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同人小說《Samsara》
Samsara
無所事事的一天,依舊是隨波逐流的態(tài)度,烏斯戈仰面躺在河流中,順流而下。河流緩慢,兩側(cè)的風(fēng)景比起跑步所見的多了一絲和緩,除此之外并無其他。河水冰涼的觸感也是,對于烏斯戈來說已經(jīng)是和空氣一樣的事物,不會帶來任何新奇的體驗,因為真要說起來,這條河就是烏斯戈的存在本身——她是河流妖精。
她仿佛安睡在棉絨的大床上。隨意擺放的雙腿和側(cè)歪的頭,這安穩(wěn)的姿態(tài)讓人如此想象。但實際上她沒有入睡,她的睡眠質(zhì)量沒有好到能夠在水流不停沖刷耳朵的情景下安睡。她睜著眼睛。不去看兩旁已經(jīng)徹底乏味的風(fēng)景,只是注視著右手指尖夾著的一片葉子。按理來說本該枯黃,但水珠的點綴令這個小東西煥發(fā)了活力。不過說到底終究是假象,要想讓這片葉子活過來,那是草木妖精的本事。但烏斯戈在妖精里不怎么合群,連那只妖精的名字都記不住。
為了一片葉子做事,就算是再怎么閑也會被認為腦子有問題。
烏斯戈扔掉葉子,想再找點什么東西盯著瞧一瞧,剛抓到一顆石頭,猶豫了一瞬,還是 扔掉了。路旁不知道叫什么名的冰妖精和春妖精在玩著冰魚的把戲,看到烏斯戈又免不了一通重復(fù)的對話。她們說,今天又要漂一天嗎,這么漂著有什么意思?烏斯戈懶得回應(yīng),就那么嗯了幾聲。她們又說,今天有人類進了森林,來玩玩吧。烏斯戈笑著搖頭,短短的對話后,烏斯戈已經(jīng)漂到挺遠的地方了,對話就此終止。捉弄人類是妖精們最鐘愛的游戲。人類慌亂的蠢樣確實有意思,可在烏斯戈看來這依舊脫離不了孩子們玩耍的范疇。一大把年紀了,早就過了玩游戲的時間。
烏斯戈熟悉這種感覺。
迫切地找些什么事消磨時間,真做起來卻往往剛抬起手就放棄了。這意味著迷茫。意味著一個問題懸而未解。祭典是兩天后,在那之前必須去村子里拿毛筆的孩子那里講述。百年的故事,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時間。確實沒有時間猶豫了。昨天叫靈夢的巫女事先跟烏斯戈打了招呼。她說,三天后就是大祭了,前來通知你一下。烏斯戈說,我比你還清楚,能不能推遲幾天,馬上就是雨季了,我喜歡雨。靈夢用手指捏著下嘴唇思考,一會兒她說,行啊,你想什么時候來。
烏斯戈當時從水中爬了起來:“你認真的嗎?我是開玩笑的?!?/p>
“什么認不認真,幾天的話應(yīng)該沒問題吧?!?/p>
“不不不,問題很大啊。一百五十年一次,在月亮盈滿后的第三個夜晚,啟明星剛剛升起的時候祭神。數(shù)千年次次如此,不能變革。”
靈夢,這個總是假裝思考的糊涂巫女點頭贊同道:是嗎,連祭品都那么想實在是幫大忙了。那就拜托你了。
一生中推不掉的事有很多,幸運的是烏斯戈每一段人生只有一件要做。在河流的盡頭,人間之里,她像童話中的美人魚一樣出水,嬌小的孩童身子,水幻化成的素色布衣。她打著赤腳向稗田家那闊氣的雕鳳大宅子走去。
略施小小的障眼法,烏斯戈旁若無人地走進了稗田家門前森嚴的防衛(wèi)——作為村落的權(quán)力中心之一,祭典前的稗田家正處于戒嚴狀態(tài)——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探看。這個不是,年紀大了。這個也不是,性別錯了。這個,眉宇間全都是愚蠢,肯定不是。啊有了。紫色的頭發(fā),和第三代一樣,眼睛則更像第五代。最重要的是那個眼神,與我截然相反絕不妥協(xié)的那個眼神。
