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三十二回 推心置腹2

青史書,亂世錄,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當時明月,幾度春秋,風口浪尖鑄傳奇
望極天涯無盡處,飄搖路誰人共命途
萬里關(guān)山,寂寞龍?zhí)睹骰虬?,正邪黑白誰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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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大,總無涯,烽火烈焰,千載多少云煙
機謀智計,步步為營,今朝物換星移
浮世深長路遙,知行合是謂道
風云裂變,生死無間何所戀,笑看紅塵萬事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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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畔,陌上花,情義肝膽,多少愛恨嗔癲
士為知己,生死約定,追覓飄渺因緣
碧血叱咤,燃盡風華,丹心笑顏燦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舊日月照,驚心動魄幾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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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磅礴的歷史畫面,波瀾壯闊的內(nèi)外風云,
明爭暗斗的朝堂矛盾,變幻莫測的君臣關(guān)系,
忠奸難猜的兄弟情義,復(fù)雜微妙的男女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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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那一年》叁:千秋天下 第三十二回 推心置腹
在天啟、崇禎時期,幾乎是傾全國之力來鎮(zhèn)守遼東,為了不讓蒙古部落與后金聯(lián)合,明朝主動與蒙古插漢部林丹汗達成以賞助兵的協(xié)議,以此來聯(lián)合對抗后金的進攻。天啟七年二月,黃臺吉曾暗中遣人至蒙古威逼利誘,企圖說服林丹汗與后金講和,策動蒙古插漢部也歸順后金,但他們的努力遭到林丹汗的拒絕。林丹汗也考慮到,與明朝保持友好,進行貿(mào)易,有利可圖,同時利用明朝可以遏制和削弱后金勢力,與明朝互利。
凌云沖看完奏疏放回書案上,問道:“皇上這個想法下詔了嗎?蒙古諸部年賞這事,皇上已經(jīng)和群臣一起給否了嗎?”朱由檢道:“朕還在考慮,尚未決定。事關(guān)國家安危,處理好與蒙古的關(guān)系,是朕無法忽視的大問題。聽你這么說,你好象有不同的看法?”
凌云沖道:“臣只是有一種直覺,還說不上來是什么,只感覺和戰(zhàn)事有關(guān)。請問皇上,兵部是如何看待蒙古年賞問題的呢?”朱由檢道:“方正安這些天專心一意忙著上書關(guān)于裁撤驛站之事,對此他還無暇過問,而且朕并未下旨,他也還不知道朕有這個想法。至于高寀,他之前倒曾上書請奏,希望朕革除蒙古諸部的年賞,以充遼東軍餉?!?/p>
凌云沖道:“他知道皇上在為遼餉的事情發(fā)愁,故此提出革賞之法。表面上他似乎在替皇上排憂解難,但臣卻覺得實際上他是另有所圖?!敝煊蓹z凝眉道:“難道他不但勾結(jié)建州,還勾結(jié)蒙古?可是以朕所掌握的情況看來,他和蒙古諸部一點交情也沒有,如何勾結(jié)呢?”
凌云沖思索片刻,道:“或許他不曾與蒙古勾結(jié),但只與建州勾結(jié)已是不易對付。半年前,建州聚兵十萬,欲犯遼東,在錦州、寧遠一線慘敗而歸。黃臺吉吃了敗仗,很可能暗地里私通高寀合謀另想對策?!?/p>
