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 ?在夢里，一雙小手輕輕搖動我的身體，仿佛在照顧我。透過肌膚，我感受到一絲起床后不久的溫?zé)幔请p手的主人也呼喚著我的名字，聲音非常甜美可愛，但又好像有些著急。

? ?這真是一個幸福得不得了的夢。

? ?可是，我很清楚這只是一場夢。通常妹妹不會叫我起床，父母更是在我還賴在床上時便早早出門工作。把我從夢境拉回現(xiàn)實的，永遠只有冰冷無情的手機鬧鐘。

? ?因此，我的心、我的身都很清楚這是一場夢。

? ?「八幡，天亮了，再不起來的話……」

? ?那雙手不斷搖動我，還一直這么說，我才終于張開眼睛。早晨的陽光特別刺眼，我在一片光亮中，看見戶冢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笑著。

? ?「你總算起來了……早安，八幡。」

? ?「……喔?！?br/>
? ?我的嘴巴這么回應(yīng)，但大腦還沒從超脫現(xiàn)實的景象中醒來。純白的陽光照進室內(nèi)，外頭傳來麻雀和云雀的啁啾聲。鋪在地上的棉被經(jīng)過一夜變得凌亂不堪，戶冢在我身旁。

? ?「咦……」

? ?難不成昨天晚上發(fā)生什么事？我該不會跨越那道境界線上的禁忌地平線吧？

? ?我陷入一片混亂，戶冢則掀開我身上的棉被開始摺疊。

? ?「動作不快一點的話，會趕不上吃早餐喔！」

? ?隨著資訊逐漸涌入，我終于理解眼前的情況。對喔，我們是來這里集訓(xùn)的，難怪我記不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跟戶冢同居。

? ?我爬起身，跟著把地鋪摺好。

? ?「其他人呢？」

? ?「葉山同學(xué)跟戶部同學(xué)先出發(fā)了。因為八幡怎么叫都叫不醒……」

? ?戶冢不太高興地瞅著我。

? ?這種罪惡感是怎么回事……過去不論是上學(xué)或打工遲到，我從來不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唯獨這次，我差點就得實踐西方人對日本的三大印象——藝妓、切腹、富士山當(dāng)中的切腹。說到這個，藝妓聽起來像是用比較帥氣的方式稱呼同性戀呢（注36　藝妓的日文發(fā)音為「げいしや」（geishya）。）。

? ?「抱歉……」

? ?我為自己的行為反省，老實向戶冢道歉。

? ?然而，戶冢還是鼓著一張臉，沒有消氣。

? ?「八幡，你的暑假生活一定過得很沒有規(guī)律對不對？」

? ?「啊，嗯……對?！?br/>
? ?「也完全沒有運動對不對？」

? ?「嗯……對。天氣那么熱，所以沒有特別想要做什么。」

? ?「那樣對身體不好喔，你應(yīng)該要多運動。啊，對了，下次跟我去打網(wǎng)球吧！」

? ?他突然興奮地向我提議。

? ?「喔？好啊，到時候再跟我聯(lián)絡(luò)?！?br/>
? ?我反射性地脫口說出受到邀約時的制式回應(yīng)。

? ?如果你處在一個集團的邊陲地帶，他人基于社交上的禮貌，還是會來詢問你的意愿，例如「嗯……你要去嗎」這樣子。

? ?老實說，這種東西還是省省吧，根本不用問我。即使你們問了，我也只會基于社交上的禮貌虛應(yīng)一下。

? ?順帶一提，當(dāng)對方來邀你時，如果立刻回答「到時候再跟我聯(lián)絡(luò)」，之后便不會再有人來邀你。這是一點小知識，出自我的個人經(jīng)驗。

? ?我緊張地看向戶冢，擔(dān)心這個經(jīng)驗法則是不是又要成真——

? ?「嗯！知道了！我一定會聯(lián)絡(luò)你！」

? ?——看來這次是安全過關(guān)。戶冢高興地一口答應(yīng)，讓我跟著安下心。

? ?基本上，如果是男生提出的邀約，我不認(rèn)為有什么理由好拒絕。只有對方是材木座，或我已有安排的情況下例外。不過我另有安排時，幾乎都是為了陪小町?？傊?，我的行程相當(dāng)自由，自由到參加「預(yù)定出游計劃大賽自由組」的話，絕對可以輕松拿下冠軍。主要是因為很少人約我，而且我不會主動約別人出去玩。

? ?國中時，我曾經(jīng)打電話約大磯出去玩，但是他因為家里有事要忙而沒有答應(yīng)。后來我自己去游樂場時，卻看到大磯跟二宮走進一旁的KTV。在那之后，我便不再向其他人提出邀約。你想想，要讓對方拒絕，我自己也覺得很過意不去，這樣不是很體貼嗎？

? ?「好，我們也該去吃早餐啦?！?br/>
? ?「嗯。啊，那個……我還沒有八幡的信箱……」

? ?對喔！平常我只把手機當(dāng)成可以打發(fā)時間的鬧鐘，都快忘記自己還沒跟戶冢換過信箱地址。

? ?得到戶冢手機信箱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嗎……我百感交集地拿出手機，迅速做好輸入準(zhǔn)備。

? ?「咦？八、八幡，你怎么哭了？」

? ?「沒什么沒什么，只是打個呵欠。」

? ?我大概是過于感動，忍不住流下眼淚。

? ?「啊，你才剛起床嘛。那么，把你的信箱告訴我吧?！?br/>
? ?「這里?！?br/>
? ?我把手機里的信箱位置秀給戶冢看。

? ?「嗯……」

? ?他大概不太常用電子產(chǎn)品，一邊對照我的手機熒幕，一邊逐字把信箱地址輸入自己的手機里，還不時嘟噥「啊，打錯了……咦？是這個嗎」，真教人有點擔(dān)心。萬一他輸入錯誤導(dǎo)致我收不到信，到時候我可是會后悔莫及。

