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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小說】西江月

2020-02-14 09:45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湘西,我的故鄉(xiāng)。生于斯長于斯,出生的那一刻,嘴里呼吸到的第一口純凈的空氣是湘西,血脈中從祖先那里繼承的血性是湘西,眼里看到的第一縷清透的陽光是湘西,心中留下的家鄉(xiāng)的烙印是湘西。

湘西的小雨總是特別多,青山綠水,外出的游子沖刷著夜幕來到湘西的身影。映襯出的,是一個個土家兒女的鄉(xiāng)愁。洗凈悲傷,讓自己的心又重新返航,去到湘西,又去喝那時候清醇的溪水。
怪不得兒女思鄉(xiāng)如沙,若是鄉(xiāng)愁匯成一顆微米的細(xì)沙,那湘西兒女的鄉(xiāng)愁,已匯成撒哈拉。怪不得兒女的思鄉(xiāng)入水,若是鄉(xiāng)愁匯成一滴清涼的水,那湘西兒女的鄉(xiāng)愁,已匯成太平洋。
當(dāng)我還在湘西的稻田上出生成長,或是在吊腳樓上鳴歌,想到的,想必還是故鄉(xiāng)的水,故鄉(xiāng)的山,故鄉(xiāng)的人。
未看山花爛漫,則落葉蕭索亦不覺凄寒;未曾一見如故,則擦肩而過亦不曾遺憾;未見觥籌交錯,則宴席散盡亦不曉清冷;未有言笑晏晏,則形同陌路亦不知傷感。若無開始,便無結(jié)束,其間過程種種,自不必有。正如我此刻,亦不必一杯薄酒祭你。
南星,你說這樣,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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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我努力回想我和南星的初見,卻發(fā)現(xiàn)果真記憶久遠,模糊一片。只記得那是一個灑滿陽光的下午,他跑跳到我面前,蹲下來對我說“我叫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比缓蟛淮一卮穑团d奮地說,“我知道你,你是北辰。顧北辰。北方的北,星辰的辰。”之后依舊不待我有所反應(yīng),便拉起我肉乎乎的手向外面跑。我只記得彼時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流光溢彩。
是,我叫北辰。
南星之所以叫南星,是因為季阿姨在臨產(chǎn)前夕,夢到南方亮起一顆星星。但北辰之所以叫北辰,卻得追溯到顧二和季五的淵源。
說起顧家和季家,在顧二這一輩之前,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那時還是一九八零年,顧二在城里求學(xué)。顧家在山上,顧父便將每月二百多的工資一分為二,鄉(xiāng)下家里寄回一百,顧二獨占一百多。那時候一百多塊夠顧二做很多事,比如每日中飯,一盤炒面,外加一瓶啤酒,酒足飯飽遞給老板五塊,還能找回一些零余。而季五不知如何同顧二看對了眼,每日在一起廝混。季家家教略嚴(yán),并不許他喝酒,是以顧二每次分他一半啤酒給他解饞。就這么喝酒吃肉,猜謎劃拳,初中時代過得不亦樂乎。而在第五十八次探討為何隔壁班小紅小胸脯尚未發(fā)育而門口小賣鋪里小夏胸脯能把衣服撐得緊繃之后,顧二和季五便相互稱以兄弟。用顧二的話說,男人的交情嘛,哪有什么道理。看對眼兒了唄。說這話的時候,顧二正喝著一杯二鍋頭,把花生米嚼地嘎嘣作響。
然而這一說法得到了顧母無情地拆穿。原來,顧二和季五之所以成為兄弟,得益于顧二的一時荒唐。顧二中學(xué)時物理極好,可英語卻是軟肋,所以他本意也是要考中專師范這樣的學(xué)校。只是陰差陽錯,他最后只達普通高中錄取分?jǐn)?shù)線。權(quán)衡再三,顧二覺得自己的英語只能讀出來“啊波呲的”,上高中也無用,便將錄取通知書埋到雞窩里,假裝自己沒考上,招工進了印刷廠。
顧二聽到這話的時候?qū)⒒ㄉ捉赖馗懥?。那個中專比高中錄取分?jǐn)?shù)更高的年代一去不復(fù)返,可惜顧二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且說回那時,顧二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機智喝彩,就被氣勢洶洶的顧父揪出來一頓好打。也不知是不是顧二實在皮糙肉厚,最后這場較量顧父全線敗北,顧二如愿進了印刷廠。但是作為代價,顧父停了顧二的一切供給來源,理由是,既是出門做工,該是自力更生了。
剛進印刷廠,一個月工資不過三十五元,雖說事業(yè)單位種種保障,但顧二面臨的最直接問題是,他現(xiàn)在不僅喝不起一天一瓶的啤酒,就連一天一盤炒面吃不起。此刻多虧了季五解此燃眉之急。上學(xué)時喝過顧二啤酒的人不少,但顧二苦于生計時,伸出援助之手的卻唯有季五一人。也虧著季五接濟,讓顧二安然度過了和父親斗智斗勇的歲月。
當(dāng)然僅憑此尚不算得什么,用顧二的話說,他和季五是過命的交情。季五剛上中專不久,不知怎的得罪了本地的幾個流氓地痞,據(jù)顧二說可能是因為沒有注意到財不露白。后來顧二一個人挑了那些人,雖然最后滿身掛彩,但好歹將“顧二”這個名頭傳響了,也因此沒人敢惹作為顧二兄弟的季五。當(dāng)然顧二因為那傷住了半個月醫(yī)院。因禍得福的是,養(yǎng)傷期間全憑季母照料,出院后顧二便直接認(rèn)了季母做干娘。那時候干爹干娘還是很流行的,顧二想自己也是時髦了一把。
等到季五畢業(yè),追著兄弟的腳步也到了印刷廠。不過不同于顧二從基層打拼,季五一進去就做著腦力勞動。之后,憑著幾個叔伯輩的扶持和他自己努力,不出幾年竟已經(jīng)成為了車間主任。
眼見季五一路高升,顧二一不想兄弟相爭,二也是對自己有著莫大自信,于是選擇出來單干,另起爐灶開了印刷公司。季五此刻仍是不忘兄弟,為顧二提供諸多便利,比如印刷廠干不完的活就直接推給顧二,顧二家自是生意興隆。所以后來,顧二和季五分別是對方的伴郎也是順利成章的事。
季五妻子懷孕,季五翻了十個月的新華字典也沒能起好名字,還是臨盆前一天他妻子說“我夢到了天南邊有顆星星,就叫南星吧?!奔疚鍖@名字并不十分滿意,但懷孕期間老婆最大,所以季南星這名字也就被定了下來。顧二知道兄弟心里的憋屈,秉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有名字同用的原則,在自家媳婦懷孕的時候,直接大手一揮宣布,“孩子就叫北辰?!?/div>
東日西月南星北辰。難為顧二能從中選個不難聽的北辰。如果叫東日,我想我現(xiàn)在要哭死。
是的,顧二是我父親,我是顧北辰。
季五是我父親的兄弟,是季南星的父親,而南星,日后也將成為我的兄弟。
我和南星的初見,便發(fā)生在我們兩家關(guān)系達到最融洽的頂點的時候。
那年,我三歲。他母親給我織就一件毛衣送來,他隨母親一起。我第一次見到南星。他不過六歲,卻像個小大人似的蹲到我面前說著自我介紹。
“我叫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div>
? ? ? ? ? ? ? ? ? ? ? ? ? ? ? ? ?二
當(dāng)然據(jù)母親的說法,我見到南星是兩歲的時候。我十個月就會說話,十二個月就會背詩,卻直到兩歲仍不會走路。那時候南星跑著跳著到我面前,母親說了一句“看南星都會走”,于是我晃著自己的小胳膊扭著小屁股就開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走路。但我對這一段往事實在沒有什么印象,一則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兩歲不會走路的蠢,再則我并不相信真會有人不必經(jīng)過“爬行”這一階段而直接走路。但倘若這一段往事是真的話,倒也能說明南星二字對我刺激頗大。
南星大我三歲。二十三歲與二十歲自是相差不大,但三歲和六歲、六歲和九歲,就相差頗大。所以,我跟著南星玩的時候,他的那幫伙伴都說我是小尾巴。
我不過長得矮些,跑的慢些,怎么就成了小尾巴了!