烏斯戈的身形從空氣里浮現(xiàn),她微笑著合上木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微笑,或許這樣做能顯露出城府,又或者是再見舊友時那逞強的心氣。
阿求從書案上的紙山抬起頭。面臨突如其來的刺客沒有絲毫驚慌。
呼。阿求輕吐一口氣,顯然她也一直在等待著這件事。她和烏斯戈不同。即使有問題藏在胸中也能心無旁騖地做事。她高提起右手,待墨水干涸后輕輕收起毛筆。折起書卷,拿出茶具。接客的態(tài)度。
“還真來了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記載成真。每天面對著一本告訴你各種事實的書,詳盡到過分的歷史卻不會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任何干預(yù),有所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阿求從身后取出一卷漫長到甚至無法在房間里完全展開的書卷。《幻想鄉(xiāng)緣起》。記載了幻想鄉(xiāng)誕生至現(xiàn)在數(shù)千年的歷史。是短命的人類銘記歷史的一種媒介。阿求自幼起便開始閱讀。在每一代的記錄上,她總會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預(yù)言——實際上也是唯一的預(yù)言——大祭前一天,全知者前來講述。這個全知者就是烏斯戈了。與其他妖精不同,烏斯戈的生命依托于那條橫貫幻想鄉(xiāng)的大河,她的生命是連續(xù)的。妖精沒有生死的概念,死亡只是意味著清空記憶,重新降生。烏斯戈不同,大河替她承載了記憶,可以這么說,烏斯戈是不死的。她不是全知者,只是活得很久,見到的事情聽到的事情全都儲存在河流中。
烏斯戈沒等阿求的邀請便一氣坐到了軟榻上。
“記載大部分是真的。缺漏的部分和虛假的地方我一會兒就告訴你?!?/p>
烏斯戈注意到了阿求發(fā)髻上盛開的花,和阿求穿的碎花和服或許是配套的。
烏斯戈靜靜地等待阿求。在開始談話之前有事要做。阿求首先出門召了一個仆從,給這個房間下了一整天的禁令。接著又斟了茶,畢竟要談?wù)惶?,即使是河流妖精也會口干舌燥。這些事做畢,在講述開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烏斯戈請阿求把《幻想鄉(xiāng)緣起》翻到上一代的絕筆處。她問阿求,上面寫了什么?阿求回答,就記錄到轉(zhuǎn)生儀式的準備,再之后應(yīng)該就虛弱到拿不動筆了。烏斯戈又問,沒有關(guān)于什么問題的回答嗎?阿求搖頭,又往前翻了翻,確定沒有之后給出了回答,沒有,就這些。
“猜到了。每次都是這樣,也就你翻書的時候會有點期待?!?/p>
烏斯戈平伸雙腿,擺出愜意的姿勢。
“關(guān)于什么問題的答案?沒準我能回答上來呢?!?/p>
阿求諦視著烏斯戈,后者并沒有因此改變輕飄飄的態(tài)度。
“每一代稗田之子都是這么說的。你們眼神堅定,勢頭猛得嚇人。結(jié)果直到現(xiàn)在也沒人給我答案。”
是烏斯戈到來的原因嗎,還是因為雨季要到了,房間里彌漫著沉重的濕氣。
“算了,我也沒什么資格抱怨。畢竟我只是個嫌麻煩的家伙,挑了個最輕松的活。當初既然選擇相信你了,那我就會堅持下去。等我講述完這一百年間的事情就把問題告訴你,然后你有整個余生去思考這個問題。你還能活幾年?”
