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癥候群·chapter.19:紅心杰克
在那之后我有關(guān)那場荒唐審判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法官敲響木錘宣判結(jié)果,閉庭之后方塊A扶著身體僵硬的我離開,在走廊偶遇到帽匠時他還彬彬有禮地沖我們鞠躬致意……這些回憶都破碎而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那幾個園丁撕心裂肺的喊冤聲和在知曉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不可逆轉(zhuǎn)之后轉(zhuǎn)為的極度絕望的哭號。死刑。這個詞無論是對現(xiàn)在還是過去的我來說,都太遙遠了。如果是以前的我,甚至沒法想象它的重量。 但我只明白一點,那就是我無意中的行為可能是導(dǎo)致三個人喪命的元兇。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踢翻油漆桶,如果我沒有貪看那些玫瑰停下腳步,如果我沒有到城堡里來……對啊,如果我死在帽匠或者火烈鳥手下,他們就不用死了。三條兢兢業(yè)業(yè)、比這個只能在病房里茍延殘喘的我更有價值的生命,就因為我的舉動而凋零,等同于是替我去死。和火烈鳥追我的時候誤殺的那些動物一樣,如果我死了,他們一定還好端端地活著,繼續(xù)著自己的日常吧。 是我奪走了他們的日常,卻還在厚顏無恥地繼續(xù)自己的。巨大的愧疚感仿佛一塊石頭壓在我的肩上,沉重得我邁不開步子。我能感覺自己雙手緊緊揪著裙擺,顫抖著、仿佛要把我自己的靈魂揉碎在這樣的緊握里。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這一文不值的我活下來,死的卻是別人?比起我這乏善可陳的一生,明明是他人的生命更寶貴才對…… “愛麗絲閣下?!狈綁KA似乎在叫我??伤穆曇艟拖翊蛟谟陚闵系挠杲z般被彈開了,根本無法入耳,也無法把我從腦內(nèi)紛亂的嘈雜里喚醒。 “愛麗絲閣下,您還好嗎?愛麗絲閣下?” 無數(shù)仿佛黑線般緊緊糾纏住我的聲音和字眼。嘲諷的,指責(zé)的,詰問的,辱罵的……它們將包裹我周身的世界也沉進無窮無盡的黑色深海。水面沒過我的腳背、雙肩,也沒過方塊A的聲音,淹沒我的感官能容納的一切。然后開始急劇地收縮,開始將整個世界收進一個單純的小點。那是一句話,一串浮現(xiàn)在腦海的文字,或者一個單純的概念。那并不復(fù)雜,卻是一切的開始和終結(jié),一切問題的答案和歸屬。無數(shù)次地,無論面對什么樣的問題,最終我都會抵達那里。 那就是:“去死吧”。 “……后藤靜音閣下!” 仿佛一束閃電撕裂沉重的水體,擊中了已經(jīng)成為沉在海底的沉船般的我。一瞬間,那個囊括了一切問題答案的小點似乎也被這道閃電擊中,短暫地銷聲匿跡了。周圍的黑水灰飛煙滅,我終于回到了現(xiàn)實,回到這條只有我和方塊A所在的空蕩蕩的走廊上。 首先感受到的是雙肩上真實的壓迫感和溫度。不是冰冷的愧疚,是青年溫暖的雙手正抓著我的肩膀。他并沒有用力,是小心地、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玻璃器皿般將手掌覆蓋在我的肩上,似乎是想通過這樣輕微的壓力讓我回過神??墒撬×?,因為我甚至是此時此刻才發(fā)現(xiàn)他這個動作的。 見我回過神,方塊A立刻放開了我。他手心的溫度還殘留在與我的肩胛接觸的地方,不習(xí)慣他人觸碰的我這次卻并沒有討厭的感覺。 “失禮了。您好些了嗎?” “我……”我勉強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還是撐不住讓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那些略帶重量的水珠滾過我的臉頰,似乎把接下來上涌的話語也壓回了喉嚨口。我想說什么呢?痛哭流涕地后悔,說園丁們都是因為自己而死的?還是給自己辯白,說那個油漆桶是我無心踢翻的?還是求方塊A把真相告訴法官,讓他們干脆審判我算了?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各種想法此起彼伏地冒出來,痛苦得仿佛要把我的大腦撕成無數(shù)碎片。 “愛麗絲閣下,真的很抱歉,真的?!?方塊A在我面前單膝跪下。他的表情很愧疚,為什么他要道歉呢?要道歉的是我。卑劣地繼續(xù)著日常的、不配活下去的也是我。愛麗絲,我真的配得上這個角色嗎?我真的能夠當一個故事的主角嗎?一個總是被誰注目的、背負著誰的期待的主角,這樣的身份我真的配得上嗎? “容下官說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愛麗絲閣下您無關(guān),請您不要介懷此事。” 方塊A說。我當然知道他在安慰我,這是他對我這個悲慘的罪人能給的最大限度的憐憫。而我,甚至連這都配不上。果然,一開始抱有想逃避的念頭來到這個世界就是錯誤的。我還是那個我,應(yīng)該陰暗的角落里一個人腐爛,那才是最適合我的結(jié)局。 所以我下定了決心。等情緒平靜下來一點,我就去和女王陛下告別吧。雖然昨天才剛答應(yīng)她留下現(xiàn)在又要食言覺得很對不起她,但是如果我繼續(xù)呆在這里,只會給更多人帶來不幸。這次是三個園丁,下次可能就是關(guān)照我的方塊A或者女王了。