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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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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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難得的晴天，碧藍的天幕上幾乎看不到一朵云彩，仿佛所有的陰霾全部一掃而光。

自從仲堃儀帶天樞士兵控制了這座城之后，城里居民每日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活在提心吊膽之下。如今從戰(zhàn)火之下被解救出來，又是陽光明媚，每個人的心情都開朗了許多。

在如此純凈而透明的陽光里，沒有什么事是值得煩惱的。自然在喝茶享受這重生的喜悅之時談?wù)摰脑掝}就開始多了起來。

說書人拍下手中的醒木，侃侃講道：“今日便講當今王上仁義無雙，生擒仲堃儀。話說這竊國之賊仲堃儀背棄舊主，又生扭曲心態(tài)，借著天樞舊部大作文章，一心要這天下分崩離析，尸橫遍野來滿足自私卑微扭曲心理。攻我南陵，奪我城池，虜我百姓。幸得當今王上如天神下凡，帶領(lǐng)天兵天將一夜之間圍得仲堃儀險些棄城而逃，可這仲堃儀卑鄙陰損，耍小人齷齪之計，趁兩軍對壘竟抓我南陵子民于城頭之上威脅王上，王上仁德愛民，如何忍心眼睜睜看著手無寸鐵的百姓死于叛軍屠刀之下。這一戰(zhàn)，又如何打得，就快要攻破城門時只得一退再退，南陵數(shù)萬子民在絕望逆境下本已做好慷慨赴死的覺悟。王上勝局在手，竟被這下三濫之局逼退十里，望著苦苦哀求的子民，無計可施，當真是君子難敵小人使詐，嗚呼哀哉！”

連小二都忘記了為客人斟茶，問道：“那后來如何取勝的？”

說書人熱淚盈眶，抑揚頓挫：“王上圣明，竟不惜以己為質(zhì)，不顧自身安危一人獨上高樓，換南陵子民之命，如此圣君，堪稱千古一帝。在那天臨樓上，被那仲堃儀挾持在手中，連天地都隨之一起悲泣。然仲堃儀小人之子，擒王在手，還是背棄約定，依舊屠殺子民。為救王上，遖宿王和天權(quán)王率領(lǐng)數(shù)萬仁義之師攻破城門，于千鈞一發(fā)之際趕到天臨樓下。諸位可知，在如此急迫形勢下，若沒有這兩位國主的到來，王上便是歿于天臨樓上仲堃儀也不會放過南陵子民，悲呼哀哉！幸得天權(quán)王遖宿王率兵而來，仲堃儀眼見敗局已定，無路可逃，才留下王上的命作為逃生的保命符，昨日的雨呀，宛如為一人而泣，淹沒了整個南陵……”

慕容黎圣明之君，以己身換人質(zhì)之命，遖宿仁義之師救王心切的美名就這樣傳播而去，覆蓋了整個中垣大陸，刀下錯屠的子民冤魂就沒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君王都已身處險境，他們只能感恩戴德附上虔誠。

慕容黎這一舉動讓子民深深體會到民為貴，君為輕，他們不再是庸庸碌碌被棄至陰蔽的螻蟻，他們在君王眼中同氏族親王一樣是平等的，不是可以被踐踏的棄子，慕容黎圣君的形象已深深植入他們骨髓，他們虔誠的擁戴，跪伏，宛如跪拜神明，數(shù)百萬子民的心就這樣被一場華麗的鬧劇聚攏起來，他們認定的唯一有資格成為天下共主的君王，就是慕容黎。

只有這樣愛民如子的君王才能做到天下歸一，海清河宴。

而慕容黎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說書人滔滔不絕的襯托下，茶過三巡，眾人漸漸熟絡(luò)，也開始了一波高談闊論。

一人道：“昨日那雨呀，真是南陵三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雨，王上出城時的背影，我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落下淚來，南陵何德何能，竟讓王上為我等身處如此險境。”

“原來你也在場，我當時就抬頭看了一眼，你們猜怎么著，我看到王上的容顏，那真是……驚為天人?！?/p>

“是呀是呀，當今王上真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那容貌，說是仙人下凡也毫不夸張”

一人疑惑問道：“如何驚為天人？”

“在下如何能描繪，就是仿佛聚納了整個世界的光芒，只看一眼就沉淪，就像神的光芒，有著無所不在無所不控的力量。”

“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那遖宿王為王上赤地千里，說不準就是沉淪王上的容顏。還有那天權(quán)王?！?/p>