“十四年?!?/p>
“那應(yīng)該足夠了,畢竟你很聰明,不像我一直是幼童的身體。”
烏斯戈清了清嗓子。
那么要開始了。
幾千年重復(fù)的講述令她講故事的本領(lǐng)爐火純青。更重要的是這些故事皆為她親眼所見。大河見證了一切。逝去的叫做歷史。上一任稗田之子死去,再到阿求出生,這一百年間的歷史重現(xiàn)于人間。透明的它被房間里的濕氣阻礙,遲滯地流入阿求的腦中。一位擅講,借助無處不在的河水見證了人間。一位擅聽,過目不忘的本事連筆都不用動。她們講述著,傾聽著,恰如千年前那意義重大的一天,最初的稗田之子與烏斯戈相遇并做出約定的那一天,又如其后不斷輪回的那些時日。思緒卡殼時的一頓,談到滑稽時的一笑,還有沉默,所有這些時刻烏斯戈都有錯覺,仿佛自己幾千年的生命被困在了這講述的數(shù)十天中,困在了認真傾聽的一位位少女身上。這些少女正身端坐,對于使命,她們絕不妥協(xié)。事實上她們已經(jīng)為此獻出了巨大的代價。作為自然之理存在的輪回在她們身上呈現(xiàn)出詛咒的面貌。
夜色驅(qū)逐了濕氣,烏斯戈終于講到了最后一個句號。
烏斯戈自顧自地拍起了手。實在是偉大的功績,這一段人生就到此結(jié)束了。明天迎接祭典,然后一百年后再次前來,去向下一代的稗田之子要答案。一成不變。
“我在想,”阿求雙手交叉,“究竟誰更可靠一點。你提到的事,十之七八都和我調(diào)查得到的歷史不同。如果沒有佐證的話,我都沒法采用。”
“這話說得真過分啊,我明明百分百信任你的說。”
“無關(guān)私情。有些事情實在是過于離奇我需要再去查證,還有一些是完全與事實相悖的,就算口述過程中會產(chǎn)生歪曲,也不可能完全相反?!?/p>
烏斯戈剛想辯解,阿求伸手止住了她。
“不過——上一代留下的密信告訴我你是絕對可信的。雖然密信也可能遭到篡改,這種微小的可能性就先不論了。真正讓我相信你的是我的經(jīng)歷,三年前發(fā)生過群體性的記憶錯亂,遺忘,否認,這種明顯帶有方向性的精神事件很難排除人為干預(yù)的可能。如果我不是親歷者的話,我恐怕不會相信你的話吧。我相信你,是因為你的記憶是唯一準確的?!?/p>
“你還沒見到那位大人吧。在我們談話后不久應(yīng)該就會現(xiàn)身,等到那時候你就明白了,剛才所講的事件,大概三分之一不可記載,三分之一需要修飾更改,只有剩下的才是安全無獠牙的歷史?!?/p>
阿求死死地盯著烏斯戈的眼睛。緩緩開口:我猜測過這種可能。
“其實信與不信都無所謂,每次你總會在之后慢慢接受。我的職責已經(jīng)完成了,接下來就是你的事了,我們當初就是這么約定的吧,我來記,你來思考?,F(xiàn)在我要把問題告訴你——”
“不用了,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了。我甚至覺得可以完全相信你:我也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我相信我們倆的問題是共通的,如果你所說為真的話,千年前的那個我和你相遇并且約定也是出于這疑問的吸引。大概?!?/p>
烏斯戈說,沒錯,你腦子可真夠好使的。好啦,我相信你就如過去未來。
烏斯戈站起來,背后是沉默的阿求。這異樣的沉默給她一種預(yù)感,她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卻不急著離去。或許友誼是這樣一種超越時空的事物,即使更換了外表,經(jīng)歷千差萬別,烏斯戈還是如此了解著這么一個靈魂。果然,阿求有話要說。有很多話,和即將到來的雨水一樣淅瀝不斷,恰如烏斯戈那條從不干涸的河流。
她很悲觀。
悲觀什么呢?
因為根本就不存在答案。一切都是一成不變的。過去發(fā)生的一切與書籍里記載的歷史并無不同。人物輪轉(zhuǎn),時代交替,本質(zhì)上的東西從未改變。她沒有精力去論述結(jié)論,羅列一個個殘酷事實的過程中心靈會飛速的麻木,激情冷卻,憤怒不再。阿求只有一個質(zhì)疑。
“質(zhì)疑什么?”
