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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其命惟新(中)

2023-05-29 09:12 作者:洗芝溪  | 我要投稿

第九回 厭倦

連續(xù)三天,檀羽真沒有一刻閑著,先去薔薇苑里看看蘭英,又到百合苑里看看尋陽,陪著兩位坐月子的小君聊天解悶。林兒則一面應(yīng)付不停來家中道賀的丁零上下人等,一面也要顧及兩位阿嫂產(chǎn)后的身體,忙得同樣是不亦樂乎。揚(yáng)晚來了三天,卻只能被安頓在客房,羽、林二人壓根沒空來理會他來此的目的。

只到第四天上,揚(yáng)晚好容易逮著個機(jī)會抓到了檀羽,正要和他說明來意,卻見檀羽先開口了:“說起來,我還正有事想找揚(yáng)兄哩,快跟我來?!?/p>

說罷,他便拉著揚(yáng)晚到了他的書房,將一疊厚厚的書稿交到了揚(yáng)晚的手上,道:“小弟前些時奮筆疾書,寫下了這一點(diǎn)文字。揚(yáng)兄回京時,還望將這書帶給吳王。吳王拜我作師尊,我卻沒有什么可以教他的,只好以這本《立學(xué)》相贈了?!?/p>

揚(yáng)晚看了看手上的書,問道:“為儀的大作,可要付梓嗎?我可替你聯(lián)系一些平城的書商。”

檀羽道:“任由揚(yáng)兄安排即是。”

揚(yáng)晚點(diǎn)點(diǎn)頭,又遲疑了一陣,方才鼓起勇氣道:“我來這里三天了,為儀卻不問我來此的目的,這是故意在躲我嗎?”

檀羽聽他此言,原本一直閃爍的眼神這才凝聚到揚(yáng)晚身上,半晌,就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揚(yáng)晚一陣尷尬。笑畢,才聽檀羽道:“小弟豈會不知,揚(yáng)兄是替皇帝做說客來的。當(dāng)今天下大亂,不僅南朝人北伐,各地諸侯亦是虎視眈眈,整個朝中卻找不出一個人能夠登高一呼,號令天下。即便名望甚高的軍神乙渾,也因為宛城屠城的事,搞得狼狽不堪。于是,滿朝文武找來找去,只能找到一直打勝仗的林兒。所以揚(yáng)兄想來游說我們,出面領(lǐng)兵,抗擊南朝?!?/p>

“那么為儀愿意出山么?”揚(yáng)晚急切地問。

檀羽笑道:“要出面領(lǐng)兵,那也要林兒決定,問我是沒用的。”

揚(yáng)晚道:“天下誰人不知,識樂齋人都聽水心仙子的,水心仙子卻是聽紅玉先生的。只要你決定了,令妹自然會同意啊?!?/p>

檀羽道:“此話不妥,我和林兒,沒有誰聽誰的,只不過我們時常會想到一處去罷了?,F(xiàn)下,我的妻妾都才剛分娩,你讓我現(xiàn)在出面領(lǐng)軍,顯然不合人情?!?/p>

“那等開春之后呢?貴小君出月子了,總可以吧?”揚(yáng)晚進(jìn)一步退讓。

檀羽卻仍是搖頭:“揚(yáng)兄不要相逼。讓我們?nèi)楸背实圪u命,實(shí)在是強(qiáng)人所難。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愛做官,當(dāng)年在仇池時就是如此,何況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我可不想再去過那些刀頭舔血的日子了。非是我不想,林兒也不想,英姊、公主她們都不想的。”

揚(yáng)晚卻抿著嘴,半晌方道:“我知道,這事兒怪當(dāng)年上邽圍城時、古弼的一句話。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闭f罷,揚(yáng)晚便帶著檀羽的書稿,自行離去了。

檀羽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其實(shí)你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北阌只氐剿N薇苑,去和蘭英說悄悄話了。

正在坐月子的蘭英,頗有些不習(xí)慣這樣的日子,不禁埋怨道:“羽弟我該怎么辦,我現(xiàn)在看到鳴蟬進(jìn)房來,就想躲她?!?/p>

“怎么了?”檀羽擔(dān)憂地問。

“她一進(jìn)來,肯定就是送什么雞湯啊、藥膳啊,這些東西,吃得人心都煩了,我的身體又不差,不想吃那些東西。而且坐在這床上,不能下地,不能出門,可不把人悶死了?!碧m英不住地抱怨著。

檀羽只能小心安慰道:“英姊平時走動慣了,現(xiàn)在靜下來,反倒不習(xí)慣。可你剛剛失了那么多東西,總要補(bǔ)回來才是啊。你就忍一忍吧?!?/p>

哄完這邊這個,檀羽還得跑百合苑,安慰另一位嬌小女。尋陽比起蘭英來,更加煩悶了,一向愛干凈的她,一個月不能洗澡,雖然是大冬天,她還是感覺受不了,對于坐月子這件事,真是痛心疾首。

檀羽只得道:“公主要是心煩,就把樂言抱過來瞧瞧嘛。小樂言眼睛那么大,未來肯定和公主一樣美的。”

一個月過后,正是新春佳節(jié),識樂齋諸人在一起,大家風(fēng)風(fēng)雨雨共同走過這么多年,唯一不變的,是大家真摯的情感。

蘭英和尋陽的月子坐滿了,今天終于可以將一個月的污垢洗凈,然后與大家一起,過一個快樂的新年,當(dāng)然,同時也是兩個小孩的滿月酒。蘭英剛一“解禁”,就迫不及待跑進(jìn)廚房去,她憋了一個月的勁,要燒一頓美味出來,慶祝她的小樂思滿月。

可是,正在喝滿月酒的時候,卻來了一個大家都不太喜歡的人——步六孤麗。與步六孤麗同來的,還有那個讓林兒生了很久悶氣的特使古弼。不過,大冬天的,古弼卻是被脫光了反綁著,看來揚(yáng)晚果然誤解了檀羽的意思。

“阿兄……”黃龍也沒想到自己的兄長會來,弱弱地喚了一聲。

步六孤麗卻并沒有理她,直接走到了林兒的面前,躬身一揖,道:“檀小君,這個致你生氣的古弼我已經(jīng)帶來了。當(dāng)年他得罪小君,實(shí)是朝廷的大罪人,陛下已經(jīng)下旨將他貶為庶人、永不敘用。今天我便將他交給小君,如何處置,全憑小君定奪?!?/p>

林兒回頭看了一眼被綁的古弼,只見其人將頭低垂,滿臉的懊喪。想來,他一定覺得自己很無辜,自己當(dāng)初不過是說了一句不屑的話,北朝的各路官員,每天不知要說多少類似的話,為何偏自己就這么倒霉,碰上了這樣的煞星。

林兒當(dāng)然知道,這被綁之人不過是個替罪羊而已?,F(xiàn)在北朝遭逢大變,北朝士民翹首企盼一個人能出面主持大局。而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武林盟主,又在剿滅宇宙幫之戰(zhàn)中大放異彩,以自己為核心,重建北朝軍隊,這是朝廷公議的大事。

可她心中卻一直對此耿耿于懷,她從來就討厭戰(zhàn)爭,從上邽征伐時看到死去的幾個鄉(xiāng)勇起,她就開始討厭了。她表面上總是說,不想讓自己的阿兄去當(dāng)北朝皇帝的官,大家都以為她是使小女性子,憤恨上邽獻(xiàn)城時皇帝對她和檀羽的不公。但實(shí)際上,她是不想看見自己的阿兄變成像獨(dú)孤尼、步六孤麗那樣的陰謀家。

天下間也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理解她的心思,檀羽自然是其中之一。檀羽和她一樣,都是心中難受束縛的人,讓他去勾心斗角,他本不輸任何人,可那樣做,他不會開心。不開心的事,當(dāng)然不會去做,否則他們怎會是識樂齋的主人呢。

所以,這時候是檀羽親自過去替那古弼松了綁,道:“上次元公主出嫁時,就已經(jīng)和你們說過了,林兒哪是記那些小仇的人。揚(yáng)兄來時我也和他說,我們是真的已厭倦了戰(zhàn)爭,不想再問世事。步六孤將軍還是請回吧。天下能人甚多,何故非要難為我們?nèi)プ霾辉缸龅氖履亍!?/p>

步六孤麗此時看檀羽的眼神,既不忿又無奈,他顯然有很多話想說,但又無從說起,于是只能道:“你這是不肯給我面子?”