“這有什么的，若是在下有機會再見王上仙人之姿，在下甘愿赴死。你們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沒學(xué)個一招半式，我若有那武藝就可應(yīng)征做個王上護衛(wèi)之類的官職，那樣能日日見君之容，美都美死了?！?/p>

這句話并未引起一片嘩然，倒是迎得對面一桌一片贊同，大抵是昨日大雨之中也瞄過慕容黎側(cè)顏，皆有種見其之顏，死而無憾之感。

“王上天人之姿，只有人中翔龍才配與其結(jié)緣，我等凡夫俗子就不要覬覦了?！?/p>

“大伙可知，王上此舉感天動地，午夜時王上被一位仙人救回來了，順便還把仲堃儀關(guān)押了起來?！?/p>

“王上太仁慈了，要是我早就把仲堃儀斬首示眾，為何還留著他的命？”

在沒人覺察的二樓雅間，一人手中的茶碗抖了抖。

樓下士子繼續(xù)道：“聽說王上感染風(fēng)寒，連今日的早朝都休了，據(jù)說給那兩位國主準備的答謝宴也延后舉行，這仲堃儀之事也只能擱置?！?/p>

“可不是嘛，淋了那么一場大雨，連我今日這嗓子都不是太舒服?！?/p>

“你家不是世代行醫(yī)嘛，何不自薦去給王上瞧瞧，說不定王上便能早日康復(fù)?！?/p>

“兄臺可別取笑我，我這糊口醫(yī)術(shù)哪比得上宮中的醫(yī)丞，莫說笑莫說笑?！?/p>

“……”

一人從這歡聲笑語中走過，走到二樓雅間，在握著茶碗的那人耳邊輕聲低語幾句：“慕容黎于三日后腰斬大人，還有……”他的聲音漸漸沉下。

那人手中的茶碗于無形中裂開一條細隙，茶水清瑩，在碗中慢慢流逝，滴答滴答，淌向地上。

他突然淡淡一笑，高聲道：“千里奔襲，赤地千里，那遖宿王當真不求回報？”

樓下談?wù)撝暆u弱，皆抬頭望向二樓等著這位發(fā)聲之人要言出什么驚人之語。

那人微笑，將手中殘留的茶汁擦拭干凈：“請大家認真想一想，興兵十萬，千里急襲，甚至連遖宿國威都可以棄之不顧，是為了南陵子民，為了遖宿瑤光永享和平嗎，然而他又不惜讓整個世界化為修羅戰(zhàn)場，只為了一人，那為一人究竟是又為了什么，為了和王上拜把子做兄弟嗎？”

樓下眾人：“……”

“那自然不可能，王上天人之姿，別說遖宿王，連路人都要垂涎三尺?！?/p>

“莫非遖宿王對王上有意？”

“這不明擺著嘛！”

“那天權(quán)王又為何？”

那人繼續(xù)道：“心悅君兮，才會為一人不惜傾半國之力千里迢迢而來，唯一的企圖就是想要擁有，由此可見，遖宿王是沖著昭告天地，祭祖叩拜以結(jié)秦晉之好①而來的?！?/p>

樓下眾人：“有何不可，若是遖宿瑤光兩國王上昭告天地，則互市，商貿(mào)開啟，兩族和平，中垣再無戰(zhàn)火，天下太平，是民之福祉呀?！?/p>

“對呀，這是驚天之喜，有何不可？”

“這當然是好事，天下太平，普天同慶。”那人滿臉堆笑著，絲毫沒有什么壞心腸，他只是一個喝茶的路人，能有什么壞心腸。

“王上天日之表，興許只有遖宿王的英明神武才配得上?！?/p>

“可王上的軟肋似乎又是天權(quán)王?！?/p>

“兄臺別說笑，傳言天權(quán)王混吃等死，哪能配得上咱們王上?！?/p>

“……”

遖宿瑤光兩國王上昭告天地，秦晉之好的這個消息似乎讓他們閑聊的情緒又高漲了許多，碧藍的天空下好一片歡聲笑語。

這個世界原本就應(yīng)該多些謠言才會更有意思，否則，豈非枯燥無味。

謠言起源于智者，它起初是個謠言，傳著傳著就變成真的了。

民眾是最容易被忽悠欺騙的，沒有人覺得這有何不妥?；ド鷼g喜，心悅君兮，昭告天地，祭祖跪拜，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子民的姻親便是這樣，那王上的姻親除了盛大之外，也定無不同之處。