南星七歲上學(xué),實在是因為季阿姨太喜歡舍不得他,便把上學(xué)的時間能拖就拖,所以南星比班上的孩子都大一歲。我則恰恰相反,因父母工作太忙、爺爺雖然退休又實在沒有什么耐性的緣故,我四歲就被丟進小學(xué)。
這樣導(dǎo)致的直接結(jié)果是,我和南星一級。所以我上學(xué)后聽到最多的話是,“要向南星學(xué)習(xí)啊?!?/div>
要向南星學(xué)習(xí)啊,這句話一段時間內(nèi)簡直成了我的魔咒。小孩子能學(xué)個什么?我玩泥巴捉蝴蝶拍畫片扔溜溜球哪個不是南星教的?差別就在,我從來沒見南星翻過書,可他考試總能氣死我。我考前被他忽悠出去玩,結(jié)果最后我拿著兩張八十多的卷子,看著他雙百的試卷嘆氣。這種情況直到三年級加了作文,他的分?jǐn)?shù)才由雙百變成一個一百一個九十九。但還是每每發(fā)了卷子,我都被父親一陣數(shù)落,如果分?jǐn)?shù)再差,直接上手也不是沒有。而這時候南星就眨巴著眼睛,“叔叔你別怪北辰,是我拉著他出去玩的?!?/div>
然后我爸就對著南星一陣和風(fēng)細(xì)雨,什么南星就是聰明,南星學(xué)得太累就要勞逸結(jié)合云云。啊呸,南星根本沒學(xué)過哪里就太累了?我被拖著抄錯題一個十遍的時候南星正研究著悠悠球的一百種解法。
但我還是想跟南星玩,大概這就是所謂孽緣。
時間轉(zhuǎn)眼就到二零零三年的夏天。那一年因非典緣故我們被勒令縮小了活動范圍,可是小孩子哪里耐得住寂寞?于是在南星偷偷找我之后,我們兩個一合計,便跑到了我的山上老家。
說是山上,和城里不過幾分鐘之隔。畢竟我們這城是川字型,除了中間的街道算城里,其他都是山上。
山上那時候也有個學(xué)校,不過很落后就是。落后到我和南星扒著墻看的時候,里面的老師正在用濃重的方言普通話念著“餓餓餓,趨向向前割。”我噗嗤一聲笑出來,看到角落里有個小姑娘撅著小嘴兒在吹著魚泡泡。
南星瞪了我一眼,拉起我準(zhǔn)備走。卻被老師叫住。一聲“站住”吼得字正腔圓,倒是比方才念的詩歌還標(biāo)準(zhǔn)。老師還沒出來,此時要跑也是來得及的,我自是想跑,但手被南星拉著不能動彈。我不滿地看他一眼,老師就要出來了。他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松開了我的手。老師堪堪走出來,他對著老師鞠了一躬。
這動作讓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做出來還是有些滑稽的,也就大概只有南星能做的這么流暢自然。老師先是問了姓名來歷,便將重點引到擾亂課堂秩序。其實哪里有什么課堂秩序可言,他此刻追著我倆出來才是擾亂課堂秩序。但是南星只是隨著老師的唾沫橫飛不住點頭,一副認(rèn)打認(rèn)罰的模樣。
南星,你的志氣呢!當(dāng)然說這話的時候,我自是忽略了自己縮在南星身后的模樣。
當(dāng)然,我自是沒有忘記那一天最羞恥的是,被老師捉住當(dāng)著全班的面打手板。那幫崽子我方才和南星看的時候,明明沒一個聽課的,此刻看南星受罰,倒是一個個眼珠子都不帶眨的。
我能聽到破風(fēng)的聲音,但南星的手平穩(wěn)地讓我覺得似乎老師的力道不過是我的錯覺。一連十幾下過后,老師收了手,南星才跟她鞠躬道歉拉著我走出來。
“多大了還哭,你丟不丟人啊,打的又不是你?!蹦闲沁@般說的時候,我不客氣地拉過他的袖子擤了一把鼻涕,在他嫌棄的眼神里止住了眼淚。也許因為剛剛哭過,聲音還有一點嗡嗡的鼻音,“我還不是心疼你?!蔽艺f,然后拉過他的手來看,掌心紅彤彤一片,我又要哭,他趕緊抽回了手,“適可而止啊北辰,我看你被你爸揍的時候可比這厲害多了?!?/div>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哪回被揍不是因為你?誰讓你考的每次比我高!但也正因如此,我神奇地止住了哭。我忽然想起來,“南星,你是不是第一次被打啊?”
