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號的早上，我久違的換上許久沒有碰過的西裝。對著投影中的自己端詳很長時間，我把這段錄像保存了下來。今天也許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臉。前不久，應(yīng)昔日好友謝繪之邀，我進入了公安體制，擺脫了一如既往的頹廢與萎靡，如今還在恢復(fù)當中。

我拉開車庫老舊的手動閘門，看見了被灰塵覆蓋的“紅旗”。

這是戰(zhàn)前便絕版的T2045的重制版。它仍然具有不接入網(wǎng)絡(luò)的半自動操作模式，以及大量實用又安全的物理連接，價值可以說是千金不換。20世紀紅色時代特有的古典造型相當惹眼，簡直像是從博物館逃出來的精靈，招搖過市時招來的羨慕與好奇曾讓我心動不以。

大約有5年沒有駕駛過機動車了，手指還顯得相當僵硬，于是特地為自己下載了駕駛程序。手摸在冰冷的方向盤上時，我覺得眼眶一熱。車庫的外艙門一點一點上升，明亮的光線逐漸滲進昏暗的車庫來，從淺黃色之中，我好像看到了年輕的自己一次又一次興奮的從這里加速，沖刺，飛馳在越東市外環(huán)的高速路上，然后又緩緩地開進把載具限制到步行速度的運河古街，從史公祠前游過......

它們?nèi)缃穸甲兞藰?。我感到有些沮喪，不過依舊適應(yīng)了強光。從明亮的陽光后現(xiàn)身的是遠處的華南大廈，以及拱衛(wèi)著它的衛(wèi)星城，環(huán)形的建筑與設(shè)施矗立在城市中央，與之相對的是華南省政府和公安廳，位于城市的東北角。

穿過越東的主干道gd201，可以將二者聯(lián)系在一起。買房子的時候，我特別在乎這條路，不過惱人的自動交通問題卻一直是個弊病。十年前的網(wǎng)路還不夠穩(wěn)定，因而事故頻發(fā)，不過都是小摩擦，成不了氣候。當局對于責任的追究一直草草了事，所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野蠻的社會現(xiàn)象，直到更加成熟的電子腦的產(chǎn)生。

市街比以往更加熱鬧了，我的手靈敏地擺弄著方向盤，紅旗穿過層層疊疊的廣告投影，沿著單行道的指示燈前進。對于全自動的車輛而言，再過花哨的廣告都是毫無意義的。靚麗苗條的人偶肆無忌憚的站在路中央，而駕駛員完全可以進入自閉模式，在駕駛室里閉目養(yǎng)神。相對而言，十公里的市街路對我則是一種煎熬。

“前東部戰(zhàn)區(qū)二十一偵察旅，十三大隊副參謀，伍文同志？”

“到?！?/p>

“伍哥，真是好久不見?！?/p>

謝繪，按理說是更換了身體的謝繪，穿著干凈的白襯衫，下擺一絲不茍的扎進灰色的西裝褲里，整齊得像是個模型。他得面容變得比5年前更加年輕了，發(fā)亮的油頭一直梳到后腦勺，面龐柔和又白皙，清灰色的眉宇間掛著暖人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是個經(jīng)歷了爆炸傷害的老兵。

“你這家伙，我差點認不出來了?！?/p>

“哈，這其實就是原原本本的我?！?/p>

“真沒看出！”

謝繪向我伸出右手。他的手溫度很低，和紅旗的方向盤一樣，但是力道意外的緊致，我的小臂肌差點吃不消。

“卸甲歸田的生活，舒服嗎？”

“一點都不舒服，我整天吃了就是睡。”

“不像你呢，伍哥！”

“嘛，這也沒辦法，我這個人太枯燥?！?/p>

“哪有，你明明心思最多了?！?/p>

“別諷刺我了，阿繪?！?/p>

公安廳的辦公大樓采用獨立行政區(qū)域的結(jié)構(gòu)劃分，離開與外界接觸的大廳，就進入了狹長的走廊。

“歡迎你來公安?！?/p>

“以后多多關(guān)照了，老前輩。”

“說什么呢，伍哥。”

“劉常清呢，他沒來嗎？”

“常清嗎，他拒絕了?！?/p>

謝繪頭也不回的說。

“真是奇怪，說動我來你這的人，反而就是他呢。他為什么又拒絕了？”

“是家庭，他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顧。”

“這樣啊，那確實沒辦法。這小子之前還一副想要去當烈士的表情呢。”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

走廊盡頭是一扇手動門，謝繪握住巨大的把手，像拉開易拉罐一樣輕松的開啟了它。

門后是一間簡單的會議室，墻壁上裝設(shè)了四個投影儀，中央是一個古舊的木桌，旁邊是軟沙發(fā)。

“隨意坐?！?/p>

“擺設(shè)真簡單呢，不像是在公安廳?！?/p>

“這樣更親切。” 

“不錯?！?/p>

 謝繪在我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它雙手合攏，抵在下巴上，進行了短暫的思考。

“伍哥，我給你口頭介紹一下我的部門?！?/p>

“來吧，部長同志”

謝繪笑了一笑。

“這里是華南省公安廳特殊犯罪處理辦公室三科室?！?/p>

“處突嗎，我明白。”