天啟七年五月中至六月初,在長達二十余天中,后金與明朝在錦州、寧遠一線展開大戰(zhàn),此戰(zhàn)明軍大勝,最終以后金慘敗告終,史稱寧錦大捷。在這場戰(zhàn)役中,后金軍傷亡極大,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退回沈陽。寧遠兵敗以來,后金雖然打敗了朝鮮,擊敗了蒙古諸部,但是后來進攻錦州遭受了敗績,八旗勁旅竟然變得怯于攻城,士氣不振,而明朝則因為寧遠大勝和寧錦大捷之后,一改往日爭相奔潰的頹廢之氣,兼之有孫承宗那樣的名將,力量對比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朱由檢道:“你這么一說,朕倒想起來了,孫承宗調(diào)離寧夏關(guān)之后,朕準備任命山海關(guān)總兵馬世龍改任寧夏關(guān)總兵官。雖然遼東需傾全國之力來鎮(zhèn)守,然而牽制西北蒙古也不能放松。馬世龍是孫承宗將軍的得意門生,他生長于寧夏,對寧夏山川地形十分熟悉,由他鎮(zhèn)守寧夏關(guān)再適合不過。在這件事上,高寀卻極力阻擋,口口聲聲說什么馬世龍是孫承宗的親信部將,名頭響亮本事不大,他的理由就是,馬世龍當年在進抵柳河時,遭到建州騎兵伏擊受挫,他說馬世龍連柳河小戰(zhàn)都處理不好,何談鎮(zhèn)守邊關(guān)要地寧夏關(guān),那邊是兇猛異常的蒙古兵,他認為馬世龍不夠能力應(yīng)付,幾次上書請奏,希望朕改換人選。朕沒予理睬,已下旨馬世龍赴任寧夏關(guān)?!盉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沖知道寧夏關(guān)之前的鎮(zhèn)關(guān)總兵,就是那個和許顯純是稱兄道弟的同科武進士,自從在五??蜅K嬖V方正安這二人的關(guān)系,方正安當時就轉(zhuǎn)告于朱由檢,現(xiàn)在朱由檢登基,已派人著手調(diào)查該總兵。像這種和閹黨有瓜葛的官員,只怕不追究,一查一個準。那次凌云沖到悅來賭坊找林清風一同對付許顯純之時,朱由檢已將該總兵革職查辦。
凌云沖雖然知道此人現(xiàn)下已被打入大牢,聽候?qū)徟?,卻無從知道到底所為何罪。因為朱由檢審查此人背后似有高度機密,絲毫沒有一點泄露。凌云沖揣測其罪名不但是閹黨一伙,里面肯定還有更大秘密,這個秘密甚至大到連崇禎皇帝都必須要求審理者嚴格保密,到底會是什么呢?當下不去想了,問道:“那高寀最近的動向如何呢?皇上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在朝政奏議上有什么可疑之處?”
朱由檢道:“他身為兵部尚書,知道朕正在查處一批昏官污吏,著手籌集遼餉,他便主動在京城整治京營?;市稚罢宜塘窟^整肅京營的問題,他事先已經(jīng)了解過,京營吃空餉甚是普遍,冗員之多難以想像,十多萬人馬為數(shù)不少是老弱病殘,知道癥結(jié)所在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又不能眼下遣散京營人馬,另行招募新軍。他將此情況向朕匯報,朕便下旨令他一定要揪出吃空餉的幕后黑手,上報嚴懲。他倒是揪出一條大魚,此人乃京營總督,據(jù)他查報所奏,京營的官兵名冊多是一片虛假。朕今日才知道,京營之中掛名領(lǐng)一份厚餉的把戲竟如此之惡,甲鬻于乙,乙鬻于丙,輾轉(zhuǎn)倒賣名額,那個名單里的人名有的竟是萬歷甚至隆慶年間的差。
“朕細查之下得知,混在京營之中當差的有些還是權(quán)貴勢家的悍仆惡奴,通通是市井無賴,也是此人招來的。他不但不加管束,反而包庇縱容,致使光天化日盜搶之事屢屢發(fā)生,這還是京師嗎?朕當即下令抓捕這些個所謂京營官軍全部處死,京營總督革職查辦。這件事高寀所查所奏倒都是實情,并未弄虛作假,他還查得京城禁衛(wèi)軍里也有吃空餉的情況,就連神機營也不例外。
“當初這些重要職位都有魏忠賢安插的爪牙,朕罷免撤換了那些閹黨殘余,不曾想聽臣下推薦換上的人手卻是虛有其表全不中用,朕準備將一些人撤職降職,另覓能人。高寀上奏了一批名單,說當中或許有朕可以用得著的人選,朕清楚的知道他通敵的事實,當然不會輕易選用他所推薦之人。目前神機營提督一職朕尚未尋到合適人選?!?/p>
凌云沖聽了朱由檢所述,想到‘一庭芳’里的那幾個護院當中混有異族人,思維如旋風一樣急速聯(lián)串起來,立時察覺到當中的問題,說道:“皇上,京營總督利欲熏心咎由自取,高寀拿他開刀,此舉看似在為皇上辦事,其實另有所圖,說不定他的圖謀還非同小可?!?/p>
朱由檢聽聞此言,臉現(xiàn)疑惑神色,道:“朕也知道對付這只老狐貍絕不可掉以輕心,不過此事跟革除蒙古年賞有何關(guān)系呢?”凌云沖道:“皇上,近日從晉陜兩地逃荒避疫而到京城來的災(zāi)民數(shù)不勝數(shù),據(jù)臣派東廠屬下查探所得,其中有些人的身份來歷頗為可疑。臣亦親自到京中巡查,發(fā)現(xiàn)這些人并非真正的災(zāi).民?!?/p>
朱由檢一聽之下,臉色立時大變,問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你查探得怎么樣了?”凌云沖道:“臣在集市上偶然看見幾個替馬販牽馬駕馬的仆役,發(fā)現(xiàn)他們控馬的方式完全是蒙古人的手法?!敝煊蓹z心頭一驚,問道:“有這種事?你是憑什么看出來的?”