檀羽躬身一禮,正色道:“步六孤將軍,非是檀羽狂傲,實(shí)是倦了、乏了。不錯,以前我們之間的確有些誤會,可誤會都已是過去的事。你的小妹黃龍,現(xiàn)在是我檀羽身邊最重要的人之一;崔司徒、盧公、揚(yáng)兄,都是于我有所幫助的人;揚(yáng)兄來時,我還專門托他代為付梓新書。這樣的情意,再大的誤會也都消解了。步六孤將軍今天來此,正巧還趕上犬子滿月。若是愿意,還請你坐下來喝一杯水酒。至于要我們出戰(zhàn)的事,還是不提為妙,不然我也只好下逐客令了?!?/p>

步六孤麗聞言,哪里肯坐,只是仰天長嘆道:“既生瑜,何生亮!天下既有我步六孤麗,為何還要有檀為儀?為何黃龍不是檀林,為何她還要拜檀羽為師?”說罷,他失望地?fù)u搖頭,悻悻地離去。

檀羽身后,黃龍卻在不停地咂著舌頭,小聲說道:“如果兄長能像師父對師叔那樣溫柔,也許,黃龍也會成為師叔吧?”

諸人聞言,無不悵然。黃龍說得沒錯,正因為步六孤麗太想成功了,所以對黃龍的要求也過于嚴(yán)厲。黃龍原本有極高的資質(zhì)和天賦,并不輸給林兒,可就是因為這種嚴(yán)厲之下的叛逆,最終讓她和步六孤麗分道揚(yáng)鑣。

諸人想到這里,便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蘭英和尋陽懷里的樂思、樂言兄妹。也許,黃龍的經(jīng)歷,讓他們知道了教育的本質(zh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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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直諫

兩天之后,識樂齋門口突然吵鬧起來。一群黑衣人將識樂齋團(tuán)團(tuán)圍住,嚇得念雙幾個武人慌忙戒備起來??珊谝氯瞬]有進(jìn)攻的意思,而是在識樂齋門口列起了長長的隊伍,看樣子,是要迎接什么重要的人物到來。

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就見一輛裝飾普通的馬車駛了過來,在其身后,是一眾的侍衛(wèi)隨扈,看起來至少有數(shù)百人。當(dāng)識樂齋的小女們還在嘰嘰喳喳地議論這是什么大人物來了的時候,就見黑衣人齊齊下跪,一個內(nèi)侍的聲音響起:“大魏皇帝陛下駕到,諸人跪迎!”

來人,竟然是鮮卑魏國大可汗,史稱太武帝的拓跋燾!

“乖乖,這個就是皇帝嗎?”也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女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些小女都是從丁零各地鄉(xiāng)下招來的,雖然這些時日在識樂齋也算見過一些大人物了,可皇帝在她們心中,還是高高在上的,她們何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見到皇帝呢。

所以,當(dāng)初古弼罵林兒的話并沒有多少錯,鄉(xiāng)下村姑要見皇帝,本就需要幾世修來的福氣。古弼的錯,只是錯在他家祖墳上燒錯了香,讓他碰上了林兒這樣逆天的人物。

識樂齋人聽說皇帝到了,紛紛聚到一處。高長恭忙請示林兒:“怎么辦?”林兒又去請示檀羽:“怎么辦?”檀羽左右看看,他找不到可以請示的人了……

檀羽只能抿著嘴想了半天,方道:“上次太子來,我們不拜倒也罷了,皇帝來我們也不拜,這好像就太過分了吧?‘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皇帝親自登門,禮尚往來,也應(yīng)該迎一下的?林兒你們女子都回避吧?蘭陵、子云他們陪我去。”

林兒聞言,知道檀羽有意保護(hù)自己,便調(diào)皮一笑,道聲:“阿兄真好?!本屠槐娕佣既チ撕笤骸?/p>

當(dāng)下,檀羽領(lǐng)著一眾男人,到門口跪倒恭迎拓跋燾。

就見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富態(tài)的老者,身著鮮卑的大袍子,正是老皇帝拓跋燾。在他身后,卻見步六孤俟、盧遐等俱都隨行在側(cè)。皇帝自有其威嚴(yán),見識樂齋人齊齊跪倒,便伸手道聲“平身”。諸人隨聲站起,方由檀羽上前參道:“草民檀羽率識樂齋恭迎大魏皇帝陛下。陛下駕臨寒舍,不知所為何事?”

拓跋燾一聲悶哼,回道:“朕接連派了兩位使者前來,都被你們拒之千里,爾等年紀(jì)雖輕,架子倒是不小。崔司徒對朕說,何不效仿劉玄德三顧茅廬。如今朕親自來了,你們還要端架子嗎?”

誰知檀羽卻絲毫不松口,只是道:“陛下容稟,草民并沒有拒絕誰的好意,實(shí)是能力所限,當(dāng)不起這些厚愛,還望陛下諒解。”

拓跋燾見他仍舊拒絕,臉上頓時烏云密布。后面步六孤俟連忙上前解圍道:“檀為儀,你這豎子真是越發(fā)膽大了。陛下駕臨,難道要在這門口與你說話嗎?”

檀羽忙躬身相請,道:“請陛下入正堂安歇,山野小宅,實(shí)是污了陛下龍靴,還望陛下恕罪。”

拓跋燾又是一哼,這才抬腳走進(jìn)識樂齋,其身后眾官員隨即跟上。唯盧遐經(jīng)過檀羽時,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今天你就服一下軟吧。

可自從上次慕利延的事之后,檀羽對于盧遐的態(tài)度也有了許多變化,不再如當(dāng)初單純的友誼。所以今天皇帝即使帶了盧遐來,他也沒有絲毫動搖。

待眾臣都走進(jìn)院中,陳慶之這才上前,在檀羽耳邊小聲道:“咱們這樣駁皇帝的臉面,如若皇帝一時氣不過,發(fā)兵平了我們識樂齋,那可不太妙啊?!?/p>

檀羽笑道:“沒事,公主手上數(shù)萬人就在左近,都是唯你之命是從,北朝皇帝自顧尚且無暇,求我們還來不及,哪有空來向我們尋仇?”

高長恭奇道:“師父還是不打算讓步?”

檀羽道:“既然打定了主意,當(dāng)然不讓?;实蹃砹司妥?,人家還以為我們終究是忌憚權(quán)貴呢?!?/p>

說話時,檀羽便叫諸人在外守候,自己則走進(jìn)了正堂。

正堂中,拓跋燾已經(jīng)端坐正中,步六孤俟和盧遐則侍立在側(cè)。這時候,拓跋燾臉上的怒氣貌似消了一些,想來是步六孤俟等在檀羽進(jìn)來之前也是一番勸諫,才讓拓跋燾認(rèn)清形勢。

這時,拓跋燾尚未開言,步六孤俟先道:“檀羽,你妹呢?”

檀羽一欠身,答道:“舍妹已嫁為人婦,夫君不在,實(shí)是不好出來拋頭露面,自然是要在閨中回避的?!?/p>

剛說完,拓跋燾又是一聲冷哼,那心里必定是想說,這個女子走南闖北,天下誰不知道她,這時候就在朕的面前裝什么純潔。不過他還算克制,沒有將心里的話說出來。

檀羽哪會不知皇帝的想法,但他既然不挑明,自己也就索性裝起傻來。他心中想的是,你這高高在上的皇帝,總也有求我們的時候吧。

在場的誰不是老狐貍,哪會不知檀羽今天是故意要裝傻充愣??墒牵@臺面上的話,又不是輕易說出口的。沉默了半天,才由盧遐道:“當(dāng)初在仇池時,我與為儀和檀氏都有接觸,俱是忠義之人。此番陛下微服私訪,就是要給為儀出仕的機(jī)會。為儀雖無功名在身,但卻是李宣城的大弟子,學(xué)識人品都不用懷疑。相信為儀一定能勝任未來的職務(wù)?!?/p>

拓跋燾此時方言道:“二位愛卿以為,應(yīng)該封他們一個什么官?。俊毖粤T,步六孤俟、盧遐二人便小心地建議起來。

檀羽見此,心中一陣失笑,他們千里迢迢來到此地,怎會事前不商量官職的事。這時候在這里商量,分明是故作姿態(tài)。檀羽也不說破,只是搶道:“陛下恕罪,草民一向懶散慣了,實(shí)在沒有出仕為官的念頭?!?/p>

拓跋燾又要發(fā)作,后面盧遐連忙搶道:“為儀有魏晉名士之風(fēng),性喜山水之樂,這也無可厚非。不過當(dāng)今天下大亂,想尋一張安靜的書桌亦不可得,大丈夫便當(dāng)圖取功名、為萬世開太平,為儀豈能推卸了肩頭的責(zé)任。”

檀羽卻正色道:“天下有道而現(xiàn),無道而隱。若說十幾年前的北海幫起義是一場意外,那么十幾年后的北海幫作亂就是天道不彰的必然結(jié)果?!?/p>

“大膽!”拓跋燾尚未答話,步六孤俟便搶先發(fā)難,檀羽這句話,無疑是在直斥皇帝為無道昏君,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檀羽卻哪會在乎,繼續(xù)犯顏直諫:“草民有個問題想問各位大人。此番剿滅宇宙幫的義軍統(tǒng)帥名叫陳慶之,其人是個陣法天才,決戰(zhàn)龍空時,正是他神奇的陣法,才使宇宙幫不戰(zhàn)而降。陳慶之原本是仇池侯家堡的少堡主,歸順林兒之前,他的堡中就有上千的家兵。試想,如果他沒有跟著林兒來到丁零,此次天下大亂,他也必會起兵呼應(yīng)。敢問各位,朝廷有誰能勝得過陳慶之嗎?”