他們當然不會深思，國與國秦晉之后究竟哪國并做哪國這種深層次問題。因為這種問題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范圍。

不過百姓關(guān)心的并非國家大事王上伴侶之事，他們更關(guān)心的是穿衣冷暖，柴米油鹽，每個人都還要為自己的生活忙碌著，都有更多的瑣碎整理，所以那高遠龍庭中的話題也就維持了三天熱度，就漸漸淡了下去。

實際上市井流言，是很難上達天聽的。

但是，當這把秦晉之好的火快熄滅時，這真假摻半的謠言卻莫名其妙傳到了一個人耳中。

當然，那已經(jīng)是兩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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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注：這是一個沒有女人設(shè)定的鈞天世界，就沒有結(jié)婚嫁娶之說。男人與男人之間那事不存在斷袖龍陽之癖，就是正常的享受天倫之樂，沒有什么世俗所不容之類的道德底線的觀念。這個世界里，兩人若是互生歡喜，攜手到各祖宗祠堂前磕頭祭祖，三拜之后昭告天地，便是禮成，就完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禱告，結(jié)為秦晉之好。沒有誰嫁誰娶這種定論。但即便是帝王也只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從無三宮六院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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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直到傍晚才恢復(fù)了些氣色。這期間毓驍來過三趟，執(zhí)明來過五趟，皆被庚辰以慕容黎風(fēng)寒未愈，需要靜養(yǎng)阻攔在外。

執(zhí)明第六次來的時候慕容黎并未在房間里，庚辰為他搬了個榻椅到水榭邊的涼亭中，他長發(fā)垂散，并未束起，就那樣靜靜的躺在榻椅上享受著日暮的微光。

散發(fā)如星河垂泄，從榻椅上飛揚而下，幾乎觸到地面，被微風(fēng)撩起又落下。

那么慵懶，寂靜。

日影像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在白云的無聲變幻下，時而交匯，時而分開，在慕容黎身上投下一些陰影撩撥著。

執(zhí)明慢慢走到慕容黎身邊，默默陪著，他的動作很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他生怕一個輕微的聲響驚擾了慕容黎的夢境。

慕容黎宛如滲入蜜的雪蓮，甚至可以嗅出微微的藥香。

執(zhí)明輕輕微笑，他看他的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所有深情都在眼中緩緩化開，蕩漾在臉上。

慕容黎輕輕睜開眼睛，看到執(zhí)明，并未吃驚，輕聲道：“王上?！?/p>

“阿離，本王沒有打擾到你吧？”慕容黎突然醒來，執(zhí)明有些忐忑，有些無措，自從那夜口無遮攔說出那些話后，他面對慕容黎的時候總是有一絲惶恐。

慕容黎微微搖頭。

執(zhí)明上前握住慕容黎的手，感受著他手上的冰涼：“阿離，你好些了嗎？本王命人熬了五神湯，一會阿離喝點，這樣好得快些?！?/p>

他轉(zhuǎn)頭吩咐內(nèi)侍：“快去把湯端來?！?/p>

內(nèi)侍應(yīng)了一聲就小跑而去。不一會兒，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前來，執(zhí)明接過，眼神一冷，那小內(nèi)侍立刻心領(lǐng)神會飛也似的跑開了。

執(zhí)明扶慕容黎坐起來，舀了一勺五神湯輕輕吹了吹才喂至慕容黎口中，五神湯一入口，慕容黎眉目就皺了起來。

這輕微一個動作哪能逃得過執(zhí)明眼神，執(zhí)明勺子舉在半空，頓住：“阿離，是不是太苦了？”

他轉(zhuǎn)頭就開始埋怨：“這些辦事不利索的下人們，本王叮囑過幾次了要多加些糖，怎還是這般苦，回頭定要打他們板子?！?/p>

慕容黎眼波中含了一絲笑意，輕聲道：“不是苦，是太甜了。”

“??！”執(zhí)明看著勺子中還剩半口的五神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喝了下去，確實是太甜……甜到膩，幾乎裹住舌頭。他皺著眉頭，熬湯的時候只想著怕苦，就一個勁催促內(nèi)侍加糖再加糖，他又不善廚藝，哪知這糖也能放多了，若是將這碗甜湯喝完，不得膩死。但是這樣的失誤他當然不會怪到自己頭上，他嘀咕著：“那也是下人們辦事不利，回頭還是要打板子。”