凌云沖道:“臣之前在寧夏邊關(guān)與蒙古人打過交道,所以一看便知,此外再看這幾人的額角都有道膚痕,那膚痕乃是在烈日下戴頭盔時間長了的痕跡。由此,臣猜測這幾人絕不是晉陜之地的百姓,很可能是蒙古奸細?!?/p>
朱由檢驚愕之余深以為然,點頭道:“你真是心細如發(fā),眼光犀利。這幾個人來歷絕不普通,只是不知他們意欲何為。你查此事進展如何?”凌云沖道:“邊關(guān)戰(zhàn)事頻起,硝煙彌漫,有建州異族人趁機混入京師重地,也是可想而知。就憑那些個嘍羅,絲毫不足為懼,只是他們行跡可疑,而且人數(shù)不少,如果他們是高寀的勢力人馬,這背后隱藏的禍端可就一定跟建州有關(guān)。雖然僅憑這些人根本成不了氣候,但是臣只怕他利用些人制造禍端,圖謀不軌。咱們在明,他們在暗,皇上應(yīng)該提早防范。”
朱由檢道:“蒙古探子潛入京畿只怕也不是最近一段時間才有的事情,只是他們一直無所大動,往往活動于暗地之中。你說他們額角有道膚痕,朕在檢閱神機營時,曾看見有若干個兵士也有此種特征,這些兵士正是蒙古人,不過人數(shù)極少,是從各處軍隊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經(jīng)過連番測試身經(jīng)百戰(zhàn),他們對大明忠心不二。雖然蒙古有部分小部落投靠了黃臺吉,但像插漢部這樣的大部還是奉我大明為正朔。遼東軍中,士兵里也有許多蒙古人。當年由孫承宗將軍收納進去,現(xiàn)在有的已坐上了副將的位子,手下統(tǒng)領(lǐng)為數(shù)不少的士兵。像這樣的蒙古人倒也不奇,他們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朕都一視同仁。”
凌云沖道:“皇上,神機營和遼東軍中有蒙古人不足為奇,畢竟那都是經(jīng)過朝廷檢驗過后再編制入伍的兵士,每個人的資料身份背景來歷皇上都一清二楚,當然沒什么可懷疑的。但是京城里這些刻意化裝掩飾,而混跡在災(zāi)民當中的蒙古人,他們的身份背景現(xiàn)下尚未查明,臣總覺得事有蹊蹺。恕臣直言,革去蒙古年賞的做法萬萬不可?;噬险埲??!?/p>
朱由檢道:“朕也明白御虜當恩威并濟,不可專恃羈縻。插漢部首領(lǐng)林丹汗也曾出兵助我大明抗擊建虜,但其他諸部卻似墻頭草搖擺不定,朕不想再把遼東急需的餉銀白白送給那些不知好歹的部落?!?/p>
凌云沖道:“臣了解皇上的心意。大明和蒙古諸部達成以賞助兵的協(xié)議,以此聯(lián)合對抗建州。朝廷每年賞給林丹汗白銀萬兩,無非就是花錢買平安,蒙古諸部的年賞,雖說屬于打水漂的性質(zhì),但若皇上盡革其賞,諸部皆哄然,那就等于把蒙古人推到建州一邊。建州屯兵關(guān)外蠢蠢欲動,京畿又混進不明白來歷的蒙古奸細,可見事情并不簡單。
“皇上不妨仔細想想,高寀整肅京營企圖換上自己的人馬,而且阻攔皇上派遣孫承宗的親信部將出任寧夏關(guān)總兵,又提出革賞之法以充遼餉,這里頭大有文章。盡革塞外蒙古之賞大有可能鬧出亂子,之后再設(shè)法補救只怕也來不及。假如蒙古與后金聯(lián)合,而使大明東、北兩面受敵,邊境形勢必定格外嚴峻。臣建議皇上給蒙古那邊照例發(fā)給撫賞銀兩,只是要他們不得與建州相勾連,守門諸部,皆受我賞?!?/p>
朱由檢道:“倘若二酋相勾,兵連禍結(jié),對我大明自是大大不利。年賞可保蒙古無風草之驚,皆調(diào)和之力,自是有一定作用。你認為高寀借以此事在搞什么陰謀?”