他的話,重重地?fù)舸蛟谠趫鲋T人的心中,讓其人不自覺地冒冷汗。這就是檀羽說的天道不彰,才使能人異士散布鄉(xiāng)野,一旦亂局生出,自然會群起響應(yīng)。

檀羽一聲冷笑,續(xù)道:“草民去年從中原過來,發(fā)現(xiàn)中原故地都是人心思治,可為何一夜之間,亂象橫生。打敗宇宙幫后,我想了很多,最終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宇宙幫的問題,出在階層的固化,北朝的問題也一樣。聽說陛下多次派人去上邽招安,卻被上邽縣令趕了出來??赡阌质欠裰?,上邽縣令任朏,胸懷大才,當(dāng)年卻只能在一個小城做個縣丞。林兒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才能,便招入麾下,讓他做上邽縣令。你們看看,上邽在他的治理下,發(fā)展到了怎樣的程度。除他以外,還有被盧公收買、被太子所殺的我的朋友三塢主慕利延,那同樣是個有抱負(fù)的能人,在仇池時曾多次助我一臂之力。這樣的能人在底層不知凡幾,卻得不到施展的舞臺,這正是中原一旦有人舉事,立刻群起響應(yīng)的原因。而在上的那些個大人將軍們,能力比起這些下層人來遠(yuǎn)遠(yuǎn)不如,所以打又打不過,收又不能收,只能想些歪門邪道來控制,所以形成了如今的局面。當(dāng)初三塢主遇難時我就想到了,這樣的局面,不是草民能控制的,讓我出來,也無法改變這場大亂,不如隱居在這里,做個快樂的田舍郎,來得自在歡快。”

他的一番話擲地有聲,說得拓跋燾臉上青一塊綠一塊,卻再也生不起氣來,只能寒毛倒豎,一陣陣地發(fā)冷。檀羽的話,已經(jīng)刺中了這個天下最大的弊病,這是他在位日久,再也沒有能力解決的事情。所以,他在檀羽面前,終于只能保持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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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退位

檀羽在拓跋燾的面前直斥天道不彰,令寒門學(xué)子難有出頭之日,大有一股浩然正氣。其大義凜然、不卑不亢,此番話傳至天下,不僅讓天下的英才為之一振,更讓拓跋燾丟盡了臉面??墒?,拓跋燾對檀羽也沒有辦法,他不可能下一道旨,斬了檀羽一家。

更大的問題是,拓跋燾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開春之后,南朝人重啟攻勢,北海幫也不斷作惡,兩面夾攻之下,黃河防線全面失守。整個戰(zhàn)事中,各地守將一換再換,可是這些年鮮卑人都打疲了,許多將領(lǐng)平日里吃皇糧吃習(xí)慣了,真到打仗時候便嚇得尿了褲子。如狼似虎的南朝人一來,他們巴不得比別人跑得更快。這樣的一群人,如何能保住北朝的江山社稷。

無奈之下,乙渾只能再度掛帥出征??蛇@一次,他面對的不是宛城亂軍,而是謀劃多年、眾志成城的南朝人。各地的諸侯又是各自為戰(zhàn),他是要兵沒兵、要將沒將,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防御,大軍只能不停地敗退。很快的,滑臺等重要軍事關(guān)口紛紛陷落。

陷落的同時,天下的人心也隨之陷落了。許多地方的守將在南朝人還沒來的時候,便提前投降。平城內(nèi),各方人等則在不斷地角力,要改變現(xiàn)有制度,來適應(yīng)新的形勢。

檀羽的《立學(xué)》一書,伴隨著他在拓跋燾面前的進(jìn)言,在平城官場中不住地發(fā)酵,也讓變法之事勢在必行。

老邁的拓跋燾不愿變法,變法就意味著他幾十年統(tǒng)治的失敗,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shí)??墒?,他沒得選擇,諸大臣要求變法的上書如雪片般飛來,讓他應(yīng)接無暇,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在這樣的高壓下,他終于堅持不住,病倒了!

病倒的同時,按律就應(yīng)該由太子出面監(jiān)國。然而,以獨(dú)孤尼為首的一派勢力堅決反對。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太子在丁零的戰(zhàn)斗中險些被擒,根本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當(dāng)此危難之時,應(yīng)該如檀羽所言,讓更有才能之人上位。

步六孤俟等人自然全力反對獨(dú)孤尼的要求,據(jù)傳出的消息是,雙方進(jìn)行了激烈的爭辯,始終無法相讓。這樣的爭斗,也讓普天下企盼著變法的有志之士失望透頂。趙郡太守李融,組織了趙李一門的一眾官員,上表朝廷。表奏的內(nèi)容只有一個,勸退!

這樣的事情,當(dāng)然是大逆不道的,若非到了如此緊要關(guān)頭,誰敢挑這個頭。也只有受檀羽影響極深的趙郡士紳們,會在這個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這種事情,只要有一個人挑了頭,而讓大家發(fā)現(xiàn),挑了頭也沒什么事,那么勸退的聲音便會此起彼伏,不停地出現(xiàn)。

在這樣的勸退浪潮聲中,一開始,拓跋燾還留戀于皇位,下旨罷了李融的官??墒?,趙郡士紳的力量何等強(qiáng)大,連乙渾、源賀都紛紛上表力保李融,甚至獨(dú)孤尼,也和趙郡人關(guān)系非凡,此時也是要站在李融這一邊的。所以,李融下臺沒幾天便官復(fù)原職,還升了半階。

李融的回歸,就意味著拓跋燾的所有掙扎都變成了徒勞,他這皇位坐到頭了!

太平真君十一年二月初二,正是龍?zhí)ь^的日子。拓跋燾在這一天下旨,將把皇位禪讓給自己的某位皇子。至于誰來接這個皇位,大臣們繼續(xù)爭論不休。步六孤俟一派自然認(rèn)為太子是必然的人選,可獨(dú)孤尼卻力推吳王,并拉了一眾趙李一族官員支持。

雖然皇位沒有確定,但大家卻達(dá)成了共識,無論如何,還是要把檀羽和林兒請出山來主持大局!

于是,以李融為首,幾十個官員聯(lián)名具書,要求羽、林出山。書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丁零識樂齋、檀羽的手上。

識樂齋這個時候,正在忙碌之中,因為三少主、木蘭和令暉剛分娩不久,又一個小女孩兩個小男孩降臨在了識樂齋。至于雙妹,也快要足月臨盆了。

可是,皇帝的退位與檀羽的犯顏直諫、林兒的避而不見密切相關(guān),現(xiàn)在趙李的一眾官員聯(lián)名要求諸人出山,若有違背,以后如何面見家鄉(xiāng)父老。須知,識樂齋的主力成員可都是趙郡人啊。

檀羽拿著這封書信,真是兩難至極。林兒當(dāng)然也知道他的猶豫難決,便出主意道:“出征這樣的大事,就像當(dāng)年上邽獻(xiàn)城一樣,不能光由我們兩個決定。還是和上次一樣吧,所有人投票,決定要不要重出江湖、掛帥出征?!碧从鹣胂胍仓缓萌绱肆?,當(dāng)即同意。

于是,識樂齋中,檀羽、林兒、高長恭、陳慶之、蘭英、尋陽、三少主、黃龍、楊懿、木蘭、韓均、念雙、雙妹、大眼、寶珠、殷紹、陶貞寶、令暉、仙姬、令華、漂女、和其奴、司馬靈壽、慕容白曜,再加采風(fēng)、鳴蟬、遮月、煮雪四個小女,一共二十八個人,投票決定是否出征。四個小女進(jìn)入識樂齋多年,林兒早把她們當(dāng)成和諸女一樣的地位,所以也加入了投票。由于總?cè)藬?shù)是偶數(shù),殷紹便提議林兒可以有最終裁判權(quán),因為遠(yuǎn)在仇池的綦毋懷文無法參與投票,而如果他來了,大家也相信,他的票會和林兒一樣。

花溪邊上,二十八個人三三兩兩靠坐著,中間是檀羽正在陳述出征的利與弊。檀羽的話很簡單,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識樂齋的人,沒有道理推卸自己的責(zé)任。可是,一旦出征,就又要進(jìn)入長時間的顛沛流離之中。初生的嬰兒固然可以由各個保娘小女帶著隨軍同往,但畢竟會錯過許多早期教育的機(jī)會。利弊同在,就看大家的取舍了。和上次上邽獻(xiàn)城一樣,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

和其奴將備好的紙條交到諸人手上,可這一次,選擇的難度比上次還要更大。尤其是剛為人母的幾個女子,更是難舍這份閑適和安寧。最終,統(tǒng)計的結(jié)果也格外地糾結(jié),十四票同意,十四票反對。

壓力,再次回到了林兒身上。諸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到了林兒這里。

林兒抿著嘴,面色凝重地道:“我可以先告訴你們,剛剛我投的是反對票。那一票,是為我自己投的,現(xiàn)在要讓我為我的夫君阿文兄投這一票了。如果他只聽我的,那出征的事就要否決。但如果他想我了,一定會同意出征,這樣我們就能回上邽與他重聚。你們覺得,他是聽我的多些,還是想我多些呢?”

