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生素【紙飛機(jī)降落】上
地球是圓的,所以我們注定會相遇。
原本沈巍想,如果超過5秒他就放棄跳下去的念頭,可紙飛機(jī)在空中盤旋不到2秒就墜了下去,拐進(jìn)他看不到的地方。
沈巍一腳踩上塑料凳,這樣的高度只要身體往前一傾,很快他就能和這個討厭的世界說再見。
往下看,大樓的窗戶有的亮著,有的暗著,兩種顏色錯落成棋格,構(gòu)成夜幕下城市的街景。馬路在兩棟大樓之間劃開一條口子,供螞蟻似的汽車在上面飛馳而過。
沈巍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下一秒橫尸馬路上血肉模糊的自己,然后從這些亮著的窗戶里就會走出許多“觀眾”,像看戲一樣對著自己的尸體評頭論足。
憑什么他死了還要成為別人的笑料談資。
于是已經(jīng)半傾的身體猛地收回來,重新跌回冰冷的地板上。
也就是從地上爬起來的功夫,沈巍又有了新的計劃:割腕,悄無聲息地死去。
噔噔……
在廚房拿水果刀的沈巍聽到敲門聲眉頭一皺,短暫思考后決定無視。
噔噔噔……敲門聲越發(fā)急促,好像沈巍再不開門就要破門而入。
“嘖。”
沈巍氣急敗壞地拉開門,敲門的是啞巴。
之所以在心里這樣沒禮貌地稱呼對方,是因為沈巍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兩人也不過數(shù)面之緣。
沈巍第一次見到啞巴是在樓下的小賣部。
當(dāng)時他結(jié)束一天的課程回來,就看到一個長相清秀,骨瘦如柴的青年站在小賣部前和老板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么。
這棟樓的住戶不多,沈巍都見過,對于青年卻沒有印象,大概是搬來沒多久,沈巍想。
“你瞎比劃什么,看都看不懂?!崩习宀荒蜔┑?fù)]手。
沈巍看見青年一直用手指拼命指著老板身后架子上的一罐牛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對方紅著眼圈,手足無措的樣子和自己曾經(jīng)在孤兒院被誣陷偷拿了面包時一模一樣,一向不愛多管閑事的她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他預(yù)定的牛奶被寄存在這里,就在你身后的架子上?!?/p>
老板拿過牛奶遞給青年,沒聲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個啞巴,浪費(fèi)老子的時間?!?/p>
“這個店鋪的所有人的孩子是我的學(xué)生,如果你不為剛才的行為向他道歉,那么我不介意浪費(fèi)一些時間和學(xué)生的父親商量一下收回你店鋪?zhàn)赓U權(quán)的事情?!?/p>
“對不起?!崩习寮泵γφf道。
青年拿上牛奶追上已經(jīng)走掉準(zhǔn)備上樓的沈巍,拉住他就是一通比劃,沈巍看不懂手語,他猜左不過就是謝謝的意思吧。
“有什么事么?”沈巍對這個不速之客問道。
啞巴從口袋里拿出一疊狐貍形狀的便利貼和一支筆,把想說的話寫下來然后遞給沈巍。
“我想向你道謝,那天我沒帶紙筆,幸好遇到了你?!?/p>
兩個多月前的事情,有什么好值得再道謝的,沈巍不明白。他抓住門把手開始下逐客令,“沒別的事的話,我要睡了?!?/p>
于是關(guān)門,卻沒料到還想說什么的羅浮生慌忙扶住門框,沈巍的力道不輕,羅浮生的左手手指一下子腫成了蘿卜頭。
“誰讓你把手放在那里的!”
沈巍把人拽進(jìn)屋,從架子上拿下藥箱,給乖乖等在沙發(fā)上,憋著眼淚的啞巴上藥包扎。
“你叫什么名字?”包扎好后,沈巍問道,他的教養(yǎng)不允許自己一直這樣稱呼對方。
“羅浮生?!?/p>
寫完自己的名字,羅浮生繼續(xù)寫道,“以前這個時間點(diǎn)你的房間都會有音樂聲,今天為什么沒有?”
往常這個時間段沈巍的確會用唱片機(jī)播放自己喜歡的音樂,但是今天他忙著自殺,哪得上這茬。
“忘了?!?/p>
“現(xiàn)在可以放么?我想聽,就是你常放的那首?!绷_浮生寫道。
沈巍放上唱片,《暴風(fēng)雨奏鳴曲》的旋律開始緩緩流出。這首曲子是貝多芬在經(jīng)歷身體和精神雙重折磨時創(chuàng)作的。奇異,灰暗的曲調(diào)充斥著壓迫感,表達(dá)的是他在絕望之際,唯有音樂聊以慰藉的心情。
曲子結(jié)束后,沈巍看著羅浮生再次下逐客令,“感謝我收到了,音樂你也聽完了,現(xiàn)在你可以離開我家了吧?”
“我家有老鼠,可以在你家將就一晚嗎?”羅浮生的表情很局促。
……
請求的人聳拉著腦袋,可憐兮兮的樣子讓沈巍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拒絕的話給咽了回去。
“只有沙發(fā)?!?/p>
“可以?!?/p>
于是乎自殺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
第二天沈巍起來的時候羅浮生已經(jīng)離開了。
被子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沙發(fā)上,桌子上是還冒著熱氣的早餐,以及一張寫著“早安”的便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