南星有些詫異,對自己的數(shù)年經(jīng)歷仔細(xì)回想,然后點點頭。不過他疑惑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內(nèi)心的好奇。我此刻十分樂意為他解惑,“哎呀,你考試每次都那么好,老師打不到你呀。在家,季叔叔季阿姨那么溫柔的人,怎么舍得揍你?!?/div>
他用手指點點我的頭,“人小鬼大?!?/div>
我吐吐舌頭,“而且啊,一看你就沒挨過打。挨打的時候,手要微微彎曲一點,這樣比伸得平平要好很多,沒那么疼?!?/div>
南星聽后,倒是收了一點點笑,“我知道。”他說?!拔抑皇怯X得不應(yīng)該那樣?!?/div>
我撇撇嘴,不過大三歲,說的話總是這般讓人不能理解。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臉高深莫測,待我實在按耐不住才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我琢磨半天反應(yīng)過來,卻見他已經(jīng)跑到老遠,于是一路追著他打去。
如果記憶到此戛然而止,沒有后來,那該多好。
可是就在我追著南星跑的時候,他不小心從土坯上摔了一下。我笑話他自作孽不可活,卻見他掙扎多下也沒能站起。又見他嘗試幾次,“扶一下我”他有些無奈地對正在看熱鬧的我說。
此前也有小孩子跑著扭了腳的,我想他也應(yīng)該這樣,但是當(dāng)我走過去扶他時,卻發(fā)現(xiàn)異常。他根本拉不起來。
最后折騰許久,我漸漸眼上蒙上恐懼,南星倒是沉著許多。他讓我跑回村里那所學(xué)校,找了老師打了村里的公用電話。我爸和季伯伯趕過來的時候,南星已經(jīng)被老師抱回家去。爸爸和伯伯道了謝,便將南星背回了家。
南星回家后歇了一日,又可以跑,卻在此后半年中,無數(shù)次摔倒。開始還斷斷續(xù)續(xù)上課,后來索性課也不上。
然后南星被送去醫(yī)院,然后檢查結(jié)果出來之后,我見季伯伯和季阿姨抱頭痛哭。
再之后,南星悄無聲息地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他再沒來找過我,而我,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沒有見過他。
? ? ? ? ? ? ? ? ? ? ? ? ? ? ? ?三
我再次見到南星 ,已經(jīng)是四年級的寒假。
跟著爸爸去給季伯伯拜年,見到安靜坐著的南星。南星向我招招手,“來,坐這?!蔽易哌^去坐到他身邊,他看起來精神頗好,比我上次見他似乎又胖了些??晌也恢勒f些什么,便拉了他的手來看,“你的手好了嗎?”我說。南星有些詫異,“都大半年的事情了,你怎么現(xiàn)在還記得?!彼f,“早已經(jīng)好了?!比缓笏疽馕宜种械挠螒蚴直?,玩了幾把之后就塞進我懷里。我看他分明操作嫻熟,到了我手里,小人卻無論如何不聽使喚。我重重把游戲手柄扔到床上,南星笑了笑接過來手把手帶著我玩。
“耶!”終于過關(guān)后我發(fā)出一聲歡呼,倒是引得客廳里父親和季伯伯談話的聲音都頓了一頓。
“對了,南星哥哥,你怎么不去上學(xué)了呀?”我好像剛剛想起來這件事,畢竟我也不想上學(xué),卻被父親收拾了好多次,我想向他取經(jīng),怎么樣才能說服父親不讓我上學(xué),就像南星那樣。
南星聽了我的話,倒是沒有接,他只是把游戲手柄扔給我,“來,北辰,自己玩玩看?!庇谑俏业淖⒁饬Ρ阌直挥螒蛏系男∪藘何^去,自然也忘了向南星求經(jīng)的事。
那天在南星家玩到很晚。奇怪的是,南星在床上坐了一天也沒人管他。果然人和人不同,我敢在床上賴一天,皮都要被揭下來一層。
等到回家以后,爸爸卻似乎很疲累的樣子。
“北辰,你喜歡南星哥哥嗎?”他問。
我掰著指頭想了想,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我三歲見到南星,如今八歲,整整五年。雖然南星有時候像個小大人,雖然我每次被打都是因為南星,雖然南星總是笑話我,但我還是喜歡他的。喜歡他爬到樹上給我摘果子,喜歡他點著我的頭說我長不大,喜歡在我被叫“小尾巴”的時候說“我南星的弟弟怎么會是小尾巴?!币蚕矚g他每次都護在我前面,所以,我喜歡南星哥哥。
爸爸摸摸我的頭,“那以后多去看看南星哥哥好不好?”
以往他總是一巴掌拍到我的頭上,“小兔崽子你就不能和南星學(xué)學(xué)?”
但我滿腦子都被見南星哥哥可以不用上課,以及南星哥哥家的游戲機好好玩這樣的想法充斥,是以當(dāng)時脆生生咧開嘴笑著說“好?!?/div>
而被我刻意忽略的,又也許是我當(dāng)初沒有意識到的,是父親當(dāng)時眼里的難過。
可我還是沒有機會多去看看南星哥哥。因為那一年年后,爸爸的公司就面臨倒閉。也不知何處出了差錯,欠別人的活兒出不來,損失了一大筆錢。印刷行業(yè)又整體受到?jīng)_擊,好像是經(jīng)濟整體不景氣的影響?總之原因我記不太清楚了,但是結(jié)果卻記得清清楚楚。
一夕之間,傾家蕩產(chǎn)。
這話絕沒有任何夸張的成分。因為那一年年后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我都沒怎么見到父親。他一路東躲西藏,不知道在躲誰藏誰,但我被刻意叮囑,“無論是誰,打電話問你爸爸在哪里,你都要說不知道,知道嗎?”
我點點頭,內(nèi)心想的卻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印刷廠停了這件事我是很久之后才意識到的。那時候還是鉛字印刷,媽媽會拿著那些鉛字回家,她此前因為鉛對健康的損害,從來不帶回家,但那一陣子她瘋狂的在家里排鉛字。那些字一個個排起來,又一次次打散。有時候排著排著就哭,哭好了再接著排。我想我是個男子漢,就伸出我笨拙的手想幫她擦眼淚的時候,她就抱著我哭。等到她情緒漸漸平靜,卻又像剛剛哭過的那個人不是她。因此那段時間,我們往往然后帶著一身油墨的氣味入睡。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來年二月。父親終于回家,我和他一年不見,他見到我時把我高高舉到天空,他極少有這樣的表露。
然后日子逐漸變好了起來。母親接了外公的班,到煤礦廠去上班。我見她的時候變少了,往往我睡醒她不在,我睡著她還沒回來。父親卻相對清閑,重新回到印刷廠上班。只不過他當(dāng)時出來單干,此刻回去,又是從頭開始。
后來,母親的工作漸漸穩(wěn)定,終于晚上六點也是可以回家的了。但他們同我交流實在太少,每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縮在被窩里研究彩票走勢。
彩票本就是個撞大運的事情,卻不知他們?yōu)楹稳绱藷嶂?。但是他們每天買一注,樂此不疲。數(shù)年之后,我偶然看到他們的彩票走勢圖分析,也只能感嘆他們白白給慈善事業(yè)貢獻了無數(shù)紙幣。買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沒有中過。而母親竟然用尺子圓珠筆,做出了完全不輸于任何福利彩票購買站點的圖。
多年之后我問南星,我說我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這么熱衷這件事。南星摸摸我的頭,嘆了口氣。他說,北辰,他們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
所有正常渠道都賺不到錢,而他們那時欠著無數(shù)外債,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彩票里??墒沁@些,那時我還不懂。
? ? ? ? ? ? ? ? ? ? ? ? ? ? ? ? ?四
我最后一次去南星家,是在我小學(xué)升初中的暑假。
其實,你說長大不過就是一個瞬間的事情吧。我四年級的下學(xué)期到五年級的下學(xué)期,整整一年沒有見過父親,哪里還能不長大一點。后來父親回來,卻對家里情況沒有太大改善。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我面對著一個星期的土豆說了句不想吃,然后被父親直接從桌子上拎起來一頓收拾。又比如吧,二年級的時候,我和南星每天拿著兩毛錢,可以買到學(xué)校一杯油茶做早餐。其實明明吃過早飯的,卻總覺得油茶特別香甜。但是五年級的時候,莫說每天兩毛錢。剛開學(xué)時候從外婆那里得到五毛錢,一學(xué)期結(jié)束,那五毛錢被我揉皺了都沒舍得花出去。
而這一次,去見南星,父親特意叮囑,讓我?guī)е约旱恼n本。
見到南星的時候,我用了很久去確信這個人是南星。他已經(jīng)變胖許多,再不是數(shù)年前那個偏瘦的小孩。他的皮膚白皙,卻不是自然的白皙,而是帶著久不見陽光的陰霾。而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他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
他向我招手,“北辰,來?!?/div>
我許久不能上前。我不能相信,此刻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是南星。
最后還是父親推了推我,我才走上前去,想的卻是多年前從南星家回去,父親跟我說,“以后多看看南星,好不好?”