? ?「嗯，應(yīng)該沒問題……我傳一封信試試看?！?br/>
? ?他再度用龜速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鍵盤寫信。

? ?打到一半時，他還歪著頭稍微思考一會兒，然后「嗯」地點點頭。

? ?「送出去了。」

? ?「喔，謝啦。」

? ?幾秒鐘后，我的手機發(fā)出簡訊聲。

? ?我終于收服戶冢的手機信箱！皮，皮卡丘！

? ?哎呀～太好了，接下來把他的信箱地址存起來即可。

? ?當(dāng)我打開戶冢那封郵件的瞬間——

? ?標(biāo)題：我是戶冢。

? ?內(nèi)文：早安，八幡。這是我寄給你的第一封信，接下來也請多多指教喔！

? ?信件內(nèi)容一映入眼簾，我的心跳速度立刻逼至極限，一不小心令我拚命咳嗽。

? ?「嗚噗！咳咳咳，咳咳咳！」

? ?「八幡！你、你怎么回事？要不要緊？」

? ?戶冢嚇一跳，連忙幫我拍背。??！他的手掌小歸小，感覺倒是暖洋洋的，而且好柔軟……

? ?「我、我沒事了……」

? ?「沒事就好……」

? ?戶冢依然投來不安的眼神。我則重新站好，用爽朗的笑容應(yīng)付過去。

? ?「走吧，趕快去吃早餐！」

? ?「啊，對喔?！?br/>
? ?我催促戶冢，推著他的背往前走。

? ?他剛才打電子郵件時歪一下頭，想必是在思考要寫什么內(nèi)容。樸實的文字散發(fā)出可愛的氣息，戶冢的文采實在太棒了！誰快點頒獎給他吧！

? ?不管怎樣，先把這封信好好保留下來再說，接著得為戶冢設(shè)定他專屬的訊息鈴聲、他專屬的信件資料夾；為了保險起見，還要通通備份一份在電腦里。

? ?×　　×　　×

? ?小學(xué)生們早已離開訪客會館的餐廳，剩下我們幾個和平冢老師還在這里。

? ?「早安?！?br/>
? ?「嗯，早安。」

? ?平冢老師甩一下手中的報紙，再向我應(yīng)聲。最近已經(jīng)很少看到這種昭和風(fēng)格的情景，我不由得感到一股懷舊風(fēng)味。

? ?我和戶冢坐到空座位，正好跟由比濱面對面。

? ?「啊，自閉男早安！」

? ?「嗨?！?br/>
? ?由比濱先對我打招呼，看來那句「嗨啰」并非早晨用的問候語，大概要到中午過后才會使用。

? ?由比濱的旁邊依序是雪之下和小町。小町簡單跟我說一聲早安后急忙起身，不知跑去什么地方。

? ?雪之下對戶冢道早安，接著看向我。

? ?「早安，你怎么醒來了……」

? ?「喂，不要遺憾地垂下視線。早安?！?br/>
?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忘禮節(jié)，連我都覺得自己的度量真大。

? ?這時，小町把一個盤子放到我面前。

? ?「來，久等了，戶冢哥哥也快吃吧！」

? ?原來她是去幫我們拿早餐。

? ?「Thank you!」

? ?我試著用麥當(dāng)勞店員的方式表達感謝。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夾在漢堡里的牛肉烤好時，店員會說：「Ma—cdo—nald!」薯條炸好時則是：「Potato!Potato!」最后再對客人說：「Thank you!」但我其實根本不用解釋這些。

? ?「啊，謝謝……那么，我開動了。」

? ?我跟著戶冢合掌，但不是要煉成什么東西，只是準(zhǔn)備用餐而已。

? ?「我開動了?！?br/>
? ?小町端上來的早餐很家常，有白飯、味噌湯、烤魚配沙拉、煎蛋卷、納豆、海苔片、醬菜，以及一顆柳丁當(dāng)點心。

? ?如果看過一般飯店提供的早餐，其實就八九不離十。

? ?我們默默吃著早餐，不久白飯便已見底。光是有納豆和調(diào)味過的海苔片當(dāng)配菜，即夠我們吃兩碗白飯。要是在飯店里吃早餐，還會附上一顆生蛋，那樣所需的飯量會更可觀。