諸人又哪會有主意,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寫下手中的那一票。

林兒寫完,便舉起來給大家看,上面是兩個字——“贊成”。只聽她道:“我檀林的夫君,哪會是個只聽我話的木頭。若是,他就不會毅然在新婚之夜趕赴上邽救難。阿文兄是我的夫君,更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所以我相信,他一定會投下贊成票的?!?/p>

她的話說完,諸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林兒說的沒錯,軟玉溫香、兒女情長,這又是誰不想要的??墒囚胛愫土謨海瑓s因為要保證藥王壇不被外敵控制,終究還是犧牲了自己的小幸福。剛才所有投反對票的,聽完林兒的話,也最終信服,便不再猶豫,集體出征,平定天下。

林兒見諸人下定決心,便道:“既然十五票贊成、十四票反對,那么從此刻開始,我們又要進(jìn)入戰(zhàn)爭了。剛剛我和阿兄商量過,現(xiàn)在皇帝退位,朝廷的格局也將大變樣,我們需要讓局勢盡可能對我們有利,所以阿兄決定為我使者,到平城去活動。不知你們誰愿和阿兄一道前往?”

剛說完,念雙先道:“還是我陪他去吧。木蘭阿姊剛生孩子,功力尚未恢復(fù),平城的情況又復(fù)雜,有我保護(hù)也放心些?!?/p>

“可是雙妹馬上就要生產(chǎn)了……”林兒擔(dān)心地道。

念雙摟著身旁的雙妹,深情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主母照顧,我放心?!?/p>

他說完這話,黃龍已經(jīng)感動得一塌糊涂了,忙道:“你們都好偉大哦。我也去平城,如果我阿爹和阿兄為難師父,我還可以幫師父的忙。”

林兒點(diǎn)頭道:“除了你們兩個,也讓小師太跟去吧。另外還有她的兩個徒弟也一同前往?!?/p>

于是,檀羽辭了英、尋和自己的一雙兒女,與黃龍、念雙、令華以及新進(jìn)的一男一女兩個童子一道,趕赴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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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安排

紅玉先生要來平城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平城。這個遲遲不愿入京的當(dāng)世名士,終于要來皇都了,這些天子腳下的子民自是興奮異常。百姓們奔走相告,都想一睹為快究竟這位敢直斥皇帝的少年是何等樣貌。

便有好事之徒,算著從吳堡抵達(dá)平城的時間,就在沿途官道上等候,必欲在第一時間見到檀羽等人。至于朝中的各個派系,也是加緊著行動的步伐。檀羽的到來,勢必要改變朝中的格局,大家都要未雨綢繆,應(yīng)對檀羽所帶來的改變。

可是,大家左等右等,計算中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卻沒有見到期待中的那輛高大龍行屋。檀羽到底去哪了?

平城西郊有一座山,名曰武州山,山上一處關(guān)塞,名曰武州塞,乃是自北魏明元帝便開始經(jīng)營的護(hù)衛(wèi)平城的關(guān)城之一。在這座山上,誕生了后世著名的云岡石窟。與之對應(yīng)的,這里有一座著名的大寺,即大石窟寺。不過,自拓跋燾下旨滅佛以來,許多沙門皆已還俗,所以這廟里香火并不旺盛。

然而這廟里自幾個月前,出現(xiàn)了一個美貌的女香客。這位香客雖經(jīng)常來此,可話不多,每次來廟里都是燒一柱香、供奉一些果脯便自行離去,從不和住寺僧人打招呼,也沒人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君。若非她那令出家人也會動凡心的美貌,其實(shí)本不會引起誰的注意。

這一天,她依舊和往常一樣來此,虔誠地?zé)恪⑵砀?、默念?jīng)咒,可當(dāng)她抬起頭時,卻看見一個小女在向她招手。她并不認(rèn)得小女,不知其人為何喚她,她正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時,卻在她眼中出現(xiàn)了另一個她熟悉的人影。這時,她才高興地差點(diǎn)叫出聲來,好在前一個小女反應(yīng)快,身形閃過,方才將她帶到了后面的單房。直到這時,她才高興地喚道:“令華、檀先生、黃龍、念少俠,你們怎么在這里?”

這個美貌的婦人,當(dāng)然就是李元。嫁與吳王之后,她的稱呼也應(yīng)該變?yōu)閰峭蹂恕?/p>

黃龍過去拉住李元的手,笑道:“元阿姊越來越漂亮了,平城的水,又比丁零更養(yǎng)人哩?!?/p>

檀羽等人在李元心中,便是家人。見了家人,她自然沒了平日里的矜持穩(wěn)重,轉(zhuǎn)而開懷地笑道:“鮮卑皇族的規(guī)矩大,每天都要有養(yǎng)顏的功課,雖然漂亮了,可我還是想念識樂齋的日子。我時常到這里來祈福,希望你們大家都過得開開心心的。前日里聽說先生要來平城,可殿下礙于身份,又不敢親自去迎接,真是急死了。”

黃龍則有些訝然道:“師父和我打賭,說我們?nèi)テ匠亲畲蟮乃聫R,必定能碰上元公主。起先我還不信,現(xiàn)在才真是心服了呢?!?/p>

李元聞言,深情地看了一眼檀羽,方才問道:“聽說有很多人到官道上去堵路,要提前見你們,可為何你們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黃龍笑道:“這還不簡單,我們來之前就讓玉娘準(zhǔn)備了人皮面具,自然就避過了那些人。師父的身份這么敏感,可不能輕易見那些生人。再說了,我們在平城就元阿姊你這一個親近的人,自然要先來見你才是呢?!?/p>

李元聽她這話,自然又是一番感動。識樂齋在平城的親人,不光有檀羽的義兄乙渾,黃龍的父兄亦皆是大官??伤麄儍晌粊砹似匠遣幌热ヒ婇L輩,反是在這大石窟寺中等她,這就是把她仍當(dāng)作識樂齋的一員。念及此處,李元眼中的淚花便不自覺地涌出來。

黃龍見狀,忙安慰道:“元阿姊一直都是我們牡丹閣的主人,你走之后,你的閨房寶珠阿姊還是一直為你留著,而且每天打掃、一塵不染。你就是我們識樂齋嫁出來的公主,師父說,他此番來,定要保三師弟登上帝位,那你就是我們識樂齋出來的皇后,我張黃龍以后也是皇帝的師姊了哩?!?/p>

李元卻有些黯然地道:“殿下真的要做皇帝了嗎?”

黃龍奇道:“你不開心嗎?你不想讓三師弟做皇帝?”

李元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有點(diǎn)擔(dān)心殿下。自從陛下下旨要禪位之后,朝中的爭斗愈演愈烈。崔司徒力挺太子殿下,獨(dú)孤將軍要扶殿下上位,趙李一族的官員卻說要還政于民。殿下還這么年輕,應(yīng)付起來實(shí)在有些吃力,這才沒幾天就瘦了一大圈。前幾天,太子殿下還跑到吳王府來大鬧了一通,說殿下不講兄弟情義,在暗地里使手段,以后再也不理他這兄弟了。殿下為此憂心忡忡,我好擔(dān)心他?!?/p>

黃龍道:“這就是我們來平城的原因嘛,師父擔(dān)心三師弟應(yīng)付不了那些個老狐貍,所以要來幫他。還有啊,元阿姊以后是要入主后宮的,可是元阿姊單純無邪,師叔成天擔(dān)憂,怕你以后會吃虧,適應(yīng)不了宮廷間的爾虞我詐,所以讓我們把小師太和她的兩個徒弟帶過來了?!?/p>

李元聞言,方去握住令華的手,興奮地道:“你愿意來平城住了嗎?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可有伴了?!?/p>

令華卻茫然道:“林小君說,元公主出嫁都沒有從嫁的妾媵,所以讓我來做妾媵??晌沂浅黾胰?,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黃龍見她如此,替她解釋道:“師叔說,小師太是元公主的師妹,讓她來作妾媵名正言順。但她是出家人,如今皇帝的滅佛令猶在,出家人在平城行事也不方便,所以,”黃龍一邊說著一邊將與他們同來的一男一女兩個童子引到了近前,“這一雙兄妹是師兄在丁零各地仔細(xì)尋覓出來的。阿兄名叫曇曜,已由阿雙叔傳了他半年多的武藝。小妹名叫馮潤,已由神棍兄傳了她謀略。半年時間雖然不長,但他們天賦甚高,未來幾年就靠他們自己進(jìn)步了。他們兩個都拜了小師太作師父,師叔的意思是,雖然小師太不能長期待在宮中,但可以讓他們兩個跟著小師太入宮,這樣他們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保你一生平安無恙?!?/p>

李元過去拉住曇曜、馮潤兄妹,感動地道:“謝謝,謝謝,你們對我真是太好了。曇曜、馮潤,以后她們就是我的家人,我會給她們最好的生活。”

至此,小師太馮令華順利進(jìn)入了北朝皇宮,為日后主宰北朝朝政走出了第一步。而曇曜將成為孝文帝拓跋宏的國師、馮潤則將成為孝文帝皇后,這是后話。

此時黃龍又道:“我們在這里等元阿姊,是要請你和師弟去赴一場家宴?!?/p>

“家宴?”

