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躁郁癥共處的30年
波浪般急速流動的筆觸,火焰燃燒般的炙熱撲面而來,月亮閃爍出太陽的光輝,在深沉的夜空下,“火焰”的柏樹,“飛卷”的星云,攪動著黑夜。畫家躁動不安的情感和狂迷的幻覺似乎也寓意著掙扎與奮斗。
我們用19世紀人類最杰出的藝術(shù)家之一梵高留給世人的繪畫作品《星夜》來打開杰米森醫(yī)生的世界。
那星潮洶涌的夜空正像她心底深藏的漩渦,在兩極情緒的掙扎中,尋求生命的美麗與意義,愛情、工作、詩歌,不論病情或重或輕,不論逆境或順境它們都不曾從杰米森的生活中逝去。這位臨床心理學博士、全美最佳醫(yī)師用她的智慧與勇氣為自己、為患者,也為捧讀本書的你勾勒出一個躁郁癥患者的時空。如同躁郁癥這個名字——躁狂和抑郁,兩個看似隔如陰陽的事物,卻交互作用組成了一個我們并不熟知的世界。它們與杰米森醫(yī)生糾纏了30年,宛如兩個靈魂附體,從彩色到黑白,再從黑白到彩色。
我們用梵高的《星夜》為你暖身,用唐麥克林的歌曲《星光閃耀的夜晚》餞行,懷揣著一顆溫暖、潮濕而有平靜的心,踏入一個躁郁癥患者的精神世界。
從第一頁,我就被這本書深深吸引了。
殊不知,我也被躁郁癥陰霾的圍攏著。
患病后,聽我媽媽說,我在三歲之前是個很淘氣的女孩子,直到三歲上了幼兒園之后,突然有一天就安靜起來了.不愛和人交往,不愛說話,開始怕生,家里來了熟人爸媽讓我叫人,都不敢叫出聲。從我有了意識以后,便記得自己幾乎很少主動和人說話,需要和老師同學單獨交流的時候就會盡量躲避,從來不想做被關(guān)注的那一個。哪怕是在上課的時候舉手回答問題,或者向老師請示去上廁所,都不想去做,倒是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聽課,看書,寫東西……這樣一來,我就成了別人口中“乖巧,文靜,內(nèi)斂”的女孩子。
從小學到初中,我一直想要保持小透明的狀態(tài),然而老師家長總是覺得,我太內(nèi)向了,這個性格不好,需要改變,需要學會主動去說話,要和人打交道。小學班主任覺得我成績好,但太不愛說話了,想要讓我變得大膽一點,開朗一點,便讓我去做紀律委員,就是在大家吵的時候大喊“安靜”,然后把不守紀律的人記在小本本里的角色。其實我在任期里并沒有怎么大聲呼過同學們,只會默默地把上課說話和下課打鬧的人的名字記下來而已。

小學那會兒我的作文寫得好,經(jīng)常被表揚,所以大家也就認識我了,便有很多同學主動來找我說話,和我交朋友。這樣子看起來比一個小透明強一點,本質(zhì)卻沒什么改變,我依然是一個不太主動和別人交流的人。到了初中也一樣,班主任依然會因為我內(nèi)向和我說一些要多多和同學交流有益身心的道理。記得我小學和初中的成績都很好,也很乖,似乎是到了高中成績才突然下滑得很厲害。我在的高中是市重點,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一大把,競爭很強烈,對比也就很強烈。高一的時候我被分在實驗班,因為一開始成績不好,警惕就上來了,怕分科被分走,就很拼命,成績從班級倒數(shù)拼上了前20,可分科的時候卻還是被學校重新分到了平行班,覺得很不服氣,憋著一股勁繼續(xù)拼命,在新班級的第一次期中考試里拿了全班第一。
然后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挫折,簡單來說就是苦苦追逐自己當初覺得很愛很愛的一個人,而他的心從未在我這里,于是我最終還是失戀了。這場所謂的失戀影響了我的課業(yè),我之前辛辛苦苦拼來的成績在失戀以后的一次考試里,忽然一腳回到了解放前。一直緊繃著的我,看到這個成績,像是發(fā)條突然斷裂一樣,失去了繼續(xù)努力的動力。抑郁似乎是在那個時候爆發(fā)的,自己當時并沒有太在意,覺得這只是心情不好或者說暫時難以解脫失戀的創(chuàng)傷。那會兒我高三,已經(jīng)是快要高考的人了,卻發(fā)現(xiàn)上課卻越來越無法集中注意力了,每每到上課,聽著聽著就會想到別的事情,想自己失戀的事也好,中午吃什么也好,晚上約誰一起回家也好,一旦分散了就很難收回來。寫作業(yè)時也是,寫著寫著就會想別的,于是我變得不再有心情去備戰(zhàn)高考。剛好失戀的對象和自己在一個班里,座位還不遠,看著就覺得好難過,不看著也好難過。就這樣,每天難過一次,我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一整個高三。