沒想到,那次一別,再見竟是這般。
南星示意我坐到他旁邊,我被電腦屏幕所吸引。我新奇地摸著電腦,和學(xué)校計算機房的不一樣,這個電腦竟是有些薄。而且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線,看起來十分輕巧。
我又打量著這間屋子,頭頂是散發(fā)著明亮光芒的吊燈,腳下是潔白干凈的地板磚,和我家里黃色的燈泡、灰黑的水泥地完全不同。
“南星,你開心嗎?”
他點點頭,我想,他應(yīng)該是開心的。他現(xiàn)在所把玩的電腦,是我所從未見過的新奇款式。他不必上學(xué),不必做作業(yè),更不必在寒冷的冬天跺腳取暖。何況,我問南星,他回答我這么干脆,他應(yīng)是開心的吧。
父親讓我拿出課本,南星的眼睛明顯地亮了起來。于是我留在房間陪南星翻開我無數(shù)次想把它扔到火里的課本,而父親則帶上門出去。
我等了片刻,見南星還在一頁頁翻著課本,頓覺無聊透頂,便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課本。“南星,你陪我聊天好不好?”聽得我的央求,南星嘆了口氣,眼睛戀戀不舍從被我扔到一邊的課本上移開,“聊什么?”他問。
我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便將我在學(xué)校的事情都講給他。無非是怎樣捉弄了前桌的女孩子將她欺負(fù)哭了,上課同同桌講話被老師罰到后面黑板那里站著,抑或是某月某日在外面瘋玩到天黑之類。如今想來乏善可陳,彼時南星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然而我們的聊天終是被外面的爭執(zhí)打斷。許是南星房間里的隔音太差,父親同季伯伯的聲音便這般清晰地傳進了我和南星的耳朵。這是我有記憶以來季伯伯和父親的第一次爭執(zhí),或許,是唯一一次。等我打開門的時候,激動的父親已經(jīng)抄起了凳子,只是被季阿姨死死拉住。季伯伯此刻亦是面紅耳赤,死死盯著父親喘著粗氣。
“你放手,”季伯伯對季阿姨吼到,“顧二有本事你就砸我!”這句話是對著父親。
父親聽了這句話卻像是一瞬間被卸了力氣,他將凳子隨手向后一扔,地板上傳來“咚”的一聲,“季五,你才是有種的?!彼蔷湓捳f的甚是疲累,說完便拉起我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而我頻頻回首,卻終究什么也沒看見,我想提醒他我的課本仍在南星那里,卻駭于他兇狠的氣勢而不敢提及。
我記得那晚父親喝得酩酊大醉,印象中似乎還和母親動了手。他嘴里一直說著什么兄弟,什么手足,直到我實在撐不住睡著以前還能聽得見他的嘟囔。
第二天開始,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軌。只除了我再沒從父親口中聽到過季伯伯的名字,而父親亦染上了酗酒的惡習(xí)。我每每想問南星的近況,總被母親制止。偶有一次,我去父親廠里找他,意外聽說季伯伯和季阿姨又有了一個孩子,取名西月。他們從前給予南星的愛不僅分給了西月,更是是分了一多半,南星境地并不算好。
然而這些事情父親不愿同我講,他既不愿講,我自然無從知曉。
? ? ? ? ? ? ? ? ? ? ? ? ? ? ? ? ? 五
然而我終究不能什么也不知曉。
我一路磕磕絆絆上了初中。受制于家庭原因,我不大愛溜溜網(wǎng)吧、打打游戲,于男生那里未免得了個娘的稱呼。意外之喜則是我發(fā)育極快,于那幫小女生中倒有了一些吸引力。當(dāng)然多年后南星輕笑著告訴我,那不過是我恰好生了副好皮囊罷了。我偶有一次看到自己初中時照片,留著彼時流行的洗剪吹發(fā)型,劉海長過眉毛,遮住了半邊眼睛,牛仔衣服吊襠褲,配了一雙馬丁靴。我這才知道南星彼時眼睛里的調(diào)侃究竟是什么意味。
然而那畢竟是多年以后的事了,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對這些是決計意識不到的。
在我拒絕了不知第三十封還是第五十封小姑娘的信后,吹著口哨往家走。到我家樓下的時候就壞心的想,倘那些小女生知道我們家一到冬天就冷得只能圍著爐子取暖,不知道還會不會遞過那些信。不過那時是夏天,估計那些小女生是感受不到的。
等我回家時,首先見到的是母親發(fā)紅的眼眶。還不待我問出什么,便聽到有聲音從我房間傳來。等我走進去,卻見到一個我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見到過的人——
南星就坐在輪椅上,朝著我清淺地笑。而他身后的桌上,放著我曾經(jīng)“驚鴻一瞥”的電腦。
他同多年前一樣,仍是向我招招手,“北辰,來?!?/div>
這次我卻不愿過去了。這兩年不是沒有聽過風(fēng)聲。譬如父親的印刷廠之所以倒閉,除卻所謂時代大環(huán)境之外,季五在其中的貢獻可謂居功至偉;譬如父親彼時因負(fù)債累累不得不外出躲債,他告訴季五的藏匿地點總被人找到;譬如父親重回印刷廠上班,季五在改企之后已經(jīng)做到董事,而父親掙扎多年連個車間主任都混不上也全因季五這位好朋友。如是種種,我這初中兩年聽過太多版本。孰是孰非我無從判斷,但到底知道這世上沒有什么一成不變。
所以此刻見到南星,我竟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對他。我同他的緣分,開始于我們的父輩。而當(dāng)兩年前父輩們決裂的那一刻,我或許已經(jīng)做好了此生不再同南星相見的準(zhǔn)備。此時此刻再見,實在是相顧無言。
“北辰,”母親不知何時進來。然而她似乎也沒有想好如何開口,單單只叫了我一聲,便不知如何接下去。倒是南星接過了話,“我來同他說吧?!彼@話語氣平淡,一如既往。母親猶猶豫豫,又似乎自己著實無法解釋,便又點了點頭出去。
我后來將我置于南星的位置,也只能感慨我到底不如南星。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南星那樣,語氣平淡地講述自己父親的罪責(zé)。他講自己的父親如何一步一步讓我們家到了如今這般,他講自己的父親又如何一步步不滿足于已有現(xiàn)狀,試圖去攫取更多,以致鋃鐺入獄。而他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
他裝作不在意地笑,“母親實在沒有精力管我,西月還小。多虧了顧叔叔,不然我就要無家可歸了?!?/div>
晚上我從父親那里聽到了完整的經(jīng)過,只是他說起來,一時說天理報應(yīng)不爽,一時又唏噓感慨不已,末了只囑咐我,“日后南星就是你哥哥了,你要好好待他,知道嗎?”
