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最毒帝王深沉心

“獠陰哥哥?！卑變粼赂谶@么多惹不起人物的身后，聲音也弱了下來，不似從前活潑，見獠陰面色沉重心不在焉，本想上前安慰一番，一把便被云落九攔下。

他見云落九搖了搖頭，柔聲說道：“有些事輪不到我們說?！?/p>

獠陰看著身前的妖王背影，心情復(fù)雜，根本沒注意身后人的舉動。

妖王打骨子里敬著獨(dú)孤其琛，原本一心想他留下，為先祖開設(shè)宴席，也算他當(dāng)王以來莫大榮耀的一樁事，盡一盡孝道，也好告慰歷代祖先。

誰成想，他下完令一回頭的時候，獨(dú)孤其琛早就在王位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位先祖性情叫人拿摸不準(zhǔn)，他估摸著早就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盡管如此，妖王亦執(zhí)意要去他殿內(nèi)上上香磕磕頭，以表謝意。

獠陰眼下有不少疑問，自然會跟著妖王走，而那四個一臉只沖著獠陰的，自然也跟著獠陰走。

“楚然呢？”獠陰自己別扭了半天，才開口問道。

“他早就病入膏肓了，這次也算是他為本王盡的最后一份力?！碧崞鸪?，妖王不免有幾分傷感，只是一瞬便被掩蓋下去，他會時刻都端著妖王的尊嚴(yán)。

獠陰自是不信楚然會病入膏肓，之前見他明明是個健全的妖，他更相信楚然是被他這個寡情涼薄滿肚算計的父王給利用了，利用楚然的忠心，叫他陷入險境，更可能是別人暗害妖王的毒，都叫楚然替下了！

獠陰趕上妖王的步子，回頭看了看走到最末尾的四個護(hù)衛(wèi)妖兵，走到他旁邊輕聲問道：“今日這個王東徽是誰？”那王東徽別人不認(rèn)得，他可是清楚知道這就是個假貨。

“跟你抓到的一樣，是冥界幽靈。本王原本沒想讓王東徽死，他好掌控，死不死無所謂的。不過，你做的很好?！毖跛坪踉缌系剿@個兒子會一步步追問，不急不躁的為他解惑。

如果王東徽沒死，今日出來指證的就是王東徽，他可以因此換得一家老小平安，但永遠(yuǎn)都在妖王的掌控之下，隨時可背鍋。

在妖王的局中，獠陰一個不小心決定王東徽去死，妖王就得重新找個假貨頂替王東徽，所以這倆幽靈都必須死。

“我都想到了，李柏深不可能不懷疑?！扁碴幇欀嫉?。

妖王放慢了腳步，側(cè)身看了眼獠陰，淡道：“他會明白本王在做什么。”

所以李柏深在看到假王東徽現(xiàn)身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是中了妖王的套，從那刻起，他必須做回妖王的人。

妖王這是在殺人誅心，引朝中心懷鬼胎的人上鉤，妖王不過是準(zhǔn)備了一個網(wǎng)，哪些獵物掉進(jìn)來，就代表哪些人對他有謀逆之心。只要掉進(jìn)那張網(wǎng)，不論是誅殺，還是囚禁，都是清君側(cè)的好手段。

從此，妖界朝中會干凈很多，所有底下人都會在妖王的掌控之中，再也不會出現(xiàn)當(dāng)年大祭司越權(quán)威逼君王之事。

“所以你早就知道仲美人的身份，也早就知道他們的計劃，便將計就計與楚然換魂，讓他頂替你躺在那兒，你躲在暗中籌謀一切。連我也牽扯進(jìn)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想殺你我，你卻早就把刀抬起來等著他們送人頭？”獠陰繼續(xù)連環(huán)逼問。

妖王向他投來肯定的目光，答道：“那張紙是本王設(shè)計好的，仲美人并非自殺，是本王一把推下去的，紙是硬塞在她手里的。你以為那張紙上到底是誰的名字，憑李柏深的本事他能不知道嗎，他知道后沒有動作，便是猜到了本王頭上，他就不敢輕舉妄動?！?/p>

獠陰一驚，忽然覺得眼前的妖王很陌生，原來全局最傻的唯有他自己而已。

獠陰冷笑道：“這次釣到這么多魚，自然是殺了吃了好。可為什么打擾我，牽連到我身上，他們那架勢首當(dāng)其沖沖著我來的?！?/p>

“李柏深是當(dāng)年大祭司的親信。”妖王露出兇光，低沉有力地說道。

獠陰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是報仇啊，他這筆債可真是隔了很多年，這下算清了吧，興許從前總是纏著他的幽靈，也是李柏深的手筆。

