情當真了。
“‘也不是完全正確,我是在等老同學,你是老同學中的一個,我還要等其他人的出現(xiàn)?!剪斘榈掳堰@句話說圓了,為了防止以后再見到山姆格林不好解釋。
“‘聽起來還真不錯,是個不錯的計劃?!侥犯窳秩粲兴?。
“接著他們兩個就亂七八糟的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比如——在訓練時打死的那只火雞的尸骨;奶油醬是怎么做出來的;冬天里開的花為什么比春天要少——這完全就像是兩個神經(jīng)病在對話。布魯伍德很開心,把今天的所有話題全部都記在了筆記本上面,然后寫道:和老朋友見面是很開心的事情,雖然在一起講的話都是亂七八糟的,不過這比做什么事情都要放松和自由,因為老朋友并不會對你有什么懷疑,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十分珍貴,它是記憶與昔日幸福的延續(xù)。
“從那以后,布魯伍德更喜歡去天橋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話有可能會是真的,在天橋上,說不準就會遇到自己的老朋友,那是多么開心的事情。這次,布魯伍德遇到了熟人,鮑威爾羅奇,這個人是他小區(qū)里的鄰居,看住在二樓,經(jīng)常下樓打太極。不過這幾天,他又喜歡上了跑步,尤其是夜晚跑,天剛剛黑的時候開始跑,跑到月亮明亮再回家。好幾天他都看到自己的鄰居布魯伍德在天橋上走來走去的,一來二去,就感覺很奇怪。他停下腳步,問布魯伍德:‘嘿,朋友,你每天都在這個地方干什么?’
“布魯伍德看到是自己的鄰居鮑威爾,于是就很坦白的說:‘我在尋找平行宇宙,順便找一找自己的老同學。’
“‘平行宇宙?老哥這也太荒唐了,再說了,這和找自己的老同學又有什么必要的聯(lián)系嗎?’鮑威爾每一句話說的都十分清晰,但卻難住了布魯伍德。
“‘布魯伍德想了好長時間,鮑威爾在他面前等著他思考完?!乙膊恢?,你倒是提醒我了,這個問題我需要研究一下?!剪斘榈抡Z重心長地說。
“‘朋友,我再說上一句,有可能這句話是多余的,不過我希望你也要仔細考慮一下。’鮑威爾用手背擋住嘴,側(cè)過臉,怕說出的話順著風飄到別人那里,‘你在天橋上走來走去不是個好事情,我還是覺得你偽裝一下自己不要讓別人認出你來好。’說完,鮑威爾點了下頭,小跑著離開了。
“布魯伍德自己站在這里思考,覺得鄰居鮑威爾說的對,自己在天橋上,每天都走來走去的,讓人覺得奇怪,還是要偽裝一下自己比較好。于是從那次以后,布魯伍德開始帶著一個面罩蒙著臉,不讓別人看到自己。不過問題又來了,如果他這樣,那自己的老同學還能認得出來自己嗎?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直到最后,布魯伍德也沒有把自己的面罩摘下來。每一次鮑威爾路過布魯伍德的時候,鮑威爾都會微微一笑招一下手,在面罩后面的布魯伍德也微微一笑,然后對著鮑威爾招一下手。布魯伍德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不一樣了。面罩后面的自己,也許就是平行宇宙里面的另一個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