但我還是做不到。
我想世間的罪惡有多少源于貧窮呢?南星有著一臺電腦,我可以玩玩游戲,那大抵是我從南星處得到的唯一好處吧。然而,我每每要玩,卻總是遇到母親的呵斥,久而久之我便也不愿再碰。除此之外,南星的到來,于彼時的我,莫過一場噩夢。
首先是住的問題。奶奶過世之后,我們便將山上的房子變賣,因此一室兩廳的房間,原是父母一間,我同爺爺一間。此刻多了南星,便只得再在我和爺爺?shù)姆块g之內(nèi)加了一張硬板床。而我的書桌,因要放南星電腦的緣故,此后多年我寫作業(yè)都是在餐桌上完成。
這算不得大問題,因為更嚴(yán)重的經(jīng)濟問題又被提上日程。印刷廠每況愈下,父親每月只有不到千元的工資,母親同他爭吵不斷,如今又添了一張要吃飯的嘴,自是經(jīng)濟拮據(jù)。爭吵多次后,母親趁著煤礦廠要在新區(qū)添置廠房的機會,搬去了新廠房,我竟只有節(jié)假日才能看到她。
但這些,都及不上南星帶給我的喪親之痛。南星行動不便需要人照料,我上學(xué)時便只能爺爺來。然而南星到底是個十多歲的孩子,且常年在輪椅上身形臃腫,爺爺要抱起他十分費力。那一次,爺爺費力抱起他,尚未抱起,自己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等我從學(xué)校匆匆接到老師通知趕回去,見到的只是一片素白——我到底沒能見到爺爺最后一面。
我多了一個叫南星的兄弟,可我并不想要一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兄弟。
我猶記得我發(fā)了瘋地?fù)湎蚰闲牵劬Ρ晃冶牭蒙?,手腕被父親死死鉗制住,我便用腳去踢他,然而終是拗不過我父親的氣力,被他硬拖著向外走。我哭得撕心裂肺,而南星則是低垂了眸。末了,還是父親轉(zhuǎn)身給了我一個耳光。他說,“你要讓你爺爺死都不安生嗎?”我像被人一下子掐住了脖子,再也哭不出。
那之后許久,我不再同南星講話。每每他主動挑起話題,我亦是不冷不熱地回應(yīng)。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然而南星的笑明明看起來那么溫和,卻總是能得到我最刻薄的回應(yīng)。
譬如彼時我正應(yīng)學(xué)校老師要求去讀《三國演義》,南星推著輪椅進來的時候我正將書頁翻得沙沙作響,他將書從我手中抽去,畫面攤開恰恰是周瑜吐血那一幕。他翻過來看看封皮,似是有些詫異“怎么,近來不讀你的誅仙了?”前兩年《誅仙》風(fēng)靡得很,幾乎放課后人手一本,我有幾次看誤了時候,上課打盹被叫了家長,回來自是被一番收拾。這于南星而言,許是可以拿來打趣。“不過,多讀這些書總是好的?!彼挚匆谎畚业摹度龂?,“讀到哪里了?和我講講?!?/div>
總是這樣。他分明知道我不愿同他講話,卻總是沒話找話。就像他分明知道我對他的不喜,但總是表現(xiàn)的對此一無所知。
我瞅了一眼封面,“既生瑜,何生亮?!蔽艺f,“我看到這里?!?/div>
他挑挑眉毛,“那你且說,這里你看出了什么?”許是他長年不外出同人打交道的緣故,他說話,也帶著他看的那些書的味道。
然而這不是我所關(guān)注。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既有南星,何必北辰?!?/div>
南星難得沉默,連他的慣有的溫淺的笑也維持不住。
“原來你這樣恨我?!彼f,推著輪椅沉默地從房間走出去,背影硬生生有些落寞。
我卻沒有報復(fù)的快感。
? ? ? ? ? ? ? ? ? ? ? ? ? ? ? ? ? 六
我初三了。
這不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情。不管那些小姑娘遞多少情書給我,都掩蓋不了我內(nèi)心的惶恐。我對于即將到來的中考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這是我多年前所無法想象的事情。我那時有多厭惡讀書呢?且每每因為讀書,挨了不少打。哪怕初一初二,仍是頑劣不堪。偶爾讀書,也只是因為無事可做罷了。但我初三時卻極擔(dān)憂自己的中考成績,甚至為了中考的體育分能夠拿滿,重新開始打籃球跑步鍛煉。
我剪了自己的長發(fā)露出額頭,開始穿簡單的白色T恤和普通的牛仔褲,然后在那堆小姑娘的星星眼里思考自己的所謂未來。
我從沒想到,我的迷茫,還是被南星化解的。畢竟,自初二之后,我和他雖在一個屋檐下,卻從來沒好好說過話。
我還記得那個晚上,在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十次都沒有睡著的時候,南星輕輕喚了句,“北辰。”
彼時南星已因為疾病而逐漸瘦削。雖說有一段時間他因久坐輪椅而身形臃腫,但長年如此終歸還是消瘦下去。而他這句話叫的極輕,若非四周實在靜謐,他的聲音我應(yīng)是聽不到的。然而四周太靜,于是我便聽得清楚。
“北辰,”他又叫了一聲,這下我是聽的清清楚楚了??晌也恢酪f什么,便翻了個身,以背對著他。而他似乎不以為意,繼續(xù)用他一貫的清潤的嗓音說著。
“北辰,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嗎?那時候你才那么點兒,像個小蘿卜頭?!彼穆曇衾飵Я诵σ?,“那時候我就想,怎么會有小孩子眼睛這么亮”而我想起我和他的那個初見。怎不記得?那時你蹲在我面前,小大人似的說“我叫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北辰,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爬到山上去玩嗎?”怎不記得,那時候他爬到樹上為我摘果子,被父親知道,我卻受了好一頓打而他安然無恙?!澳菚r候我還笑話你,哭得跟女孩子一樣。”我忍不住想翻個白眼給他:你沒挨過打,自然說的這般云淡風(fēng)輕。
“北辰,還有那次我們偷偷跑到山上的學(xué)校去,你還記得嗎?”怎不記得,那時候你那么傻,也是那次,我那么害怕。
“北辰,”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再之后,也許我們都不想回憶。于他,那是漫長的與輪椅為伴的歲月,于我,則只有那天我和南星被中斷的聊天,睜紅了的發(fā)了瘋的眼,以及再后來爺爺靈堂的一片素白。
“南星,”我打斷了他的回憶,甫一開口才驚覺自己喉頭的哽咽。“南星,我想,也許事情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聽到這話,南星低低地笑了,“錯誤?”他微揚了聲音,然后依舊以徐緩的語調(diào)一聲一聲詢問。
“那北辰你告訴我,什么叫做事情一開始呢?是從我來到這個家算起是個錯誤,還是從那年你我偷跑出去玩算起是個錯誤,是你我初見是錯的,還是說,”他的聲音又一次沉下去,“還是,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又或者,很多很多年以前,季五和顧二的結(jié)識便是錯誤的開始?”
我啞口無言,卻覺是也不是。如果南星沒有來我家,也許我爺爺便不會死,雖然沒有人能夠戰(zhàn)勝衰老,但總歸可以遲緩幾年;如果那年我們沒有偷跑出去玩,也許南星就不會得病,他這病來得毫無征兆,卻注定了日后同輪椅為伴;如果沒有我和南星的初見,便不會有日后這許多歡樂與許多痛苦;又或者,如果季五和顧二沒有結(jié)識,也許,我們兩家也不會有這許多糾纏。
“北辰,可是如果沒有這些錯誤,我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義呢。”南星這句話不是詢問,我聽得清楚,他用著堅定的陳述語氣。他說,“就好像我們終歸要死的,那如何活著不都是要死,你為何還要為了中考輾轉(zhuǎn)反側(cè)?”