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活祭還延續(xù)存在?上天不會俯身聆聽人類的聲音,災(zāi)難不會因為孩子們的死去而消失,為什么還要選取最無依無靠的孤兒,動用繩索、槍劍,足以抵御任何野獸的全副武裝的成年人,押解著送至神社,在祭典上縱火焚燒,將其稱之為祭祀。數(shù)千年里數(shù)十具焦黑的尸體。并不因此改變分毫的輪回。光這一點就足以說明,根本就不存在歷史。輪回,一成不變。
屋外傳來鐵器碰撞的聲音。整齊的腳步聲,以及時斷時續(xù)的歌言?,F(xiàn)在正是押送祭品前往神社的時間。
烏斯戈很想說自己也同樣是祭品,她也很討厭被大火焚盡的感覺,她也從不明白祭祀的意義。但她沒有,她說了一個更殘酷的事實。
“有段時間改成牛祭了來著。不過后來大饑荒,沒有多余的牲畜,用人來祭祀還剛好少張吃飯的嘴,就那么流傳下來了?!?/p>
“是嗎?!?/p>
烏斯戈還想說,到目前為止的一切都有著強烈的既視感。眼前的一切包括阿求的爆發(fā)曾經(jīng)都發(fā)生過。明天深夜,神社會有華美的舞。在耀眼的火光下,作為祭品的孩子大概會在幾分鐘內(nèi)死去,幾小時里燃成灰燼。而她呢,她將靜候在一旁,等到祭典結(jié)束后履行職責。她的職責是熄滅那團圣火。被賦予了魔力,吞食了孩童,那火焰只有烏斯戈能熄滅。而這一切,神都看不見。輪回的終點與起點一成不變。
但最終烏斯戈只是靜靜離去。
說到底,烏斯戈和阿求只是見證者。歷史一成不變還是風(fēng)云莫測都只是事實。將它納入腦中整理思考才是應(yīng)該做的事。
烏斯戈在黑暗的河里漂流。偶爾經(jīng)過一顆光點,那是螢火蟲聚集起來的微明。做完了事情,預(yù)想中的解放感并沒有到來,相反,先前困擾烏斯戈的想法更加強烈。她不得不拼命感受以平靜心情。夜里的水流溫暖,烏斯戈問它今天看到了什么。森林里一場人與妖的追逐戰(zhàn)、新開墾的土地、躲避世俗逃到深山的情侶。這還不夠,烏斯戈干脆直接與河流鏈接,切身感受著奔騰不息的河流所感。此刻幽深的夜里,大口吞食河水的除了貓頭鷹夜鶯之類,還有人類這個稀客。大概是為明天的祭典而興奮吧,未眠的人有很多,這其中無法忽視的是那個啜泣的孩子。
烏斯戈辨別了方位,待所有聲音都沉下去的深夜再度出水。
她首先看見了高聳的火炬。傳來的熱量令烏斯戈身上的水汽開始蒸發(fā),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神社的廣場上架起了巨型臺子,下面堆積著紙,木之類的材料。大部分工作已經(jīng)完成,留給明天的只有扎些吉祥物裝飾品之類的,所有人都回去了,只剩下緊靠著古樹的一個小鐵籠里的小家伙和外面打瞌睡的看守。
她并不想打破這輪回,那種事情連神明大人都沒法做到。她只想在一成不變里添一點東西,哪怕是小小的惡作劇也挺有意思。
她用霧蒙住看守的睡眼,在保證他就算被殺也不會醒來后,改變形狀,以液體的狀態(tài)鉆進細小的囚籠。里面的孩子手腳被綁得很緊,就是這樣也倒在地上睡著了。烏斯戈此刻是一團看不出來生物形狀的半固體半液體的東西,這個東西緩慢移動到了孩子頭部前方。這個東西展現(xiàn)出超凡的柔韌性,它增高增寬,像一個石墩子。石墩子的中間出現(xiàn)裂紋,緊接著擴大,等擴大到和孩子的橫寬一般大時才有明確的意義。這是一張大嘴,把孩子徑直吞下。像是咀嚼,大嘴夸張地猛動著,許久,咀嚼停止了,孩子被吐出來,濕漉漉黏糊糊,一臉驚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烏斯戈想,她已經(jīng)記住了孩子的形狀。接下來只要把他送出去就行了。這件事也簡單,烏斯戈幻化出觸手,伸出籠外,接觸到鎖孔便順勢流入固定為鑰匙的形狀。
烏斯戈把孩子推出籠外。變成了孩子的模樣,由于剛才細細研究過孩子的身體構(gòu)造,所以這個模仿分毫不差。
烏斯戈對孩子說,你快走吧往河的方向走。河流會指引你。孩子什么也沒說一溜煙跑了。倒是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你這是干什么。
靈夢站在臺子上,抱著雙手。
“啊哈,小小的惡作劇,妖精不就是喜歡捉弄人類嗎……”
烏斯戈沒有底氣,她擔心巫女當場把她退治,哦不對,還需要留著她來滅火,那就沒什么可怕的。
“嗯……姑且那么認為吧。可你把孩子放走了。該怎么辦?”