? ?小町看我快要吃完白飯，出聲問道：

? ?「哥哥，要不要再來一碗？」

? ?「好啊?！?br/>
? ?我把碗遞出去，接下的人卻是由比濱。

? ?「啊，我來幫忙！」

? ?由比濱不知在高興什么，哼著歌大把大把地盛飯。

? ?「來！」

? ?碗中的飯堆得像山一樣高，有如《日本昔話》里看到的白飯出現(xiàn)在我眼前。這樣也不錯，反正我打算再來一碗，所以沒什么好抱怨的。

? ?「謝謝……」

? ?我接過沉甸甸的飯碗，再度埋首于早餐中。

? ?不用錢的早餐吃起來真香。

? ?大家吃過早餐后開始喝茶。比較慢吃完的戶冢也合掌說一聲「我吃飽了」，伸手去拿自己的茶。

? ?我們稍微討論一下昨天的事以及今天的計劃，平冢老師把報紙摺起來。

? ?「看來大家都吃完早餐了，那么，我現(xiàn)在宣布今天的行程?！?br/>
? ?老師喝一口茶，繼續(xù)說道。

? ?「今天一整天是學(xué)生們的自由活動時間，晚上則有試膽大會跟營火晚會，你們要負(fù)責(zé)準(zhǔn)備晚上的活動。」

? ?「什么？營火晚會？」

? ?一聽到「營火晚會」這個不甚愉快的字眼，我立刻皺起眉頭。由比濱則突然想到什么，說：「啊，是大家一起跳土風(fēng)舞的活動嘛！」

? ?小町聞言，立刻靈光一閃：

? ?「喔！小町知道！要跳『潘朵拉潘朵拉』（注37　指野村亮馬的漫畫作品《外星警備課》。）之類的舞蹈對不對！」

? ?「你是不是要說『奧克拉荷馬混合舞』啊……只對一個字……」

? ?雪之下露出不知是無奈還是愣然的表情。說到《外星警備課》，就是一群人深夜聚集在公園里跟外星人通訊的那部漫畫。

? ?「反正也沒什么不同，大家的確像在跟外星人跳舞。」

? ?「八幡，那樣說太過分了?！?br/>
? ?戶冢責(zé)備我一下，但是你誤會了，我也是有我的道理！

? ?「不，我真的這么覺得……剛開始還沒什么問題，不過到第四個女生時，對方會說『其實手不用牽起來喔?！唤又竺娴呐袠訉W(xué)樣，結(jié)果我變成跟空氣跳土風(fēng)舞……」

? ?「比企谷，你又露出死魚眼……不過那種眼神正好適合扮幽靈，試膽大會也麻煩你啰?！?br/>
? ?「難道我們要去嚇那些小孩？」

? ?也對啦，仔細想想，這不是露營活動的固定戲碼嗎？不過，負(fù)責(zé)扮鬼的人得一直待在黑夜的樹林中，這其實更加恐怖。

? ?「沒錯，不過路線已經(jīng)規(guī)劃好，扮裝用的道具也準(zhǔn)備完畢，你們只要在開始之前著裝一下即可。那么出發(fā)吧，我來說明該怎么準(zhǔn)備?！?br/>
? ?平冢老師站起身，我們收好碗盤餐具跟過去。

? ?×　　×　　×

? ?我們在路上和葉山等人會合，來到一處大廣場。

? ?這片空曠場地的四周皆被樹林圍繞，角落設(shè)有堆放物品用的倉庫。

? ?男生們正在聽平冢老師講解，準(zhǔn)備設(shè)置營火。

? ?戶冢和戶部負(fù)責(zé)砍柴及搬運，葉山負(fù)責(zé)堆疊木材，我則把木材架成井字形。

? ?「一個人默默堆木材，感覺真像在玩疊疊樂?！?br/>
? ?「咦？疊疊樂一個人玩得起來嗎？」

? ?葉山非常認(rèn)真地對我問道。奇怪，難道不對嗎？我一直以為疊疊樂跟用撲克牌堆塔是同一種類型的游戲。

? ?女生組則以營火堆為中心，畫出一個偌大的白色圓圈。那大概是跳土風(fēng)舞時用的參考線。

? ?我們持續(xù)重復(fù)砍柴、堆疊、組合的步驟。

? ?準(zhǔn)備工作不需多少時間便可完成，不過在大太陽下工作仍是一種折磨，我大把抹去宛如噴泉般涌出的汗水。

? ?「……熱死了?！?br/>
? ?「是啊，真受不了……」

? ?我跟葉山都感到不耐。

? ?「工作辛苦啦。」

? ?來視察工作進度的平冢老師遞出兩罐飲料，我們心懷感激地接下。

? ?「其他人都已完成工作，接下來就是等傍晚準(zhǔn)備試膽大會，在那之前，你們可以自由活動。」

? ?大家似乎都已依序解散，現(xiàn)場只剩下我跟葉山兩個人。不過我們也已完成最后的工作，所以從現(xiàn)在起是自由之身。

? ?我循著原路回去，同時思考接下來要做什么。

? ?「我大概會先回房間，比企鵝呢？」

? ?「喔，我也……」

?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想到就這樣回去房間的話，便得跟葉山同行。盡管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心里不知為何有種抗拒感。如果要比喻，像是同學(xué)會結(jié)束后，跟一個不怎么熟的人走同一條路回家，路上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這種時候應(yīng)該采取回避策略，至于回避的藉口只有一種：

? ?「不，我還要先辦一點事?！?br/>
? ?其實我并非真有什么事情要處理，只是為了稍微錯開兩人回去的時間而撒點小謊。雖然偶爾會碰到不懂得看場合的家伙回答「咦，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但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知道不要深究。我相信葉山屬于后者。

? ?「喔，那我先走啰?！?br/>
? ?葉山對我舉起一只手，獨自踏上回程的路。

? ?我也用曖昧的態(tài)度回應(yīng)葉山，看著他離去。

? ?那么，接下來要做什么呢……

? ?現(xiàn)在立刻回房的話，會跟葉山碰個正著，那我何必特地在此跟他分開，先找個地方打發(fā)一下時間再回去才是正確答案。

? ?我決定邊走邊思考，于是隨意選擇一個方向踏出腳步。

? ?這時，我聽見淙淙流水聲。

? ?對喔，我流了滿身汗。這一帶的小溪很清澈，上流又沒有人家，用來洗臉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走過一個彎道，一條小溪流出現(xiàn)在眼前。這條溪流既淺又窄，如同一道小水渠，大概只是某條河的支流。換言之，只要沿著這條小溪往上走，應(yīng)該能夠發(fā)現(xiàn)大一點、更適合用來洗臉的溪流。