是啊,如果怎樣都是一生,我為何不甘于平庸?讀不讀書,上不上學(xué),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然而南星也沒有期待過我的回答,他接著自己的話,“北辰,很多事情我們都追求結(jié)果,唯人生不可以。因為結(jié)局已定,所以過程反而更重要。北辰,我以為對于我們這樣的人,讀書,不過是有了更多選擇的權(quán)利?!?/div>
豁然開朗。我轉(zhuǎn)過身子,在窗戶透進來的月光下看他的臉的輪廓。見他仍舊平和地看著我,便明白果真這世上最懂我之人,莫過南星。
我們這樣的人,是怎樣的人呢?是生活在方寸之地,每日為柴米油鹽奔波,是承載著父母的希冀卻有著骨子里的張揚叛逆,是渴望掙脫逃離希望未來不必如此刻艱難。再說得通俗一點,我們永遠不可能生下來就懷著報效祖國獻身科學(xué)的夙愿,因為我們所奮斗堅持的,所謂出人頭地也好,光耀門楣也罷,都不過是希望日后不再為貧窮所累。我們讀書,不懂什么為中華崛起,不懂什么建設(shè)和諧社會,只懂得,通過讀書,可以走到更外面的世界去,可以有更多,選擇的權(quán)利。
而我如今對中考的焦躁不安與患得患失正來源于此。我怕自己失敗后被打回原形,像父親一樣困在這小小城鎮(zhèn),我怕自己被折了羽翼斷了翅膀,而我沒有父輩的蔭庇所以注定我只有孤身一人。我也怕母親的失望。她輾轉(zhuǎn)一生,所嫁是否非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我知道她所有的希望也好,期待也罷,終歸是寄托于我的。我不怕每次考試后父親的錘楚,卻總懼怕母親的眼淚。中考于我,不僅是一場考試,更是一個分水嶺。
這一切南星都懂,所以他才會和我扯起這些回憶。只因為既是選擇,便不必糾結(jié)是否錯誤。我如今選擇中考這條路,日后無論如何后悔,也無法更改,既如此,不如全力以赴。
“南星,”這一次我鄭重地向他說出一句,“謝謝你?!?/div>
我看著南星彎了唇角,卻不免澀了眼眶。想起這一年來冷眼相向,不自覺問出,“南星,你會原諒我嗎?”原諒我對你這般冷淡,原諒我的幼稚。
他搖搖頭,然后在我的心被揪起來的一瞬間,吐出了八個我此生都不會忘懷的字。
他說,從無怨懟,何談原諒?
? ? ? ? ? ? ? ? ? ? ? ? ? ? ? ? ? ?七
那之后我和南星的關(guān)系又好到從前。父母對此頗為詫異。而不知是否因南星緣故放下心中包袱的關(guān)系,此后學(xué)習(xí)甚為順利。在南星屢屢發(fā)表詩歌散文賺取稿費的時候,我也如愿以償通過中考考到了縣里的高中。
這意味著我和南星的房間又要搬走一人。離家報道那天,我對南星笑著說,“以后我每個月才能回來一次咯,南星你可以一個人霸占一整間房子去寫你的詩了?!蹦闲腔匚业闹挥形⑿Α?/div>
每月回家那一天成為我最開心的日子。算來高中三年,我在家的時間竟不超過200天。同南星的相處,也不過這二百余天的光景。
不知道是否是年歲漸長的緣故,卻覺得一年一年的時間變得快了起來。我仍能回憶起剛?cè)敫咧袝r的青澀,一眨眼卻已在高考的尾巴上。
臨近畢業(yè),班里那個矮矮胖胖的語文老師毫不吝惜她對我的欣賞。她說,“顧北辰的作文,好就好在他句句說理,鏗鏘有力,而且從不使用爛俗的例子。”女生擅長抒情,男生擅長議論。抒情可以無根無由,議論必須有理有據(jù)。但是我寫議論文,從來沒有出現(xiàn)偉人的例子。我聽到這話,便也只是平靜地低頭做我自己的事,別人看來到底是寵辱不驚還是目中無人我就不知道了。
只是老師不知道的是,我作文里從來不出現(xiàn)張海迪、司馬遷這樣的字,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我還記得我高一時寫一篇作文,題目是關(guān)于苦難,自是舉了這些人為例,還拿到了不錯的分?jǐn)?shù),結(jié)果回到家給南星看,素來淺淡的南星對我第一次發(fā)火,“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苦難,怎么敢在這里置喙?”那時我強梗著脖子,“他們是我的偶像!你知道什么是偶像嗎?你有過偶像嗎?”卻怎么也不肯承認(rèn)我對于張海迪、對于司馬遷并無感受。
后來南星的火氣漸漸被他自己平復(fù)。他端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我注意到他的手有點抖。
“我也有自己的偶像”,他的語氣又恢復(fù)一貫的平穩(wěn),“霍金,如果你的偶像的定義不膚淺的話,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霍金是我的偶像。”
然后他告訴我,“北辰,我說霍金是我的偶像,是因為我和他一樣被這樣的病癥困擾。那種終日躺在床上的無力感,那種生不如死、快要把人逼瘋的寂寞。可是他卻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去看宇宙、看這個世界。而不像我,只能寫寫文字,打打游戲?!?/div>
“可是寫東西、打游戲已經(jīng)很厲害了。你寫東西、打游戲能賺那么多錢?!蔽乙姴坏媚闲沁@樣的語氣,卻想到老師們提起南星時候的夸贊。他們都知道我有個哥哥,寫文章很厲害,打游戲也厲害,掙了很多錢。雖然身有殘疾需要人照顧,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表達對我哥哥賺錢能力的羨慕。
是的,南星那時候通過這些賺了不少錢,這對于我們家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畢竟這筆錢對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而言,稱之為雪中送炭都不為過。
“賺錢?”他低頭又去喝水杯里的水,幸好是塑料水杯,不然紙杯一定會被他的力道捏壞。彼時他指著房間里床上地上無數(shù)他從從前的家里帶來的書說,“如果一輩子都只有賺錢,該是多么悲哀的事?!?/div>
悲哀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讀書可以改變貧窮,但南星既如是說,想來只改變貧窮也是不夠的吧。
“南星,如果不為賺錢,那你為什么喜歡寫東西、打游戲啊?”
南星 ,你為什么喜歡寫東西、打游戲?
