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注：標題原文為Checkmate，意即國際象棋術(shù)語中的將死、將殺）
最初發(fā)表于Strange?Shadows:?The?Uncollected?Fiction?and?Essays?of?Clark?Ashton?Smith#1989
“唉，倫納德，恐怕他已經(jīng)找到了你留給我的信?！?br>“他？他是誰？”
“當然是說我丈夫，蠢男人！”
“該死！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可就太尷尬了，你憑什么認為你丈夫發(fā)現(xiàn)了信？”
“那些信都不見了——除你我還有誰能拿走呢？你記得我把它們放在哪里嗎？在我中間抽屜的堆疊內(nèi)衣下？這下可好，整包信件都蒸發(fā)了。不止如此，最近幾天我察覺到吉姆對我的態(tài)度有些異樣。他的臉上經(jīng)常掛著憂郁的表情，眼中透出一抹狡黠的光芒，仿佛他深知內(nèi)情，默默注視著我?！?br>“你認為他會采取何種行動？”
“我無從得知，真的。因而讓我無比不安?，F(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nèi)绾螒獙?？你有何高見么？?br>埃塞爾·德魯和她的情人倫納德·奧爾頓驚恐對視彼此，眼神皆流露出深深的畏懼。此外，他們的驚愕中還夾雜著一絲批評的意味。在婚外情即將面臨的危機前，埃塞爾開始懷疑倫納德是否仍為她心目中那個理想的情人。而倫納德也開始懷疑埃塞爾這位金發(fā)的美女是否已然失去了過往的青春魅力。這樣的懷疑和不安在他們心中交織成一幅復雜的畫面，讓他們陷入了迷茫和痛苦之中。然而，他們深知彼此曾一同享受過無數(shù)美好時光，這段珍貴的回憶讓他們不愿意輕易中斷。重要的是，埃塞爾對她丈夫漠不關(guān)心,但是她也有充分的理由不能失去他。即便他無法為她帶來浪漫的刺激，但她的丈夫卻是一個易于打發(fā)的工薪族，同時還是奢侈品的提供者。而就倫納德來說，他絲毫不愿卷入離婚訴訟的未來，并扮演代價昂貴的共同被告者。更何況，他有可能被迫迎娶埃塞爾……真正地扶持她。
“如果吉姆決定和我離婚呢？”埃塞爾以女性的坦率，首先提出這個想法。
“我們不能讓那種事情發(fā)生。”
“吉姆就有可能這么做。他當然可以，有你的信作為證據(jù)?！眰惣{德回想起他曾在給埃塞爾寫信時使用了一些充滿激情的詞句。那些字句直接提及了他們之間的激情片段。唉，他真是個魯莽的愚人??！
“我承認，你丈夫確實可以。”他懊悔地回答。
“那，那你就沒有什么建議嗎？”她的語氣愈發(fā)刻薄。
“假設(shè)他拿到了信，他肯定會把信藏在什么地方了。你找過了嗎？”
“找過了。我一發(fā)現(xiàn)信不見了，就立刻翻找吉姆的臥室以及衣櫥。緊接著，我還查了他的書房。但信根本不在家里。徒勞無功，他不可能會將書信藏在家里?！?br>“你搜過你丈夫的辦公室嗎？我敢打賭，他肯定把信件塞入辦公桌了。”
“還沒有呢，到目前為止沒什么機會進入吉姆的公司。但我想到了。我會盡快設(shè)法弄來辦公室的鑰匙。吉姆為了一樁生意，不久可能出城數(shù)日。”
“你得找到信，埃塞爾?！?br>“顯而易見。憑你不可能找到它們。當然，都得靠我?！?br>“不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患難與共?！?br>“哦，好吧。我拿到鑰匙后給你打電話。”
“就跟你打賭，你丈夫是把信歸檔了，就在辦公桌?！?br>“但愿如此——如若他沒有向律師提起訴訟的話?！?br>次日清晨，埃塞爾·德魯與丈夫吉姆坐在一起享用早餐。吉姆沉默寡言地喝過濃郁的咖啡和美味的燕麥粥。埃塞爾則故作輕松自在的姿態(tài)，對于吉姆的這番態(tài)度和暗示既不知情也無所謂。直到吉姆站起身來離開餐桌，他才終于開口打破寧靜：