如果我拼命請求的話女王應(yīng)該不會拒絕我,然后我離開這里,去找一個角落,等著自己被這個世界殺死。這才是我最該做的事。 這么想著,我強迫自己做了個深呼吸將抽噎平靜下來。一旦下定決心,上涌的情緒便不可思議地變得沒那么強烈了。我胡亂擦著眼淚,心里思考著怎么跟方塊A開口,讓他帶我去見女王。 “您好些了嗎?”方塊A似乎誤會了我的平靜,關(guān)切地問。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沒有一絲雜質(zhì),沒有厭惡、嘲諷或者輕視那些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于承受的東西,只有單純的關(guān)心。對我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個背負了他人性命的罪人的關(guān)心。他一定是個有一顆清澈心靈的好人吧,和我這種人不一樣。 “請問,你能不能帶我去見女王?” 我問方塊A,對方似乎有些詫異,“您找女王陛下有什么事嗎?” 我說:“我要離開這里?!薄缓蟮酵饷嬲覀€地方等待死亡,我比自己想象得軟弱多了,這后半句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又流下來了。 方塊A好像明白了什么,又露出愧疚的神色。 “不……愛麗絲閣下,這真的不是您的錯?!?我哽咽著說:“你不用安慰我?!?“不。下官的意思是,這次的審判是被安排好的。從那三位園丁被調(diào)到非執(zhí)勤區(qū)域開始,到他們被判處死刑……一切都是被別人安排好的?!?“什么?”一瞬間我還以為我自己聽錯了。 方塊A環(huán)視了一圈走廊。此刻已經(jīng)是午后,陽光照耀的大玻璃花窗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這里說話不太方便??梢匀ツ姆块g說嗎?” ? ? 我和方塊A回到了我的房間。準確來說,是我被安排的客房。就在我們出去的那段時間,好像已經(jīng)有人進來把房間打掃過,洗干凈的我的衣服也被疊好了放在床上。 方塊A吩咐女傭送來了茶水,在傭人離開之后立刻把門關(guān)上,從內(nèi)部反鎖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在關(guān)門之前還仔細檢查了一下門外有沒有人才坐回來。到底是什么事,讓他要如此謹慎? “真的很抱歉,下官不知道您會這么……介意這件事。” 坐回沙發(fā)上,方塊A再次向我道歉。他的本意并不是故意想讓我痛苦,這點我不懷疑他。 “沒關(guān)系。我……本來就是我的錯。”我說著還是低下了頭。三條人命就在我眼前消逝,哪怕有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還是覺得痛苦。 “不,不是您的錯。愛麗絲閣下,您還記得對方的辯護律師,也就是帽匠說的話嗎?” 對于法庭上發(fā)生的事,我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貞洷旧砜偸菬o法在我腦海里清晰地存在,我能記得的只有回憶帶來的痛苦。但被方塊A這么一說,我隱約回想起的確有幾個讓我產(chǎn)生強烈違和感的地方。 “好像是……那些園丁本來不是這個崗位的?” ——雖然陳述被打斷了,但帽匠似乎的確想聲明自己的被告做出給玫瑰涂色的行為是情急之策。理由好像就是,他們是被臨時調(diào)到這個崗位的。 “是的。園丁三號、五號和七號本來不屬于那塊有白玫瑰出現(xiàn)的崗位,但是在事發(fā)之前的一個小時突然收到了臨時的調(diào)遣命令?!?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可以想象了。突然被調(diào)到一片自己不熟悉的區(qū)域不說,還面臨著要如何處理白玫瑰這種棘手的問題。根據(jù)他們后來的行為,似乎也沒有相關(guān)人士告訴他們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的確越回想我越覺得蹊蹺。試著往前追溯記憶,我甚至想起了之前聽到的那些園丁的竊竊私語。他們好像提到了女王陛下接下來要到花園中散步,以及我之后與方塊A的對話。我當時確實問了,如果他們被發(fā)現(xiàn)會怎么樣。 而反而是方塊A的回答自相矛盾。他一開始的確說,欺瞞女王是嚴重的罪過。但當我問起“女王陛下會如何處置”——沒錯,的確是當我提到了“女王”時,他的回答卻是“女王不管這種小事”。 但那些園丁的確因為被發(fā)現(xiàn)而恐懼。他們恐懼于自己被認定是欺瞞女王的罪犯,但是決定這是否為欺瞞之罪的人并不是女王。因此當時他們才會這么說—— “‘請不要告訴杰克大人?!蔽也挥勺灾鞯貙⒛菚r候聽到的話呢喃出口??捶綁KA的神情,似乎我的回答正中他下懷。 “杰克是誰?”我問,但隨即想到法庭上發(fā)生的事情,答案似乎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是剛才那個法官嗎?” “是的?!狈綁KA回答,神情變得嚴峻,“紅心杰克,他是城堡的總管,也是紅心法庭的法官。您所見到的這一切不公平,都是出自他的安排?!?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你的評論是我更文的動力,歡迎大家多多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