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此刻吳邪的腦子已經(jīng)接近菪機，那么井然心里處理情緒的內(nèi)核恐怕也已經(jīng)在超負荷運轉(zhuǎn)，更難的是他還要保持表情的平靜。而其實在他做出最終的決定以后，滿心思緒翻涌就一直未能平復。 這樣的抉擇任誰也難以妄下——十年了，愛已成習慣。狠心放手時就像靈魂在自我撕扯。井然只能盡量麻痹自己，不去想這種疼，但剛才吳邪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出口，絞痛突然鋪天蓋地襲來…… 十年前吳邪種下的種子，已經(jīng)在井然心里長成了參天大樹。若要把它連根拔起，會留下一個多么巨大且丑陋的空洞……井然還沒那么狠，他只是一刀斬下，情樹倒愛霧散，殘余地下盤曲虬結(jié)的老根，撐持著那顆實已破碎的心。 但隱藏真實情緒也已經(jīng)差不多成了他的本能，井然迅速恢復了笑容：“我看你最近兩天休息不太好，給你沏了安神茶?！辈⑶移娈惖卦趯Ψ健拔业男∪蛔詈昧恕钡目滟澛曋?，沒有產(chǎn)生一點內(nèi)疚的心理，甚至“永遠也不要再背叛我”的告誡，也沒能激起他的心虛。 先背叛的不是我。 我只是想保護自己，別再受傷而已。 井然早設想了千百遍逃離，覺得不會再有任何猶疑。但人心之復雜，是自己也始料未及的瞬息萬變。就在吳邪端起茶杯的這一秒，他心里又涌起強烈的不舍，萬分希望此時來個什么人、什么事兒，哪怕一通電話，讓吳邪放下那個杯子，那他還可以歸咎于一切都是天意。 但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吳邪一口干了杯中茶，或許還滿意地咂咂嘴……井然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看他又絮絮說了些閑話，然后開始困倦、打哈欠，到最終睡著，總共用了47分53秒。 “他睡下了，藥量很足，暫時都不會醒?！薄昂昧耍疫@邊也都準備好了。你真的決定要走了？”一切都按照安排順理成章地進行，卓彧卻總覺得不真實。電話那邊的語氣再怎么堅定，他也老是有種那都是裝出來的錯覺。 “卓彧，來接我吧?！?不要給我反悔的機會。 這邊已破釜沉舟的井然，理智還在艱難地掐斷感情里最后的一絲軟弱。 “我的小三爺，再見了?！彼哌M臥室，再看看熟睡了的人，最后俯身一吻。 嘴唇觸到臉頰時，明明什么也沒敢想，可是淚水居然就自己涌出來，滴滴滾落如珠。 不甘心，自己始終是不甘心：茫茫人海中能夠相遇，能夠跟你一起生活，那需要多大的緣分？ 我多想留住它，最好一輩子。 最可惜是，我們明明可以……但妨礙我們的不是世俗，不是父母，不是任何外物，而是你固執(zhí)地不肯承認。 好吧，就這樣吧，我累了。 以后我會終生思念，把我的這份情帶進墳墓。 你自去找你的幸福，但我還有一點私心，一點貪念： 往后余生，可不可以……一直記得我？ “可以走了嗎？”接人時卓彧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井然的行李只有兩箱。而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箱是些生活必需品，另一個略小的，里面都是來自吳邪的各種禮物，從第一個到最后一個。 “當然?！焙迷诰坏男σ琅f明媚，雖然有壯士斷腕的沉痛，可也不乏卸下一切的輕松。 “小然，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我們不會再回來了。”問話時連卓彧自己都覺得是不是過分羅嗦了點，可人心這種東西，真的連當事人自己都難以掌控。 “我……呵，我當然想好了?！?“行了，笑不出來就別勉強自己笑了。很難看?！毙奶凼钦娴?，但沒法子安慰也是真的。 “卓彧，我們走吧?！?再不走，我怕我真的會后悔。 “小然，如果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如果沒有吳邪的信息素支撐，你后期會過得很艱難?！弊坑窨赡苷娴氖遣傩牡拿囎娱_出去剛兩個路口，他又開始揪心，又或者是，他實在不想看井然此時臉上的表情，“孩子如果沒有得到安撫，只會不停地吸收你的養(yǎng)分。你的身體狀況，要知道……” “好了，卓媽媽，我知道，我都知道?！本徊皇浅C情，他只是不想逃得太狼狽，輸?shù)奶y看。 “井然你認真點，你不要再裝作很輕松的樣子好不好？” “我會多吃一點的，一定給他供得足足的，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卓彧聽得幾乎要罵人：我是擔心吳家那個小崽子嗎？我是擔心你?。?“那是因為你知道，你拿自己的命在換他！” 這下子井然臉上的笑容總算沒了：“卓彧，你就當不知道，不好嗎？”望著總算露出疲憊之色的、沉默的井然，卓彧除了暗下決心護好他之外，也確實沒別的可以做。 井然把臉朝向另外一邊，才放肆淚水橫流：車窗外的風景倏忽而過，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他過往的人生。痛苦也好，彷徨也罷，反正都已經(jīng)過去。主動放棄，總好過患得患失，強似一敗涂地……所以，是真的再見了，我的小三爺。 此生有你，真好。 卓彧本來安排得很周詳。為了保密，一個手下都沒帶，當然，他自己就是吳氏集團里最頂尖的保鏢。路線也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各設計了兩條，在坐上駕駛座之后，他才親自抽的簽。 安全方面本不必擔心。 但壞就壞在，黃雀在后。 發(fā)現(xiàn)有車尾隨時，卓彧曉得那是吳邪手下，雖然對方只是遠遠跟著綴著并不上前阻止，但他依然想辦法甩掉了這些尾巴。然而行駛到他和尾隨的車子之間的貨車，遮擋了大半個路面，好像狀若無意地幫了他一把，卻又在他加速離開后，風馳電掣般地要超過他的車。碩大的車頭越過他時，突然轉(zhuǎn)向，卓彧躲避不及，猛打方向盤的結(jié)果，就是沖上了一條尚在維修的土路。 兩個小時前，吳邪和卓彧的老相識盛世秦意外得到一個消息：“你說什么？” “我們的人一直守在吳山居周圍，半個小時前看見井然和卓彧一起離開了吳山居?！?“我們正瞅著沒機會下手，沒想到他們自己倒是出來了……”那兩個人精的跟猴兒一樣，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盛世秦本是不信的。以往，他們也不是沒給他下過絆子，他再怎么著，也不能回回都上當吧！但轉(zhuǎn)念一想，之前碰面時，卓彧好像確實跟吳邪在起內(nèi)訌……好像是因為那個阿爾法小美人，那還真就不好說了，沒準是個機會…… “很奇怪的是，這吳邪的人只是遠遠地跟著，并沒有靠近。卓彧有意甩開他們，我們正好幫了他們這個忙?！?“看來，可以送吳邪個大禮了……走，我要親自去迎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