凌云沖道:“半年前黃臺吉在遼東寧錦一線慘敗,很可能暗地里私通高寀合謀另作盤算。臣有個大膽的猜測,建州欲繞道山海關(guān)以西入寇關(guān)內(nèi),甚至他們的目標直逼京師?!敝煊蓹z大驚,臉色一沉,罵道:“好個陰險歹毒的亂臣賊子!朕定要將其凌遲處決?!闭f著一拳重捶在書案上。又道:“觀今形勢,國家安危系于一線,對此你有何方略?”
凌云沖道:“皇上息怒。事情遠沒到那么嚴重的地步??茨欠葑嗍枭霞眻笏f,不單此時大明處境困窘,建州處境也一樣艱難得很,蒙古諸部遭受了嚴重災(zāi)荒,建州本身也遭受重災(zāi),發(fā)生饑荒,陷入困境。不光蒙古諸部的日子不好過,建州的日子也清苦得很。蒙古諸部因為遭災(zāi),已顯露出跟建州離心的苗頭,這是黃臺吉所不能容忍的,所以高寀就想出革賞離間之計,企圖挑撥大明和蒙古諸部的聯(lián)合之勢。
“大明山海關(guān)一帶防御堅固,軍事上以寧錦兩地為中心,重點防衛(wèi)山海關(guān)。我軍在山海關(guān)之外層層布防,建州久攻不下,傷亡慘重,黃臺吉此次慘敗,便開始采用繞開山海關(guān),過境蒙古襲擾中原的新戰(zhàn)略。這種不直接經(jīng)山海關(guān)入寇,反而兜個大彎的策劃,多半是高寀想出來的詭計。寧夏一帶,與蒙古諸部接壤,形勢比較復(fù)雜,蒙古瓦剌曾經(jīng)多次經(jīng)入寇,逼近京師,這顯然與此處防御單薄有關(guān)。
“假如建州繞過寧錦防線和山海關(guān),到達長城防線和寧夏關(guān),那里兵力有限,又無準備,所以必定是一突而入,如此一來,八旗兵在關(guān)內(nèi)就有了落腳休憩之處,而后,兵鋒直指我大明京師。建州之所以沒有在此前想到繞過山海關(guān)以西入寇關(guān)內(nèi),正是因為有蒙古諸部在此地沿邊放牧,實際為大明起到藩籬的作用。建州雖強,但其勢并未大合,黃臺吉還不敢貿(mào)然和蒙古諸部同時翻臉,所以他以軟硬兼施的手段,暗中拉攏利誘,妄圖制伏蒙古各部,加快他大合的步伐。
“現(xiàn)下塞外蒙古以苦饑請賞,若皇上堅持不予,就算蒙古諸部不與建州勾連,也可能導致插漢等部因生計問題而西遷,革賞此舉將會改變蒙古諸部的動向,如有異動,大明山海關(guān)以西藩籬盡失,便為建州叩關(guān)大開了方便之門。倘若大明西北三百里,盡失之險,而邊防益虛,國家社稷頃刻便是危機四伏腹背受敵的情勢。
“建州欲繞道山海關(guān)以西入寇關(guān)內(nèi),這只是臣的推測和猜測,現(xiàn)下這種情況,寧夏關(guān)外蒙古諸部形勢穩(wěn)定,可能山海關(guān)仍是建州奪取的第一目標?,F(xiàn)如今內(nèi)憂外患,不管怎么看,皇上及早做好防御準備,防患于未然乃是必要之舉。在這個時候,京城中混入假扮災(zāi)民的蒙古奸細,必定事有蹊蹺,京城重地不可疏漏,不能放過一點點可疑之處,這些人行跡可疑意圖不明,臣會設(shè)法繼續(xù)查探,同時加以防范。
“依臣所見,這說不定也跟高寀通敵有關(guān)。高寀這只老狐貍,陰險狡詐深藏不露,面子上克己奉公兢兢業(yè)業(yè),不貪贓不枉法,儼然一個好官清官的派頭,暗地里卻私通敵方謀取暴利。他的偽裝之深,有模有樣有板有眼。雖然扳倒高寀老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只要查知清楚此事,就可摸到高寀的老底,便可將他連根拔起徹底消滅。”
凌云沖了解朱由檢此時的困縛,高寀曾經(jīng)做福建稅監(jiān)時橫行不法,但通倭斂財卻在地下進行,沒被抓住證據(jù)。所以明面上只有一條作威作福的過錯,而那是過去已久的罪狀,雖不是不可追究,但那個時候做稅監(jiān)的沒有哪個不貪不黑。