他到底如何得罪了他們，他還沒出生呢，大祭司就跟他較勁，大祭司好不容易死了，換成李柏深恨他？

妖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說道：“你這些年總是被鬼纏身，確實(shí)是他的手筆，本王......爹幫你解決了，從今以后，不會有這種事發(fā)生，你那鬼畫符犯起病來，可還疼？”

原先他總以為是鬼畫符招鬼，現(xiàn)在可算是找到主兒了。到了神界昆侖虛直接與鬼為伍，幽靈就招不來，可能是它們無法上到神界的緣故。

哪里是鬼畫符喜歡陰氣呢，這些年的幽靈纏身，早就加重了鬼畫符發(fā)作，就算日后沒有所謂的被鬼纏身，這東西犯起病來也是要命，他已經(jīng)摸不清它的規(guī)律了。

獠陰直接忽略了妖王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抓住重點(diǎn)質(zhì)疑道：“你監(jiān)視我？”

“你是本王的孩子，我能不關(guān)心你嗎？”妖王沉重地說道。

獠陰想到這些事都是他的局，那之前假獠陰一直在妖王面前表現(xiàn)的孝順有加，妖王也都知道是假兒子咯，他還是愿意跟個假兒子噓寒問暖做表面父慈子孝的功夫，也不顧真兒子的安危。

“我不擅勾心斗角，那如果我真讓他們拉下水弄死了呢？”獠陰問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卻鏗鏘有力，眼神里抱有些許期待。

妖王停頓了腳步，默了半晌，道：“本王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都在本王的掌控中?！?/p>

“對，什么都能是你的掌控，但我不是，我不會。李柏深就算極其危險，按理說根本留不得，但他對你有用，只要他這次及時收手，你還是會留他，等哪天，他真的脫離了你的掌控，你才會把他拿下，對嗎？”獠陰想到自己看見病重父王的那副樣子，那份身為子女擔(dān)心父親的心情，如今都相當(dāng)?shù)目尚Γ约嚎烧嫔蛋?，便沒好氣地冷硬道，“以后不要再玩這種把戲，玩也別帶上我，我怕哪天你真死了，我都沒當(dāng)回事不來了，再落個不孝之名?！?/p>

“你這張嘴可真像她！李柏深現(xiàn)在還不能動，時機(jī)尚未成熟。倘若今天就動了他，對本王是弊大于利！”妖王剛緩和的臉立刻嚴(yán)肅了起來，雙眼中像有一把利劍對著獠陰，道，“我這位子早晚有一天是你的，你很合適。”

獠陰瞧見他直射過來的眼神，立刻想起了夢里的他那種惡鬼索命般地毒辣眼神，從內(nèi)心深處油然而生幾絲恐懼與憤怒，繼續(xù)甩臉道：“我不稀罕，我不合適，你從來不知道我真正喜歡的是什么。跟大王共處一室，我味同嚼蠟，甚是不爽，就此別過。”

說罷，獠陰扭頭就走，妖王也沒有阻攔。他把他從小扔下不管，現(xiàn)如今還想操控他的一生，做夢！

善淵見他左手暗暗攥拳發(fā)抖，便一步跟上前，拍上他的肩膀，道：“你需要休息?！?/p>

云落九一把扯過獠陰的手臂，見那鬼畫符發(fā)著陣陣藍(lán)光，蹙眉問道：“忍多久了？”

經(jīng)二人的提醒，獠陰似乎才想起，他一直犯著病，原本注意全然不在這還不覺得疼，現(xiàn)在自覺過來，倒叫他難受。忽然手背似從骨頭里發(fā)出的癢，猶如有小蟲在皮下鉆過，便忍不住使勁上手撓著，恨不得把自己的左手撓爛，方才能緩解。

善淵一把握住獠陰的右手，試圖阻止道：“忍住?！?/p>

獠陰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把自己的左手撓出血紅一片，乍一看甚是麻人，便笑道：“真是不治之癥，無藥可解，只能忍著?！?/p>

眼下這情形立即離開，也不是辦法，幾人便決定先叫妖兵領(lǐng)了路，安置在一處宮殿歇腳。

妖兵帶領(lǐng)幾人七拐八拐，獠陰迷迷糊糊被云落九攙著走，也不記路，只知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終于走到一處宮殿，上面寫著遙知不是雪五個大字。

這宮殿的名字極其奇怪又讓獠陰極其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看過，腦海里只蹦出了一句詩：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dú)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獠陰被善淵和云落九扶進(jìn)寢室，傻站著的白凈月被殷商自覺地拽起后脖領(lǐng)離開，白凈月面對殷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遇見了克星，一邊跟他較勁一邊扯著煙嗓喊道：“你拽我干什么，我要看哥哥好不好！”