慕容黎心里明鏡似的，只是淡淡笑了笑。

執(zhí)明放下湯碗，有些沮喪：“這湯也喝不成了，阿離會不會怪本王什么事都做不好?！?/p>

慕容黎搖了搖頭，卻是坐得有些累了，眼中的清明就慢慢變成疲倦，執(zhí)明見他身子微微傾斜，立刻扶住他讓他繼續(xù)躺在榻椅上，輕輕給他蓋上一層涼被。

然后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扒開慕容黎衣襟，在慕容黎脖頸那道劍痕上涂抹著：“阿離，這是莫瀾從民間收集的一種秘藥，聽說專門針對燒傷砍傷，劍傷留下的疤痕，本王呀已經(jīng)提前幫阿離試過，沒有任何不適癥狀，相信很快這道傷痕就會消失無蹤的?！?/p>

慕容黎靜靜的躺著，聲音宛如一抹流瑩隕落：“王上不必如此，有些傷痕不礙事?！?/p>

執(zhí)明收好瓷瓶，握著慕容黎冰涼的手，他的話很輕，也很溫柔：“這些丑到不行的傷疤長到本王身上就好了，怎能長到阿離身上，本王皮糙肉厚的不怕?！?/p>

慕容黎淡淡的笑了笑。

執(zhí)明其實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比如仲堃儀關(guān)押在何處，門徒如何處置，天樞那些降了的士兵殺還是留，阿離又是被誰帶回來的等等很多疑惑。

只是他看到他面上蒼白無力，就無法再提起這些瑣事，慕容黎無聲的沉默，像是在慢慢耗盡年華，讓執(zhí)明隱隱有絲不安。

可他看起來就是一般的風(fēng)寒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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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的時候，毓驍又來過，他給慕容黎喂了醫(yī)丞開的方子的藥，待了半晌。

當執(zhí)明的目光遠遠穿過臥房的窗欞時，正看到毓驍手中的湯藥喂到慕容黎口中。

他看到的，是慕容黎的側(cè)容，燭光搖曳中，慕容黎輕輕喝著藥，如品瓊漿玉液。

執(zhí)明的身體立刻僵硬，有一種冰冷從心底深處攀爬而上，藤蔓般遍布全身。

毓驍興兵十萬，千里奔襲，不惜血染江山，落地為畫，對慕容黎之意早已人盡皆知，他也絲毫不掩飾他對慕容黎柔情似水的一面。

只不過，慕容黎向來清冷，他受著他們的情卻從不回應(yīng)。

執(zhí)明感到龍被觸到逆鱗的痛。

這一刻，他完全看不透慕容黎的心，他究竟對他可否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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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概是醫(yī)丞開的方子起了效果，慕容黎看起來精神有些不錯。

晨曦撕開天際，露出魚肚白時，執(zhí)明就來到慕容黎臥房中，慕容黎才起身，烏發(fā)有些散亂，眼神卻此昨日更疲憊了。

執(zhí)明攜著慕容黎靜靜的走到妝鏡前，扶他坐下，慕容黎卻依舊是一貫的清冷氣息，倒也不曾抗拒。

“阿離，我來給你束發(fā)戴冠?！眻?zhí)明大概想到昨日見慕容黎未曾束發(fā)，可能憔悴無力挽發(fā)髻，便拿起鏡臺上的檀木梳就為慕容黎梳起長發(fā)，他梳得很認真，微笑的看著慕容黎，細數(shù)窗前投下的一縷縷陽光。

“阿離可還記得，那年本王為你舉行加冠禮之時緊張得差點把冠玉弄掉，本王也是第一次給人加冠，毛手毛腳的，總怕哪個步驟出錯把阿離的加冠禮辦砸。沒想到都過去這些年了?！?/p>

“自然記得?！蹦饺堇栉⑿Γ粗R中兩人的影子，他抬眸的那一刻，晨曦的光灑滿鏡臺。

執(zhí)明在慕容黎頭頂上挽了個發(fā)髻，額前那兩縷細發(fā)留了出來，為他戴上一個白玉鑲珠的發(fā)冠，他多想將光陰拽住，讓歲月從此不再流逝，每日享受為他束發(fā)，戴冠的樂趣。