"今天我要出城，去查默斯公司——還有里德兄弟公司。預計明晚才能回家......我不在家之時，建議你守規(guī)矩?！?br>吉姆的話語中第一次直接帶有含沙射影的意味。
“你是什么意思？”埃塞爾的語氣干脆而鎮(zhèn)靜。
“照我說的做。你最好表現(xiàn)得體面一些……如果想讓我繼續(xù)為你的華麗內(nèi)衣和早餐培根買單的話?！?br>“我不理解。你的話很侮辱人?！?br>“他們是地獄?！?br>“我認為你應該對輕蔑進行解釋?！?br>“有必要解釋嗎，埃塞爾？你真是膽大包天。我都知道你和你的小玩伴間的一切了?！?br>“你瘋了嗎，吉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吉姆一邊穿上大衣，一邊怒視妻子。
“哦，不，你當然知道。相信我，你不可能擺脫倫納德·奧爾頓的事。沒有哪只懶蜥蜴敢將我當作猴子耍。如果你有其他的工作機會，他會支持你的......你也喜歡這樣，對嗎？依靠他微薄的收入，他一定能養(yǎng)活全家。”
“吉姆，你的言論太荒謬了?！?br>“單論虛張聲勢而言，你確實了不起，不是嗎？嗯，我知道你們的關(guān)系......獻給風騷的狐貍精的熾熱的情書！”他的最后一句話帶有冷酷的嘲笑“再見。別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br>埃塞爾尚未來得及想出別的答復，吉姆就摔門而出了。
“好吧，那就這樣吧?！彼p咬下唇，思索著“我必須取回并銷毀倫納德的信件。它們是唯一的證據(jù)。當然，吉姆可能卑鄙至極——但沒有那些信件，他就無法證明任何事情?！?br>過了五分鐘，她絕望地搜索著吉姆的房間，希望他沒有帶走鑰匙圈。那個關(guān)鍵的鑰匙圈，它會在哪里呢？她焦慮地回憶著，它不在他常常放置的書桌上。偶爾，他會將鑰匙圈留在口袋。她記得那天早上，他穿著一套棕黑格子的西裝，而不是他通常在辦公室里穿的那套藍色嗶嘰西裝。
她輕快地打開衣櫥，藍色嗶嘰西服掛在衣櫥門邊。她如釋重負，感激上天，鑰匙圈還在大衣口袋里。那是一串他熟悉的辦公室鑰匙，它就在那兒，夾在門鑰匙的中間。
她還找到了家鑰匙和用于解鎖某個舊箱子的鑰匙。于是，她拿起電話給倫納德打了過去。
“吉姆明晚回來。而我拿到鑰匙了，你能為了我入室行竊嗎？”
“隨時奉陪，甜心?！?br>“當然，我們應該等晚上才開始行動。畢竟白天辦公室可能還有其他的打字員在。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先共進晚餐，然后再去吉姆的辦公室?！?br>“這個計劃不錯，將娛樂與事務結(jié)合是再好不過了。我六點半左右到你家好嗎？”
“很好，倫納德。但你也不要輕率。如果我們找不回信怎么辦？”
當天夜晚，埃塞爾和伯納德盡量表現(xiàn)得輕松愉快。二人訂了一家時尚餐廳的隔間，彼此都沒有在外談及失蹤的信件。話雖如此，二人的自在背后潛伏著細微的緊張，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重復著電話談話結(jié)束時未回答的問題。緊張感越來越強烈。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他們沒有在甜點上多停留。
他們開著倫納德的車，駛過一段短暫的道路，來到市中心一座壯麗的建筑前。他們毫不猶豫地踏入電梯，往上升至三樓。眼前展現(xiàn)出一個寬廣而寂靜的大廳，無人往來。大廳盡頭，一扇辦公室門透過字母玻璃映入眼簾，上書著：詹姆斯·德魯，火災保險公司。埃塞爾從她的化妝包中取出一串鑰匙，輕輕插入鎖孔，緩緩打開了門。
埃塞爾開燈后邁入房間，仔細檢查吉姆所在書桌。辦公室內(nèi)堆滿了未分類的文件，一片混亂。沒有一個抽屜上鎖，仿佛在向他們敞開心扉。她取出能找到的信件，按照日期順序閱讀。前兩封信并無什么引人注目的內(nèi)容，只是些商業(yè)文件。不過，當她打開第三個抽屜，那些藏在法律文件下面的信件，卻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它們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隱藏在這些信紙之中？