“不過隨便寫寫罷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在寫作上有所成就的?!彼苓^了打游戲這個話題,只是眼睛盯著眼前的方寸屏幕。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口,“北辰,我好羨慕你?!彼f。
羨慕我?羨慕我什么?除了這健全軀體,我實在沒有什么好讓他羨慕。上學(xué)時他念書比我好,后來不上學(xué)了,他又讀了許多書,懂得比我多。在我還只能伸手要錢的時候,他又學(xué)會了自己賺錢。就連相貌,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南星比我更好看。
他看我茫然的眼神,也便沒有繼續(xù)在這個話題糾纏下去。我則轉(zhuǎn)身打了熱水,幫他脫掉鞋,把腳泡在水盆里??此哪_在盆中變得通紅,我想起從前南星還在自己家的時候,我去他家時見到的潔白的暖氣片。一直那般溫暖,也難怪南星在來我家的第一年就生了凍瘡。此后不知是否年年犯癢難耐,問他時他直說無礙。
“南星,我一直想,老師講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那南星你在家里會不會不習(xí)慣???”我一邊幫他泡腳一邊問,南星的手摸摸我的頭。他說,“于我,只有感激?!?/div>
我高三的那個寒假,回去時竟然意外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季阿姨。她手上牽著一個小孩子,看上去已有五六歲了,應(yīng)是我從前聽聞的西月吧。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的確可愛。
我回家時,她正牽著孩子同父親道別,父親臉色悒郁,她便極快的轉(zhuǎn)身,于是撞見了我。她還是同多年前一樣想要摸我的頭,卻被我一個閃身躲開了,她似是不介意自己的手還尷尬地落在空中,語氣歡快地說,“北辰都這么大啦,越長越是個俊小伙了?!比缓笞屛髟陆形腋绺纾衣牭侥锹曑浥吹母绺鐓s想起屋內(nèi)我的南星。我很久沒叫過南星哥哥,但南星著實是一位好哥哥。
恍惚間不記得我如何同季阿姨道別,等我回家卻聽見父親將門摔得響亮。還是從南星處得知事情經(jīng)過。原來西月得了疝氣需要做手術(shù),季阿姨家的主心骨至今仍在獄中自是拿不出這許多錢來,聽說南星打游戲賺了不少錢便前來求助。
南星小時候便像個大人,如今更是將所有情緒都藏得滴水不漏??晌覇螁温犞阌X得悲從中來。他的親生母親,將他親手拋棄的親生母親,來找身患疾病的他要錢,是為了他的親生妹妹??伤挠H生母親又是否知道,南星的手,如今吃飯尚且顫抖,又如何能再繼續(xù)打游戲呢?
“南星,你怨嗎?”我終是脫口而出這句話。
南星說,有何可怨?他們對我,仁至義盡。
這使我想起在得知南星的手已經(jīng)不能打好游戲的時候,我為他難過,他卻仍舊只是微笑。他告訴我,他早已知曉會有這樣一天。不能快速點擊鼠標(biāo)只是開始,在這之后他會握不住筷子,端不起飯碗,再之后他的手會同他僵硬的下半身一樣幾乎不能動彈。
“北辰,我選擇活著,便是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的。我畏懼死亡,便要接受活著的痛苦。”
于是我忍了難過,用他喜歡的調(diào)侃的語氣笑著打趣他。我說南星,你該參禪了。南星搖搖頭,他的側(cè)臉隱藏在夕陽的余暉里,分明有著幾分圣潔的味道。
南星嘗遍了彼時我所能想象的所有苦難,可偏偏他沒有一絲埋怨?;蛟S正如南星所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 ? ? ? ? ? ? ? ? ? ? ? ? ? ? ? ? 八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南星的身體終于一天一天弱下去。
高考前夕,我終于回家,開始放下課本,每天除卻固定的兩個時間段做題之外,其余時間便用輪椅推了南星,從街頭轉(zhuǎn)到巷尾,甚至有一天將他推到山上去玩。
那大概是我和南星最愜意的日子。
“北辰,你準(zhǔn)備好了?”我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但我著實沒有當(dāng)年的緊張。彼時為了中考輾轉(zhuǎn)反側(cè),如今到了要高考的時候,卻反而無比輕松。其實我只是明白自己所做的努力,也因此對于結(jié)果有了承受的自覺。而我只是將他推著,在他身后說,“是啊,受你影響,我如今也淡泊名利了?!?/div>
南星則只是笑,但我聽得見他的咯咯的笑聲,便料想此刻他的笑自是不同于以往那般清淺。
山間夏日的風(fēng)自是徐徐涼爽,減了幾分躁動。而就在夕陽西下時,我靠在他的輪椅邊,和他一起看天邊晚霞似錦。
“南星”,我貼著輪椅,輕輕說,“我知道你當(dāng)時為什么喜歡打游戲了”
南星看著天邊一輪紅日,沒有再問,我也沒有再說下去。
南星,你打游戲,是因為你見不到的風(fēng)景,只能通過游戲見到。這句話,我不會說,你也不會問。我提起,只是想讓你知道,北辰長大了。
后來想起,那竟是我和南星最快樂的時光,沒有之一。
高考結(jié)束,在焦急等待放榜的過程中,南星因為休克住進了醫(yī)院。后來極力搶救,醒過來的南星卻是那般疲憊。
印象中南星從未脆弱,即使他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可是,如果父親手中有一張病危通知書呢?
我忘了我是如何沖到病床邊重復(fù)那些毫無邏輯的話。我說南星,你會活著,好好地活著的。他們說你活不過十二歲,可你過了十二歲生日;他們說你活不到十八歲,可你過了十八歲生日;他們說你是累贅,可你曾經(jīng)賺錢的能力讓行動自如的人都自嘆弗如。南星,你這么優(yōu)秀,怎么可以放棄?
