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把褲腿兒往上挽了挽，盡量避免跟布料摩擦：“再往前走走看吧，這里坡度太大不好操作。如果我們沒選錯路的話，應(yīng)該會有一處人工遺跡，到時候找找，有沒有平坦點的地方。”

　　就這樣又走了半小時左右，路面坡度開始放緩，直至變成一條幾乎可以并排跑四輛卡車的直道。這條直道跟剛才那條亮晶晶的天然洞窟相比，簡直可以用“華麗”形容。光線能照到的路面，全部覆蓋著五彩斑斕的“海碧玉”鵝卵石。海碧玉的天然花紋像電子顯微鏡下的細(xì)胞一樣，有一種蓬勃的、流動的、生命的質(zhì)感，順著這條像血管一樣的大路向前奔涌，堪稱壯美。

　　這條漂亮的路大概有四五百米長，但從踏上路面開始，吳邪便發(fā)覺有一道強(qiáng)烈的目光，突然看向了他們。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無論吳邪的手電掃向哪里，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除了水和亂石以外的東西或圖案，但就是能感受到這束目光。而且能感受到這目光沒有善意或惡意，只是無悲無喜地注視著這他們。

　　吳邪被盯得很不舒服，但必須硬著頭皮往前走。走了大約兩百米左右，龍珠光芒范圍內(nèi)突然出現(xiàn)兩具穿著潛水服、卻沒有頭的尸體。

　　它們直上直下立在路面上，像兩根帶魚一樣靜靜的漂浮在那里。被扯碎的潛水器具殘骸散了一地，此外還有些魚叉弩箭之類的武器掉落在周圍，昭示著這里曾發(fā)生過一場惡戰(zhàn)。

　　吳邪走過去的時候，氣泡自動將尸體當(dāng)做水的一部分推開，徒留下氣壓潛水服的殘片在地上。

　　看了看潛水服上被破壞的痕跡，吳邪皺起眉頭：“怎么這么多抓痕？白巨人留下的？”

　　張起靈撿起一片鐵皮遞給吳邪：“手比巨人小很多。”

　　吳邪一看那鐵皮就明白了。這是被人從護(hù)甲上硬撕下來的，邊緣殘留著襲擊者破壞護(hù)甲時留下的孔洞。從甲片被捏變形的痕跡來看，這家伙的手至少有五根分化明確的手指，且并不比一個普通成年男子大，甚至還要小一點。那些白巨人的手可比這大多了。

　　不是白巨人的話，那就只能是鮫人了。而且尸體頸部的斷面參差不齊，這倆人的腦袋大概率是被揪掉的，而非利器或牙齒切割。再聯(lián)想到入口那些被扯斷的引導(dǎo)繩，吳邪腦海中鮫人的形象立刻變成了肱二頭肌王者。

　　當(dāng)然，最詭異的還是它們沒有腐爛。按理說，尸體在海里很快就會泡發(fā)分解，但在這里還能通過傷口還原現(xiàn)場，除非這海水有毒，把微生物全殺了。

　　但現(xiàn)在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吳邪又看了看那兩具尸體的體態(tài)，都是身材壯碩的類型，有腦袋的時候至少不會比他矮。王胖子再怎么減肥也不可能把脂肪轉(zhuǎn)化成身高，于是缺德地松了口氣，沒管這里的事故現(xiàn)場，繼續(xù)往前走。

　　穿過血管大路之后，又開始上坡，如果用爬的會相當(dāng)累。吳邪也不費那個勁，直接驅(qū)動龍珠，順著坡道往上浮，不到五分鐘，二人頭頂竟然出現(xiàn)了水面。

　　這水面出現(xiàn)得突然，吳邪沒來得及收回手，上半身一下就出水了，龍珠形成的氣泡嘩的一聲破裂散開。張起靈眼疾手快，一把將吳邪抱起來舉過頭頂，兩步跨到岸上，沒讓他的腿沾到海水。

　　上岸后，吳邪將手電光圈開到最大，照了照周圍的環(huán)境。雖然看過照片，有點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為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所震撼。

　　因為光線所及的最遠(yuǎn)處，是一道跟云頂天宮規(guī)格相差無幾的巨型青銅門。

　　張起靈看到這座巨門后怔忡片刻，便仿佛那門并不重要似的，拉著吳邪坐到灘涂邊的鵝卵石堆上，取出藥箱，喂他吃鎮(zhèn)痛藥，專心拆線。

　　在沒有麻醉劑的情況下，拆線的疼痛和發(fā)炎的疼痛比起來也沒差多少。再加上張起靈手法比較利索，吳邪吃著東西分散注意力，咬咬牙就挺過去了。只是拆完之后兩條腿血呼啦的，非常嚇人。張起靈給他重新上藥，用繃帶包扎好，看上去才勉強(qiáng)好一點。

　　吳邪咬牙站起來，吊在張起靈的肩膀上，慢慢往青銅門的方向走：“這里情況，跟柯克給我看的照片不一樣。照片里這個門應(yīng)該是浸在水中的，現(xiàn)在完全裸露在空氣中的。如果不是我們選錯了路，那就是這下面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發(fā)生了變化?！?/p>