? ?接下來的路上，濃綠茂密的樹林漸漸變得稀硫。

? ?流水聲越來越響亮，最后我來到一片開闊的河灘地。

? ?「喔喔～～這里感覺真不錯！」

? ?我忍不住對自己說道。這里的溪流寬兩公尺左右，深度只達大腿，水流相當(dāng)平穩(wěn)，用這條小溪稍微沖洗一下，真是最適合不過。

? ?我看著水面上粼粼的波光，邁步往河灘走去——

? ?「好清涼喔！」

? ?「真舒服～～」

? ?幽靜的樹林內(nèi)，傳來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聲音。

? ?我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由比濱跟小町正在溪流里玩耍。即使遠從我這里的位置，也能明顯看出那兩人都穿著泳裝。她們到底是在做什么？

? ?「啊，是哥哥！嘿～～這里這里！」

? ?「……咦？自閉男？」

? ?我正猶豫該不該轉(zhuǎn)身離去時，卻被小町早一步發(fā)現(xiàn)。她那么明顯地叫喚我，我只好硬著頭皮過去。哎呀！其實我真的一點也不想過去，而且像我這么一位紳士，哪有冒冒失失地接近泳裝少女的道理？我只是因為受到對方叫喚，才不得已這么做……啊，對喔，而且我得去洗把臉！嘖，真是沒辦法，我只好全速沖刺啰！

?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還都穿著泳裝?！?br/>
? ?我以不至于氣喘吁吁的程度跑過去，對她們問道。

? ?「看招～～」

? ?小町「嘩」一聲把水潑過來，我的頭被淋得全濕，大顆大顆水珠沿著頭發(fā)滴落……好冷！

? ?原本興奮的心情瞬間冷卻，喂喂喂，我連把自己關(guān)在廁所的隔間時，都沒有被同學(xué)這樣欺負(fù)耶……

? ?我陰沉地瞪小町一眼，但她沒有什么反省之意，一派輕松地回答我的問題。

? ?「準(zhǔn)備工作那么熱，我們就來玩水了?！?br/>
? ?「平冢老師說可以來小溪玩，我們才換上泳裝……倒是自閉男，你怎么會在這里？」

? ?由比濱躲在小町的身后回答，似乎覺得穿泳裝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

? ?「我是想來洗把臉……」

? ?「別說那些啦！」

? ?我說到一半，突然被小町打斷。

? ?「哥哥你看，這是小町的新泳裝！」

? ?小町?dāng)[出一個不知所以然的姿勢向我炫耀。

? ?那身淡黃色荷葉邊泳裝很有南方的熱帶風(fēng)情，她興奮地拍打水花時，顯得閃閃發(fā)亮。我是在看光之美少女Splash Star嗎？她擺出一連串姿勢后，直視我的眼睛問道：「哥哥有什么感想？」

? ?「嗯，這個嘛……全世界第一可愛?！?br/>
? ?「唉～～感想真隨便……」

? ?小町毫不掩飾失望的神情，不過這不能怪我，誰教她平常在家里也是穿成這樣。她對我的反應(yīng)大表不滿，但是下一秒眼睛又亮起來，把手伸到自己背后。

? ?「那么……結(jié)衣姐姐呢？」

? ?「哇！小町不要！」

? ?她把躲在后面的由比濱拉向前，由比濱毫無準(zhǔn)備之下不知該如何是好，慌慌張張地站到我面前。

? ?由比濱身上是亮麗的藍色，每當(dāng)她難為情地扭一下腰，裙擺便跟著飄動。在細致如綢緞的肌膚襯托下，色彩鮮艷的比基尼顯得格外亮麗。

? ?先前小町也說過她們是來玩水的，只見由比濱的肌膚充滿光澤，身上水珠不住往下滑，經(jīng)過曲線優(yōu)美的頸部，在鎖骨凹陷處短暫停留，接著到達豐滿的胸部。

? ?我投降。坦白說，我的眼睛被牢牢吸引住，非得動用強韌的意志力才能勉強挪開，還得不斷提醒自己把視線往上抬，否則一不小心又會被吸引過去。這就是所謂的萬乳引力嗎……牛頓真是太厲害了。

? ?「嗯……這個……」

? ?由比濱漲紅臉頰，支支吾吾地別開視線，不過她見我始終沒有開口，又不是很有自信地瞥過來。

? ?看來她想知道我的感想，但我相當(dāng)為難。這到底是什么狀況？突然覺得好想死。

? ?為了避免氣氛陷入尷尬，我在腦中挑選安全的字眼，謹(jǐn)慎開口：

? ?「那個，該怎么說呢……滿好看的，很適合你?！?br/>
? ?「這、這樣啊……謝謝?！?br/>
? ?由比濱害羞地笑著，我實在不敢直視她。我察覺到自己的臉也紅起來，趕緊跪到溪邊舀水。這里的溪水清澈沁涼，對曬得發(fā)燙的身體來說真是舒服。

? ?我一連洗了好幾把臉，這時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 ?「哎呀，你在對這條小溪下跪道歉嗎？」

? ?「怎么可能？因為圣地在那個方向，我一天要往那里朝拜五次……」

? ?面對如此挑釁的言語，我反射性地抬起頭。

? ?但在這一瞬間，我的呼吸完全停止。

? ?雪之下雪乃如同她的名字，儼然是雪的化身。

? ?白皙透明的肌膚，小腿肚的形狀恰到好處，往上延伸到腰際的線條形成一種美學(xué)；她的腰細得不可思議，胸前雖然不算很有料，但還是有一定水準(zhǔn)。

? ?可惜這景象只是驚鴻一瞥，下一秒便隱入她的沙灘巾之下。好險好險，我差點要窒息而死。

? ?「你平常不是說自己是佛教徒嗎？」

? ?「啊，對喔……」

? ?我差點忘記自己是佛教徒。正因如此，更不能輸給這種程度的誘惑。千萬別小看修行僧喔！但釋迦牟尼不是也有小孩嗎？那又是怎么回事？

? ?「喔，比企谷也來啦？」

? ?有人在背后拍拍我的肩膀，我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是平冢老師，她身后還跟著三浦和海老名。