這些信不是她要找的。不過，他們在她丈夫的桌子上干什么呢？他們是寫給吉姆的；書寫和文具都是女性化的。事實上，它們散發(fā)著女性的氣息：淡紫色的紙上散發(fā)著檀香的香味。埃塞爾沒有認出那字跡；但她天生的好奇心并沒有因此而減弱。
埃塞爾展開其中的一封，連她自己也不自覺朗讀起來。信的開頭如此溫馨：“親愛的小豬”，那些字句充滿了親密的情感和微妙的暗示，以猶如妓女的風格含蓄表達。而簽名上的名字則是：“弗洛拉，你炙手可熱的愛人”，姓氏的前后還畫著一排叉。
埃塞爾將頭轉(zhuǎn)向倫納德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和眼睛滾燙，她感到十分震驚和驚訝，同時也異常憤怒。她無法相信吉姆竟做出此等勾當。吉姆究竟和這下賤的婊子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找到什么了嗎？”倫納德問道。
"我找到了很多。”她不再多言，將手上的信遞給他，接著繼續(xù)打開閱讀下封。
"哎呀呀，老鬼！"倫納德夸張地高聲道，當他理解了這些信件的內(nèi)容時"這太有趣了。"他說完笑了起來。
“你覺得很有趣嗎？”埃塞爾僵硬地問道。
"噢，我真是個——"倫納德明智地停止刺激她，并反思起不管是誰都難以預測一個女人的情感反應。
埃塞爾遞給他第二封信，隨后自己又打開了第三封信。這一疊信接近二十多封。她和倫納德讀了所有的內(nèi)容。其中大部分信都切實證明了一段低俗的交往。另一部分提到了私密的幽會，甚至包括吉姆和發(fā)信人以假名為偽裝在酒店共度的激情之夜。其中的一封還附上一張快照，照片顯示吉姆摟著一位豐滿而性感的黑發(fā)女人，她穿著一件極為暴露的泳衣。這張照片紀念了他們的一次郊游。女子的全名為弗洛拉·詹寧斯，恰好簽在她的署名上——排版以及言辭相對正式，顯然寫于二人相識之初。
“我要和吉姆離婚！”埃塞爾看完最后一封信并大聲吶喊。
“但是我的信呢？我們還沒有找著呢?！奔穯柕?。
埃塞爾沒有回答。她正重新閱讀一封淡紫色的信件。然后，當她將一切東西塞進化妝包時，她說道：
“我要帶走這些東西——就算還沒有找到你的也無所謂了。”
“公平的交換并不是搶劫?！眰惣{德笑著說。
吉姆出差回來了。他和埃塞爾再次坐在早餐桌前?！澳惆凑瘴业囊笞隽藛?？”吃了一段時間的食物后，他粗暴地問道。
“你在說什么呢，吉姆？”埃塞爾的口吻顯得甜美而真誠。
“我說的是閑蜥蜴的事情。”他厲聲說道。
“請問，休息室的閑蜥蜴又是誰？”埃塞爾問道。
“別再裝模作樣了……我警告過你，要當心倫納德·奧爾頓?！奔放馈?br>“啊，我記起來了。你提了什么倫納德之類的愚蠢論調(diào)……使我回憶前天晚上，某個親愛的男孩帶我在外吃飯?！?br>“什么？”吉姆幾乎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請告訴我，你覺得你有本事逍遙法外嗎？前幾天我在你的書桌發(fā)現(xiàn)了一堆來自這個倫納德的情書。這些可憎的書信往來確實告訴了我一切——它們應該用石棉而不是紙來寫。你覺得我還會容忍這種事情嗎？我把那些信放在銀行的保險箱里。如果還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將要發(fā)生，我會把它們交給律師?！?br>"哎呀，這真是奇怪的巧合?！卑Ｈ麪栃χf“我自己昨天也把一些信存入銀行的保險箱了。"
“你寫的？什么信？”吉姆顯然摸不著頭腦。
“喔，幾封用紫紅色紙張書寫、散發(fā)著檀香味的信。致你的信，吉姆，而發(fā)信人叫弗洛拉·詹寧斯……所以，我想你最好不要再提倫納德的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