“阿離，仲堃儀已經(jīng)抓捕，現(xiàn)下天下太平，可有決定何時返回瑤光王城，要不阿離帶本王去吧?！?/p>

“這……王上若是想去，隨時去都可，只是……”慕容黎微愣。他從未覺得這天下太平過，至于回瑤光王城，暫時還不是時候。

王上，待哪日王上空閑了，我定邀王上來我瑤光暢飲三日，不醉不歸。

曾經(jīng)的約定，在歲月輪回中漸漸流失，終是沒有實現(xiàn)。

世事滄桑，這杯酒怕是已無機會共飲。

如今他親自提起時，他卻不能應(yīng)允了，這個世界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阿離，你從未與本王說過你的家鄉(xiāng)，你的父兄，本王可否去看看，本王想與你一同祭拜?！眻?zhí)明將血玉發(fā)簪插入白玉冠中，鏡中的慕容黎清晰，又那么模糊，臉上的清冷近在咫尺，又像隔著銀河般有些恍惚。

時光仿佛回到那年向煦臺水榭邊，慕容黎端坐煮茶，水霧蒸騰，宛如一道帶著夕陽余暉的剪影，神奇的光影中有些迷離。

慕容黎沒有抬頭，仍能感受到執(zhí)明目光中的炙熱祈盼，昭告天地，祭祖跪拜，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身子一震，眼眸中，盡是彷徨痛苦與疲憊。瑤光祠堂中，供奉著他父王和阿煦的靈位，他們在世界的那頭，可否安好？

“阿離，你知道本王的意思。”執(zhí)明注視著慕容黎，滿懷著炙熱的期待，“本王心悅你，本王只愿與你昭告天地，祭祖跪拜。你可愿與我？”

心底深處刀絞般的疼痛涌來，慕容黎感到無盡荒涼，指尖幾乎溢出鮮血。

他也曾這樣盼過，但當這一天來臨時，他已無法給予他答案。

他也想告訴他，執(zhí)他之手，永不分離，地老天荒，昭告天地。

但是，他不能，因為這毒，無解?；蛟S只有三日的時間了。

他緩緩站了起來：“王上，上朝吧?！?/p>

嗯，慕容黎未曾上朝許久了，大概從他假死之后就沒有臨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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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眼中只有沉靜，這沉靜，讓執(zhí)明炙熱的內(nèi)心漸漸冷卻，一陣彷徨無措。

執(zhí)明緊緊皺著眉頭，不答應(yīng)也沒拒絕，他究竟是愿意還是不愿意？

他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幾個影子。

毓驍，率領(lǐng)席卷天下的精兵，隨時可以發(fā)動一場令天下崩壞的戰(zhàn)爭。

那位穿了慕容黎紅衣的玉衡郡主，仙跡渺渺，帶著一種妖異般的力量打量著這個繁花錦簇的世界。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曾為慕容黎付出一切，都曾有一段時間相伴一起。

執(zhí)明忍不住想：在相伴之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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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上朝，也只是召集了三國在此戰(zhàn)中的各骨干，部分瑤光朝臣一起在縣府大殿中朝拜。

慕容黎一貫清冷，據(jù)坐首位，執(zhí)明毓驍次之。

慕容黎全程未言一語，皆由蕭然宣布政令亦或是代答。

蕭然宣讀著慕容黎頒布的政令：“吾國瑤光遭受諸多磨難，仲堃儀起兵謀反，天樞叛亂，所幸天佑瑤光，得天權(quán)遖宿兩國傾力相助，才得以驅(qū)除叛軍。此前各國征戰(zhàn)不斷，商貿(mào)斷交，現(xiàn)瑤光決定設(shè)立關(guān)市，行休養(yǎng)生息之策，與天權(quán)遖宿互通有無，增進谷物，水果，馬匹，玉石，銅，鐵，金等資源的貿(mào)易往來。重開互市通道，以達三國互利。”

執(zhí)明毓驍無異議。

互不互利的原本就不是他們的目的，互市通商能更好拉進國與國之間的距離，拉近他們與慕容黎的距離，有啥好反對的。

蕭然道：“南陵縣主聽令。”

南陵縣主出列，跪拜。

蕭然接著頒布：“南陵受困月余，今平定叛軍，將士論功行賞。罹難百姓厚葬，重金安撫其家人，有房屋財物損毀者登記造冊，由朝廷撥款救濟。另南陵受此重創(chuàng)，民生凋敝，免賦稅三年。”

南陵縣主匍匐于地：“微臣代南陵數(shù)萬百姓謝王上圣恩?！?/p>

蕭然：“下去準備答謝宴吧。”

“是?！?/p>

早朝在慕容黎不發(fā)一言的詭異氣氛中很快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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