? ?平冢老師穿著白色比基尼，不吝于展現(xiàn)修長的美腿和豐滿的胸部，顯得十分艷麗。再加上緊致的四肢、形狀優(yōu)美的肚臍，不僅給人健康的印象，更有一股野性的魅力。

? ?「平冢老師，只要您有心，不是也做得到嗎？就算您說自己才三十歲左右，大家也會相信的！」

? ?「……我正處于三十歲左右的黃金年華。給我咬緊牙關(guān)，我要打爛你的內(nèi)臟！」

? ?「咕哇！」

? ?我的腹部受到強力沖擊，雙膝不禁跪倒在地，咬緊牙關(guān)根本沒有意義。我呻吟著忍受鈍痛竄過身體，同一時間，三浦和海老名從旁經(jīng)過。

? ?三浦穿的是螢光紫比基尼，布料上還有金色線條，看起來很刺眼。不過她的身材近乎完美，完全不辱女王的頭銜。我想她為了追求那種美，付出的努力肯定不在話下。她走起路來充滿自信的模樣，也為那些努力下了最佳注解，而且那種自信讓她的魅力更上一層樓。

? ?另一方面，海老名則穿著比賽用的深藍色泳裝，這一點我完全沒想到。主打?qū)嵱眯缘脑O(shè)計，跟她纖細的身型和含蓄的胸部很相稱；在背后交叉的肩帶，則凸顯出肩胛骨之美。

? ?三浦跟雪之下擦身而過時，瞄一眼她的胸部，然后露出滿臉笑容。

? ?「呵，我贏了……」

? ?她的聲音中似乎帶著感動，但雪之下頗為不解。

? ?「什么東西？」

? ?雪之下不懂三浦為何而笑，不過我非常清楚。

? ?「喔！原來如此……」

? ?這種時候，我應(yīng)該拍拍她的肩膀，說些打氣的話才對，可是要直接觸碰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的手汗流個不停。

? ?「沒關(guān)系啦，你姐姐都能那樣子，從遺傳學(xué)的觀點來看，我想你還有希望?！?br/>
? ?「我姐姐？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 ?雪之下不悅地皺起眉頭。緊接著，小町也對她豎起大拇指。

? ?「雪乃姐姐，沒有關(guān)系的！女生的價值本來就不是只靠那里決定，而且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小町會跟雪乃姐姐站在同一陣線！」

? ?「啊，是……謝謝你……」

? ?雪之下頗為混亂，但還是不好意思地道謝。當(dāng)她靜下心后，一邊念著「姐姐、遺傳、價值、每個人不同……」，一邊思考。

? ?「……啊！」

? ?一想通之后，她整張臉?biāo)查g漲紅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還惡狠狠地瞪過來，我連忙把視線移開。好可怕！我會被她宰掉！不過，為什么是我被瞪？那句話明明是三浦說的耶！

? ?「沒關(guān)系，我真的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人們成功與否本非由外在特征決定，即使真要靠外表分出勝負(fù)，也應(yīng)該采取相對式評價從整體平衡來做判斷，所以我完全不在意，反而想告訴對方，真正的贏家是誰還很難說呢?！?br/>
? ?雪之下滔滔不絕地發(fā)表長篇大論，但我只注意到她的臉頰因為怒氣而漲紅。

? ?平冢老師拍拍雪之下的肩膀，由比濱也當(dāng)著她的面大力夸獎。

? ?「雪之下，現(xiàn)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 ?「小雪乃，你長得這么漂亮，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 ?「我不是說我一點也不在意嗎……」

? ?雪之下在兩人的安撫下漸漸釋懷，但依然小聲嘟噥「我一點也不在意……」，視線不時飄向平冢老師和由比濱的胸部，發(fā)出非常非常微弱的嘆息。

? ?雪之下雪乃的安慰大會結(jié)束后，女生們便到溪流里嘩啦啦地玩起水。

? ?接著，又有幾個人來到此地。

? ?「哇～～這里可真熱鬧！」

? ?「喔，比企鵝也在啊？」

? ?「是啊，剛好路過?！?br/>
? ?葉山跟戶部也換好泳褲出現(xiàn)。嗯……反正就是一般泳褲，怎樣都無所謂，沒什么好看的。

? ?我正要移開視線時，卻見戶冢從他們身后冒出。

? ?「八幡沒有準(zhǔn)備泳褲嗎？」

? ?「戶、戶冢！」

? ?他從小巧的腳尖、腳踝、小腿肚、往上到大腿部分的淡色肌膚都很耀眼迷人，身上的連帽夾克以白色為主，比他的身材寬松一些。由于整體白得發(fā)亮，再加上不合身的服裝尺寸，使他看起來像是全身只裹著一件襯衫，讓我看得小鹿亂撞。再看到從七分袖露出的纖細手腕，我的心臟更是緊揪一下。

? ?在披著一層外衣的情況下，隱藏于布料下的部分反而萌生引人遐想的魅力。

? ?「怎么回事？」

? ?有時候，沒有自覺本身即為一種罪惡。當(dāng)他身穿這種服裝歪著頭看向我，我的心臟跳得更加劇烈。

? ?「你的……上衣……」

? ?「喔，這件嗎？因為我的皮膚比較脆弱，而且不能讓身體太過受涼。」

? ?戶冢一邊說一邊拉拉胸口的衣服。不行，我已經(jīng)沒辦法再直視他。

? ?「喔，這樣啊……那玩水的時候小心別著涼?！?br/>
? ?「嗯，謝謝你！」

? ?他對我說聲謝謝，便往小溪跑去。

? ?仔細一看，大家都已在溪里玩水。

? ?女生們互相潑水，抓著不知什么時候帶來的海豚游泳圈高聲歡笑，玩得不亦樂乎。

? ?男生們則挑戰(zhàn)徒手抓魚，熱衷于一些類似修行的活動。

? ?如果我也有泳褲就好了……好想跟戶冢潑水……但我只有一件國中上游泳課用的海灘褲，畢竟我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會在夏天去海邊玩水，因此國中畢業(yè)之后沒買過泳褲。