高考自然沒考好,不是我想去的學校也不是我想上的專業(yè)??缮狭舜髮W,換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之后,我感覺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了好轉(zhuǎn),開始積極的融入到了大學生活里,會主動的和室友以及班上的同學交流,去報了一些社團和組織,參加了不少的活動還留任了。面對全新的人和事,我似乎忘了自己昏暗的高三。也許是好事多磨,大學時又發(fā)生了兩件把我的情緒狀態(tài)打回原形的事情,一是被一個人匿名人身攻擊了好幾次,二是和室友的一場誤會導致了矛盾的激化。這兩件事發(fā)生以后,也就是大一的第二個學期,我便開始出現(xiàn)了明顯的睡眠障礙,作息越來越不規(guī)律,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早,沒什么動力下床上課,就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感到莫名的絕望,這種情緒到了中午以后會有緩解,于是我便每天中午才會下床活動。
從那時開始,曾經(jīng)感興趣的東西也都不想去做了,我很久很久都沒再追自己喜歡的劇,也懶得動手找自己感興趣的電影,甚至懶得找自己想看的書,連聽歌和唱歌都不再是一件充滿吸引力的事。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大半年左右,當時有朋友對心理學比較了解的,并建議我去精神衛(wèi)生中心去找精神科醫(yī)生看一看。我記得當初去醫(yī)院的時候是瞞著所有人去的,我獨自一個人來到醫(yī)院掛了號,醫(yī)生和我簡單的談話后打發(fā)我去做了幾個量表,量表上顯示的指標有很多很多的重度,于是我被確診了抑郁癥。(經(jīng)過九個月的觀察與自我覺察,現(xiàn)已修改診斷為邊緣性人格障礙。)
我拿著一堆藥回了學校,思前想后還是遵醫(yī)囑吃了。剛吃藥那會兒,副作用大到不可思議,吃了之后和喝了假酒一樣的感覺,頭暈,走路不穩(wěn),腸胃不適,極度疲倦,于是我開始嗜睡,開始一天到晚都打不起精神。剛開始服藥經(jīng)歷了病情加重的階段,我越來越健忘了,也偶爾會想到死亡,突然覺得死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活著這么痛苦,死了也沒差,便開始蹦出了很多很多自殺念頭,也自殘過,劃過自己的手腕很多很多次,每次都血肉模糊,用頭撞過墻,狠狠咬過自己的手臂……
后來情緒就越來越不穩(wěn)定了,一點點小細節(jié)可以引起大喜大悲。興奮的時候一蹦三跳,有說不完的話,感覺特別特別美妙,仿佛自己可以做出很多了不起的事情。悲傷的時候會傷害自己,僅僅是因為內(nèi)心太絕望了,想要通過傷害自己的行為來緩解心靈上的痛苦。容易哭,哭的時候就停不下來,感到很獨孤很難過,仿佛世界都崩潰了,也很容易生氣,歇斯底里,摔東西。當時有接受心理咨詢,把這樣的情況給咨詢師反饋時,她提出來說希望我調(diào)整藥物治療的方案,我便換了醫(yī)生再檢查。新的醫(yī)生說之前是誤診,隨后我就被確診為雙相情感障礙,也就是所謂的躁郁癥。作為抗抑郁的藥被停掉了,改成了穩(wěn)定情緒的,配合其他藥一起吃。
情緒出問題的日子真的很難熬,其實我每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靠著藥物維持著基本的作息規(guī)律,還得承受這些藥物對身體的摧殘。有時候會很怕自己有一天我會連吃藥都不再有動力,開始放任自流,也不會在意藥物給我?guī)淼囊磺辛?。不過現(xiàn)在看來,藥物方案的改變對我情緒的穩(wěn)定著實是有一定的效果的。一般情況下,我能夠不被情緒牽絆,正常且舒服的生活著,剩下的一些心理上的問題也可以通過心理治療逐漸的去解決,這也給了我一些信心。
所以想要和廣大病友們說的就是,一旦開始了藥物治療,千萬不能擅自停藥,有什么不適或者服藥以后出現(xiàn)什么不對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和醫(yī)生反應,他們會調(diào)整藥物的。如果覺得藥物治療伴隨著心理治療更有助于恢復的話也可以選擇雙管齊下。想要和病友們分享杰米森在《躁郁之心》里寫的一段話:
藥物永遠無法讓人逐步重返現(xiàn)實。它只會使人莽莽撞撞,歪歪斜斜的回到現(xiàn)實中,有時甚至快得令人難以忍受。心理治療既是一個避難所,也是一個戰(zhàn)場。在這個戰(zhàn)場上,我經(jīng)受了精神錯亂、神經(jīng)過敏、興高采烈、迷茫困惑以及絕望無助,其程度超乎想象。但正是在這個避難所里,我始終相信,或者說學會了相信:我早晚有一天可以應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