只聽殷商很是嫌棄的無情道：“一邊待著去，沒個眼力見兒！”

“你先好好休息?！痹坡渚旁俅谓o眼睛蒙上了薄紗，折騰這些天，他的眼睛也該休息了。

獠陰坐在床上，見狀忙叫道：“等等，就現(xiàn)在，幫我把缺失的記憶找回吧?！?/p>

聞聽此言，善淵臉上難得出現(xiàn)一絲慌亂與擔(dān)憂，獠陰見善淵的眼神，便鬼使神差地解釋道：“就還是你不在的時候，落九檢查我的魂魄，查到我的魂魄有被人特意抹去過記憶，我想應(yīng)該是小時候吧。”

善淵聽了獠陰的解釋，臉上果然恢復(fù)了平淡，便走到一旁坐著。

獠陰眨巴著大眼睛，似一汪春水，看了看一旁不知想什么的善淵，又眼巴巴地望著云落九，企圖想透過薄紗看到他的眉眼。

怎么......都沒話了？開始了嗎？一樁小事，善淵那么大反應(yīng)干嘛，難道我得了什么絕癥，倆人瞞著我？獠陰不禁想起倆人在大殿上偷摸對視的那個眼神，又見云落九遲遲沒動靜，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這種時候不能自己嚇自己。

“別瞎想。”

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入他的耳里，獠陰第一眼看向善淵，心里有些嘀咕，他都沒在看我，居然知道我想什么！咦，獠陰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倒在床，他試圖動了動腳，竟發(fā)覺身體猶如千斤之重動彈不得，全身上下只剩一對眼珠子滴溜轉(zhuǎn)。

“陰兒，別賴床了，吃飯啦。”獠陰被一個女人喚了一聲，他躺在溫暖的床榻上伸了個懶腰，又呆滯了一會兒，才打著哈氣下了床，出了寢室。

“陰兒，你先吃，有幾位王族叔叔來了，娘要先忙正事，飯是你爹做的，你自己吃吧?！扁碴幯劾镉橙胍痪皟海挥傻眯念?，冰涼的腳一步步踏在地板上，慢慢走到那個女人身邊，看著她滿臉慈愛的正在對桌上一個大男孩叮囑，那個男孩身形瘦長，看起來是束發(fā)之年。

而那個男孩便是他，是曾經(jīng)的自己，那個女人便是他的母后，名為葉赫。

這時葉赫的身形容貌粗略看仍保持著妙齡之姿，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已為人母則傲然不屈、秀外慧中的魅力。不過打眼瞧多了，便能發(fā)現(xiàn)葉赫頭上藏著幾根白發(fā)，腰身也比從前粗了幾分。

“娘，我想你了?！扁碴幵缫褱I如泉涌，眼里母后的身影漸漸模糊成了重影，而母后的笑容卻深深刻在他腦海里，他破涕為笑，渾身發(fā)抖地上前欲撲在母后的懷里，但這一切就如同幻影，他終究什么都抓不住。

那個坐在桌上臉色冷淡默不作聲，只埋頭吃飯的男孩，他此刻擁有許多溫暖，卻不知珍惜。

獠陰胡亂擦了擦眼淚，再睜眼時眼前早已沒了母后的身影。

他想起來了，原來他會人前叫父王母后，人后就會親切地喊著爹娘。

“娘，娘，我不想讀書，我想出去玩?！币粋€矮到只能抬頭仰望葉赫的小男孩，奶里奶氣地哀求。

“王后，胡大奶奶此刻正在大殿外等候，說是事關(guān)收服水族的要緊事，眼下大王正與族中長老釣魚，您看......”

“等他回來，我們都與水族打上了，本宮去見胡大奶奶吧?！比~赫放下妖王出游前留下的一堆政務(wù)，板著臉道。

獠陰看著忙前忙后的她，一眼都沒看那個守在她身邊的小小的自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獠陰看著總角之年的自己，晃著小短腿跌坐在地上，孤零零在殿內(nèi)小聲抹淚，滿是委屈。

他好想告訴那時的自己，再懂事一點(diǎn)吧，你娘這輩子都不容易。

母后還是那個一做起正事就會認(rèn)真嚴(yán)肅，一點(diǎn)不受外界打擾的女人，這種感覺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親切啊。

那時的母后，滿頭秀發(fā)不見一根白絲，身量纖細(xì)，面容更加緊致飽滿，唯一不變的是那始終冰山一般的冷淡表情，她把自己封住，誰也化不開。

而他對那時的父王，竟然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只記得總不見身影，母后總在那個偌大的冰冷的殿里忙來忙去。

父王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照顧，最后都是他還沒睡著，這位大人先在旁邊打起了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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