尤其是萬歷皇帝已經(jīng)處理過高寀,朱由檢不可能否定他爺爺?shù)呐袥Q,那等于是默認他爺爺當年廣派稅監(jiān)的做法是有嚴重的不良后果,就算心里承認,也不能再把老帳翻出來質(zhì)疑自己祖宗,做孫子的是不能、也不會這么干的,尤其是皇家皇族,那簡直是自己在破壞帝王家族建立起來的威信威名。
而且當年高寀通倭也是秘密行徑,真正擺在臺面上被群臣查實狀告的把柄,和其他稅監(jiān)的罪名一樣,只是斂財不法,通倭之事是沒有抓到罪證的,甚至是沒人知道的。所以就算朱由檢現(xiàn)在要處理他,陳年舊案也極難查到罪證,無法澄清真相,所以必須抓到高寀現(xiàn)在的罪證,才能將他治罪。
朱由檢聽凌云沖分析得有根有據(jù)頭頭是道,不由懷疑此種情況極有可能發(fā)生,頓時拍案大怒道:“高寀這廝,心懷異志,居心叵測,此賊不除,社稷難安?!狈薹奕婚L長吐了一口氣,又道:“你這一番推論委實不同凡響。蒙古諸部如有異動,戰(zhàn)局事態(tài)定然驟變,如果形勢發(fā)展到那一步,那便猝不及防險象環(huán)生。這件事就由你全權(quán)負責著手調(diào)查,只要找到確鑿證據(jù),將罪證掀開,高寀老賊便無所遁形?!?/p>
凌云沖道:“臣定會全力追查,找到證據(jù)指證高寀?;噬媳M管放心?!敝煊蓹z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好好去辦吧。”凌云沖道:“是?!?/p>
朱由檢默默思索了一下,說道:“朕大概算了算,國庫調(diào)撥銀兩除用作遼餉和賑災(zāi)之外,至多只能余下九萬兩。這蒙古年賞的問題,真是讓朕傷腦筋?!绷柙茮_問道:“皇上為何苦惱?難道銀兩尚有不足嗎?”
朱由檢道:“朕計算過了,如果還要發(fā)給蒙古年賞,按照以往慣例每年都得派發(fā)九萬多近十萬兩,大小各部按需自行調(diào)配。如今數(shù)目不足,朕決定跟蒙古諸部商議,重新分配,按每個部落人口多寡來分,相信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異議。插漢部最大,朵顏部次之,其他兩部居末,人口數(shù)量基本也是一部比一部少一半,只是林丹汗的插漢部每年都不少于四萬五千兩,如若分配不均,其余那些部落必定心有不滿。以你之見,應(yīng)該怎么分呢?”
凌云沖問道:“皇上,遼餉和賑災(zāi)的款項真的是多一兩也抽不出來了嗎?”朱由檢嘆道:“確實如此。不然朕也不至于這般為難?!绷柙茮_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姑且從中抽六千兩出來加進去分作蒙古年賞?!敝煊蓹z聞言臉現(xiàn)詫色,皺眉道:“那怎么行?我大明急需的錢銀不就少了六千?”
凌云沖微微一笑,解說道:“不會,皇上放心,且聽臣說下去。這樣算起來總數(shù)就是九萬六千兩,最大的插漢部賞四萬八千兩,朵顏部少一半,就是二萬四千兩,其余兩小部賞銀依次減半,分別是一萬二千兩和六千兩,最后還剩下六千兩,皇上仍可以用作大明國用。如果以九萬兩計算,插漢部得四萬五千兩,朵顏部少一半,其余兩小部再少一半,如此各部分得的撫賞也會比這樣分得的少。其實臣說加六千兩進去,只是方便計算,剛好這么一分,恰恰余下六千兩,皇上賞賜蒙古之時,不必真加六千進去,只按九萬兩的數(shù)目分給他們便成?!?/p>
朱由檢聽罷豁然開朗,不由開心地輕聲笑了起來,贊道:“好主意,這個分法著實妙哉,妙哉,如此甚為妥當?!绷柙茮_只笑了笑,神態(tài)自若。
朱由檢凝目瞧了他一會兒,忽的問道:“你的毒解了嗎?”凌云沖心頭一怔,不禁想他怎么知道了?自己并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有無可知道,難道他問過無可?須臾之間,朱由檢又問道:“前些天你在京城大醫(yī)館見過你妹妹了?”