“嗯,請元阿姊和師弟去我家赴宴,嘿嘿,你快回去吧,叫上三師弟,一起到步六孤家去?!?/p>

李元“哦”了一聲,便帶著令華、曇曜、馮潤離去。送走李元,黃龍便問檀羽道:“師父,我們該行動了嗎?”

檀羽看著李元遠(yuǎn)去的背影,卻感慨道:“他們兩個都太年輕了,我也不知道這時候把他們推到前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沒辦法,只好先替他們鋪平一些道路了。阿雙,你去找一下盧度世,把我的信交給他,記住萬不可讓旁人知道?!闭f著,他便將一封早已寫好的書信交給念雙,讓念雙自去。

黃龍奇道:“這盧度世不是宇宙幫的降將嗎?師父讓他做什么?”

檀羽道:“我意要讓此人輔佐你師弟,故而要提前囑咐他一些話。”

黃龍卻更加好奇了,“那師父不親自去見那盧度世,卻先去見我阿爹?”

檀羽笑道:“是啊,先穩(wěn)住了對手,才好施展拳腳。一定要記得,這回回家,不可再任性了,知道嗎?”

“是!師父?!苯?jīng)過這兩年多的磨練,黃龍早已由當(dāng)初仇池那個不通世事的小女,蛻變成了獨(dú)當(dāng)一面的智者。檀羽看著她的成長,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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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平衡

平城的皇城之外是京城內(nèi)里坊,其西南一片,是當(dāng)年道武帝遷都平城后在這里規(guī)劃的官員宅院。朝中大員悉數(shù)在此安居,也讓這里被百姓們戲稱為“轎子坊”,因為官員出行總要乘轎,也是他們區(qū)別于普通百姓的地方。

而檀羽和黃龍出現(xiàn)在這里時,卻著實(shí)引發(fā)了不小的騷動。平城的官員,包括來自涼州和趙郡的官員,以及上次隨太子南征的官員,其實(shí)有不少人都見過檀羽的面。至于黃龍,這個步六孤府上調(diào)皮的小女,大家更是再熟悉不過了。而這時候,他二人的目標(biāo),正是步六孤將軍的府上。

人群的好奇,讓整條大街被擠了個水泄不通,檀羽像是奇珍異寶一樣被圍觀了。人們議論紛紛,為什么檀羽來了平城,第一個見的不是他的弟子吳王,不是他的義兄乙渾,不是他的趙郡同鄉(xiāng),卻是步六孤俟這個眾所周知的他的敵人。

就連步六孤家人,也是吃驚不已。守門的家仆見了女公子回家,不是上前相迎,卻是轉(zhuǎn)身就跑,回頭去報告大公子,讓大公子拿主意。

不多時,步六孤麗帶著一臉的詫異走出門來。當(dāng)他看到檀羽和黃龍的時候,臉上的驚詫和不安卻更加明顯了,只見他睜大了眼喝道:“檀為儀,你欺人太甚!”

檀羽半帶笑意地奇道:“將軍這是說的哪里話?讓檀某惶恐不已啊?”

步六孤麗卻毫無善意,高聲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厲害,連皇帝陛下都要聽你的。但這里是步六孤家,步六孤家不歡迎你來,你可以滾了?!?/p>

檀羽還未回答,黃龍在旁已經(jīng)叫出聲來:“兄長,你怎么這樣啊。誰說步六孤家不歡迎,師父是我請到家來的。以前還在仇池的時候,我就請師父到平城的家中做客,現(xiàn)在師父好不容易來了平城,自然要來我們家里。兄長你這個樣子,太失體面了吧?”

步六孤麗聽黃龍這樣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檀羽的鼻子道:“你這賊廝,教壞了我小妹,現(xiàn)在回來報復(fù)家里人,天下的狼子野心何其多,卻從沒一個超過你檀羽的!”

步六孤麗因為幾次三番在檀羽面前吃癟,對檀羽已是深惡痛絕,此時也就顧不上什么臉面了,直接在自家門口和檀羽罵將開來。路上的行人見到這兩個人在此罵戰(zhàn),早把這場景傳揚(yáng)開去,圍觀的人也就越來越多,都等著要看一場精彩的舌戰(zhàn)戲。

可就在這時,又從遠(yuǎn)處來了一頂涼轎,從轎上下來兩個人,正是吳王和李元。吳王見檀羽在場,快步跑過來跪地磕頭,口中喚“師尊”。

檀羽伸手扶起吳王,又對步六孤麗道:“將軍不給我檀羽面子,莫非也不愿給吳王殿下面子嗎?”

步六孤麗哪想到檀羽會把吳王也抬了出來,氣憤之余,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正此時,就聽見門內(nèi)有人說話:“我兒有失禮數(shù)。今天來的都是貴客,你怎么好把他們?nèi)珦踉陂T外?還不快開中門,請貴客進(jìn)門?”

眾人朝門內(nèi)看,說話的正是步六孤俟。上次步六孤俟陪拓跋燾去識樂齋,黃龍因陪著林兒躲在后院,所以未得見義父一面,這時見了,黃龍才跑過去,在步六孤俟身邊放起嗲來,柔聲道:“阿爹最近身體還好嗎?”

不論陣營如何,步六孤俟對自己的這個義女始終是疼愛有加的,黃龍在他身邊一蹭,什么樣的脾氣都沒了。只見他一揚(yáng)手,身后的家丁仆人便一字排開,形成了迎接貴客的隊列。

于是檀羽也不客氣,便在步六孤麗憤然的目光中進(jìn)了府。后面的吳王和李元則亦步亦趨地小心跟上。

步六孤府的正堂,很快就擺上了一桌豐盛的宴席。賓主雙方各自落座,步六孤麗雖然一萬個不愿意,可還是被他父親按壓在了主位上陪客。

步六孤俟一面抬手請諸人飲食,一面道:“聽說檀為儀要來平城,這幾天平城城都亂了套,忙忙慌慌就為了你這一個年輕人,真是難以想像啊。我朝開國至今,怕還沒有哪個人,能有這樣大的影響力,讓滿朝文武為之瘋狂。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檀羽呷了一口茶,笑道:“古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也。誠敬為本,是為立德,踐行天下,是為立功,書以明志,是為立言。檀某向來以真誠示人,凡有自己的錯漏,便真誠地道歉,故而天下人都相信,檀某是一個有德之人。檀某和自己的朋友們這些年走遍了天下各國,所做的事大家都看見了,一向是為天下百姓謀福祉,自然也得到大家信任。至于寫書,檀某至今已寫成三本書付梓,俱得到了士人的認(rèn)同。正因為這三條,才是得到大家厚愛的原因?!?/p>

步六孤俟聽完,又看看步六孤麗,方感嘆道:“我兒阿麗,論才智機(jī)鋒,并不輸給為儀,可嘆他做事不夠光明磊落,最終還是沒能攀上為儀的高度?!?/p>

步六孤麗卻仍是不忿地道:“怎么父親也被這廝收買了,他剛到平城,不去別的地方,專來我們家,分明就是來此炫耀的。他現(xiàn)在名聲大,那又怎么樣,世人都是忘性大的,終究有一天,他也會淪落成路人!”

檀羽忽然拍手道:“將軍所言即是,這不正是在下來此的原因嗎?”

“哼!”步六孤麗一聲悶哼,道:“你這廝奸滑無賴、欺世盜名,一定又在策劃什么陰謀來害我們,休要說出這話來誆騙于我?!?/p>

檀羽卻笑道:“將軍要這樣說其實(shí)也不能算錯,因為我的確是有一點(diǎn)小陰謀的。”

“喔?”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他是何用意。

檀羽看著眾人的表情,又是咂一口茶,方解釋道:“今天來此,還把吳王請來,是想把他拜托給步六孤麗將軍,希望你能放棄成見,全力輔佐吳王?!?/p>

“這……”這句話,就連黃龍都感到了驚訝。現(xiàn)在誰不知道,步六孤俟、步六孤麗是太子這一派的,吳王則是獨(dú)孤尼所支持,兩派明爭暗斗這么多時間,就是為了扶各自支持的人上位,現(xiàn)在倒好,檀羽一來,卻把吳王托付給步六孤麗?

