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軒//我還愛你,所以你不必愛我

這一年的冬天,宋亞軒接到程粟的電話:“宋亞軒,你還記得不記得,你們曾經(jīng)答應(yīng)要來澳大利亞看我?”
于是宋亞軒翹了兩周的課來到澳大利亞,墨爾本正沒日沒夜的下著大雪,程粟開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張揚(yáng)的一如當(dāng)初。和許墨在眾目睽睽下尖叫著擁抱,不用開口,眼淚已經(jīng)先落了下來。
然后我才施施然走到宋亞軒的面前,程粟想了好久,不知道該對他說什么,我指了指許墨,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頓了頓才開口:“宋亞軒,謝謝你?!?/p>
這些年,我對他說過很多很多的話,我說宋亞軒快把你作業(yè)拿來,我說宋亞軒你這個書呆子,我說宋亞軒我要吃巧克力味的奧利奧,我說宋亞軒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說宋亞軒你這樣子很惹人煩,我說,你是誰,我說,宋亞軒你要不找個女朋友吧……我說了那么多的話,卻是第一次對他說謝謝。
宋亞軒凝視著遠(yuǎn)方?jīng)]有開口,可是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兒,終于漸漸長大了。
我們?nèi)ゴ髮W(xué)附近過冬,三個人住一間套房,我拿枕頭向宋亞軒拋過去,開心得在床上打著滾尖叫,恍惚間我覺得自己回到了十幾歲,拿著筆不停的戳著前面清瘦男孩子的肩胛骨。
許墨則拉著我去酒吧,穿著十厘米的細(xì)跟鞋,黑色帶亮片的吊帶裙,眼角的眼線向上挑起,同不認(rèn)識的英俊的男孩子跳舞喝酒,將頭埋進(jìn)他們的臂彎里笑。
宋亞軒就坐在角落里獨(dú)自飲酒,有女孩子端著酒杯來搭訕也被他禮貌的擋回去。
“呆子就是呆子!”許墨貼在我耳邊說。
我抽著顏色潔白的KENT不說話,許墨便繼續(xù)說:“你說他有多傻,被我們欺負(fù)了這么多年?!?/p>
“是啊,”我靜靜地掐滅了煙,不再涂顏色鮮亮的指甲油,“真傻?!?/p>
“那你呢,你竟然就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被打動?”
我猝然回過頭,對上的是許墨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表情,我仰起頭笑起來:“不會是他,我說過,我的心不會屬于任何人?!?/p>
然后我丟掉手中的煙,拉起一旁的陌生男子,深深的吻下去。在這個紙醉酒迷的世界里,我從來不懂許墨的眼淚,我交過的男友連自己都數(shù)不過來,可是都從未動過真心。
那天夜里,宋亞軒扛著兩個爛醉如泥的女孩回到酒店,拉斯維加斯夜未眠,星光滿天,趴在他背上的我卻忽然醒過來,“宋亞軒!”我叫著他的名字。
他回過頭去,迎上猝不及防的一個吻。
如此綿軟悠長,就像是在細(xì)細(xì)訴說多年的愛意,從少不更事的年少時,一直到窮途末路的后青春期,我雙眼迷離,他卻無比清醒。
我和許墨醒過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我賴在床上大聲喊著“宋亞軒,宋亞軒”卻未看到男生清瘦的身影,兩人面面相覷一陣子,然后從床上跳起來,宋亞軒的行李全部不在,大理石的桌子上寫著一張字條,保重。
他的字依然瀟灑有力,我將字條捏在手里,我想我竟然無處遁逃。
我和許墨沉默著,我向來驕傲,從來不肯向人低頭,所以也絕對不會打越洋電話向宋亞軒質(zhì)疑。
“程粟,”許墨離開墨爾本那天,她明明已經(jīng)過了安檢,卻還是忍不住又跑出來,“程粟,你記得不記得,四年前你出國,我?guī)湍闶帐澳愕男欣睿俊?/p>
我點(diǎn)點(diǎn)頭。
“在你書桌最右邊的抽屜里放著一張?jiān)嚲?,那是你初中三年唯一一張及格的英語試卷,他幫你將每一道錯都改了過來,試卷上密密麻麻都寫滿了?!?/p>
我看著許墨的眼睛,等著她繼續(xù)說下來。
“程粟,別騙自己了,你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著那張?jiān)嚲怼姓J(rèn)你愛他,就那么難嗎?”
“許墨,那你又記不記得我十七歲那年,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子并肩走在一起的畫面?”
“他們兩個根本……”
“我知道,”我笑著打斷許墨,“可是你知道嗎,那天我看到了他的笑容。你好好想想,這么多年,你見過幾次宋亞軒的笑?那才是適合他的女孩子,我們和他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無論是他對我的感情,還是我對他的感情,都讓他如此沉重……我竟然從來沒讓他快樂過。”
所以我棄權(quán)。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不如以前一樣喜歡回國了。我搬去墨爾本附近的小鎮(zhèn)上,這里人們的生活安安靜靜,夜里八點(diǎn)行走在路上已經(jīng)看不到住宅的燈光,我開始整日素顏朝天,穿著平底鞋能走很長很長的路,鄰居打趣我,說是十幾歲的中國女孩。
我二十五生日那天夜里,被一陣急促的手機(jī)鈴聲吵醒。我接起電話說了好幾個“ G’day”,對方卻沉默著不回答。我像是有感應(yīng)般,不再說話,兩個人沉默著握著話筒一直到天明,電量不足的手機(jī)開始嘟嘟作響,我才不得不嘆了口氣:“宋亞軒?!?/p>
手機(jī)里傳來他濃濃的鼻音:“嗯?!?/p>
我將手機(jī)緊緊貼住耳朵,然后輕輕地、輕輕地問:“你不再愛我了,是嗎?”
他的聲音穿越了太平洋,穿越了四季的風(fēng),穿越了這些年無望的等待,穿過了彼此漸行漸遠(yuǎn)的人生:“……嗯?!?/p>
“謝謝你,”我仰起頭,不讓眼淚這么快就滑落下來,嘴角努力笑起來,不讓他發(fā)現(xiàn)我的難過,我說,“對不起。”
我掛掉了電話。
這一天,我同往常一樣起身洗個了澡,早餐是三明治加牛奶,工作忙得我暈頭轉(zhuǎn)向,晚上沿著路燈一個人走路回家。
而我的前方,似乎有一對年輕的男女,女生喝得爛醉,男生將女生輕輕背在身上,女生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問他:“你是誰?”
他不回答。
“你是誰?”她不屈不撓繼續(xù)問道。
隔了好久,他才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說:“別鬧,是我。”
雪花在不知不覺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落了下來,漸漸覆蓋了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