? ?現(xiàn)在再怎么后悔也無濟于事，既然沒什么事情可做，我索性退到樹蔭下避暑。淙淙的流水聲喚來涼爽的風(fēng)，從樹葉間撒下的陽光非常舒服。

? ?如果是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想必會閑得發(fā)慌，但是，練到像我如此境界后，則能用各種事情打發(fā)時間。

? ?例如賞鳥。

? ?這個地方很適合鳥類棲息，從剛才開始，便有各式各樣的小鳥吱吱喳喳地飛過來，可惜我對鳥類一竅不通，于是賞鳥活動以失敗收場。那些鳥真是吵死了！

? ?或是彈石頭。

? ?彈石頭的玩法跟彈珠超人一樣，就是鎖定目標(biāo)后把石頭彈出去?？墒菑椀降谌螘r，我的手指已經(jīng)痛得要命，只好放棄。石頭未免太硬了吧？相較之下我的意志力真是薄弱。

? ?另外，可以觀察昆蟲。

? ?為什么夏天出現(xiàn)的螞蟻總是又黑又大？

? ?跟其他季節(jié)的螞蟻相比，它們似乎強壯許多。大概是到了最美味的季節(jié)吧，不過吃起來還是一樣酸酸的，這是我的親身經(jīng)驗。為什么小學(xué)生喜歡把螞蟻跟顏料之類的東西往嘴里塞？節(jié)子！那不是彈珠，是螞蟻啊（注38　出自「螢火蟲之墓」的臺詞。）！等等，即使是彈珠也吃不得吧。

? ?提到這個，小學(xué)生可是相當(dāng)殘酷。對他們來說，「跟螞蟻玩」等同踩它們、在巢穴里灌水、用放大鏡燒它們；「跟藥丸蟲玩」等同把蟲卷起來當(dāng)BB彈，或是拿仙女棒把它們燒成白色。

? ?難怪不論是多么殘忍的行為，他們都做得出來。

? ?×　　×　　×

? ?我看膩螞蟻之后，靠到樹干上，望著在溪里玩水的人發(fā)呆。

? ?由比濱跟小町玩得非常起勁；三浦和海老名也嘩啦嘩啦地用力潑水，非常樂在其中。至于平冢老師，她比較偏向看好大家的立場，但偶爾會大喊一聲「看招」，發(fā)動巨大的水花攻擊；唯有雪之下不懂得該如何跟大家一起玩，獨自站在稍遠的位置。

? ?獨行俠不太能理解那些瘋瘋癲癲的行為，因此經(jīng)常被說是不合群。其實他們并非覺得不好意思，單純是因為顧慮很多事，例如會不會帶給別人困擾、有沒有危險、現(xiàn)在加入的話會不會破壞愉快的氣氛等等，因而沒辦法任意采取行動。

? ?然而，由比濱不管三七二十一，對雪之下發(fā)動水花攻擊。

? ?雪之下不高興地往水面快速一劃，水花如同忍者射出的手里劍，正中由比濱的額頭。

? ?由比濱被打得眼冒金星，小町立刻加入支援，形成二對一的局面。但是，這對認(rèn)真起來的雪之下而言不算什么，她依然從容地應(yīng)付她們。

? ?接下來，三浦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在一旁用水花能量彈攪局，這下子連雪之下也開始招架不住。

? ?這時，平冢老師拿著水槍提供火力支援。等一下，使用武器未免太卑鄙……

? ?關(guān)于之后的情況，或許各位都已猜到，就是敵對陣營的海老名也亮出水槍加入戰(zhàn)局。才一轉(zhuǎn)眼，一場潑水大混戰(zhàn)已在溪里開打。你們小心不要著涼啊。

? ?我望著大家打水仗，同時感到昏昏欲睡。

? ?突然間，一旁的小徑傳來腳步聲。

? ?我看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那里出現(xiàn)一名很眼熟的少女——鶴見留美。

? ?「嗨?！?br/>
? ?我向留美打招呼，留美也點點頭，坐到我身旁。

?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便默默看著大家在河里嬉戲。

? ?沉默好一陣子后，留美終于忍不住，主動對我問道：

? ?「為什么你一個人在這里？」

? ?「我沒有帶泳褲。你呢？」

? ?「嗯，我啊……今天不是自由活動嗎？我吃完早餐后回去自己的房間，結(jié)果找不到任何人……」

? ?唔，好無情。

? ?我也有過類似經(jīng)驗。有一次我在課堂上打瞌睡，醒來時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消失了，當(dāng)時還以為自己進到什么封閉空間，實際上只是因為大家都去上外堂課，沒有人叫我起來罷了。

? ?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突然剩下自己一個人，肯定會嚇一大跳；即使班上同學(xué)對你來說不過是一片背景，他們突然消失時還是會嚇到。

? ?那種困惑，類似過去作畫很用心的漫畫，久久推出最新一集時，翻開一看卻赫然發(fā)現(xiàn)背景全白的跨頁。

? ?我跟留美又出神地望著小溪好一陣子。

? ?這時，由比濱看向我，然后對雪之下說些什么悄悄話，不一會兒，兩個人便一起走上岸。

? ?她們拿起防水布上的毛巾擦干身體，往這里走來。

? ?由比濱擦著尚未全干的頭發(fā)，蹲到我們跟前。

? ?「留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

? ?留美冷冷搖頭，而且完全不看由比濱一眼。

? ?「這、這樣啊……」

? ?由比濱失望地垂下頭，這次換雪之下開口。

? ?「我不是說過嗎？」

? ?其實獨行俠受到邀請時，第一次都習(xí)慣先拒絕，這是他們自我保護的方式。畢竟他人平常明明不會提出邀約，卻突然間邀請自己的話，最好還是提高警戒，因為他們可能只是想整人，例如把人誘到聯(lián)誼會場中大出洋相。