檀羽當(dāng)然明白大家的不解,便解釋道:“這也是我來平城,首先便到貴府的原因。你們一定很好奇,為什么我會提這樣的要求。其實(shí)道理很簡單,因為要平衡獨(dú)孤將軍的勢力。吳王雖是我的弟子,可他還太年輕,根本無法使御像獨(dú)孤將軍這樣的人杰,如果未來由他做皇帝,最終就會變成獨(dú)孤將軍一人獨(dú)大的局面。所以,我必須要請一位和獨(dú)孤將軍有同等實(shí)力的人,來牽扯和制衡,而將軍無疑是最佳人選。若吳王即位,獨(dú)孤將軍應(yīng)為殿中尚書、加侍中。如果將軍愿意,我可以游說朝中要員,讓將軍父子皆得封王。我又聽說崔司徒近日感染惡疾,難當(dāng)朝事。如此,我可保薦將軍為司徒。如此與獨(dú)孤將軍分為二派,這樣才能令我放心,也讓吳王的皇位更加穩(wěn)固?!?/p>

這就是所謂的御下之術(shù)了。從古至今,各個朝代的穩(wěn)定都是源于這樣一種奇怪的政治哲學(xué)——平衡。一個好皇帝,不是看他自己有多大學(xué)識能耐,而是看他如何統(tǒng)御下面的一眾能人。統(tǒng)御得好,便達(dá)到完美的平衡,大家互相補(bǔ)益,最終形成大治,統(tǒng)御得不好,則互相攻訐,從朝上吵到朝下,最終土崩瓦解、天下大亂。御下之術(shù),可以說是歷代明君的不傳之秘,它往往形成于就像步六孤府的宴席這樣的地方,大家一邊吃飯聊天,一邊解決雙方的糾紛。但是,這一門道術(shù)也沒有專門的論述,會者恒會,不會者恒不會,所以就形成了盛衰交替、治亂更迭的歷史輪回。

在場之人,都是熟諳官場之道的,豈會不知檀羽想要傳遞的意思。所以,當(dāng)檀羽說明他的用意,步六孤麗臉上的憤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期待和憧憬。沒錯,他從小夢寐以求的,不就是封疆拓土嗎?現(xiàn)在,這個最讓他嫉恨的檀羽,就要給他夢寐以求的王位了,他心中復(fù)雜的情緒可想而知。

所以,整個正堂上,瞬間陷入了怕人的沉默中,沒有人再說話,但其中的暗流涌動,卻在飛速地進(jìn)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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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惹禍

步六孤俟顯然是久在中樞的老狐貍,見大家俱都陷入了沉思,知道情緒會越發(fā)尷尬,該說的話也很難說出來,便吩咐了身邊的仆人道:“這干吃干喝的,也忒沒勁了。去叫她們幾個出來給諸位貴客跳舞助興?!蹦瞧腿水?dāng)即下去安排。

黃龍見狀,卻嘟起嘴來,埋怨道:“阿爹怎么還沒把那幾個狐貍精趕走啊,還留她們跳什么舞呀?”

她所說的狐貍精,正是南朝人送給她父親的幾個美女。這些美女都練過狐媚之術(shù),很得步六孤俟寵愛,也正因如此,步六孤俟才會一直被南朝的始興王控制。

步六孤俟聽到女兒這樣說,不禁尷尬地笑笑,“阿爹生平就這點(diǎn)愛好,也是沒辦法,始終下不了決心,黃龍別怪阿爹。”說得黃龍一陣嘆氣搖頭。

正說著,美女們都被引到了正堂中。檀羽一看其人,果然個個面容姣好、身段婀娜,頗有狐媚之氣,就是檀羽身邊都是美女,見了這些模樣,心中也是砰然一動,難怪步六孤俟會難以抵抗其誘惑。

動心的人還有一個,卻是李元。不過,她動的不是凡心,而是疑心。美女們剛一進(jìn)來,她臉上的神色陡然一變,便湊到檀羽耳邊,小聲道:“檀先生,我好像認(rèn)識這些女子?!?/p>

檀羽大奇,忙問究竟。李元道:“這幾個女子,好像是我以前紫柏山的師姊。不過她們下山挺早的,那時候我還小,她們可能并不認(rèn)得我。”

“紫柏山的女尼?”檀羽驚訝之色溢于言表,“你說她們下山早?下山去做什么了呢?”

李元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們都是被一個法師領(lǐng)下山的,后來就不知道去了哪里?!?/p>

檀羽道:“一個法師?難道是許穆之?我記得我們?nèi)プ习氐臅r候,就聽說許穆之帶了很多玄女洞的師姊妹下山,看來應(yīng)該就是他了。他帶著女尼下山,然后送給步六孤將軍這樣的高官?那么這些女尼的狐媚之術(shù)是哪里學(xué)的呢?”

李元弱弱地道:“以前在山上,師父每年都會安排一個時間,讓大家到一個地方去閉關(guān),就學(xué)一些男女方面的東西。師父說這是為了修行需要,后來我才知道,這叫狐媚之術(shù)……”

李元越說越小聲,生怕旁邊的吳王聽見,可檀羽卻已然心下了然。難怪紫柏山的女尼都不算太丑,而且還有像李元這樣的大美女,這分明就是紫柏山專門為許穆之訓(xùn)練、以幫助其執(zhí)行誘惑高官任務(wù)的。李元若非當(dāng)年被檀羽等人所救,必然也要步入和眼前這些舞者們同樣的命運(yùn)。

看著眼前這些狐媚女子的身影,檀羽心中一片恍然。他想起了在宛城南面的山里,當(dāng)他去游說徐湛之、江湛兄弟時,曾見過同樣的一群女子,正自包圍著那個宛城亂軍名義的首領(lǐng)謝真人。那些女子不管身段、表情,都和眼前女子們相仿佛,兩下分明是出自同樣的門派。再加上,宛城那些女子身具不俗的武功,更印證了她們就是來自紫柏的事實(shí)。

為什么同樣的女子,一部分替始興王來迷惑步六孤俟,一部分替徐、江兄弟去迷惑謝真人?更重要的是,為什么是涼州來的李敬愛在訓(xùn)練她們,又由許穆之將她們帶離紫柏?

疑問太多了,但檀羽并不感到害怕,因為他忽然覺得,這些狐媚女子正是將所有人串聯(lián)起來的一把鑰匙。上次在統(tǒng)萬城,獨(dú)孤尼邀請他共同調(diào)查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者。后來他又和林兒諸人反復(fù)商量過,一致覺得許穆之、荀萬秋二人是揭開秘密的鑰匙??墒牵莾蓚€人的身份雖然已經(jīng)暴露,但他們身上的神秘卻絲毫沒有減少?,F(xiàn)在,有了狐媚女子這個引線,以及她們和自己所遇眾多人物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只要順藤摸瓜,就一定能找出最后的真相。

想到這里,檀羽已經(jīng)開始思索著這個發(fā)現(xiàn)背后的各種可能性。至于狐媚女子跳舞的內(nèi)容,他則完全視若不見了。

步六孤麗也要在這點(diǎn)時間內(nèi)完成自己的思考。他需要權(quán)衡利弊。如果拒絕檀羽的要求,他勢必要陷入到檀羽、獨(dú)孤尼二人的聯(lián)合夾攻,他不確信自己有能力戰(zhàn)勝這兩個厲害的對手。如果答應(yīng)檀羽的要求,則意味著放棄太子、放棄前期的經(jīng)營,這很可能意味著他要失去自己陣營中人的支持,這同樣是他承受不起的。

事實(shí)上,最后就變成了在檀羽和他的同黨們之間的權(quán)衡。到底是檀羽的力量更大呢,還是他的同黨們力量更大呢?步六孤麗是聰明人,他當(dāng)然不用太多思考,就確定了這一問題的答案。

于是他道:“小妹本就是吳王殿下宮中的人,大汗看中了她,才賜給我們家。又聽說吳王殿下是小妹帶到檀羽那里去的,和吳王的淵源真是糾纏不清。小妹一直就不聽話,惹了禍都要兄長幫你出頭,看起來,這回惹的這禍,也要兄長替你撐腰了,唉?!?/p>

他說話時一臉的不情愿,可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已經(jīng)做出了妥協(xié)。

黃龍在旁,則適時地埋怨起來:“兄長真是的,我哪有經(jīng)常惹禍啊,頂多就是把阿爹的長弓偷了去玩,把太子寫的狗屁不通的文章拿到大街上叫賣??晌椰F(xiàn)在長大了呀,才不會再做這些事,兄長就不要揪著不放了嘛?!?/p>

她的話,讓步六孤父子想到了過去的美好,也讓其余諸人開懷地一笑。于是,檀羽和步六孤麗幾乎同時舉杯,隔空一碰,便一飲而盡。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杯中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從步六孤府走出來時,天已有些暗了,可步六孤府門口的人群卻還是嚇了檀羽一跳。原來檀羽在步六孤府出現(xiàn)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后,大家伙也沒人組織,便蜂擁來到步六孤府門口等候。目的,也僅僅只是想看看這個叱咤風(fēng)云的年輕人。

見檀羽出來,人群便自發(fā)地高喊起檀羽的名字,同時舉起了手中的一本書,那書正是檀羽拜托揚(yáng)晚替自己付梓的《立學(xué)》,看起來,這本書也面臨了和前兩本一樣洛陽紙貴的局面。這樣的場景,讓檀羽也嚇得一臉尷尬,忙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就有一個年長的大叔走出人群,向檀羽一揖,方道:“自從朝廷決定南征,我們這些人都是提心吊膽,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又要去打仗了。檀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一些真相?”