凌云沖又是一怔,同時心念電轉(zhuǎn),忖度皇帝忽然間這么問,意味著一定有事發(fā)生,他既是這么問,不如自己徹底說白,以免牽連無可。凌云沖想到這里,隨即暗運內(nèi)息,毒力瞬間沖擊血道,一口鮮血即從口中噴出,他用左手捂上胸口,身子不自覺的微傾,模樣極為難受。朱由檢一驚,上前扶住他手,問道:“你這是怎么回事?”
凌云沖不答,只捋起自己的衣袖給他看。朱由檢見他手臂內(nèi)側(cè)有一條細細的黑線往肩膀以上延伸,黑氣已通到了上臂中部,愕然道:“難道這毒厲害至斯?”凌云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還好,我還扛得住。那天無意間在京城大醫(yī)館遇見無可,她跟我說,若是這條黑線通到心臟之時,性命就難保了,好點的話也會失憶失明?;噬显趺粗牢抑卸??”
朱由檢松開扶住他的手,道:“之前你在靜逸茶居和方正安碰面,你告訴他高寀給無可下‘血之親’的毒,企圖讓無可失憶、而后安排她進宮做眼線,實際上她沒有失憶這些事。我曾問過方正安,此毒如何可解,他說你沒有告訴他,只說‘血之親’的毒會令人失憶,生命無憂,叫他不用擔心。朕一直很奇怪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毒,毒性居然如此奇特,前些時候朕便問了無可,她告訴朕此毒來自東瀛一種邪蟒,解藥是自家親人的血。沒想到高寀老賊如此陰毒,他查得無可再無親人,便給她下此毒,分明是想讓她永遠受他控制,為他所用。朕問無可為何不找你解毒,她說因為你也中了此毒,你的血再也不能給她解毒了。朕好生驚訝,問她你哥哥什么時候中了此毒?怎么也會中毒的呢?可是不論朕怎么問,她就是再也不說了。朕只見她神情忸怩神色為難,不知何故,卻也不便再問。不如你告訴朕,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云沖心中一痛,苦笑道:“她當然說不出口,還是讓我來說吧。”朱由檢越發(fā)好奇,問道:“你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凌云沖便將當日在‘一庭芳’怎么遇到無可,怎么和她交手等情由說了一遍。朱由檢聽罷大為訝異,恍然道:“難怪她羞于啟齒,朕真沒想到,‘血之親’這毒的個中隱秘如此之深,如此可怕?!?/p>
他看凌云沖的臉上盡是頗為心疼妹妹之色,又道:“朕明白你不愿讓你的朋友你的兄弟知道你中毒,所以你沒告訴方正安解藥是自家親人的血,如果你原原本本完全的講出來,他一定會問你給無可解毒,那么你中毒的事他就會知道,所以你索性閉口不談。朕瞧無可看上去似乎與常人無異,便問她有無大礙,她告訴朕說,她小時候曾中過一種竹林小蛇的毒,好了以后便能抵御‘血之親’的毒,所以才沒有失憶。她服食自制的‘醉心引魂丹’可壓制住毒性,但是朕看你卻不然,何以嚴重到這般地步?”
凌云沖道:“我不只中了‘血之親’,我還中了‘春花散’,是魏忠賢那老賊下的毒手?!敝煊蓹z不由驚怔,道:“怪不得你的毒性反應(yīng)會如此之大。你怎么會中了‘春花散’?那又是一種什么毒?”
