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計劃，魔術協(xié)會例會于第二天上午九點正式開幕。

魔術師都是一群沒什么儀式感、追求極度效率的怪胎，于是這個會議也沒有開幕式，估計到閉幕的時候也不會有閉幕式。所謂“開幕”不過是與會代表聚集在會議室里開始討論罷了。

會議室正是昨天萊妮絲告訴我的那間屋子。一清早，大門就已經(jīng)打開，等我和新所長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不少人端坐在會議桌旁等待開席了。

會場的裝飾風格古樸大方，沒有過度的裝修，典雅的大時鐘掛在正對著大門的墻壁上，正中間是稍微有點奇怪的桌子：會議桌是一個大圓桌，分為內(nèi)外兩圈，內(nèi)圈是各家代表，他們圍繞著圓桌而坐，外圈同樣是圓的，座位與內(nèi)圈一一相對，坐的是跟隨代表而來的隨行人員，外圈桌子呈現(xiàn)出一個大圓環(huán)形狀，把內(nèi)圈的主會議桌圍在中間，如同眾星捧月似的，頗為有趣。

所長找到寫著“天體科下轄菲尼斯·迦勒底局”字樣的座位坐下，我被安排坐在他身后的外圈桌子上，遠遠看見萊妮絲坐在我們對面揮了揮手，所長同樣招手回應。

時鐘敲了九下，人們陸陸續(xù)續(xù)都到齊了，坐在我身邊的都是時鐘塔的學生，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拿著筆準備做會議記錄，相比之下我這個沒什么準備得明顯是外行。不過幸好旁邊那兩個人素質(zhì)不錯，即便看出我不是這兒的?？?，也沒說什么。

“喂，所長，”我壓低了聲音朝前面的戈爾德魯夫問道，“你倒是給我拿個本子之類的，好歹做做樣子啊！”

所長眨巴眨巴眼睛，“我也是第一次來?。≌l知道這種會議這么正式，還要做記錄的！”

我剛想抱怨兩句，忽然主席臺上響起了腳步聲。

“肅靜?！?/p>

好熟悉的聲音。

“諸君，歡迎來到魔術協(xié)會例行會議，我是現(xiàn)代魔術科埃爾梅羅派的萊妮絲·埃爾梅羅·阿奇佐尓緹。按照主持輪值原則，這次輪到埃爾梅羅主持會議。但我兄長公務纏身，只能由我前來代勞，希望各位多多包涵?！?/p>

我咧了咧嘴，敢情萊妮絲師傅還是會議主持，形勢對我們還是不錯的嘛。

但一盆冷水馬上就潑了下來。

“按照回避原則，作為主持的我，將不會對任何議題發(fā)表任何個人意見。也不會參與表決?！?/p>

借助傳音術式，雖然沒有揚聲器，但萊妮絲清脆悅耳的嗓音依然瞬間回蕩在整個會議室內(nèi)。

“本次會議將如同往常一樣，由各家代表提出議案后，多數(shù)人表決通過，表決失敗則不通過。同時，議案不得涉及各家研究機密、不得違反協(xié)會現(xiàn)行秩序......總之都是無聊透頂?shù)睦仙Ｕ劻寺飤”

我覺得只有這最后一句話才像她的風格。

前面的太嚴肅了，讓人感覺有點不適應。

“那么——我宣布會議開始，我們不需要多余的儀式，也不需要虛偽的寒暄，有任何議案都可以直接提出?！?/p>

說完，她站在高高的臺上，微微抬起頭，掃視著下面團坐的代表們，有一瞬間甚至露出了一種仿佛“蔑視眾生”的笑意，不過很快就收斂起來了。

我差點笑出聲來。我這位師傅果然還是不適合這種一板一眼的、老學究一樣的場合。

無論在時鐘塔的任何一個名門下問起萊妮絲·埃爾梅羅·阿奇佐尓緹，得到的答案幾乎是一致的：頂尖的智力、頂尖的人脈、頂尖的謀略、糟糕的性格。

無論你是她的朋友、亦或是她的敵人，上述幾點都是不得不承認的。

相比明爭，萊妮絲更喜歡暗斗。在自己布局的棋盤上，她可以把對手繞得懷疑人生，暈頭轉(zhuǎn)向、最后一敗涂地。而她自己則愉悅地欣賞著別人的痛苦和不幸，當做下午茶的甜點。