檀羽這才明白,鮮卑人大多已經(jīng)安于平淡,不想再卷入戰(zhàn)爭,而前線的節(jié)節(jié)敗退,令這些當(dāng)年的鮮卑牧民,已經(jīng)快要喪失信心。那些人當(dāng)年在草原放牧?xí)r,何曾想過會有這樣的生活,他們承受不住的生活。他看著憂心忡忡的人群,沉吟良久,方才鄭重地道:“老實(shí)說,來平城之前,我也和你們一樣,沒有什么信心??墒牵壹热粊淼竭@里,信心便已經(jīng)產(chǎn)生。我要請各位相信,相信我們識樂齋,相信水心仙子。只要水心仙子愿意領(lǐng)兵出征、抗擊南朝,我們北朝就一定會獲得最后的勝利?!?/p>

他的話簡單、明確,卻極富紅玉先生特有的煽動力。眾人聽說水心仙子答應(yīng)領(lǐng)兵的消息,立即便一陣歡呼。剛才的老者便又問道:“這么說水心仙子也會來平城?”

檀羽遲疑道:“應(yīng)該不會來吧,她現(xiàn)下正在丁零整頓麾下的人馬,一旦整兵完成,就要立刻開赴前線,怕是沒有機(jī)會見各位的面了。不過,也許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時候,她會來平城的?!?/p>

眾人聽他說得確切,臉上都顯出了愉悅的神情,適才的焦躁不安也放了下來。畢竟,檀羽的出現(xiàn),本身就給了他們足夠的信心,讓他們知道,大汗三顧茅廬的這些少年英雄們,終于出來了。他們的目標(biāo)只有一個,那就是驅(qū)逐島夷、平定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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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鄉(xiāng)黨

正此時,又見遠(yuǎn)處來了幾個人,檀羽轉(zhuǎn)頭去看,才見為首的卻是他的同門、當(dāng)初一起在仇池共患難的李欣。

檀羽奇道:“李兄,怎么是你?”李欣連喘著氣道:“賢弟還不知道吧?一眾趙李一族的官員,還有隴西幫的李幫主他們,都在靈泉池等你呢?!碧从鸬溃骸笆啦瞾砥匠橇耍靠晌彝耆珱]有聽到這消息呀?”李欣道:“你當(dāng)然沒聽到,因為李幫主和乙渾鬧翻了。乙渾說賢弟你是趙郡的叛徒,一來平城就倒向了對手那邊,所以要他們不與你聯(lián)系。而李幫主卻力挺師兄,說這是師兄的策略?,F(xiàn)在大家都在靈泉池,就等你去主持大局呢?!?/p>

檀羽抿著嘴,想了半天方道:“也罷,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靈泉池?!北闩c黃龍一道,隨李欣前去。

一路走,檀羽又問及宛城屠城之后的事。李欣道:“上次宛城屠城后,孝伯叔和乙渾吵了一架。孝伯叔認(rèn)為乙渾已經(jīng)徹底入了魔,再不是當(dāng)年的李真奴。乙渾卻說孝伯叔太迂腐。雙方互不相讓,最后孝伯叔一氣之下,便離了中原,遠(yuǎn)赴秦州去了。孝伯叔說,他再也不想看到這些朝中人的丑惡嘴臉?!?/p>

檀羽聞言,搖頭嘆息道:“自多年前離了趙郡后,許多年沒見師尊的面。現(xiàn)在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他卻遠(yuǎn)走他鄉(xiāng),他年再見,也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事了?!?/p>

李欣則道:“現(xiàn)在孝伯叔走了,我們趙李一族,就全憑賢弟主持大局。未來我們當(dāng)何去何從,還望賢弟指點(diǎn)。”

檀羽是李孝伯的大弟子,現(xiàn)下又是其中最有名望的,以李欣為代表的趙李族人,自然都要唯他馬首是瞻。檀羽聽得此問,便道:“我此番來平城,目的是扶吳王殿下上位。吳王是我的弟子,按門中輩份,自然是李兄的師侄。以后他若登基,亦需要你們這些師叔們傾力輔佐。還望李兄轉(zhuǎn)告各位同門,多多幫襯這個小師侄,也為天下太平多出些氣力?!?/p>

李欣聽他這樣說了,自然是沒有疑問,點(diǎn)頭同意。未來,趙李一門將英杰輩出,成為定鼎天下的一股重要力量。

一面說,眾人已來到了位于平城北郊的靈泉池。這靈泉池乃道武帝時引渾水而成,皎若圓鏡,乃平城一處極佳的景致。趙郡李氏族人在平城聚會時,便常在此地的一處里坊。

里坊前正站著的,為首便是隴西幫的李璨,他的身后,真虛等一干香主全都在側(cè)。

李璨見了檀羽,慌忙過來給了一個熊抱,道:“兄弟,這些時日一切安好嗎?上次宛城的事,都怪我,沒能拉住乙將軍……”李璨從來都是豪爽過人,說話也沒有什么花花腸子,所以他臉上的謙意很真誠。

檀羽則道:“兄長不必介懷,索性公主沒有大礙,此事就這樣過去了。現(xiàn)如今,英姊和公主已為我生了一雙兒女,兄長是英姊的結(jié)義兄長,可也是兩個孩子的大舅啦。”

李璨聞言,自然又是一番道賀。之后檀羽又去和真虛見禮,并和一眾香主一一見過,方走進(jìn)里坊。

里坊內(nèi),一眾趙李一族的官員、士紳齊集一堂,正自等著檀羽的到來。為首的便是隴西幫主李靈。

檀羽見了李靈,正要過去見禮,旁邊一個官員拉住了他,笑道:“原來檀羽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嘿喲,士別三日,可非刮目相看嘛。當(dāng)年我離開趙郡的時候,他還只這么一點(diǎn)高呢?!蹦枪賳T一面說,一面用手比劃著檀羽當(dāng)年的高度。

檀羽回頭看看其人,發(fā)現(xiàn)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只能尷尬地笑笑。

那官員也不以為意,朗聲道:“怎么,不認(rèn)得我這三兄了?也倒是,那時候你才十來歲吧,也難怪不記得。”

“三兄?”檀羽看著官員的樣貌,想了半天,忽地恍然大悟,“你是鄭三兄?”

官員見他竟認(rèn)出自己來,似是相當(dāng)高興,對著旁邊的同僚道:“怎么樣,自家兄弟就是自家兄弟,十幾年過去了,一樣是認(rèn)得出的。嗯,不錯不錯?!?/p>

原來其人乃是鄭羲的三兄鄭洞林,一直在京為官,當(dāng)初檀羽決定出門遠(yuǎn)游,就是想到平城請名醫(yī)為他診治咳喘病。而當(dāng)時為他聯(lián)系名醫(yī)的,正是這個鄭洞林。

鄭洞林在平城中摸爬滾打多年,雖是滎陽鄭氏,然而鄭李兩氏世代聯(lián)姻,他本人也與趙郡李氏相交甚密。所以聽到他的贊揚(yáng),旁邊的許多趙李官員紛紛附和:“人說趙郡出了個紅玉先生,最重鄉(xiāng)土情誼,可不是這樣子嘛。所以乙渾說什么檀羽忘本,我們是斷斷不肯信的?!?/p>

檀羽則謙遜地道:“諸位謬贊了,小子哪里當(dāng)?shù)闷?。我記憶中,三兄是十幾年前就到了平城吧?這些年一路晉升,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位極人臣了?!?/p>

便有人替鄭洞林答道:“那可不,滎陽出人才啊。老鄭現(xiàn)在是都水使者。老鄭在水利方面的功勞,滿朝文武有誰能比得上他?!?/p>

都水使者,是都水臺最高長官,管著灌溉、河渠、堤壩、舟航等事,雖然地位無法與三公、尚書相比,但卻是中樞要員。鄭洞林自然要自謙一番,檀羽則奉承幾句客套話,不必細(xì)說。

直到一番客套完,方以鄭洞林為代表,詢問檀羽道:“聽說為儀剛才去了步六孤俟的府上?這卻是為何?”