凌云沖道:“這種‘春花散’,我也是聽無可告訴我才知道的。這是一種慢性毒藥,到了春天的時候就會隨著百花開放而發(fā)作,中毒之人在立春之前就會殞命。東廠二檔頭趙小興是個擅使毒藥的能手,這毒想必是魏忠賢從他那里拿到的,而且肯定是新制的毒藥,所以之前我還未曾聽聞。那次在月泉鎮(zhèn)殺了許顯純回來,我被魏忠賢那老賊訓斥了一頓,盡管我費盡方式幾盡掩飾,但我猜他多少也會懷疑我的身份,他便下毒以防萬一?;蛟S他想,若我真是忠心追隨于他,那么明年立春之日以前,他自會給出解藥,或是在暗中下解藥解毒。如果我是釜底抽他底薪的人,他今年年底要死,他也要我不久就給他陪葬。”
朱由檢聽罷,冷哼了一聲,道:“魏閹這老烏龜陰險毒辣,連死都要拖人下水。他究竟怎么給你下的毒?”凌云沖道:“他把毒下在香爐里,讓人難以防備,我開始都不知道自己中毒,還好那天我在京城大醫(yī)館遇見無可,方才知曉。現(xiàn)在我體內(nèi)的這兩種毒相混為一,毒性已變,毒上加毒,毒性難料,無可也束手無策,她只得將‘醉心引魂丹’交給了我一瓶,她說這藥本身也含有毒物,吃多了有折壽之優(yōu),重則有性命之憂,囑咐我千萬不可多服,她還要我連酒都不能喝了。我瞧得出她焦慮之極,擔心不已的神色,我知道我這毒是無法可解的。魏忠賢臨死前說,他早已毀了所有的解藥,現(xiàn)在世上再也沒有‘春花散’的解藥。而無可也中了‘血之親’,我的毒她也不能用自己的血來替我解了。反正事情就是如此,我身上的毒是解不了的了?!?/p>
朱由檢恍然想到什么,驚異地道:“那你不是只有這百日之命?”凌云沖點一點頭,淡然道:“不錯?!敝煊蓹z感嘆道:“沒想到毒性竟如此之烈,就算最好的情況也會失憶失明。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嗎?”
凌云沖淡淡一笑,道:“在意又有何用?”朱由檢似乎有點關(guān)心,問道:“有沒有找御醫(yī)看過?或許還有其它方法呢?”凌云沖反問道:“難道皇上認為宮中還有比無可醫(yī)術(shù)更好更高明的大夫嗎?連無可也沒有辦法解的毒,難道那些御醫(yī)能行嗎?”
朱由檢一怔,想想確實沒有,尤其是毒藥方面,御醫(yī)怎及得過東廠那些家伙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他曾在五??蜅SH眼見到趙小興臨死前還妄圖下毒害死菲菲,便也深知此人用毒制毒精通非常,幸得無可留下給任青陽的藥物,菲菲才獲所救。特別是凌云沖身上混合了兩種劇毒,更是難解。無可研究甚深,也是無法可解,何況這些御醫(yī)?
他正自思忖,聽得凌云沖道:“皇上不用為我費心,我于自己這條性命早已不怎么看重,生死有命,且由他去?!敝煊蓹z聞言用欣賞佩服的目光打量著他,贊道:“生死置之度外,確是好男兒大丈夫本色?!苯又跉庖晦D(zhuǎn),又道:“可是你就這么死了,朕真是有點舍不得?!?/p>
凌云沖聽他如此說,頓覺一奇,問道:“皇上此話何意?”朱由檢并不回答,卻調(diào)口問道:“那天你怎么會在京城大醫(yī)館遇見無可呢?”館主公孫意不知凌云沖和無可是兄妹,也就不知他們想見面。當時他如實報告朱由檢說凌云沖到過醫(yī)館,當時無可還待在診室。
朱由檢問公孫意,凌云沖去干什么,他掩飾說是買茶。他沒有告訴朱由檢說方正安寄放了一樣東西,畢竟他是方正安的手下,私密收受物品,不管是何物,皇帝也會疑心,他懂得明哲保身,免得自己被無端牽連。朱由檢猜測那天凌云沖和無可有可能見到了面,于是現(xiàn)在故意這么問。
凌云沖心想皇帝可能派人跟蹤或者監(jiān)視在京城大醫(yī)館附近,所以看見自己進去,至于他本來是想跟蹤和監(jiān)視誰就很難說了,自己向來小心謹慎,從未發(fā)現(xiàn)被人跟蹤監(jiān)視,也許他此做法是針對無可妹妹的,意外的卻看到了自己。而且那天正是皇帝派無可出診之日,定然猜到自己和無可碰了面。轉(zhuǎn)念又想,如果醫(yī)館外真有皇帝派的人監(jiān)視,為何自己一點也沒發(fā)現(xiàn)?難道是自己疏忽了?這基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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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一個驚人的猜測:莫非是館主公孫意通風報信?莫非他受控于皇帝?想想這個可能不是不可能,因為京城大醫(yī)館是京畿地區(qū)名氣最大的醫(yī)館,連皇帝都選這里做國家義診地點。尤其是要舉行大型義診這種事,皇帝肯定事先找過公孫意商議,任何安排人手,如何安排時間等等。說不定皇帝還調(diào)查了公孫意的背景,知道他是方正安他們聞社的成員,是京城分社長。京城的聞濟書院就是聞社所辦,這么大家書院擺在那里,真要查底細還不容易?皇帝怎會不知道方正安是聞社的領(lǐng)頭人?難道自己和無可在醫(yī)館碰上面的事,真是公孫意通報皇帝的?