和這樣的人做朋友還好，最多只是些沒有威脅的惡作劇，一旦成為敵人，她就成了所有人最不想遇見的對手之一。她那天使般的面容之下，是連惡魔都摸不清的內(nèi)心和深不見底的謀略。

萊妮絲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人嗎？明顯不是。

那么她是所謂壞人嗎？——當然也不是。

從某種程度上講，她是一個隨心所欲的人、一個手腕高明的權(quán)謀家、一個心狠手辣的繼任者，不過，也多虧了她的手腕，才使得瀕臨破滅的埃爾梅羅重煥生機。

——當然，她也是個學識淵博的好師傅、也是個偶爾顯露出少女心的普通人。

阿奇佐尓緹小姐就是這樣一種矛盾的存在。而此刻，這個矛盾的存在正站在臺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凝視著前來開會的八方來客，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正在這時，有個人影站了起來。

“尊敬的阿奇佐尓緹小姐，尊敬的各位代表，在下有個提案與大家分享?！?/p>

萊妮絲眼睛一亮，“哦，原來是降靈科的羅森先生，請講~”

雖然話語客客氣氣，但她那表情寫滿了“嘿，終于不那么無聊了！”幾個大字。

羅森一本正經(jīng)地拿起手里厚厚的筆記本，開始像念經(jīng)一樣講了起來：“尊敬的各位代表，我是來自降靈科的羅森·加爾德，我的提案是關于降靈科研究經(jīng)費預算的提高方案。眾所周知，降靈科是聯(lián)系過去與當下、逝者與生者的重要橋梁，也是時鐘塔重要的科目之一，但近年來我科對于開展新的研究的經(jīng)費不足以支撐學科拓展............”

............

............

羅森先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足足講了五十分鐘，核心觀點就是：“降靈科很重要，但我們沒錢了，希望能增加研究經(jīng)費”。

萊妮絲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手里一頁一頁翻過的講稿，表情沒有絲毫的松懈，這時我才意識到，雖然平素看起來她是個不太靠譜的師傅，但其實她在重大問題上的認真程度和判斷力絲毫不遜色。

“.........綜上所述，我的提案陳述完畢，謝謝?！?/p>

羅森先生終于講完了，萊妮絲點頭致意。

“關于降靈科新增研究經(jīng)費預算的提案，開始表決。選項一，同意。選項二，反對。沒有折中方案。”

幾分鐘思考和討論后，諸位代表紛紛舉起了牌子，場面頗為壯觀，新所長也不例外，他選擇了同意。

“五十一票同意，三十七票反對。提案成立，謝謝羅森先生的陳詞?！?/p>

萊妮絲高聲宣布了結(jié)果。

臺下響起了象征性的鼓掌聲，但只有短短幾秒。

“那么下一項提案.........

下一項提案是由一位小家族代表提出來的，關于提高魔術協(xié)會內(nèi)部平等觀念，摒棄門閥意識的改革方案。所謂“弱國無外交”，類比到各家各派也是如此。在本就名門環(huán)繞的會議桌上，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提案當然沒能通過，萊妮絲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這種層次的改動觸及根本，即便是更高級的十二君主會議也不能立刻定奪。

再下一項提案是關于禁止私人組織魔術教學、將教學權(quán)集中到時鐘塔的提案。最終也沒有通過。大多數(shù)人認為，學術自由是一種權(quán)利，且時鐘塔名門大多收費不菲，普通人很難承擔。

...............

一天下來，處理的提案數(shù)不勝數(shù)，戈爾德魯夫所長倒是老好人，不管什么提案統(tǒng)統(tǒng)都是面帶微笑地投了同意。

“今天會議時間即將結(jié)束，”萊妮絲的聲音也有了一絲疲憊，“如果最后沒有提案的話，今天就......”

她剛打算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忽然在我的斜前方，一個男人站了起來。

“埃爾梅羅小姐，我有個提案，希望最后說完?！?/p>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熟悉的身影。昨天剛見過。

萊妮絲本來有點累了，但有人提案，也只能再次打起精神來。

“請講，約翰遜·索拉里斯先生?！?/p>

約翰遜笑了笑，“那就得罪了。”

萊妮絲一愣，“得罪從何說起？”

“因為我的這個提案，可能會涉及到埃爾梅羅小姐您的弟子高就的所在——迦勒底局，所以提前跟您道一聲，失禮了。”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