檀羽笑道:“不瞞諸位,我去步六孤府是去許愿的?!?/p>

“許愿?”

“我要幫步六孤麗在未來新朝中封王!”

“這這這……”一眾趙李一族官員,一向以步六孤父子為政敵,畢竟步六孤父子身后的司徒崔浩,就是當(dāng)年置李順于死地的大仇人。此時聽到檀羽竟要讓自己的政敵封王,眾人的驚詫之情,當(dāng)即便釋放了出來。若非檀羽已有超凡的名望,想來便會有人要當(dāng)場發(fā)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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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協(xié)商

鄭洞林因為鄭羲的關(guān)系,還算把檀羽當(dāng)自己人,所以語重心長地道:“為儀這做法不妥吧?就算你覺得我們是‘朋黨為奸’,也不必投向另一個陣營???那步六孤父子,難道是什么好人嗎?”

他當(dāng)然不知道黃龍就在旁邊,所以說話也完全沒有顧及黃龍的感受。黃龍聽到這話,自然是臉顯不悅神色,檀羽則連忙握住她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待穩(wěn)定住黃龍,檀羽這才將眼神看向了場中的各色人等。這其中,有之前他回鄉(xiāng)時見到的眾多鄉(xiāng)老,也有一直在平城為官的各級政要。因為他在趙郡得月樓的表現(xiàn),鄉(xiāng)老們已經(jīng)將他當(dāng)成是趙郡的代表,所以即使他這樣“忤逆”,許多人依然堅信他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但相反的,也有一些當(dāng)時并不在場的官員,則對他產(chǎn)生了巨大的質(zhì)疑。至于李靈,則臉色異常的平靜,也許因為他早知檀羽的能力非凡,也許是出于某種天然的信任,他并沒有像眾士紳那樣表現(xiàn)出憤慨。

檀羽則一如既往地沉著,既然來到這里,他當(dāng)然有信心應(yīng)付所有的問題。只見他神情肅穆,語氣鏗鏘地道:“朝堂的爭斗,很多時候都需要必須的妥協(xié)。步六孤父子,以及他們身后的崔司徒,其勢力遍及天下。像我身邊的李欣兄,還有我的好友揚(yáng)晚兄,都可算是步六孤父子一派。各位同鄉(xiāng),你們覺得應(yīng)該怎樣和他們對抗呢?”

“呃……”眾人聽到他的質(zhì)問,顯然都沒有確切的答案。他們又何嘗不知道步六孤父子在朝中的影響力,何嘗不知這么多年大家明爭暗斗,并沒有得到好的結(jié)果。

于是鄭洞林道:“不瞞為儀,在你來之前,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情。北朝鮮卑人本來是五胡中一個很有生氣的族群,然而自入主中原以來,被這中原的繁華遮迷了眼,早沒了當(dāng)年的銳氣。這些年他們固步自封、老態(tài)龍鐘、千瘡百孔,很大程度上,正是和他們原本的幾大姓族之間的爭權(quán)奪位密不可分。這其中,又以步六孤姓和獨(dú)孤姓的爭斗最為激烈。前日里曾接到李融太守的來信,李太守建議我們采用為儀在南朝的辦法,將刑獄衙門分離開來,由民間組織清議,并選舉出適合的官員。這樣就可以有效地回避族群爭斗,也讓皇子間的爭斗降低其影響力。不知為儀以為,這個建議可好么?”

誰知檀羽竟連連搖頭道:“不好,很不好!”

眾人聞言,無不大奇。鄭洞林道:“這個模式本是為儀在南朝時踐行的,而且現(xiàn)在看來,南朝的國力因此極大的提高,原本一直爭斗不休的劉義隆和劉義康也因此盡棄前嫌,這不是很好的一個制度嗎?為何為儀卻說不好?”

檀羽道:“南橘北枳,任何制度都有其適用的范圍。我在南朝時,之所以讓他們采取選舉的制度,是因為南朝畢竟是傳襲自魏晉,有選舉清議的傳統(tǒng)。其皇族爭斗則是從其立國開始就有的,而且很長時間,這種爭斗的局面都很難改變。北朝卻不同,北朝是鮮卑人立國,鮮卑人對朝政有著天然的主導(dǎo)權(quán)。而且北朝的制度并不固定,各部尚書都是任由皇帝喜好而隨意任用,沒有固定的職官和俸祿。如果在北朝也實(shí)行類似于南朝的制度,那么很快的,某個鮮卑貴族就會將其它各部族全部壓垮,最終一家獨(dú)大、導(dǎo)致滅國。”

眾人聽他說得確切,似乎很有道理,可又有些茫然,便不再有剛才質(zhì)疑的神色,反而好奇他的結(jié)論是如何產(chǎn)生的。

檀羽一邊說,眼中一邊看著眾人。見眾人已被引導(dǎo)而不再顯出懷疑神色,他才微作一笑,續(xù)道:“我們所有人都十分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趨利避害,只有大家抱成一個團(tuán),才能達(dá)成最大的利益。所以就像我們趙郡李氏,在鮮卑人主導(dǎo)的體系中,卻形成了自己的一個固定派系。我相信,大家在這靈泉池的里坊聚會并沒有誰牽頭主導(dǎo),而是大家共同的意愿。其實(shí)就像任何一個官員,他到一個地方從政,都要首先拜山頭一樣,我們每個人都會選擇自己的群體加入,并自覺地服從其利益和領(lǐng)導(dǎo)。因此,如果某一個群體的力量超過了其它,那么它就將越來越壯大、而難以被制衡,這顯然也就違背了選舉的初衷?!?/p>

他的學(xué)識能力,早已成為了普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加上前不久在崔綽那里學(xué)到的知識,此時的他早已遠(yuǎn)超常人,所以說出的話,也就很容易地說服了在場的所有人。就聽鄭洞林在旁順從地問道:“那么為儀以為,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呢?”

檀羽道:“天下有才之人甚眾,如何才能盡其所能、讓每個人都發(fā)揮自身的特長呢?我想,只有四個字可以做到:廣開言路。這里涉及到兩個問題,第一,是要讓寒門子弟有上位的空間,第二,是要讓言論能夠迅速通達(dá),并有人充分討論言論的好壞。所以,我們當(dāng)然需要兼聽則明,讓不同派系的人都能在朝廷中樞擁有自己的位置。很多時候,兩派雙方的誤會,都是源于缺乏溝通的緣故,只要溝通渠道順暢,哪怕有時候會吵得面紅耳赤,但最終的結(jié)果一定是最優(yōu)的。這就是秦漢以來的‘廷議制度’,如若這個制度實(shí)行好了,必能使天下安定、萬民幸福。”

上一回,檀羽在拓跋燾面前犯顏直諫,正是在說下層的人才無法發(fā)揮自己的所長。那一番話,經(jīng)過當(dāng)時在場一些官員、隨扈之口,早已傳得平城盡人皆知。現(xiàn)在,檀羽就在這靈泉池,給出了他來解決這個問題的答案。

“廣開言路”,這是歷代明君都必須要走的一條路。只有下情上達(dá),才能兼聽則明。中原的百姓其實(shí)就這樣單純,很多的怨氣怒火,只要讓他說出來,自然便泄去了一大半。方今天下,亂由中生,看起來這個國家就像一堆干柴,一點(diǎn)就著。所以司馬飛龍、荀萬秋等人正是利用了這樣的現(xiàn)狀,才能發(fā)動新北海幫作亂。而對于檀羽這樣的儒者來說,他的最高目標(biāo),正是將這些個戾氣消弭于無形。在他看來,“廷議制”,就是他能想到的唯一途徑了。

正如上一次在趙郡得月樓一樣,檀羽的演說深深地打動了他的這些同鄉(xiāng),也終于改變了他們想要選舉制的初衷。

這時候,方聽見旁邊李靈緩緩開言道:“既然賢侄說得這般篤定,那我們依他就是了。我們大家一起扶吳王殿下上位,讓獨(dú)孤尼入殿中、步六孤麗封王,共保北朝的江山永固。我這就讓李璨他們回趙郡,組織我們趙郡人起兵,加入義軍行列,為以后吳王的南征之戰(zhàn)出力!”

李靈本是趙郡鄉(xiāng)飲酒禮的介賓,算得上是德高望眾。既然他都已經(jīng)發(fā)話表態(tài),周遭各個官員自然不會有異議,此事就這樣定了。

檀羽見自己的計劃終于得售,便向李靈躬身一禮,誠懇地道:“小侄這一路走來,多有師伯和各位同門的幫忙,真是多謝師伯的幫助和理解。等吳王登位,我也會勸他盡快恢復(fù)諫議大夫的任命,廣納天下人才、聽其意見。也希望各位鄉(xiāng)老們能鼎力支持這個小皇帝?!?/p>


第二十一卷 其命惟新(中)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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