? ?另外還有一種很常見的回答，是「能去的話就去」。這么回答的人當(dāng)中，大約有八成的機率都不會去。這是我的親身經(jīng)驗。

? ?留美似乎在害怕雪之下，又把頭轉(zhuǎn)向我這里。

? ?「八幡?！?br/>
? ?「你直接用名字叫我喔……」

? ?「什么？你不是叫八幡嗎？」

? ?「是沒錯……」

? ?能夠直接用名字稱呼我的，只有戶冢一個人啊……

? ?「你還有小學(xué)時代的朋友嗎？」

? ?「沒有……」

? ?我跟同學(xué)之間何止是疏遠，根本從一開始便沒有緣分。

? ?「反正我也不認(rèn)為有必要，大家八成都是這樣子。用不著管他們，那些人畢業(yè)后根本不會再見面。」

? ?「只、只有自閉男才是那樣吧？」

? ?「我也沒再見過國小同學(xué)。」

? ?由比濱剛說完，雪之下便不給面子地如此回道。由比濱投降似地嘆一口氣，告訴留美：

? ?「留美，只有這兩人是特例喔！」

? ?「特例有什么不好？用英文來說是special，不覺得聽起來很專業(yè)嗎？」

? ?「這就是語言的奧妙嗎……」

? ?我不懂雪之下為何要佩服我。在英文里，special有「例外」之意。對獨行俠來說，改用special表達的話，似乎便多了正面意義。

? ?留美睜大眼睛看著我們一來一往，但未認(rèn)同我的理論。既然如此，我只好搬出更有力的說法。

? ?「由比濱，你的小學(xué)同學(xué)中，有多少人是現(xiàn)在還會見面的？」

? ?由比濱伸出食指抵著下巴，看向天空。

? ?「嗯……雖然見面的頻率、見面的目的會有所不同……但如果是單純約出去玩的同學(xué)，大概是一、兩人吧?！?br/>
? ?「另一個問題，你們一個學(xué)年有多少人？」

? ?「一班三十人，總共有三個班?！?br/>
? ?「九十人嗎……所以，我們可以從以上數(shù)據(jù)得知，小學(xué)畢業(yè)五年后，仍然維持朋友關(guān)系的機率大約為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六，而且，是連八面玲瓏的由比濱都只有這個數(shù)字?！?br/>
? ?「玲瓏……嘻嘻?！?br/>
? ?「由比濱同學(xué)，那不是稱贊的意思?！?br/>
? ?雪之下把害臊的由比濱拉回現(xiàn)實，我則不予理會，繼續(xù)說下去：

? ?「換成是一般人，平均只能做到兩面玲瓏，所以把這個數(shù)字除以四，嗯……」

? ?「是百分之零點七五到百分之一點五，你要不要回去重讀一次小學(xué)？」

? ?我一時算不出來，雪之下立刻說出答案。你是電腦奶奶嗎？

? ?再說，即使回去重讀小學(xué)，我也敢說自己一定會走上相同的路。

? ?「總之，把這個數(shù)字平均一下，大約落在百分之一左右。小學(xué)畢業(yè)五年后仍然維持朋友關(guān)系的機率為百分之一，這種數(shù)字根本在誤差范圍內(nèi)，大可直接舍去。你沒聽過四舍五入這個超有名的東西嗎？四跟五明明只差一，四卻老是被舍去，好歹考慮一下四的心情吧！總之，既然連四都可以舍去，一這個家伙更沒有理由不能舍去。好，證明完畢?！?br/>
? ?真是完美的結(jié)論，雪之下聽了卻按住太陽穴。

? ?「這個男的，從頭到尾都用假設(shè)的數(shù)據(jù)，還自己編出一套證明……這根本是對數(shù)學(xué)的褻瀆……」

? ?「連身為小學(xué)生的我都知道是錯的……」

? ?「原來如……??！沒錯！真是太奇怪了！」

? ?由比濱差一點就要相信，真是教人遺憾，果然是要考私立大學(xué)文組科系的人。不過，現(xiàn)在本來便不是愉快的算數(shù)課。

? ?「那些數(shù)字怎樣都無所謂，重點是我的思考方式?！?br/>
? ?「前面證明得亂七八糟，只有結(jié)論正確……我完全無法理解?！?br/>
? ?雪之下露出半是無奈半是佩服的表情。

? ?「嗯……我不太贊同這套理論，但如果告訴自己，只要有百分之一即可，心理上可能會輕松許多。說實話，跟大家好好相處的確是很辛苦的事?！?br/>
? ?由比濱說起這句話特別有實感。她看向留美，露出打氣的笑容。

? ?「所以，如果留美也抱持這種想法……」

? ?留美握著數(shù)位相機，回以虛弱的微笑。

? ?「嗯……可是，我媽媽不會接受。她常問我跟朋友處得好不好，還給我這臺相機，要我拍很多露營的照片……」

? ?為了露營特別買一臺相機嗎……好吧，按常理而言，畢業(yè)旅行這類活動總是被視為一輩子的回憶，為此砸下大筆資金也不會太奇怪。

? ?「這樣啊……你有一個好媽媽呢，會為你操這么多心?！?br/>
? ?由比濱對此感到放心，但雪之下接著說出的話，冷漠得令人不舒服。

? ?「是嗎……在我看來，那是支配、管教、占有欲的象征。」

? ?這幾個字像一層薄冰，聽了教人不安。

? ?由比濱的驚訝之情表露無遺，仿佛被雪之下甩一巴掌。

? ?「咦……不，不是那樣的！而且……那種說法有點……」

? ?「雪之下，我告訴你，多管閑事好比是母親的工作。圣誕節(jié)時看到我窩在家里，母親便會嘮嘮叨叨，還自動把我的房間整理干凈，連書柜都弄得整整齊齊。如果母親對小孩沒有愛，根本懶得管這種事。」

