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原本是來觀月的。

夜里，我來到。

到這里時已很晚，天完全黑了。似乎不能看到周圍物體。

沒有高大建筑，只一些小房。黑色中，房子形狀不能很好辨認。只是如黑色簾幕上的褶皺，視覺上不能認出。

我只是抬頭，看到月亮。

月亮近在眼前，銀色的懸浮在上面。銀色的光閃著，很亮。我認得那是銀的閃爍，只有銀能如此閃爍。隱隱能看到上面斑駁的形。

月亮很美，看看月亮吧。

二

我又來看月。

這月亮不同。黑色的巨物立在那，擋住一點月亮。

我看。巨物身上淡淡映著月亮的光，顯出四肢形狀，瘦長的，不像是人，而像是——誰的造物。

我原想逃離她。我看到她黑色混沌的眼。一張嘴微閉著在下面，向上揚。不像是人的。

她要吃了我了。

我害怕，又不知如何做了。

我忽然是下定決心了。我愿她吃了我。

我說：“你來罷！”她不答，黑色的眼睛看著。

我說：“過來罷！”她不答，黑色的眼睛看著。她笑——黑色的森森的牙。

我明白了，她并不是要吃了我了。她要這樣。

我離開了。

三

我看著她。我問她：“你為何不吃了我？”

“我是你的主?！彼f。

“我并不想令你過去?！彼f。

她低下頭了一些。

她看著我。

“我卻害怕你的逝去?！彼f。

我問她：“我是不害怕自己的逝去，只是想自己的過去？”

“你是并不害怕自己的過去，只是想自己的逝去?！彼f。

“過去從未逝去，她甚至從未過去?！彼f。

她仰起頭來，張開嘴。

“我將令你逝去，將要你離開過去?！彼f。

她的雙臂緩緩抬起，到水平位置。

“去到未命名的地方，正如我們無法定義自己稍縱即逝的內(nèi)心?！彼f。

“我將令你成神?！彼f。

她的眼睛發(fā)出白色的光。

四

我看周圍，出現(xiàn)許多黑色人影，一樣黑色的造物。

僅僅是立著，身上透出四周地平露出的微光，卻仍能看清。

那是獸面的人。鹿面的人，兔面的人，鴿面的人，豬面的人，鶴面的人，鴉面的人，梟面的人。黑色混沌的眼睛看著我。

“我是你的造物?！彼齻冋f。

她們圍在我身邊，僅僅圍住。

黑色的嘴裂開，向上陡峭弧起。

我似乎能聽見她們的聲音了。

“祝賀你?！彼齻冋f。

黑色的笑聲在縫隙中蔓延，刺耳卻悅耳。

我閉上眼，回答她們：“謝謝你。”

感受她們的肢體擠壓我，消失了。

“我將令你成神?！彼齻冋f。

我睜眼，她們張開雙手的身體立在周圍。

她們頭顱上的眼睛發(fā)出白色的光。

五

銀色的雨低落下來。

“開始了?！蔽业闹骱臀业脑煳镎f。

“先知者不惑?！?/p>

“統(tǒng)治者不敗?！?/p>

“愚鈍者不思?！?/p>

“癲狂者不生?！?/p>

她們低聲吟唱。

“我神永恒。”

她們高聲贊頌。

月亮改變了。

黑色的經(jīng)緯畫上，畫上。

白色的月亮劃開，劃開。

月亮最終成為黑色的。

我的主和我的造物最終變成白色了。

我感受到雨停了。

我明白她們是要我逝去，那白色給我。

我又聽到刺耳但悅耳的笑聲。

六

我的主的被什么切割下來，落在下面。腐爛了，露出里面的果實給我。

我的造物的被什么切割下來，落在旁邊。腐爛了，露出里面的果實給我。

我看到自己黑色的森森的身體。

身體上長出了枝蔓，尖銳的刺向我的主和我的造物。

沒有血液流出。

月亮的白色到她們身上，從枝蔓流向我。

我最終變成白色了。

我看到自己白色的發(fā)亮的光環(huán)。

我收回自己的枝蔓。

我看到自己白色的發(fā)亮的光翼。

無色的漩渦蕩開，樹的枝干又分出一枝。

那無色的漩渦后面，是要去的地方。

七

飛，無盡的飛。

到了的這地方?jīng)]有名字，沒有造物理解過她。

造物并不能理解這虛無。

第一日。

有光，便有光了。

有暗，便有暗了。

“若用造物的雙眼直視至明，至暗將緊隨其后。”這是有造物地方的造物的聲音。

第四日，要有日月，月亮存在了。

以及創(chuàng)造。

第六日，要有造物，造物存在了。

第七日，死了。

安息了，成神了。

2022.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