彼時南星笑得恬淡,大概因為我太優(yōu)秀了吧。所以,我這樣,是對別人不公平的。“你看啊,李賀活到二十七歲就死了,王勃二十三歲就死了,蘇小小剛成年就死了,這都是天才啊?!?/div>
他說的那般坦然,我卻紅了眼眶。
所謂天才,天妒英才。
不日,我收到錄取通知書。是南星曾同我提起過的他心心念念的Q大,也是我高中三年終于確定的自己的心之所向——醫(yī)學(xué)專業(yè)。那時我拿到通知書便迫不及待地趕到醫(yī)院去,將通知書舉到他面前,“南星,我終于要出去了。”我說,而南星同樣望著我,帶著他寵溺的清淺的笑。
又幾日,南星出院,恰逢我的生日。這許多年,我沒過過什么生日,可父親說我也十六歲了,該是好好過個生日,同時也算是為我踐行。然后,我吃到自己十歲以來第一塊生日蛋糕,卻覺得味道太過甜膩。而南星陪著我吹了蠟燭,那也是他來我家后第一次吹生日蠟燭。
似乎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之后我順利辦理貸款進入大學(xué),又利用零散時間做工貼補,等我寒假回家時,已經(jīng)有錢給南星帶了Q市的核桃粉補腦,雖說他的腦子已經(jīng)不需要再補。
那個寒假十分忙碌,天南海北的同學(xué)好容易聚到一起,述說各自離別后光景,以致于我和南星也沒有多少機會聊天。而我在Q市遇到的新鮮,在同同學(xué)講過無數(shù)次后,便也沒有多少提起的興致。好在,我稍微提起的些許都能使他的眼睛里泛出光亮來。
臨走時,南星仍舊坐在輪椅上,對著我沉默微笑。
南星,你要等我下次回來。
我?guī)е@句話踏上北上求學(xué)的火車。卻在車開的那一瞬間,心被揪得生疼。我一路帶著不安與痛楚,卻不知這痛楚來自何處。下車時打電話回去,卻是占線和無人接聽。我一遍遍打過去,一遍遍沒有回應(yīng)。直到后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在宿舍抱著電話睡去。我醒來的時候,窗外燈火通明。
手機屏幕呼吸燈一閃一閃,我卻沒有打開的勇氣。翻開來,卻是父親的短信:今天手機忘家了,一回來才看到。你到學(xué)校了嗎?舍友都到了嗎?東西收拾好了嗎?都弄好了就睡一覺。明天元宵節(jié),記得吃元宵。爸爸等你回來。
一連串已經(jīng)超過了一條短信編輯的長度,我不知什么時候素來寡言的父親竟這般活絡(luò)。
從此后,故鄉(xiāng)于我,已無春秋,只有冬夏。
而當(dāng)我暑假經(jīng)過二十多小時的火車,下車時卻見不到那個清淺笑著的人攬我入懷。
“南星呢?”我問,父親接過我的行李箱,沉默不言。
飯桌上,父親終于說了第一句話,“你今天歇歇,明早我?guī)闳ツ闲堑哪埂彼挍]說完,卻被我將碗筷摔倒桌上的聲響打斷。
“你說什么?不是說好好的嗎!”面對我的質(zhì)問,他被成功激起了火氣,忘了后來我們是吵架還是打架,總之結(jié)局是我奪門而出,此后經(jīng)年,再未還鄉(xiāng)。
? ? ? ? ? ? ? ? ? ? ? ? ? ? ? ? 【尾聲】
“我叫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南星,就是這句話,讓我想起你。我想西月現(xiàn)在一定像看個傻逼一樣地看著我。她新近粉上了一個男明星,正在補追他的電視劇。母親在消消樂不愿陪她,父親又未回來,便拉了我和他一起。我的不屑都寫在臉上,看著電視心不在焉,卻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淚流滿面。
徂徠山下,徂水河邊,那人云淡風(fēng)輕,“我叫厲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div>
恍惚間憶起數(shù)十年前初見,你也是這般,“我叫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南星,我想,我該去看你了。
翌日,當(dāng)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我終于順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向西、上山,踏著地上的積雪,走到一片幽深。
一排排墓碑整齊錯落,我順著向內(nèi)走去,這是我顧家的祖墳。我見到顧念之、顧念安、顧念康,那是我的爺爺輩;我見到顧大,那是我素未謀面的大伯,我也見到顧青明,那據(jù)說是我的早夭的侄兒,然后在這一方小小天地,我見到一塊墓碑。
我眼前的墓碑上沒有姓氏,只有愛子 南星之墓,寥寥數(shù)字。
生于公元一九九二年十月十七,卒于公元二零一三年二月二十三。
南星,這便是你吧,這怎么能就是你了呢?
他們說三年之后,方是真正入土為安,那么南星,你還能聽到我講話嗎?
可是不管你聽不聽得到,你都要聽到知道嗎。
南星,我這么久沒來看你,你會不會怪我?其實我不是不來看你,我只是不能接受。如果我不來看你,你就好像還活著。我可以想象你終于好起來、能跑能跳,可以想象你旅行去了遠方。即使我現(xiàn)在面對著眼前一抔黃土,我又如何能相信,下面躺著的是你?
南星,季伯伯已經(jīng)出獄了,爸爸說不怪他了。他說生死面前,沒有什么不值得原諒。季阿姨現(xiàn)在照顧西月照顧得很好,她又開始織毛衣,不過西月嫌織的毛衣太重,不喜歡穿。季阿姨織的毛衣就都又給了我,你看,我身上穿的就是。我媽媽總說要學(xué)織毛衣,但她還是沒學(xué)會。其實我知道的,她不是沒學(xué)會,她是高溫作業(yè)傷了眼睛,根本看不見。她現(xiàn)在每天都在玩消消樂,不過都在電腦上,電腦上大,看的清楚。
南星,你知道嗎?就在九個月前,霍金開微博了。一瞬間粉絲就漲到數(shù)百萬,秒了一眾的鮮花鮮肉。南星,如果你在,是不是也要加他關(guān)注?。?/div>
南星,現(xiàn)在人人都被淘汰啦。那時候你說人人隱私不強,總有暴露自己的風(fēng)險,現(xiàn)在微信連發(fā)個朋友圈都可以設(shè)置好友分組。定外賣可以微信支付,輔導(dǎo)員通知事情也直接發(fā)到微信群里。西月他們上課都用幻燈片,已經(jīng)沒有老師愿意手寫。
哦還有南星,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你夢想做一名老師的。現(xiàn)在的老師可真不容易。體罰被明令禁止,上個月還有女教師體罰學(xué)生被微博人肉搜索了呢。不過想來南星你不會這樣吧,你總是那么溫柔,如果你是老師,一定是很好很好的老師。
南星,你說你羨慕我,你可真該羨慕我。那時我問你有什么遺憾,你分明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卻變成一句“沒有了”。如今我大概懂了。你我再如何是兄弟,你的遺憾終歸不是我的,我也不能幫你實現(xiàn)任何。不過南星你放心,我會過好我自己的人生,帶著我自己的遺憾。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二歲,比地下的你還要老一歲。我想我會活到三十歲,四十歲,到時候我會帶著我的孩子來看你,跟他講他的南星伯伯已經(jīng)在這里睡了許多年。
南星,我去年夏天已經(jīng)畢業(yè),如今在北京工作,每日見慣生死離別。每每聽到親屬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便想當(dāng)時得知噩耗的我的父母同你的父母是怎樣肝腸寸斷。他們瞞著我,又是怎樣的無奈和苦楚,而我當(dāng)時竟那般不懂事。
是啊,南星,我長大了。長成了我所希望變成的男人,我將用我這雙手去挽救更多人的性命,也將見證更多人的離去。而我的任性我的胡鬧,只有你知道。
南星,比如父輩的糾葛,比如你我的降生,比如十?dāng)?shù)年來的羈絆。然而,南星,我寧愿有這些錯誤,也好過一片空白。
南星,我把你缺席這些年的變化都說給你聽,南星,你聽得到嗎?
南星,你會不會寂寞呀?
南星,你在里面該是能跑能跳了吧?你要幫我祈禱知道嗎?祈禱我一生平平安安的,祈禱我能走到更廣闊的世界,祈禱我去感知更多的未來。
南星,你走吧,雖然我舍不得。
南星,我最后以男人的方式祭你一杯酒,祭我們相識的錯誤。
南星,我的,哥哥。
在我兒時的記憶里,內(nèi)心總有一種莫名的敬畏感,對大山、對不明的神秘來源、對祖祖輩輩對故鄉(xiāng)守護的敬畏,離開湘西的日子,時常想念她。想念有關(guān)與她的一切。 離家的歲月見長,對家鄉(xiāng)的想念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家鄉(xiāng)的萬種風(fēng)情時時叫我記掛與自豪。家鄉(xiāng)的山,家鄉(xiāng)的水,家鄉(xiāng)的山貨,家鄉(xiāng)的臘肉與米豆腐,湘西的米豆腐,辣得流淚卻禁不住誘惑。在米豆腐面前我從來都是沒有理智的。還有那像山一樣粗獷,又像水一樣溫柔的風(fēng)土人情……還有我那土家族的阿爸和苗族的阿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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