　　張起靈沒接茬，反而用很平常的語氣答非所問的對他說：“如果我消失，你立刻離開，原路返回。”說完就要解腰上的雙星扣。

　　吳邪一把按住張起靈解扣子的手：“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張起靈沒有抬頭，也沒有再動，只是輕聲說：“是的。門后面是世間萬物的終極，進(jìn)去之后，我隨時會與它融合?！?/p>

　　吳邪將張起靈的手從繩子上拉開，緊緊攥著，勾起他的下巴，直視著那雙渾濁的石質(zhì)眼睛：“你要是消失，我會找到你。以后不許說讓我離開這種話，我不會聽的?！?/p>

　　張起靈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由著吳邪拉著他的手，慢慢向門的方向走去。

　　等快走到大門跟前時，吳邪才看到，門右側(cè)的一塊巨石旁邊，放了很多亮黃色的氣壓潛水設(shè)備。數(shù)了數(shù)，比較完整的大概有七八套。除此之外，還有幾套嚴(yán)重?fù)p壞的。而繞過這塊石頭，另一側(cè)，有五個一看就是人工壘起來的鵝卵石堆，每個石碓前面還插了三根用過的熒光棒。

　　吳邪想象里，都出現(xiàn)王胖子跟熊貓燒香一樣拜這幾個墳包的畫面了，畢竟如此苦中作樂的事兒也只有他能干得出來。

　　他這邊腦補(bǔ)著，張起靈已經(jīng)抄起工兵鏟開始刨墳了。結(jié)果尸體挖出來的時候，倆人都是一驚。因為這具以嬰兒狀蜷縮著的尸體，分明是一個白巨人。雖然穿著黑色潛水服，體型也沒有長到兩米多，但頭發(fā)已經(jīng)完全脫落。本該長頭發(fā)的位置長出很多水母觸手一樣的組織，已經(jīng)有五六厘米長了。

　　吳邪跟張起靈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刨起另外四個墳包。五具尸體全部暴露出來，雖然每個人致命傷位置不同，但變異狀態(tài)全是一樣的。最后一個面容柔和的姑娘“巨人”，甚至已經(jīng)開始呼吸了。雖然呼吸頻率差不多快一分鐘一次，但她卻實實在在是在呼吸著。

　　吳邪看著這些變異的活尸，頭皮一陣發(fā)麻：“五天就尸變……不是，五天就復(fù)活？鮫人的基因浸潤？這么厲害？”

　　張起靈也不能理解這些尸體現(xiàn)在的情況，他只是因為看到青銅門而想起一部分關(guān)于終極的事，卻并不知道終極與歸墟或者說是幽冥的具體關(guān)系，更不知道歸墟鮫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兒。但從這些尸體的狀態(tài)來看，又莫名覺得很熟悉。

　　不光張起靈這么覺得，吳邪也看他們眼熟。用工兵鏟撥開糊在尸體臉上的觸須，看了一會兒他們因為尸變而白到透明的皮膚，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鐵面生！魯王宮里那個玉俑里的活尸不就是這種狀態(tài)嗎？！”見張起靈一臉茫然，一拍腦門：“哦對，你不知道……其實我也不記得你見沒見過那玩意。算了，所以這些到底算是活人還是死人？如果最后會變成白巨人，那應(yīng)該算活的吧？”

　　張起靈沒有猶豫，一鏟子削掉面前尸體的腦袋，鮮紅的血液噗的噴濺出來。吳邪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就看著張起靈手起刀落、手起刀落，連砍了五個頭?？车侥莻€已經(jīng)開始喘氣的姑娘時，吳邪把眼睛閉上了，等張起靈砍完，默默跟他一起把尸體埋了回去。

　　張起靈看出吳邪有些不忍心，解釋道：“回程的時候，他們可能會成為障礙?！?/p>

　　吳邪點點頭，沒再說別的，拉著張起靈繼續(xù)往門前走。

　　這兩扇巨大的青銅門，足足有六十米寬，此時嚴(yán)絲合縫，完全不像開過的樣子。吳邪順著門底部往前走，在靠近中縫向左十多米的位置，發(fā)現(xiàn)個有點寬敞的狗洞……

　　那狗洞周圍炸藥殘留的痕跡，一看就是王胖子的手筆。吳邪松了口氣，一哈腰就要下去，被張起靈攔住了。

　　只見張起靈從包里掏出一捆繩子，面對面將吳邪跟他綁在一起。吳邪臉騰地一下紅了：“不是……小哥，我現(xiàn)在能走路?！?/p>

　　張起靈捆完，便四肢著地，像個樹袋熊一樣帶著吳邪這個“寶寶”朝洞里爬：“需要你看我的身后。”

　　不得不說，就算張起靈失著憶，行事還是從骨子里透著嚴(yán)謹(jǐn)。吳邪心說：你這姿勢在狗洞里爬，我也看不見后面啊，我只能看見上面。

　　下一秒，就看到眼前石壁里，探出一個墨綠色的腦袋。吳邪一鏟子就拍了過去，力道大得在那腦袋上拍出一串火星子。那綠腦袋被砸得往后一縮，又跟石壁融為一體，消失不見了。

　　拍完這玩意，吳邪的心臟才狂跳起來，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干什么了：“小哥，我是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石頭里冒出個腦袋?！?/p>

　　“不是幻覺，是跟我一樣的東西。出來就打他們?！睆埰痨`輕輕順了兩下吳邪的背安撫道，然后繼續(xù)往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