“我長得不是和他一模一樣嗎。一樣的,沒問題的?!?/p>
“也是,長得一模一樣。而且你死了之后直接就能把火滅了。兩步化作一步?!?/p>
靈夢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就想走。
“這樣就可以嗎?”不知是感覺事情順利得異常,還是單純腦子有問題,烏斯戈竟然出聲詢問。
“沒問題吧,反正無論燒什么神都看不見。說實話送孩子來我也很難辦。祭祀說到底就是那么一回事,試圖在混亂中尋找一個恒定,可實在找不到就只好自己生造一個。還得謝謝你啦。”
烏斯戈目送這個口吐狂言的糊涂巫女哈欠連天地回到屋內(nèi)。
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視為永恒的輪回,竟是如此輕易就能更改的東西。她還意識到,除了自己這種長命之人和阿求這樣通識之人,普通人白駒過隙的一生中所見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混亂。她愈發(fā)的混亂,正如前面所說,由于妖精的特性,她終生只能保持孩童的身體。她沒辦法厘清其中的概念,但貨真價實的激動攫取了她的心。她逐漸睡去。
次日所見的祭典,天空中流離的光彩,巫女蒙于面紗后神秘的舞姿,人群自始至終的肅穆。雖都是人造的奇觀,同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人拉向虔誠。
烏斯戈步入火中,透過升騰的火焰能看到扭曲的人像。影子全都纏繞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部分是阿求。她想等河流指引那孩子走向阿求的時候,至少阿求那悲觀的表情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更加復(fù)雜?;蛟S輪回中這一個小小的變動根本無關(guān)輕重,又或許烏斯戈強烈的預(yù)感是真的:這種復(fù)雜正指向答案。
死的感覺相當討厭。人們說死和睡著是一樣的,烏斯戈要指出那是完全的謬論。借一個討厭鬼的話來說,入睡就好比意識成了受釣的魚,釣竿一收一放,總是游離在睡去的邊緣。迷迷糊糊間釣竿突然猛力提起便進入了夢鄉(xiāng)。蘇醒則好比躲在層層疊起好似套娃的柜子里玩捉迷藏。撥開層層外殼被找到的一瞬間就見到了光。
烏斯戈要說,死亡是在重復(fù)的世界閑逛,那是一個由無數(shù)相連的門扉組成的黑暗世界,門與門相連,卻找不到規(guī)律。在無盡閑逛的一瞬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并不能追上前去,只能目送影子的離開。在漫長到已經(jīng)忘記時間概念的某一刻,肩膀上傳來熟悉且溫暖的觸感,回頭一看,啊,死去的舊友竟然跨越險阻找到了我。于是收拾并不存在的行囊,笑著踏向旅程。烏斯戈討厭死亡的原因是,稗田之子們的輪回和自己死亡的時間是錯開的,沒有靈魂前來找她。
復(fù)活的感覺則是,躺在清涼的河水里仰望湛藍。無由來地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