凌云沖這么揣測著,他想絕不能講出自己去拿那幅畫的事,那就牽連到無可,還有方正安甚至程雅言,便以當日和公孫意接頭的暗語回道:“我聽說大醫(yī)館新進了一批花茶,此茶清新滋潤,喝了神清氣爽,我那天便去買了一點,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無可,真是令人大喜過望。我聽她說是皇上派她出宮義診的。實在是巧合巧合啊。”說著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流露出真真實實的喜悅之情。
朱由檢見他這么關(guān)心無可,暗暗得意自己派人監(jiān)視無可以牽制于他的策略相當正確,說道:“朕一直讓無可待在朕的身邊,負責朕的茶點酒水。那天人手不夠,所以朕才改派她出宮義診。”凌云沖聽朱由檢這么說,便知公孫意沒有把那日方正安寄放包裹讓自己去取之事通報給朱由檢,就算他聽從皇帝,他還留了一手。
凌云沖回想當日去取畫的情景,見包裹密封甚好,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又回想當時自己和公孫意的對話,他并不知道包裹里藏有那幅畫,只看包裹得密實,于是知道那包裹很重要罷了,怪不得他沒有告之皇帝,看來他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自惹麻煩。
凌云沖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他的口氣好象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他心中卻早就清楚皇帝這樣做是何目的,當時就跟無可分析過了。朱由檢道:“本來這趟朕打算讓你和無可見面的,是在宮中呢還是在東廠呢,就算讓她扮做小太監(jiān)也會惹人眼目,朕想了想,始終是不太方便,此其一,再者,眼下奸黨未除,你倆身份特殊,此時相見也無益處,所以朕暫時不能讓她前來和你見面,朕會留她在宮中。不過你放心,朕不會硬讓她做滿四五年的女史才放她離宮,待此事一了,朕就會放無可出宮,讓她重獲自由,讓你們兄妹團聚。這段時間嘛,你就忍一忍吧。小凌,你是個聰明人,朕希望你能明白?!?/p>
朱由檢這番理由也算有些道理,不管凌云沖和張無可在宮里或者是在東廠正面碰面,都有不安全因素存在,宮里人多眼雜,東廠龍蛇混雜,就算沒有監(jiān)視的敵人,其他旁人也會有所非議,一個是皇帝身邊的女史,一個是東廠督主,這兩人親近,定然惹人話柄。另外凌云沖很明白朱由檢想利用無可牽制自己的用心,不讓無可和自己見面的理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
凌云沖道:“臣明白。朝廷所定規(guī)矩便是女史任職得五六年之久?,F(xiàn)在無可只做了一年有余,皇上肯提早放她離宮,確是格外恩寵。臣替妹妹先行謝過皇上的好意。”說罷微一躬身,拱手致謝。
朱由檢道:“你能明白這就最好了。”轉(zhuǎn)口說道:“目前神機營提督一職懸空,督造火器操練禁軍都需要有人監(jiān)管,朕決定由你來擔任。待會兒朕就擬詔下旨,明天你便到此奉旨領(lǐng)命,及時到神機營去任職吧。”?
凌云沖完全沒料到朱由檢竟會讓自己兼管神機營?,F(xiàn)下他任東廠督公,還要兼理神機營的職位。頓時想到剛才朱由檢所說的話,他罷免撤換了那些魏忠賢安插的爪牙,將一些虛有其表全不中用的人撤職降職,他不會任用通敵的高寀上奏推薦的人選,目前神機營提督一職他尚未尋到合適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