“不過層次完全不一樣了。你知道，現(xiàn)在的犯罪手段更加復(fù)雜。電子腦的普及，網(wǎng)絡(luò)的構(gòu)建已經(jīng)改變了社會?？梢哉f，過去的突發(fā)事件和如今無法比擬了?！?/p>

“啊，不錯。”

“公安處突辦是針對這些電警和刑警難以理解和處理的犯罪出動的小組，我們有行政豁免權(quán)，自主出動與獲得其他部門情報的權(quán)力。當然，經(jīng)費也相當充足。如果有必要，野蜂直升機也可以納入預(yù)算范圍?！?/p>

“行政豁免和野蜂啊，真可怕，簡直是游騎兵嘛?！?/p>

我回過頭環(huán)視了一下這個并不寬敞的辦公室。確實難以想象，這里根本不像國安局的策劃部，也不像武警特勤隊的參謀室。貼切的說，像是我家。

“有這種必要嗎？這些事交給國安和武警就行了吧？”

“我國現(xiàn)在的形勢，你不會不明白吧。一些事，華南省廳不會讓中央軍委有機會插手的?！?/p>

“是嗎？”

謝繪的神色顯得嚴厲起來，他沒有一絲皺紋的皮膚居然泛起了灰色的陰影。他低著頭說：

“伍哥，這個國家面對的危險比從前任何一個時代都要嚴峻?！?/p>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用刻意迎合或者理解我的話，但是伍哥你要明白，你沒有被拋棄，我們的社會需要你?！?/p>

“算是在恭維我嗎？”

“這是真心話?！?/p>

他從桌面下方的木抽屜中抽出了一根白色長線，接在了自己的后腦勺上。

“伍哥，接下來的事就用物理連接告訴你了?！?/p>

我低下頭。這個桌子果然不是普通的木頭，里面包裹著外部儲存裝置，似乎無法連接到互聯(lián)網(wǎng)。我將抽出的線擦了一擦，接在自己的脖頸上。

眼中浮現(xiàn)出凝聚成球形的視覺化信息，層層疊疊的在浮動著交替。

“這些是你的同事?！?/p>

謝繪調(diào)控著球體，它的表面逐漸光滑，接著開始呈弧形頁面的狀態(tài)顯示，人員的立體形象和歷史文件環(huán)繞著出現(xiàn)。

首先是一個身材勻稱壯碩的男人，眉毛剝落掉了，頭發(fā)也幾乎剃光，臉上沒有胡子，額頭上有大面積的燒傷痕跡。

“這種惡魔。謝繪，你可真了不得?！?/p>

左義，前華西中亞特區(qū)武警總隊特戰(zhàn)部隊三大隊指揮員，是華西突厥平叛的英雄，同時也是掃蕩了泛突厥最后要塞的吐蕃河計劃的組織者，是個怪物般的人物。

“左義是我部的參謀，你和他應(yīng)該有所交游吧?！?/p>

“只是一面之交。”

信息球體不斷地轉(zhuǎn)動，下一個出現(xiàn)地是李克林。

李克林和我一樣，曾經(jīng)都在九州登陸戰(zhàn)中立下戰(zhàn)功。他當時隸屬于信息戰(zhàn)部隊，突破了美帝核潛艇的安全防壁，挽回大量人員損失。在李克林操作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戰(zhàn)士死于攻擊性防火墻的反擊。我和他未曾謀面，從影像中觀察，是個頭發(fā)烏黑整齊，相貌平凡的中年人，留著并不濃密的一字胡，帶著十分古典的圓片眼鏡——這大概是裝飾品吧。

接著是張仲景，流著梳開劉海的長發(fā)，面龐英俊，年輕又引人注目。

“這是前國安局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

他的資料有大量缺失，絕大多數(shù)是其戶籍及家庭出身。僅存的兩件公開的業(yè)績是龍華寺間諜案和黃河潛艇事件，是個相當神秘的人物。

剩下的兩人是華兌和孫成武。

華兌，前陸軍軍醫(yī)大學(xué)研究員，前公安廳法醫(yī)處副處長，頭發(fā)整齊的梳到右耳側(cè)，額頭寬大，眼睛微微瞇起。他年紀輕輕就爬上了高位，放棄了優(yōu)厚的待遇來到謝繪的部門。

孫成武，我的老戰(zhàn)友，是偵察旅的老兵，在九州北部的山區(qū)射殺了華爾克部的參謀長，是個性格有點內(nèi)向但卻十分精明的男人，身材略顯瘦小，有點像猴子，和我曾在同期的新兵連訓(xùn)練，不過戰(zhàn)后便斷了聯(lián)系。

以上便是處突辦三科室的全體成員。

“伍哥你有什么想法嗎？”

“什么想法，這都是些不簡單的人物，你很有兩下子?！?/p>

“或許該一起搞個派對吧，南京大排檔怎么樣？”

“算了，我是個低調(diào)的人?！?/p>

“不磨合磨合嗎？”

“不必了，公安工作是正經(jīng)事。”

“真不愧是伍哥?！?/p>

“你手頭上有案子吧，告訴我接下來的安排。”

“好的。”

謝繪更換了外部儲存的分區(qū)，出現(xiàn)了一個加密程度極高的信息體。

“伍哥，沒事的時候別嘗試進入沒權(quán)限的區(qū)域，這是軍用防火墻?！?/p>

攻擊性防壁啊，很危險。

球體中抽出的信息叫做“明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