? ?沒錯，所以她把我的色情書刊整理好擺在桌上，也是一種表達愛情的方式；到了晚餐時間，我覺得餐桌上有股特別沉重的無聲壓迫感，想必也是愛情的表現(xiàn)。如果不這么告訴自己，我的精神可能難以負(fù)荷。

? ?雪之下聞書，咬緊嘴唇把頭垂下，盯著自己跟我們之間的地面。

? ?「有道理……一般說來應(yīng)該是那樣沒錯?！?br/>
? ?她重新抬起頭，神情比以往多出幾分柔和。接著，她坦率地向留美道歉。

? ?「對不起，我說出那種不經(jīng)大腦的話，看來是我搞錯了?！?br/>
? ?「啊，完全不會……而且這些內(nèi)容有點深奧，我不太了解?！?br/>
? ?雪之下突如其來的道歉讓留美亂了方寸。我第一次見到她這么老實地道歉，由比濱也不禁睜大雙眼。場面沉默下來后，留美也覺得有些尷尬。

? ?「對了，既然你媽媽有交代，要不要來拍些照片？我的照片可是超級稀少，而且平常還要收費喔！」

? ?「不需要?！?br/>
? ?「這樣啊……」

? ?留美連想也不想便一本正經(jīng)地直接拒絕，讓我有點受傷。

? ?不過，她的嘴角浮現(xiàn)一絲笑意。

? ?「升上高中后，我的狀況和剛才那種討厭的感覺會不會改變呢……」

? ?「如果你維持現(xiàn)在這樣子，絕對不可能改變。」

? ?喔喔，即使剛才道過歉依然不留情面，雪之下真是太厲害了！

? ?「也有很多情況是周圍產(chǎn)生改變，其實你不用那么勉強自己跟他人相處?！?br/>
? ?「可是，現(xiàn)在的留美很痛苦，如果不想一點辦法……」

? ?由比濱擔(dān)心地看一眼留美，留美的表情轉(zhuǎn)為困惑。

? ?「該說是痛苦嗎……感覺比較像討厭，又有點可憐。每次同學(xué)當(dāng)我不存在時，我就覺得自己是最悲慘的人?！?br/>
? ?「這樣啊。」

? ?「雖然滿討厭的，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 ?「為什么？」

? ?雪之下的提問讓留美有點難開口，不過她還是努力擠出字句。

? ?「我……拋棄了別人，而且不可能跟人好好相處。即使好好相處，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變成這樣。既然早晚都會變成這樣子，干脆維持現(xiàn)狀。雖然我不希望自己這么可憐……」

? ?我明白了，原來她早已不對自己和他人的關(guān)系抱持任何期待。

? ?我們常聽到「改變自己即可改變世界」這句話，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

? ?對人的既定評價和既存的人際關(guān)系，都不可能輕易扭轉(zhuǎn)。

? ?因為人們評價他人的方式既非加分法，亦非扣分法。

? ?大家只會靠印象和既定觀念評斷。

? ?人類不會把眼睛看到的現(xiàn)實照單全收，而是只看自己想看、想要的事物。

? ?位于校園階級底層、惹人厭的家伙再怎么努力，都只會換來「他干嘛要那么拚命啊？噗、呵呵呵」的訕笑；要是用錯誤的方式讓自己太醒目，反而會成為大家攻擊的目標(biāo)。

? ?如果處在更成熟、更完善的群體中，或許可以另當(dāng)別論，但至少在國中前后的時期，不論怎么努力，都無法改變那種風(fēng)氣。

? ?現(xiàn)實充必須做現(xiàn)實充該做的事，獨行俠必須盡獨行俠的義務(wù)，御宅族也得表現(xiàn)得像個御宅族。校園階級高的人物理解階級低者，大家會認(rèn)為是寬大有教養(yǎng)，但是反過來則不被允許。

? ?這是在小孩子的王國里，早已徹底敗壞的一項規(guī)則。老實說，真是無聊至極。

? ?世界不會改變，但人是可以改變的。不過那種改變，是指我們終將適應(yīng)由那群不成材的家伙所建立、跟垃圾沒有什么兩樣、既冷漠又殘酷的世界。我們將逐漸習(xí)慣，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成為那個世界的一員。

? ?那不過是用華美詞藻包裝，蒙騙別人也蒙騙自己的欺瞞行為。

? ?想到這里，我的內(nèi)心深處涌起一股近似憤怒的情感。

? ?「你討厭這么可憐的自己嗎？」

? ?「……嗯?！?br/>
? ?留美點點頭，以免自己哽咽出聲，但她不甘的淚水還是很快落下來。

? ?「……如果試膽大會能玩得開心就好了?！?br/>
? ?我這么對她說，然后站起身。

? ?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

? ?我在這里解答自己的疑惑。

? ?Q：世界不會改變，可以改變的是自己。那么你會如何改變？

? ?A：我會成為新世界的神。

? ?葉山隼人

? ?hayato hayama

? ?生日

? ?9月28日

? ?專長

? ?足球、吉他。

? ?興趣

? ?閱讀、看電影、五人制足球、彈吉他、海上運動。

? ?假日活動

? ?戶外活動、關(guān)上體育競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